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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真相

屈指一算,錢淵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六年了。

這六年里,他名聲鵲起,金榜題名,聲震東南,沙場揚威,他比這個時代同年齡段的任何人都更加耀眼。

除了機緣巧合,自身的能力等等因素之外,不得不承認,穿越者的身份,或者說留在他腦海中關于這個時代的歷史是起到了關鍵作用的。

如果沒有那些記憶,如果沒有那段經歷,他未必能考的中進士,雖然水平低了點,但前世灌注在腦海中的邏輯思維能力在八股文中是有所體現的。

也不會火中取栗,借官軍攻滅瀝港為父兄復仇,更別說後面創狼牙筅,立下諸多軍功,以及汪直、王翠翹、徐海……太多太多了。

這就是所謂的金手指。

但凡事都有兩面,金手指有時候也會蒙蔽住錢淵的雙眼……雖然他知道《明史》是二十四史中最扯淡的一本,但他依舊會被蒙蔽雙眼。

這次就是一個例子。

史書上是如何記載的?

浙直總督胡宗憲許汪直以不死,其後議論洶洶,遂不敢堅請,後浙江巡按王本固搜捕汪直,五峰棄市,新倭再起。

胡宗憲招撫汪直,朝中科道言官紛紛上書彈劾,在這種情況下,胡宗憲沒能頂住這股巨大的壓力,勸汪直前往杭州拜會巡按御史王本固,以至于汪直被誘殺。

真的是胡宗憲沒能頂住這股壓力嗎?

錢淵的右手不停松開又握緊苗刀的刀把,陰森的視線盯著被自己一腳踹飛撞在牆壁邊的趙貞吉。

雖然現代社會更講究利益得失,雖然錢淵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公務員,雖然他知曉政治的丑惡、骯髒、齷齪,但他真的沒有考慮過……如此沒有底線的黨爭。

這一次錢淵一日一夜急行百里趕到杭州,不惜調動大軍兵圍巡撫衙門,他怕什麼?

他最怕的是汪直被殺,以至于東南大亂。

錢淵之所以前年硬生生橫插一腳,拋卻翰林儲相,轉都察院從王本固手里搶來浙江巡按,無非就是怕歷史上那一幕再次上演。

他怕那些讀書讀的腦子不好使,眼中只有祖制,只有規矩,只有清濁之分的御史們,再一次眾情洶洶上書? 以至于汪直和原時空中一樣被殺,別說通海一事了? 這場東南大戰還要再打上兩三年。

但事實上,新科進士是不能入都察院的,歷經數年磨練之後被選入都察院的這些御史……很少有腦子不好使的,很少有思想僵化的? 他們看似不符合常理的言談舉止,往往都帶著政治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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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脈絡已經非常清楚了……至少錢淵看的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了。

趙貞吉在二月二龍抬頭偶然撞見了汪直? 抓捕後將其送到杭州府衙大牢中? 可能還故意泄露了消息。

無論什麼理由? 消息傳出去? 汪直部下如徐碧溪、毛海峰等人定然要舉兵起事? 兩浙倭患再起? 朝中就有足夠的理由彈劾胡宗憲了。

什麼兩浙倭患漸息,顯然是胡汝貞虛報軍功? 蒙蔽聖君!

縱使事後胡宗憲查清其中淵源也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了? 的的確確兩浙倭患再起,就算嘉靖帝心知肚明也沒用……在這位皇帝心中? 他只會認為,你胡宗憲沒完成任務。

的確? 這次趙貞吉入浙不是針對錢淵通商事,他的目標是胡宗憲。

但趙貞吉在無法尋找到胡宗憲的弱點後,采用了最為直接的方法……搜捕汪直,甚至砍下汪直的腦袋,引得浙江大亂,以彈劾胡宗憲,乃至矛頭直指胡宗憲身後的嚴嵩。

錢淵不禁在心里琢磨,原時空會不會也是這樣,王本固的確是徐階的人,會不會是他刻意誘捕汪直,引的浙江大亂,新倭群起……

這一招太毒了,一旦成功,胡宗憲乃至錢淵只能吃這個啞巴虧,嘉靖帝可不會去管下面的勾心斗角,只會看到兩浙倭患再起。

這是錢淵無法接受的,汪直死,麾下必然分崩離析,說不定毛海峰、徐碧溪還會將自己視為仇敵,通商一事更是灰飛煙滅,錢淵多年的努力將毀于一旦。

錢淵知道,自己的猜測不會距離事實太遠,理由有二。

其一,剛剛詳詢中,黃師爺和盤托出,趙貞吉年前年後數次送信入京至徐府,信中屢屢提到,不可使浙江副總兵戚繼光南下入閩。

去年末,吳百朋調任福建巡撫,當時就已經上書朝廷,請調戚繼光率部南下,這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一直到現在,戚繼光還在寧波定海後所附近。

為什麼不讓戚繼光南下?

自然是因為趙貞吉生怕倭患鬧的太大,戚繼光率部三刻鐘擊潰徐海數千大軍,這是對陣倭寇戰績最輝煌的將領。

說不定趙貞吉還想著借戚繼光一躍而起,取胡宗憲而代之呢!

其二,被自己一腳踹飛的趙貞吉,神色木然,一聲不吭。

什麼樣的黨爭要用東南沿海百萬百姓的性命為代價?

這樣的黨爭毫無底線可言!

錢淵努力壓抑著抽出苗刀砍過去的沖動,緩緩一步一步向前,握著刀柄的右手青筋畢露。

趙貞吉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不亂浙江,何以撥亂反正?」

「蒼啷」一聲輕響,終于沒忍住的錢淵已然半刀出鞘。

即將落下的夕陽投來最後的光線,正射在雪亮的刀身上,映在對面昏暗的牆壁上。

趙貞吉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為社稷亂一省,趙某不悔。」

「呵呵,呵呵……」

「嘿嘿……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越來越響,守在院子里的梁生和彭峰不禁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這次少爺怒極。

好一會兒之後,錢淵身子前探,「亂浙江一省亦在所不惜,錢某願助一臂之力,不過……」

趙貞吉狐疑的打量著錢淵,不過隔了一日,急奔相援,不惜兵圍浙江巡撫衙門,現在卻要助一臂之力?

「展才但說無妨。」

「大洲公之母早逝,但父仍在,請大洲公將其父,其妻,其女,其子……」

錢淵咬著牙一字一字道︰「全都送到鎮海出海口處,以內江趙氏全族為祭,以大洲公香火斷絕為祭。」

趙貞吉面無表情的低下頭,在心里暗罵自己的愚蠢……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還在將自己和秦會之相提並論,自己怎麼就沒听出來……這是先揚後抑得罵人呢。

錢淵的話表明了他的態度,更是赤luoluo的嘲諷趙貞吉的無恥。

為黨爭可亂浙江一省,按照這個邏輯,我錢展才助你撥亂反正,以內江趙氏一族為祭,有何不可?

你不肯,難道東南沿海百萬百姓就肯嗎?

終于將苗刀歸鞘,錢淵附在趙貞吉耳邊,輕聲道︰「真恨不得一刀一刀剮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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