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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 祝融

嚴世蕃是那種拼了命要折騰的人,但他的父親嚴嵩年滿八十,高處不勝寒,實在是不想折騰了,心心念著的都是如何告老還鄉。

一片斷瓦殘垣,幾根已然熄滅的木柱上還冒著青煙,嘉靖帝臉色難看的站在遠處,真是命犯祝融,前年三大殿才被雷擊焚毀,今晚永壽宮居然也被燒了。

一旁的嚴嵩和徐階都暗自松了口氣,還好是西苑不是皇城後宮,否則燒起來……那真是要出大事!

但嘉靖帝郁悶了,因為永壽宮是他的寢宮,不僅是寢宮,而且還設置了丹房……嘉靖帝有時候也會心血來潮,自行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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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湊到嘉靖帝身邊,低聲道︰「陛下,已詢遍太監宮女,應不是有意縱火。」

嘉靖帝微微點頭,他當然知道不是有意縱火……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有意縱火吧。

修道成仙,絕不意味著清心寡欲……至少嘉靖帝是這麼認為的,天天青菜豆腐,夜夜獨坐龍床,就算做神仙也沒什麼意思啊!

去年八月,嘉靖帝看中了個宮女,嘖嘖,才十三歲,寵愛異常,一匣子的走盤珠,一半都賞給她了,去年十月封為壽妃。

十三歲誒,小孩子嘛,啥都不懂,在床上玩什麼不好,玩火折子,居然點著了簾幛,等嘉靖帝發現不妙已經來不及了,偌大的永壽宮就這麼被一把火給燒了!

嘉靖帝都沒臉說出口……開玩笑,這要是傳出去,鐵鐵的是昏君行徑。

要是自己腿腳不利索被燒死在里面,嘖嘖,嘉靖帝估模自己日後能和晉景公相提並論了……和嬪妃在床上玩火被燒死!

其實野史中,對嘉靖帝駕崩一事頗多趣聞,最詭異的說法和今夜有點像……嘉靖四十五年,嘉靖帝和妃子玩過家家,在帳子里放焰火,結果引起火災,把毓德宮給燒了,沒多久嘉靖帝就駕崩了,朝臣將那個倒霉的妃子視為罪魁禍首。

「惟中,重修永壽宮,工部何時能完工?」嘉靖帝盤算了下,丹房總不能放在萬壽殿吧,還是要重修永壽宮。

嚴嵩昏花的老眼渾濁不堪,「工部正在重修三大殿,余料不足,陛下可以暫移居南宮……」

南宮就是所謂的崇質殿,地方不小,適合居住,最關鍵的是,邵元節當年就是在南宮修道煉丹的。

但嚴嵩話還沒說完就停下了,南宮就是明英宗朱祁鎮被軟禁的地方,向來是宮中忌諱。

徐階眼楮一亮,上前兩步道︰「雖工部正重修三大殿,但鎮海通商,海外巨木源源不斷,可移余料重修永壽宮,令寧波知府唐順之再采海外巨木補之。」

嘉靖帝冷哼了聲,轉頭道︰「子升,何人主持?」

「舉賢不避親,臣長子徐璠可擔此重任,若工部撥余料,三月可成。」

「可。」嘉靖帝揮袖道︰「三月內完工,蔭其一子。」

徐階的手都有點顫抖,強自鎮定拜倒在地,「謝陛下信重。」

看著徐階快步離去,嘉靖帝斥退陸炳,緩緩走到嚴嵩身邊,狹長雙目中滿是狐疑,他不信嚴嵩這等宦海沉浮數十年的老狐狸會一時不慎,說出這等離譜的話。

要知道朝野上下,包括嘉靖帝和嚴嵩自己都知道,嚴分宜唯意媚上,怎麼可能月兌口而出提起南宮這等犯忌之處。

「陛下,子升有擔當之能……」

「內閣首輔之位,是爾等籌碼乎?」嘉靖帝冷冷道︰「惟中年過八十,垂垂老矣,然心思敏捷不讓少年人。」

嚴嵩顫顫巍巍的拜倒,「老臣老了,老了,只盼再見鄉人。」

長時間的沉默後,嘉靖帝拂袖離去,陸炳、黃錦及宮人隨之而去,只留下老邁的嚴嵩,依舊跪在地上。

長達半個世紀的宦海生涯,嚴嵩曾默默無聞,曾甘于清貧,曾一朝而起,至今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他真的累了,真的累了……

如今的嚴嵩已近油盡燈枯,嚴黨覆滅已近在咫尺,徐階步步緊逼,而嘉靖帝卻不肯放嚴嵩致仕。

嚴嵩心里明白,自己和徐階之間最大的仇恨不在于夏言之死,不在于聶豹罷官,而在于自己年過七旬卻牢牢把住內閣首輔之位,讓徐階十余年難再進一步。

徐階身為內閣次輔,仕途已近巔峰,只要再上一步,就能成為讓百官避道的內閣首輔,而嚴嵩成了那塊絆腳石。

對于嚴府來說,嚴嵩的主動退讓,和年老病逝,是有很大區別的,前者或許能掙出一條生路。

今夜嚴嵩所為,實際上是在嘉靖帝面前試圖和徐階做一筆交易……你放過我和我兒子,我以如此方式讓陛下厭惡,勒令致仕。

顯然,嘉靖帝看穿了這一切。

當然了,徐階也心知肚明。

「執政十余載,只知媚上弄權,打壓忠良,排除異己,賣官斂財,以至于北有俺答,南起倭患,民不聊生,朝無正風!」徐階干瘦的臉上似乎散發著光芒,「眼看事敗,如今卻想全身而退?」

「嚴東樓離京,嚴黨覆滅已成定局。」陸光祖笑道︰「待得師相登首輔之位,澄清吏治,召回被貶賢良,朝中必然一變。」

張居正輕聲道︰「董份去位,仍為翰林學士,吳鵬致仕,尚有趙元質、歐陽必進,岳父還需謹慎,小婿恐此為嚴嵩緩兵之計。」

徐階捋須微微點頭,「適才已囑咐人給嚴府送去些許禮物,以安其心。」

緩兵之計,徐階用的也是緩兵之計,只等著發起致命的總攻……原本徐階還想再等等,但今日之事讓他下定決心,他看得出來,嚴嵩的確有去位之意。

徐階願意成全嚴嵩,但只有一半……就因為你嚴惟中,我徐階十余年不得寸進,因為你嚴惟中,我徐階被人喻為縮頭烏龜,讓你全身而退,如何能解我心頭之恨!

「張子儀那邊?」徐階的視線落在張居正身上。

「都安排好了。」張居正恭敬的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遞過去。

徐階細細看了遍,嗤笑道︰「果然文辭犀利。」

「岳父欲何日上奏?」張居正微垂眼簾。

徐階沉吟片刻後才道︰「令其十日後上書,驅逐分宜,但不得言及工部、刑部、嚴世蕃。」

張居正贊道︰「嚴東樓返鄉守孝乃陛下親令,不可以此彈劾。」

「只要分宜一去,余者不足為慮。」陸光祖猶豫了會兒,輕聲道︰「大司寇歐陽任夫雖為分宜姻親,但嚴整法紀,廉潔奉公,夙夜不懈,數度拒東樓于門外……」

一直沒吭聲的徐璠窺探父親神色,厲聲道︰「若不是嚴賊的小舅子,歐陽老兒何德何能上位工部、刑部兩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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