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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二章 扯淡

一路上的喋喋不休讓錢淵實在不耐煩了,他停下腳步,轉頭直勾勾的盯著徐璠。

「展才?」徐涉有點緊張,兩個月前他可是第一時間見識到佷兒被錢淵揍得有多慘的。

「錢某嘉靖三十一年秀才,松江府案首,嘉靖三十四年南直隸中舉。」

錢淵的話雖然輕,但分量很重。

無論如何,在這個時代,評價一個年輕士子,功名是最重要的標準。

而在挑選女婿的時候,有功名的士子,和只是長得帥,字寫得好,性情溫和的士子,分量差別太大太大。

錢淵很確定顧九錫沒有功名在身,在這個時代,讀書人第一次見面,總會把自己在科舉上的履歷報一報,顧從禮從頭到尾沒提到顧九錫,甚至都沒提到自己。

這說明,顧從禮、顧九錫兩個人都是沒有功名在身的。

徐璠還想反駁幾句,人家顧九錫也就十六歲,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後來居上……但他抬頭,看見了錢淵眼神中毫不掩飾的鄙夷。

「也難怪你和顧家聊得來。」錢淵的輕笑慢語讓徐璠臉色鐵青。

顧家父子身上沒有功名,你徐璠也一樣,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璠都能猜得到這廝會說什麼,氣得一跺腳轉身就走。

「展才,何至于此。」徐涉皺著眉頭有些不悅。

錢淵看徐璠轉了個彎沒了,這才小聲說︰「望湖公,顧家還真想攀附之心?」

「不太清楚。」徐涉眨眨眼,在心里猜測後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廝兩年前一力拒婚,現在卻看起來有些緊張。

「據說徐四小姐頗有詩才?」

「不太清楚。」

「望湖公,沒必要如此吝嗇吧?」

徐涉停下腳步,沖著前面努努嘴,「進去吧。」

這是個單獨的小院子,布置的風格類似江南園林,小巧玲瓏,花草處處,雖是冬日但也頗有趣味,中間的小湖上堆著假山,以長廊相接。

在僕役的指引下,錢淵緩步走進書房,行禮道︰「同鄉後輩錢展才拜見少湖公。」

端坐在桌後太師椅上的徐階放下筆,抬頭看向錢淵,展顏笑道︰「鶴灘公早逝,子孫卻英杰迭出,比老夫強。」

徐階的第一句話就定下了調子,他並不僅僅贊賞錢淵,也帶上了昔日頗有間隙的錢錚。

「叔父繼曾祖之文才剛強,晚輩卻有待磨礪。」錢淵臉上掛著不變的溫和笑容,「入京已有兩月,本應早早拜會,還望少湖公恕罪。」

「說哪里話。」徐階站起來指了指一旁待客的桌椅,「坐吧,上茶。」

僕役很快端了兩杯茶上來,錢淵心里發笑,但臉上一絲異樣表情都沒有。

徐階雖然身居高位氣勢不凡,但個子很矮,坐在那和站在那差別不大,不過上茶的僕役……個子更矮。

「自嘉靖十八年後,已有十七載未歸鄉了。」徐階嘆道︰「也不知如今華亭可還有舊觀,猶記得西城門外有個小湖,幼年時常在岸邊嬉戲。」

「小湖猶在,湖水猶清,荷花盛開,岸邊多有游客,荷花敗落,有小船穿梭,孩童采摘蓮蓬。」

徐階精神一振,細細問起華亭諸事,又問起致仕的孫承恩近狀,問起幼年求學的學院。

錢淵耐心的一一作答,同時在心里將徐階和嚴嵩一一比照。

昨日的嚴嵩老邁,除了最後的贈禮之外,對錢淵算不上客氣,但言談舉止間有一個「真」字。

而今天的徐階談笑風生,又選擇同鄉為切入點,不可謂不平易近人,但卻真真切切體現出一個「假」字。

錢淵抿了口茶,對了,還特地選了松蘿茶,徽州府的松蘿茶名聲雖大,但一般銷與東南,北方較為少見。

其實徐階也很意外,在他印象中,這位小同鄉是個鋒芒畢露的人物,牙尖嘴利,睚眥必報,從不肯吃虧,而且心思深沉,滑不留手。

但今天的錢淵,意外的很和氣,而且在言談中並不避諱提起其叔父錢錚……徐階絕不會認為,這是無意的。

徐階多年隱忍,但並不是不動,至少在宮內,他的消息渠道絕不比嚴嵩少。

他知道錢淵是真的簡在帝心,而且因為年紀的原因,很可能是留給下一任皇帝用的。

徐階不在乎下一任皇帝怎麼用錢淵,但很在乎錢淵靠上裕王後對自己的影響。

所以,今天徐階只是想拉一拉關系,不時提起錢錚,以及選擇的松蘿茶,是他給出的暗示,至少,我們不是敵人。

當然了,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

但還沒等徐階提起,錢淵已經先發制人了,「說起來晚輩實在失禮,原本入京面聖後,應該第一時間拜見少湖公……」

錢淵擺出一副愧疚表情,「當時也是犯了糊涂,和徐世兄鬧了一場,實在是沒臉來拜見少湖公……」

「听說少湖公還以家法懲徐世兄,晚輩實在是……」

這番話听得……饒是徐階宦海浮沉數十年,也忍不住牙發酸,你當時是在五城兵馬司的人馬和巡城御史到了之後,還一頓拳腳將徐璠打的嚎啕大哭的!

為什麼我徐府的家法從戒尺換成藤條,你心里沒點數?

徐階覺得,如果這廝能入翰林院,一定能迅速月兌穎而出,比當年的自己強太多了……看看這臉皮就知道,還徐世兄……

錢淵表情真摯,當然是徐世兄了……總不能現在叫大舅子吧,雖然對徐璠,甚至對徐階,錢淵的態度到現在也沒發生任何變化。

細細打量了會兒錢淵,徐階覺得自己的視線穿不透那麼厚的臉皮,「璠兒年輕氣盛……」

話剛說出口,徐階就不得不停下,特麼徐璠今年二十八了,比錢淵大八歲,有什麼臉說年輕氣盛……

頓了頓,徐階繼續說︰「畢竟是同鄉,以前還是同窗,日後長相往來。」

「少湖公說的是。」錢淵連連點頭,「是晚輩不懂事,那日之後,晚輩每日三省吾身,愧疚在心。」

徐階不想再听這廝扯淡了。

愧疚在心?

愧疚在心直到現在才上門,還是前一日去了嚴府,今天才不得不來了一趟應付應付。

還每日三省吾身?

記得除夕夜,徐涉和徐璠還在說隨園現在都成了京城第一飯館,第一賭坊了!

「專心備考吧,筠泉是儒學大家,文采非凡。」徐階起身又坐到桌後,「帶一包松蘿茶回去吧。」

筠泉指的是去年末剛剛上任的禮部尚書吳山,嘉靖十四年進士,翰林出身,江西人,雖然是嚴嵩的同鄉,但和嚴世蕃關系極差。

錢淵施了一禮,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笑著說︰「今日晚輩有幸得老夫人召見,說起隨園有松江糕點師傅,不知道明日可否送些以解老夫人鄉愁?」

徐階眼中精光一閃,他並不知道妻子張氏今日召錢淵去了後院,或許今天錢淵的奇怪與此有關。

看到徐階微微頷首,錢淵又施了一禮退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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