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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考卷

徐階有什麼後手?

僅僅兩天,所有人都看見了。

雖只是都察院詢事,但那是徐階的地盤,左都御史周延以下,能插手的全都是徐階的心月復門生……事到如今,徐階毫不避諱的亮出了鋒銳的劍鋒。

都察院沿襲御史台,主掌監察、彈劾,都說御史風聞奏事,但實際上在明朝中後期,都察院還擁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力。

換句話說,都察院內刑訊手段,不比刑部、大理寺、北鎮撫司、東廠差,甚至在心理壓迫、誘導層面,還要高出一籌。

兩天之後,曾經被林潤面斥罵暈的吳綬就崩潰了,雖然後來董份、吳鵬都堅稱這是屈打成招,但至少吳綬交代出來的事情卻是有跡可循的。

萬壽殿後殿,徐渭悄悄打了個哈欠,瞥了眼剛剛進來的左都御史周延,再看了看還在跳大神的藍道行……這位藍神仙這些日子出現的次數也太頻繁了些。

嘉靖帝陰著臉看著手中的奏本,「如此說來,此人第一場四書五經題均暗埋字眼,以此舞弊。」

「陛下聖明。」周延朗聲道︰「考生吳某言,此事非他一人,請陛下許都察院並翰林院查閱今科會試考卷,以此定罪。」

「非他一人,非他一人……」嘉靖帝丟下奏本,沉吟片刻,心里拿不定主意,此事一旦掀開,只怕桌子都要掀翻了。

想到這,嘉靖帝不禁暗暗咬牙,鬧出這等事,嚴東樓不是好玩意,但徐階更不是玩意……非要等到殿試放榜之後,再回頭指責會試舞弊案。

無精打采的徐渭也想到了這點,不禁咂舌,徐階這手有點狠,如果是會試,說不定事情還鬧不大。

但徐渭很快想到,嚴世蕃應該不會坐以待斃,說不定現在已經動手了。

這個念頭剛剛在徐渭腦海中出現,黃錦突然走進後殿,伏在嘉靖帝耳邊輕聲嘟囔了幾句。

「啪!」

名貴的歙硯被暴跳如雷的嘉靖帝用力擲在金磚上,還沒用完的墨汁染黑身上的青色道袍,「多派人手去救火,讓陸炳去,快,快!」

看著黃錦急匆匆的小跑出去,徐渭在心里嘖嘖兩聲,嚴世蕃這是要釜底抽薪啊,真夠絕的,一把火把考卷全都燒沒了,看你們怎麼找出實據,至于口供……知不知道有屈打成招這個詞?

徐渭本是被召來寫青詞的,按理來說應該退下,但這時候真不敢隨隨便便出面……誰都看得出來,陛下如今是一肚子火沒處兒泄呢。

等陸炳趕到貢院外的時候,火勢已然不可制,這幾乎是肯定的事,人家是蓄意縱火,前幾日暴雨,但也沒能頂得住,光靠貢院里水缸里的水能頂什麼用。

陸炳趨馬換了個方向避開滾滾而來的濃煙,左右掃了一眼,指著貢院還未燒起的一部分道︰「都拆了,掘地成溝,灌水進去。」

看雜役拖拖拉拉的,陸炳雙腿一夾馬月復上前,一馬鞭將兩人抽倒,喝道︰「帶回去,關進南鎮撫司。」

進了錦衣衛,至少月兌一層皮,這下子雜役、兵丁的動作才快起來……亟不可待的陸炳甚至親自上陣,手下錦衣衛小校、力士只能跟上去,但眼看著火苗就要撲過來了。

陸炳有些絕望,這下子糟了,本就因為翁婿關系被人懷疑,現在考卷被燒,就算是冤枉的也得被釘死在這件事上……說不定還能傳出流言,嚴黨焚貢院,錦衣衛至,然考卷無蹤。

就在這時候,陰沉沉的天空閃過一道亮光,隨之而來的霹靂作響的春雷,水氣凝結起來,落下的雨珠緩緩由小而大,從淅淅瀝瀝迅速轉為傾盆大雨。

「大都督,下雨了,下雨了!」

與欣喜的手下不同,陸炳的神情依舊絕望,他在任錦衣衛指揮使之前也曾經奉命監察會試,很清楚,放置考卷的地方已經是斷牆殘垣,一眼掃去,甚至還能看見幾頁沒有被完全燒毀的考卷殘頁。

就在陸炳開始考慮如何善後的時候,身後尚未被燒毀的貢院一角,低矮的平房里走出幾個官員。

「陸大人勿憂,雖後兩場考卷被焚,但第一場四書五經題尚在。」

陸炳心里一個激靈,轉頭看見說話的是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都察院御史鄒應龍。

三刻鐘後,西苑萬壽殿後殿,第一次進入西苑的鄒應龍條理清晰的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火勢大熾,貢院難保,錦衣衛急至相援,又得天降大雨,終得保下。」

嘉靖帝轉頭看向頭發鬢角都被火焰烤的卷起的陸炳,後者低下頭在心里哀嘆,這次算是把嚴世蕃得罪死了。

「天順、正德年間,均有貢院走水,弘治年間,暴雨如注,貢院桌凳皆浮。」鄒應龍義正言辭道︰「故會試同考官提議得主考官許可,首場四書五經題擇地儲放,以防不測。」

禮部尚書吳山無奈的出列承認……當時不過是同考官張居正隨口提了一句,而且都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陛下,自弘治年間起,會試人員激增,磚瓦號房遠不夠用,均以考棚補之,遇火即焚。」吳山頓了頓,「此次重建,當以磚瓦為主,請戶部、工部出銀。」

嘉靖帝面色冷峻,「吳卿,可辨認過考卷?」

「臣已覽今科會試前十人四書五經題,再令翰林院數名同考官共辨,並無錯漏。」吳山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輕聲道︰「提議擇地儲放者,國子監司業張叔大。」

其實這句話說不說意義不大,只要腦子沒壞的都猜得到,那個同考官必然是徐階門下。

看了大半天戲的徐渭晃晃悠悠出了西苑,轉去翰林院,正巧撞上了在閑聊的張居正和林。

「文長好悠閑。」張居正笑吟吟的起身,「這是從西苑來?」

徐渭兩眼一翻,冷笑道︰「叔大兄好手段。」

「文長這是從何談起?」張居正心里一定。

「陛下已然下旨,徹查科場舞弊案。」徐渭嘖嘖道︰「考卷擇地安放,還派人守衛,料事于先,自然是好手段……只是不知那蘭州鄒應龍如何會入貢院?」

一直不吭聲的林眯著眼在想鄒應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噢噢,就是三年前被錢展才兩次踹飛的那個蘭州士子。

張居正神色不變,笑道︰「文長說笑了,若論手段,張某何能與錢龍泉相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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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謙虛。」徐渭揮袖道︰「三年前在隨園,展才曾言,張叔大其人性情堅韌不拔,方正中不乏陰私手段,最擅背後出刀。」

張居正的笑容僵住了,看著徐渭離去的背影,不禁暗暗咬牙。

林微垂眼簾,嘖嘖,今天算是見識到徐渭這張嘴了……要知道平日嚴嵩和徐階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但明面上還是一團和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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