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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 再想想

林烴有點緊張,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顯然早有準備。

「不僅建寧府一地,邵武府、延平府西北均是一片慘狀,流民四起,稍好一些的躲在城鎮外等著粥棚賑災,稍差一些的已然淪為盜匪,梁兄弟在邵武府就遇上好幾股盜匪,據說江西更逾。」

「如今已是正月,如若鎮海輸米糧賑災,再輸大量紅薯、洋芋春耕,流民得以果月復,地方立安。」

看錢淵不為所動,林烴補充道︰「若是春耕不力,以至于盜匪四起,只怕朝中責罰堯山公……」

錢淵轉頭瞥了眼,林烴立即住了嘴。

「這便是你順道來鎮海的原因。」錢淵嗤笑道︰「當年尚未中舉,錢某已然名聲鵲起,東摻和一腳,西摻和一腳,也有人如此說,小子安知大事。」

看林烴投來好奇的視線,錢淵隨口道︰「是當年半洲公所言,但為何以年歲而定?」

「你林貞耀出身名門,少年舉人,關懷鄉梓之地,亦是本分,本官敬你一二。」錢淵笑道︰「戶部侍郎黃君辨南下查驗紅薯、洋芋之事,已然回朝,如今朝中尚無定論真偽。」

林烴敏銳的察覺到,對方的自稱不是「錢某」而是「本官。」

錢淵補充道︰「即使朝中采信,紅薯、洋芋亦會擇東南西北各省試種,就算緊急……難道急得過遼陽,去歲遼陽大荒,若不是鎮海稅銀,陛下都要從內承運庫撥銀了。」

林烴思索片刻,有條不紊道︰「紅薯、洋芋之事東南遍知,據說畝產十余石,此事一季即可驗證真偽,龍泉公不會不智于此,此其一。」

「其二,閩贛兩地均與兩浙接壤,水陸運輸皆便捷,如今已是正月,東南二月二春耕節,閩贛兩地還來得及……」

「越往北,春耕越遲。」錢淵插嘴道︰「即使二月起運,抵達遼陽、薊門也來得及。」

「但龍泉公適才已言明,戶部擬各處試種,遼陽冰天雪地,試種無需太多。」林烴立即反駁道︰「更何況,各地農戶都不敢試種,大戶更是提防。」

「戶部擬定各地官田試種。」

「無需官田,閩贛兩地,大量良田均可為戶部所用。」

錢淵笑了笑,「還有其三嗎?」

林烴遲疑了下才繼續說︰「久聞堯山公與龍泉公東南訂交,交情甚篤……」

「哈哈哈,還不如說惟錫兄得錢某舉薦,才得以升任浙江巡撫,又調任福建巡撫。」錢淵大笑,「你倒是說的委婉。」

林烴也嘿嘿笑了笑,紅薯、洋芋一事試種,戶部是主持者,但錢淵的意見也很重要,吳百朋以私人交情相求,錢淵只怕不會拒絕。

最重要的是,吳百朋是錢淵的人,位置穩固,名望大漲,對錢淵來說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錢淵笑聲不歇,「東南若論文官,交情最深的就是惟錫兄,當年揚州大捷,又在浙江、蘇松多次立功,理應升任……嘿嘿,阮應薦!」

林烴微垂眼簾,當年就是李默力薦阮鶚升任浙江巡撫的,結果一戰損參將宗禮,二戰失盧鏜大軍,徐海席卷嘉興府,若不是錢淵長水鎮、桐鄉兩戰敗倭,只怕東南戰局糜爛不堪。

「有赤子之心,理事分明,更兼有這等心思,閩縣林家可謂後繼有人。」錢淵搖了搖頭,笑道︰「但雖錢某與惟錫兄乃是至交,這等事僅惟錫兄是不夠的。」

「福建春荒,鎮海輸糧米賑災,此事惟錫兄一封信來,錢某可以做主。」

「但紅薯、洋芋……需戶部指派。」

錢淵心思急轉,輕聲道︰「貞耀可以想一想,其實是有辦法的,上京趕考為時尚早,可在鎮海盤桓些日子。」

對面前這個少年郎,錢淵從剛開始的冷淡,再到如今的接納,雖然有著利用的心思,但也的確非常賞識。

被灌輸了一腦門的南洋、泰西諸國,又迷茫于錢淵最後幾句話,林烴昏頭昏腦的走出書房,沒看見梁生,猶豫著往之前來的方向走去,冷不丁一只黑貓從房檐上躥下來。

「哎哎哎……」

拐角處傳來女子嬌柔的喊聲,林烴一個激靈,彎下腰,伸手如電,一下子捏著了黑貓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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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黑,太調皮了。」錢小妹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嗔怪的拍拍黑貓的腦袋。

林烴身子一僵,他認出是之前在書房窗外見到的女子,似乎是錢淵的妹妹。

「謝謝。」小妹接過黑貓,好奇的打量著林烴,「你是誰?二哥居然讓你進書房。」

女聲清脆,如珠落玉盤,吐字極快,卻並不含糊,林烴很失禮的沒有轉頭,愣愣的盯著面前的女孩。

沒有听見答復,小妹不悅的抬頭看來,兩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一男一女的臉都漸漸紅起來。

「咳咳,咳咳!」

刻意的咳嗽聲打破了寂靜,林烴身子一抖,後退兩步,側身眼角余光瞄見臉色似乎不太好看的錢淵,趕緊虛虛行禮,大步離開。

「錯了錯了,往那邊走。」錢小妹忍不住提醒了句。

當年晚上,譚氏就拉著兒子問起今日客人什麼來頭,還頗為自豪于自己看出女兒不太對勁,起意套了話出來。

錢淵心里吐槽,全家上下,論最沒心眼的就是母親大人您了,居然還從小妹那套話……您確定不是被她利用了?

「閩縣林鋪鄉林氏,林烴,字貞耀,十八歲,去年舉人,正準備上京趕考,上溯五代均有兩榜進士,其父林庭機禮部侍郎,其兄林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如今是翰林院侍讀,皆有名望。」

譚氏眼楮一亮,錢家兩代兩位進士,均選為庶吉士,這也算是門當戶對了,而且年紀也配的上,「可定親了?」

「有沒有定親……孩兒也不知道。」

「母親,還是別琢磨了。」錢淵咳嗽兩聲,「林庭機的舉主是前吏部天官李時言,此人與孩兒……呃,算不上有仇,但相看兩生厭。」

譚氏有些失望,正巧大嫂黃氏將僕婦斥退,父親錢銳、兄長錢鴻過來了。

錢銳听妻子一說,瞪了錢淵一眼,「到處惹是生非,林庭機從南京國子監祭酒轉禮部侍郎,李時言說不定有起復之日。」

「就算起復……」錢淵想了想,湊到父親耳邊小聲說︰「當日李時言下獄,嚴東樓要下手,還是孩兒給陸文孚出的主意,保了李時言一命。」

錢銳冷哼一聲,「你倒是交際廣闊,緹騎都要求上門。」

錢淵干笑著沒吭聲,畢竟父親如今身份擺在這兒,很多事情沒辦法公然打听,如若知道兒子在京中和嚴東樓勾肩搭背……

「算了吧,閩縣林氏,名門望族,此子十八歲就中舉,少年才子,只怕家里早替其定親了。」錢銳嘆了口氣,女兒都十六了還沒定親,現在已經成了心事。

在最關鍵的十歲到十六歲這些年里,錢小妹受錢淵極大的影響,後來又有很強獨立性的小七這樣的閨蜜,錢小妹的眼光也不禁挑剔起來。

外院的客舍里,林烴正在和梁生喝酒,桌上擺著幾盤冷菜。

「真的!」梁生吐著舌頭,「少爺向來待人隨和……」

「是是是。」林烴拿起酒壺替梁生斟酒,卻忍不住想起李默對錢淵的評價,尖酸刻薄,舌厲如刀。

「但也有例外,一是戰時,當年華亭城外對陣倭寇,有護衛棄械而逃,少爺親手斬其首級。」梁生有點不勝酒力了,「二是書房,錢家除了少爺,只有少女乃女乃才能進,其他人就算是老夫人、小姐都不能進……你今日初見,就能進書房,嘖嘖,之前只有荊川公、開陽公有這等待遇呢。」

「連錢小姐都不能進?」林烴輕聲問︰「就是今日捧著黑貓的那位……身量頗高,尚未出閣?」

梁生反應過來了,盯著林烴,張開嘴……然後打了個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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