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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兩浙

平心而論,錢淵對家人關愛倍至,最早名聲鵲起還是因孝名,但無奈錢氏族人和錢淵一家鬧得太僵,以至于錢淵自立門戶,新創青浦堂號。

就因為這件事,南京都察院御史還曾經彈劾過錢淵。

而譚綸親眼所見,錢淵夫婦琴瑟和鳴鶼鰈情深,但錢淵私下對徐階無一絲敬意,對徐璠這個岳父更是頗多鄙夷,對徐階心月復趙貞吉更是幾度羞辱。

譚綸真的不以為自己是錢淵的小舅,就能得其相敬相讓……在如今的東南,胡宗憲已去,沒有人的分量比錢淵更重,無論是在東南文武官員、士人百姓心目中,還是在朝中百官乃至陛下的心目中。

所以,今天譚綸做足了準備。

不過,譚綸只猜對了一半。

錢淵的確不會因為姻親關系就退讓,但他可以在譚綸面前退讓……也不僅僅因為譚綸青史留名,更是因為他親眼所見譚綸所作所為。

嘉靖三十二年之前,瀝港海貿旺盛,客商雲集,但那時候台州已遭倭患,兩年內換了個四任知府,七個縣令,倭寇猖獗到滿台州皆遭倭患,時任南京兵部職方司郎中的譚綸毅然赴任。

搜選將官,募兵成軍,或堅守城池,或出海突襲,譚綸贏得了所有台州百姓、大戶的尊敬。

譚綸說不上兩袖清風,卻非貪婪之輩,府衙常例銀子都被用在軍中,嘉靖三十三年倭寇大寇台州,破黃岩,攻臨海,譚綸赤luo上身沖陣,身披八創不退,力保城池不失,戰後重傷不起,城內大戶募銀在臨海城外設譚公祠,香火鼎盛至今。

若只論在台州的名望,曾駐守台州的戚繼光、戚繼美、盧斌、侯繼高加起來也不過譚綸,就算加上錢淵也不夠。

更難得是譚綸月復有韜略,精于兵法,主張御敵于海上,他是東南抗倭期間不多的修建戰船出海擊倭的官員。

如若當年唐順之不受主持通商一事,錢淵並沒有真的去找嚴黨的打算,名單上排在唐順之後的就是譚綸。

錢淵親自斟茶,笑道︰「明年的明前龍井……還要仰仗小舅。」

「你倒是挑剔!」譚綸哼了聲,「湯克寬暮氣沉沉,此次胡汝貞未調其入贛,杭州也就罷了,嘉興、紹興兩地尚需重兵鎮守,盧斌、侯繼高、楊文、岳浦河……」

將茶盞輕輕放在譚綸面前,錢淵輕笑道︰「此番內閣合議,共推小舅接任浙江巡撫,六部趙文華、礪庵公均贊同……礪庵公打的好算盤啊。」

譚綸忍不住笑道︰「還不是因為寧波太肥,若不是陛下信重,嚴分宜、徐華亭的手早就伸進來了。」

錢淵打個哈哈,「說是內閣合議,實則陛下親詢,嚴分宜舉薦小舅,陛下片刻後親自批紅,言譚子理文武兼資,當巡撫浙江。」

看了眼默不作聲的譚綸,錢淵笑道︰「去年廷推福建巡撫,陛下詢文長,東南一地,以才計,何人出類拔萃。」

「文長答曰,浙直總督胡汝貞,浙江巡撫吳惟錫,此二人之後,以台州知府譚子理為首,蘇州兵備道王崇古、寧波知府唐荊川次之。」

譚綸的臉繃得緊緊的,半響後輕嘆一聲,「淵哥兒有話直說就是。」

從「展才」換成「淵哥兒」,譚綸也是無可奈何,外甥已經把話說死了,而且是赤luoluo的剖開……是徐渭在嘉靖帝面前遞了話,陛下才對你譚綸印象深刻,而徐渭是錢淵安插在西苑嘉靖帝身邊的。

甚至嚴分宜舉薦你譚綸,都有錢淵的因素……畢竟錢淵對嘉靖帝的影響力更大。

實話實話,以才能計,譚綸升任浙江巡撫名至實歸,但以資歷論,譚綸並不是唯一的選擇……畢竟兩浙倭患漸息,只是文治,能挑出的人選並不想江西巡撫、福建巡撫那般苛刻。

錢淵這番話是在告訴譚綸,咱倆是掰扯不開了。

「浙直總督撤銷,巡撫掌浙江一省,在外甥看來,小舅實在是最合適的人選。」錢淵起身踱步,正色道︰「非因舅甥,亦非鎮海,而為戰事。」

「便如小舅所言,胡汝貞、吳惟錫入閩贛,戚繼光、戚繼美、俞大猷、劉顯均已離浙,以小舅看來,兩浙尚有倭患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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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綸略一思索,搖頭道︰「大股倭寇侵襲想必不會再有,但小股倭寇只怕不會斷絕,之前兩個月,你巡視寧波、台州,設堡于海邊預警,正是為此。」

「不錯,與福建不同,浙江沿海州府太多,嘉興、杭州、紹興、寧波、台州、溫州均沿海,這也是前些年兩浙倭患最重的原因之一。」錢淵侃侃而談,「俞龍戚虎,再加上汪直來降,兩浙倭患漸息……」

「還要加上錢砍頭!」

錢淵笑了笑,「但俞龍戚虎已離浙,難道一直仰仗汪五峰?」

「雖然汪直幾度助我,輸戚繼美所部、糧米南下入閩,但實在不是長久之計。」

「就算于寧波設市通商,福建、廣東不還有倭患嗎?」

「所謂倭患,不僅指倭人,明人冒名,亦指西洋。」錢淵解釋道︰「今年六月之後,每月都有十余艘海船抵達鎮海,皆是……佛郎機人。」

其實來的海船挺雜的,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還有英國人。

「若無大軍駐守,若無水師護佑,通商一事必然再起波折。」錢淵低聲道︰「小股倭患無恙,若是倭寇大股侵襲亂寧波、台州,萬事皆休,朝中必有彈劾,通商夭折,開海禁亦是鏡中水月。」

「遍數東南,浙江巡撫之位,舍小舅其誰?」

譚綸微微點頭,盯著錢淵道︰「所以,你抽調寧波府衙稅銀,從南京、通州、揚州各地招攬工匠,打造如許多海船?」

「不錯。」錢淵沉聲道︰「其一,修建海船不可停,但可略略放緩,其二,再度募兵,沿海必重兵駐守,特別是寧波、台州兩地。」

錢淵實在是放心不下,西洋海商頻頻來寧波行商,但要知道這幫貨色……亦商亦盜,都是些刀頭舌忝血的貨色,典型的欺軟怕硬,不展現實力,鬼知道會鬧出什麼事。

「再度募兵?」譚綸有點猶豫。

錢淵伸出手指,「當年與戶部合議,寧波府分兩成稅銀,其一,立規矩,地方若無稅銀入庫,只怕多有阻礙,其二,購糧儲藏,以防糧荒,其三,修建海船,御敵于境外,其四,招募新兵成軍。」

「如今葛浩、麾下均戰船過百,不乏大福船,短期內已然夠用,寧波府衙購糧儲藏,寧波、紹興數十個糧倉都是滿的,所以,稅銀募兵,可行。」

譚綸揉著太陽穴,本來今日只是想談談兵力調配,而外甥卻畫了好大一張圖來說三道四……

譚綸長嘆一聲,「但兩浙倭患漸息,再養重兵,只怕朝中多有誹謗,總不能養賊……」

「養賊自重?」錢淵笑道︰「那是取死之道,新軍冒以鄉勇之名,至于水師……待裕王登基,外甥自有主意。」

「那你徑直去做就是!」譚綸呆了半響,不悅道︰「稅銀都在寧波府衙、鎮海縣衙,以鄉勇之名募兵亦無需巡撫親令。」

錢淵添了杯熱茶,笑道︰「楊文那廝不擅水戰,盧斌壓根就是個旱鴨子……」

「你是看中了葛浩?」譚綸苦笑道︰「記得你和他關系不錯。」

「葛浩乃小舅親拔而起,無小舅發話,只怕不會事事遵從。」錢淵其實是隨便找了個理由。

錢淵已有回京的打算,而譚綸、唐順之兩人是決定通商是否順利的關鍵人物,不和盤托出,如何能取信譚綸。

譚綸不由得想起去年在寧波府鎮海縣,他詫異的發現,汪直來降,通商一事居然是自己的副手唐順之在主持。

當時唐順之私下曾言,展才其人,謀劃深遠,擅借勢用力,善物盡其用。

譚綸只能苦笑,自己還算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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