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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一十五章 試一試

都說明朝是中國封建時代中央集權的典型,這點從地方上真的看不出來,不過倒是能從明朝特有的廠衛制度窺探一二。

錦衣衛是最早設立的,權柄極大,風光無二,但很快被東廠、西廠、內廠壓制。

早期的毛驤、紀綱都是其勃也興焉,其亡也忽焉;後來的馬順甚至被文官在大殿上活活打死。

縱觀錦衣衛指揮使,可能也就土木堡之變陪著明英宗的袁斌得了個善終,其他人基本都是不得好死,囂雜如錢寧又如何。

所以,錦衣衛雖然名氣極大,但實際上在特務統治這塊遠比不上東廠西廠。

但在嘉靖一朝,陸炳的橫空出世改變這一切,在他的率領下,錦衣衛徹底壓倒了東廠,實力迅速擴張,不僅僅是京城周邊,在南京、東南、江南各地都設立人手,廣收消息。

南京錦衣衛千戶田德惠站在船頭有些郁悶,他護送、押送官員入京也不是一兩次了,每次對方都是兩股戰戰,每次都是送上大量銀兩,每次……至少田德惠都會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懼怕、恐懼。

但這次什麼都沒有……噢噢,不能這麼說,昨天早上出發之前吃了頓早餐,茶葉蛋、肉粽、米粥、餈粑、油條,倒是挺豐盛的。

而且錢家生怕路上出什麼意外,還特意安排了三十個全副武裝的護衛一起……田德惠一想到這就忍不住眼斜鼻歪,自己都只帶了二十個手下。

田德惠也是上過戰場的,能隱隱察覺到護衛身上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而這些護衛基本將錢淵和錦衣衛隔開,除了田德惠之外,其余人都無法接近。

東南風漸漸大起來,船只在長江中順流而下,田德惠在心里嘀咕,這次真是虧了……

還沒來得及琢磨回頭要不要在陸炳那告一狀,田德惠瞳孔微縮,猛地回頭奔向船尾,一把抓住船夫問了幾句,然後徑直去了內艙。

「田千戶?」錢淵靠在榻上,手中捏著兩張信紙,「怎麼了?」

「應該北上去揚州,船只卻是東下……」田德惠舌忝了舌忝嘴唇,「你想去哪兒?」

「還以為你會拔刀呢。」錢淵揮手讓楊文退下,親手搬了把椅子過來,「田千戶,友人重病,即將撒手人寰……」

「是天子召見!」田德惠壓低聲音怒吼道︰「你想死,別把我帶著!」

「幾天而已,沒那麼嚴重。」錢淵詫異道︰「不能行個方便?」

田德惠氣極反笑,「護送你入京的可不僅僅只有我一人!」

這話的言下之意是,即使我行個方便,但其他錦衣衛肯定是會報上去的。

錢淵長長嘆了口氣,將信紙小心折疊好收在盒子里,他也不想啊,但接到的這封信將他高高架在半空中。

王寅在信中大肆吹噓錢淵的品行,更將錢淵和徐渭的交情吹上天。

人家都說徐渭親口所說,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華亭錢展才。

這讓錢淵如何推卻?

而且還有那麼多士子在觀望此事,錢淵如果不去,名聲八成得臭。

當然了,最重要的原因在于錢淵自己。

錢淵在松明山上被倭寇擄走,徐渭為此來回奔波數千里,不惜投入嚴黨麾下請來救兵,錢淵如何能忘卻這情分?

「此人雖然只是個秀才,還不知道這一科鄉試能不能中舉。」錢淵輕聲道︰「但他名滿天下,即使是嚴分宜、徐華亭也要敬他三分。」

田德惠面無表情,現在來解釋了……改航之前怎麼不解釋?

「他有個至交好友,曾經如此評價,‘關起門來,只他一個。’」錢淵緩緩道︰「他這位好友,你應該是認識的。」

「前錦衣衛經歷,沈煉沈青霞。」

田德惠茫然抬頭,霍然起身,「什麼?」

「此人就是紹興徐渭,和沈煉同為越中十子,沈煉之妻是徐渭的堂姐。」

看到田德惠的反應,錢淵松了口氣,「如今徐渭即將撒手人寰,寡母無人照料,錢某人如何能不去這一趟?」

田德惠愣了好一會兒,用力抓了把頭發使勁一揪,沈煉和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關系極好,彈劾嚴嵩以至于被貶謫出塞。

錢淵推開窗,江風迎面而來,吹的兩人衣衫飄飄。

「放心吧,此事你先寫信送入京,然後挑選兩人在錢某人身邊,每一言每一行都記錄在案。」

「友人將死,托付寡母,人之常情。」田德惠上前兩步,「何至于此,指揮使不會責問……」

「你啊!」錢淵笑著回頭伸手點了點,「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陛下為何召我入京!」

「你難道不知道?」

「徐文長已入浙江巡撫胡汝貞幕府。」

「知道,知道。」田德惠模模腦袋有些狼狽。

從鎮江順流而下,過常州無錫,越蘇州嘉興,僅僅五六日就抵達杭州。

「錢公子!」

一行人剛下船,王寅派來蹲守的僕役就尋了過來,趕著馬車將錢淵送去,除了楊文、張三帶了兩個護衛外,田德惠親自帶了個手下跟在身邊。

「展才來了!」王寅幾乎撲到錢淵身上,「文長他……」

院子里十多道視線投來,錢淵看去,都是身穿儒衫的士子,每個人眼神中都帶著哀傷、悲痛。

錢淵也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要是徐渭真的死了,不說對抗倭有沒有什麼影響,至少大量名垂千古的文章、詩篇都沒了,自己這個穿越者……

王寅將錢淵拉進正廳,眾人都跟了進去,還沒等錢淵問話,王寅突然發現了身穿飛魚服,腰胯繡春刀的田德惠。

「召我入京,沒事。」錢淵擺擺手,「大夫怎麼說?」

「郁氣結節,心力耗盡。」陳有年嘆息道︰「如果不參加鄉試就好了。」

「現在還說這話有什麼用?」諸大綬低聲道︰「這幾日請了好幾位名醫,如果胸口淤血噴出來倒還能用藥試一試,但現在藥石無用……」

「也試過激將法,但文長一眼看穿。」王寅揉著太陽穴,「這幾日他時時昏睡,偶爾清醒時吩咐後事,只等著你……」

錢淵琢磨了會兒,中醫他是一竅不通的,一口淤血噴出來真的有救?

特麼又沒受傷,哪里來的淤血啊?

找來大夫又仔細問了問,這廝七扯八扯听得錢淵滿頭霧水。

最後錢淵直接問︰「吐血後,能不能救得回來?」

大夫板著臉不吭聲,錢淵嘆道︰「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有可能的意思是,一口淤血噴出來,更可能是直接掛了!

錢淵咽了口唾沫,讓人上了三杯茶喝個干干淨淨,才低聲說︰「為文長供養生母,此事錢某一力承當,但是……」

「但是,事情或許還沒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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