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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一章 唯一人選

一早進了西苑,先去萬壽殿後殿外與黃錦踫了個頭,徐渭才回了書閣,如今他被視為嘉靖帝身邊第一寵臣,萬事不敢稍怠。

提筆寫下兩首青詞,精雕細琢後讓小太監送去,徐渭一邊整理這兩年的書稿,一邊和袁煒斗嘴。

說起來,單論言語犀利,尖酸刻薄,徐渭早年在東南就享譽盛名,雖後入京,有錢淵異軍突起,但離京三年,徐渭在這方面的名聲已經漸漸壓倒了錢淵。

對此,孫鋌南下對錢淵說……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算算時辰,徐渭又起身去了萬壽殿後殿和黃錦踫踫頭,早上是怕嘉靖帝傳召,中午是怕嘉靖帝傳旨內閣,與戶部相關或與東南相關諸事,嘉靖帝有時候會選徐渭代黃錦一行。

看看沒事,徐渭去吃了個中飯,在湖邊漫步,這是等嘉靖帝午睡醒來,如若傳召,即刻入殿,如若無事,他會去翰林院……李春芳他們是無時無刻都在書閣等候,而徐渭不是。

一方面是徐渭埋藏心底的傲氣所至,另一方面也是他和李春芳等翰林詞臣長時間磨礪後的默契。

西苑也是一片園林,精致不如蘇杭,但壯麗遠邁之,徐渭放眼望去,正逢杏花盛開。

高大的杏樹姿態蒼勁,冠大枝垂,湖面倒影,趣味無窮,樹上胭脂萬點,紅雲朵朵,佔盡春風,再細細看去,胭脂中夾帶著點點雪白。

「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徐渭低低吟誦楊萬里的那首詠杏,杏花盛開為紅,將謝為白,。

徐渭突然想起了正被軟禁起來的好友沈煉,兩年前沈煉來信,便是以杏花為喻,梅花已謝杏花新……如今雖嚴東樓不去,嚴黨與徐黨相爭愈盛,但梅花將謝,只是這杏花為何?

徐渭搖頭苦笑,為保其命,不得已而軟禁沈煉,但老友每月來信相責,就差沒割席斷交了。

呆呆的盯著湖中倒影好久好久,直到小太監尋來。

徐渭入殿之時,嘉靖帝正對著案上的青詞贊譽不已,轉頭笑道︰「今日青詞精妙無雙,可見文長前些日子未盡全力。」

「陛下,妙手偶得之。」徐渭拜倒在地。

「好了,起來吧。」嘉靖帝愛不釋手的看著青詞,隨口問︰「展才可來信了?」

徐渭一時愕然,搖頭道︰「未曾來信。」

「他可知曉李默上書一事?」

徐渭咬咬牙關,「臣寫信南下告知。」

「然後未回信?」嘉靖帝坐回榻上,「也是,都沒臉回信!」

「南下三年,這猢猻大鬧東南,折騰出好大場面,胡宗憲都佔不到他便宜……這次被個小輩給涮了。」

黃錦笑呵呵的將事情緣由從頭到尾說了遍,徐渭臉色有點古怪,林庭機幼子林烴林貞耀,李默李時言……

徐渭咂咂嘴,「黃公公,不太可能吧,石齋公倨傲的緊,當年又看展才不太順眼……」

嘉靖帝倒是不在乎,登基數十年,這等軟了腰桿的官員他見得多了,興致勃勃的和徐渭討論起青詞。

黃昏時分,徐渭離去,黃錦忍笑著傳膳,惹得嘉靖帝看過來。

「黃伴?」

「皇爺。」黃錦彎腰湊到嘉靖帝耳邊,「老奴剛才和文長一起出殿,听他嘟囔呢,說真是不要臉。」

嘉靖帝嘴角也流露出笑意,斜眼瞥了過來,「留點情面吧,畢竟是文孚的老師。」

一頭霧水的徐渭回到隨園,沒有去找錢錚、孫鑨來詳談,而是一個人默默的坐在書房里細細思量。

這件事應該是機緣巧合,但絕不會是憑空而起,徐渭首先下了這個結論。

原因很簡單,在嘉靖帝心里,分宜、華亭相爭是權力制衡的產物,李默是一枚可能用得上的棋子,但李默不是必須要用的棋子。

嘉靖帝很清楚嚴嵩一手遮天,權傾朝野,一旦敗落,徐階上位,必須有所制衡。

在嘉靖帝看來,內閣尚有呂本,禮部尚書吳山、南京禮部尚書孫升都是有資格入閣的,制衡徐階的棋子並不一定非要是李默。

但徐渭很清楚,錢淵更是心知肚明,欲制衡徐階,非李默不可。

並不是說其他人肯定會順從徐階,而是李默必定會炮轟徐階……當年就是徐階配合嚴嵩背後一槍讓他下台,背叛的盟友從來都比敵人更加可惡。

徐渭長長嘆了口氣,京中局勢越來越復雜了,就在今日,科道言官上書彈劾刑部侍郎董份斷獄不明,回過頭徐階的同年,也是嘉靖二年進士的左都御史周延被下屬的彈劾弄得狼狽不堪。

李默是錢淵的唯一人選,徐渭只知道這一點,但並不知道太多……至少他不知道錢淵為什麼一直在等待。

長時間的默默思索,屋內已是一片黑暗,徐渭又想起林烴,錢淵到底是機緣巧合選中了他,還是有意為之呢?

李默在朝中的舊部基本都被打散了,能拿得出手的也不過禮部侍郎林庭機一人,是不是太巧了?

外間的嘈雜聲越來越響,冼烔突然闖進來,「文長兄,明日進場,今夜設宴踐行,子柳兄、充庵兄、與成都到了,就等你了。」

三年一度的會試又來了,徐渭打點精神,將煩心事拋之腦後,先出門迎客。

與三年前不同,這次隨園里應試舉人不多,只有三人,其中還有兩個是舊人,潘允端當年就混跡隨園,他也是上一科隨園士子唯一沒中進士的。

另一人是包檉芳,嘉興府崇德縣長水鎮人,嘉靖三十五年錢淵急趨嘉興,力挽狂瀾,第一戰就是長水鎮大捷,得包檉芳之助迅速南下回師桐鄉。

最後一人是陸樹聲的弟弟陸樹德,因為是錢家姻親,又是錢淵發小,自嘉靖三十六年入京後,常常出入隨園,還向徐渭學畫。

「今晚設宴,為三位踐行。」孫鑨起身笑道︰「與成不過一試,子柳制藝精絕,理應上榜,只有充庵……」

說到這,席間已是哄然大笑,潘允端擼起袖子氣道︰「展才更甚之,而且還同是春秋房……」

冼烔笑得直打跌,「展才兄當年可沒你那麼過分!」

陸樹德听得稀里糊涂,一旁的包檉芳笑著解釋,三年前會試,除卻錢淵毆打蘭州士子鄒應龍之外,最引人關注的就是潘允端扛著火鍋進場。

嘖嘖,點著碳火,帶著各式菜肉,連醬料、辣椒都備好了,坐在號房里邊烤火邊吃火鍋……據說落榜後,其父潘恩狠狠抽了兒子一頓。

丟人現眼啊!

是,人家錢展才也帶了鐵鍋進去,但人家中了進士,還選庶吉士入翰林院,你呢?!

人家會試出來枯槁不成人形,你倒是胖了一圈!

這兩年潘恩致仕歸鄉,潘允端幾次來信隨園好友,說暗無天日,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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