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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壽終正寢?

雖然還沒有正式下聘,但張居正在徐府已是暢通無阻,下人也都對其恭敬有加,雖然偶有傳言此人才喪妻,就要攀附徐家,但兩個多嘴的丫鬟被打爛嘴後,再無人饒舌。

張居正在丫鬟的指引下先去後院拜會張氏,然後才和徐璠去了小院。

「怎麼樣?」張氏斥退下人,朝屏風後的女兒招招手。

徐四小姐表情沒什麼變化,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一會兒都沒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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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嘆了口氣,知女莫若母,她當然知道女兒這是在心里將兩人比來比去,畢竟錢淵早已聞名天下,即使在朝中也有不低分量,而張居正如今在翰林院坐冷板凳坐的**都要生繭子。

「看起來還算年輕,不像是三十出頭的。」張氏勸道︰「長的也端正,言談舉止挑不出什麼毛病。」

張居正長得帥,這是明人筆記、野史都有記錄的,夜臥龍床不僅僅是因為他大權在握,也是因為他長得帥。

呃,當然了,在徐四小姐看來,在很多地方保留前世習慣的錢淵顯得特立獨行,更能吸引她的視線。

「雖然至今不過區區翰林侍讀,但日後老爺定然躍遷簡拔,前程用不著你來操心。」張氏揉著眉心道︰「既然不肯挑個老實的過安分日子,那也只有他了……再說了,老爺都定下,你不松口也無礙。」

看女兒那倔強的模樣,張氏索性加了把火,「張居正和那人是至交好友,他曾在老爺面前說過,張叔大有經天緯地之才。」

「你也知那人看似隨和,實則心有傲氣,隨園中人無不是驚才絕艷之輩,能如此看重張居正……」

「好了。」徐四小姐咬著牙,眯著眼,「就他了。」

張氏松了口氣,終于可以讓前面清客去商議下聘等事了,再等一年,女兒都成老姑娘了。

書房里,徐階剛剛從西苑回來,徐璠和老管家伺候著,銀屑碳爐,湯婆子,熱毛巾,又端上一碗早就準備好的白粥,張居正也在邊上幫忙,口口聲聲師相師相。

好一會兒之後,徐階才揮揮手讓老管家去叫人。

這個時代的文人大都講究科舉入仕,雖然也有師爺、幕僚,但一般都是外地官員,京官府內少有幕僚,多有清客。

所以,如夏言、嚴嵩、徐階這些頂級官僚雖然聚攏勢力,但真正核心成員並不多,而且大都是極為親近的關系,如姻親,師生,甚至干脆就是兒子。

嚴嵩的兒子嚴世蕃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徐階雖然恨徐璠不爭氣,但也讓其進入這個圈子。

除了徐璠、徐涉之外,張居正這個歸入門下的學生兼未來女婿自然也是一員,還有一人是極得徐階看重的陸光祖,也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

諸人書房坐定,徐璠就開始長篇大論的說起朝廷厲行禁海,剿滅倭寇,捕殺海商,但某人居然公然在寧波府設市通商,勾結倭寇,視朝廷法令如若無物……

徐階躺在鋪的厚厚的躺椅上閉目養神,其余三人對視一眼,都漠然無語,顯然,徐璠沒那個膽子主動挑事,應該是徐階默許的。

張居正在心里暗暗月復誹,這麼罵自己女婿,不就是因為人家看不起你,說不定還怪他不給你分紅。

陸光祖臉上頗有異色,他深得徐階信重,但從不知道身為徐家姻親的錢淵和徐階之間有如此間隙。

好一會兒之後,說的痛快了的徐璠小心翼翼的問︰「父親,可要清流上書彈劾?」

徐階睜眼訓斥道︰「胡鬧!」

徐璠茫然眨眨眼,不是您老讓我逮著那小子狠說一通嗎?

「如今嚴黨勢大,嚴分宜雖年邁,但嚴東樓在內閣主持票擬。」陸光祖搖頭道︰「不可輕動。」

徐階瞥了眼兒子,心里失望不已,今早就提點過了,但一個白天都沒想明白,而別人只听了一盞茶就懂了。

錢淵那廝哪里來膽子敢貿貿然在寧波府設市通商,此事十有八九陛下是知情的,搞不好裕王那都心里有數,徐階如今大敵是嚴嵩,如何會去捅這個馬蜂窩。

這個馬蜂窩捅了,不好說自己能佔什麼便宜,但肯定會讓陛下、裕王心里不痛快,說不定還會將錢淵趕到嚴嵩那邊去……徐階現在完全不相信姻親能牽制得住錢淵。

所以,今天討論的那個人應該是浙直總督胡宗憲。

而陸光祖說「不可輕動」是針對胡宗憲,更是針對胡宗憲身後的嚴嵩嚴世蕃。

張居正心思急轉,從設市通商如何能牽扯到胡宗憲……很簡單,一個人。

汪直。

果然,徐階下一句就是,「胡汝貞此人頗有韜略,可惜好大喜功,汪直之流不過盜匪,何來誠信,日後必然叛亂,東南再無寧日。」

張居正打了個寒顫,這幾句話說的輕描淡寫,但實則暗藏殺機,要知道招撫汪直的是浙直總督胡宗憲,錢淵可沒有這個權力。

招撫汪直已近半年,浙江、蘇松等地的局勢迅速好轉,各地傳來剿倭勝績,和其他京官不同,張居正曾經遠赴東南,曾一度想去瀝港,也曾在隨園中和錢淵、徐渭討論過東南倭亂諸事。

所以張居正很清楚,汪直若亂,通商必然斷絕,倭亂必然再起。

深吸了口氣,張居正開口道︰「胡汝貞好大喜功,但汪直此人先後與瀝港、侯濤山設市通商,少有劫掠之舉,如今通商已有數月,以此為由,恐有空穴來風之嫌?」

陸光祖微微點頭,「師相,若以貿然招撫汪直,甚至勾結倭寇為由彈劾胡汝貞,商路斷絕,只怕兩浙倭患再起。」

陸光祖是嘉興府平湖人,對海貿並不陌生,深知商路斷絕,必然倭亂四起。

終于听懂了的徐璠怒道︰「父親適才說了,盜匪之流豈有誠信,必有後患,胡宗憲、錢淵貿然招撫,實是敗筆!」

頓了頓,徐璠說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胡宗憲是嚴黨大員,如若招撫汪直有功,何日才能撥亂反正?!」

「如今深秋近冬,又是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但等明年開春,又是精神奕奕,這都多少年了?!」

「難道要父親熬到他嚴分宜壽終正寢?!」

陸光祖和張居正對視一眼,都不吭聲了,他們都是明朝歷史上的名臣,無論是能力、眼光都是第一流的,自然知道自己這位師相可不是聶豹那種有肚量的人。

當年聶豹被夏言下獄,後夏言被嚴嵩陷害入獄,兩人獄中相見,聶豹無一言相責,以至于夏言被棄市前感慨,吾愧對雙江。

這種事是絕不會發生在徐階身上的……張居正記得錢淵曾經用不屑的語氣評價過,徐華亭陰狠更甚于嚴東樓。

在很多人看來,徐階這只萬年烏龜王八是想熬死嚴嵩,但屋內諸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有一絲可能,徐階都不希望嚴嵩能壽終正寢。

在這種情況下,拿下胡宗憲是重中之重,胡宗憲以嚴黨為後盾,但反過來,嚴黨亦以胡宗憲為柱石。

正是因為東南倭亂,胡宗憲出任浙直總督,以至于提編東南數省,手掌六省兵馬,無數資源都在向東南,向胡宗憲傾斜,嚴黨在朝中的權力才會膨脹到現在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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