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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正月底開始到二月下旬,短短時間,錢家鋪子堪稱日進斗金,畢竟紅糖和洋糖之間的價格相差太大,這門生意簡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甚至不少于各個城市間販賣貨物賺取差價的商人來采購白糖,銷往寧波、蘇州、徽州、紹興各地,這使得「錢糖」的名聲一時間響遍浙江,就連南直隸、福建都有人提及。

不過這也帶來了不少麻煩,比如馬管事就很操心銀庫里的銀子越來越多,多的讓他膽戰心驚睡覺都不踏實。

結果一天晚上,還真有人強闖後院,巡夜的張三發現後敲鑼將賊人驚走,結果一番檢查下發現,銀庫沒問題,但搭建起來的小作坊里被人偷了。

錢淵低頭看看散落在地上的活性炭,撇嘴笑道︰「真希望你們別太失望。」

在現代人看來,用黃泥水給紅糖月兌色有點匪夷所思,但在明朝人看來,用木炭給紅糖月兌色可能更加天方夜譚。

轉頭看看沮喪的張三,錢淵笑著說︰「沒什麼,你做得對,驚走賊人就行了,沒必要抓個活的。」

李四是錢家的家生子,而張三是錢家的佃戶子,他不甘心種地,沒門路經商,倒是跟人學了身「武藝」……自認為是高手,但實際上只是打手。

不過錢淵也沒小看他,因為這就是晚明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打行的前身,只不過現在還不具備後來的黑社會團伙性質,現在的他們自視為「替天行道」的好漢……

錢淵初來乍到在莊子里養病,請來的大夫應其所請救下了幾個誤食毒草的農夫,其中就有張三的父親,就是因為這點淵源,他做了錢淵的長隨,這次出行還特地招來了一幫以前的兄弟,為此李四還不太服氣呢。

「也不知道是誰派來的……」李四在一旁嘀咕。

錢淵撿起活性炭丟回袋子里,「無所謂,是誰都無所謂。」

當然無所謂,在松江錢淵已經成功試驗復制出了黃泥水月兌色法,但在杭州一直是使用活性炭月兌色的,這年代有人能仿制活性炭?

不過幾天之後,錢淵再也不覺得無所謂了。

似乎對方模清楚了錢宅護衛的習慣,基本每天晚上都進來轉一圈,然後被張三李四的鑼聲禮送出境,甚至上半夜來一波,下半夜再來一波。

一晚上被鬧醒三四次的錢淵無力吐槽,恨不得舉個大喇叭沖他們喊,「來去自由,但能不能動作小點,別打擾我睡覺!」

一番統計下來,被偷走的有紅糖,有洋糖,有鐵鍋,有雞蛋,有活性炭,甚至有一天晚上錢淵吃夜宵喝剩的半鍋雞湯都被人端走了,但銀庫里的銀子從來沒少過。

呃,準確的說是沒被偷過,少……是一直在少的。

為此馬管事天天在犯嘀咕,這位淵少爺可真是個敗家子,天天帶著人在外面閑逛,今天買套文房四寶,明天買幅書畫,要不是還在孝期,估計都想去西湖上的畫舫逛逛了。

不過,錢淵從來不敢逛太遠的地方,一直在內城轉悠,出了城還真怕出事,雖然張三那幫兄弟懂些拳腳,在打行里也見過世面,但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這天錢淵在西湖邊逛了整整一天,直到夕陽下山才回來,剛進門就看見已經好久不見的金宏金老板堆著笑臉迎了出來。

「哎,金叔什麼時候來的,也不讓人去叫我。」錢淵笑著行禮,「今天在松鶴樓會文,回的遲了。」

對杭州很熟悉的馬管事和金宏都神色僵了下,松鶴樓是西湖邊的一家酒樓,招牌是每日不斷的說書,什麼樣的文人會跑到那兒去會文……

「哈哈哈,賢佷是松江才子,沒想到還是位當世陶朱公。」金宏笑得那張胖臉上的肥肉都在顫,「去年末那批洋糖就是賢佷的手筆吧。」

「恩。」錢淵羞澀一笑,「去年趕赴鄉試在路上重病,後來在莊子里養病從古書里找到的,說起來復雜,但也簡單……」

「好了好了,別說了。」金宏兩手在胸前一揮,「這種傳家秘方要好生保管,可不能隨隨便便說出口。」

錢淵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不顧邊上打眼色的馬管事,笑著說︰「金叔又不是外人,來來,換茶,就用我今天剛買來的松蘿茶。」

「賢佷喜歡松蘿茶?」

「習慣了而已,最近兩年二叔時不時派人送些徽州特產過來……」錢淵笑吟吟的解釋,松蘿茶就是後世黃山毛峰的前身,在明朝中後期已是天下皆知的名茶了。

三個人在客廳坐下品茶,錢淵點評天下名茶,滔滔不絕讓人都插不上話,馬管事只懂得低頭喝茶,金宏不時附和幾句卻有些坐立不安……特麼剛才說到關鍵地方卻換了話題。

一直到錢淵說完唐宋茶餅和明朝茶葉的區別飲用,金宏這才終于找到機會說起正事。

「欠賬?」錢淵詫異的看著一臉誠懇的金宏,「多少銀子?金叔,有借條嗎?」

「當然有,喏,這就是。」金宏苦笑著說︰「去年末我也在舟山瀝港,當時你父向我借了五百兩銀子置辦貨物,今年買賣不好做啊,越來越多倭寇上岸劫掠,金家也是實在撐不下去了。」

錢淵接過借條瞄了眼,轉頭遞給張三,「去提五百兩銀子出來,對了,讓李四算算利息。」

「利息就算了。」

「要的要的。」錢淵臉上笑容愈濃,「去年末金叔雇人在海面上打撈,無果後又冒雪親往華亭報喪,小佷剛到杭州金叔就來幫忙,這點利息算的了什麼?」

「賢佷啊,今天實在是……」金宏長嘆一聲。

將金宏送出門,錢淵讓人拿了兩小筒松蘿茶出來,還一個勁兒的抱歉實在是守孝期間不方便上門拜訪。

關上門回到正廳,馬管事拉著臉月兌口而出,「淵少爺你……那借條你不看簽名,不看畫押,不看暗記,就直接給錢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錢淵漫不經心的說︰「對了,張三你把借條給收好了,以後用得著!」

馬管事氣得臉色發青頭也不回就走,錢淵一臉無所謂的將殘茶潑在廳前的天井里,冷笑道︰「讓他吃吧,小爺喂狗的肉包子里都藏著七步斷腸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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