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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8章 讓你低頭

「太子怎地出宮了?」

賈平安覺得在這等時候,李治就該是意氣風發的和老婆孩子吹噓一番,而不是讓太子出宮。

李弘下馬說道︰「阿耶說讓孤來看看。」

「看什麼?」

「看百姓。」

這個就很有靈性了。

「那你看到了什麼?」

李弘沉吟著。

「先前百姓聚集在一起聲勢浩大,嚇人。可如今他們散去,孤看著長安城……覺著並無異常,都和往日一般。該種地的種地,該經商的經商……」

「那是什麼在起作用?」

賈平安問道。

蔣峰干咳一聲,「就是偶爾有之。」

張頌點頭,「百姓誤以為有賊人欺壓陛下,所以才聚攏。」

賈平安看著他們,皺眉道︰「就你等的眼光也來教授太子……」

二人面色漲紅,張頌怒道︰「賈郡公可是覺著不妥?」

「當然不妥。」

賈平安淡淡的道︰「聖賢書里並非無所不包,真把聖賢書當做是萬事不決就求之的神器,你等遲早會淪為千古笑柄。」

儒學壟斷到了明清時已然僵化,不,是越來越僵化,變成了類似于宗教的地位。

當時的士紳們覺得很牛筆,可不知在後世人眼中就是個逗逼。

兩邊都是先生,先生之間開吵,李弘頗為好奇。

賈平安輕蔑的看了二人一眼,說道︰「這是大勢。先帝為何說民如水,君為舟?帝王心中有百姓,時刻記著百姓,那麼你施政自然堂堂正正,以百姓的利益,以大唐的利益為出發點。而反過來百姓就會把你這艘船給牢牢的護著,誰想撼動你,那便是在撼動這個天下,誰能撼動天下?」

李弘的眸子亮了,「舅舅,從未有人給我這般說過,他們都說先帝這話是說要輕賦稅就好……」

「那只是老生常談,你心中無百姓,那麼今日花銷,明日花銷。今日修建大殿,明日賞賜無數良田錢財給權貴……有用嗎?民脂民膏就在其間……」

「你心中有百姓,花錢之前你就會琢磨……這筆錢該不該花,能不能省下來……有了這等念頭,百姓就會把帝王奉為神靈!」

「百姓的要求很簡單,有人記著他們的冷暖,有人做決斷之前會想著這個決斷對他們是好是壞……如此,上下就會一心。」

一切以百姓的利益為出發點。

李弘點頭,「治國不能有私欲。」

贊!

賈平安給大外甥點了個贊,「對,你下來可以有,但在治國時必須心中有百姓大唐,一切決斷的出發點都是他們。」

皇帝也是凡夫俗子,也要吃喝拉撒,也喜歡美女美食。什麼都沒有的,那不是人,那是人偶。

蔣峰二人面色難看,賈平安視若不見。

「千言萬語,什麼文章詩賦,什麼先賢之話,千言萬語匯總在一起就是兩個字,初心!」

「你來看看今日的長安城。」

在蔣峰和張頌的眼中,此刻的賈平安正在給太子灌輸毒雞湯。

我們教授了太子數年,無數先賢的話就被你這麼無視了?

賈平安緩緩而行,兜兜就牽著他的衣袖,好奇的看著蔣峰等人,覺得這些人會變臉,臉色一會青,一會兒紫的,好玩!

「昨日長安城中處處都在咒罵我,說我蠱惑君王,今日定然要當朝弄死我……可他們在弄死我之前,還得讓陛下低頭。」

「賈郡公慎言!」蔣峰面色不是青紫了,而是慘白。

「這話說錯了?」賈平安回頭看了他一眼,「說了就說了,不認賬是為那些人遮掩,還是覺著不妥?」

蔣峰無言以對。

「那些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裝!裝什麼不好?偏生要裝君子,仿佛不如此他們的就會露出來,看著丑陋無比!」

太子不禁笑了起來。

賈平安也笑了,「百姓今日傾巢出動,在皇城前高呼陛下萬歲,那聲勢能撼動天地,何況是幾個蟊賊權貴。可太子你知曉百姓為何能如此嗎?」

李弘在沉思著,賈平安也不去打擾。

良久,李弘說道︰「是……是阿耶心中有百姓嗎?隨後百姓就會護著他。」

賈平安看著他,良久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身後的蔣峰等人面色難看。

「對。你想想陛下登基以來做的事,哪里有了災荒,他會毫不猶豫的減免賦稅,調撥錢糧。當年長安之外碾遍地,以至于周圍的百姓無法澆灌歉收,許相出手,當時多少皇室權貴在咆哮?可陛下卻置之不理……」

「壓制突厥,斬斷吐蕃對大唐的野心,滅了遼東三國……修內政之後就是消滅外敵,陛下同樣做的出色。」

「百姓的心中有一桿秤,誰對他們好,他們就會記著誰。你高喊什麼我等乃是正人君子,我等執掌朝政定然會帶來煌煌盛世……誰信?陛下的所作所為百姓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于是听聞有人要逼迫陛下……」

賈平安看著李弘,認真的道︰「我說的直接些,百姓害怕失去這麼一位記得他們疾苦的皇帝,所以他們會憤怒。這股子憤怒若是不加引導,今日那些彈劾的權貴將會被百姓撕成碎片……什麼大軍都無法阻攔!」

「什麼是民心?」賈平安在循循教導,「民心就是百姓知曉你對他們好,這便是民心。就如同是建造一座高樓你首先得築造地基一樣,治國你得先有民心。」

……

「恭賀陛下。」

李治到了皇後這里,武媚帶著宮人道賀。

「何喜之有?」

李治看了醫官一眼,醫官們點頭,表示皇後無礙。

武媚抬頭說道︰「今日外面萬眾高呼陛下萬歲,此乃民心。古往今來的帝王能讓民心如此的……臣妾卻想不起來。民心穩固,江山就穩固,盛世才可期。」

李治笑道︰「朕還差得遠。」

二人坐下,武媚問道︰「陛下讓五郎出宮為何?」

李治見邵鵬帶人去泡茶,不禁干咳一聲,然後說道︰「五郎平日里讀書觀政,那些人說的大而化之……朕卻不怪他們,畢竟他們不是帝王。帝王要站在雲端,俯瞰眾生,卻又要俯身下去,手摩眾生……一高一低如何掌握?這便是帝王之道。」

茶水來了,武媚先看了一眼,見是三片茶葉,就滿意的道︰「陛下是說他們太過高高在上?」

「對。」

李治接過茶杯,一看茶葉的數目不禁大失所望,「今日百姓聚集高呼,這便是民心,可民心從何而來?自然從帝王這里來。沒有往日的善待,哪來今日的萬眾歡呼?沒有對外的赫赫武功,哪來今日的氣勢如虹?民心從來都簡單,卻也從不簡單。悟透了就是明君,悟不透只是平庸。」

「那陛下為何不教授五郎這些道理?」

李治喝了一口茶水,覺得寡淡,不禁皺眉,「朕說過,五郎卻懵懵懂懂听不明白,朕便讓他去看看,去感悟一番。」

「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哦!」李治笑道︰「五郎竟然回來的如此之快,難道是懈怠了?還是說有了感悟,讓他進來。」

李弘進來,行禮後李治問道︰「五郎出宮可感悟到了何為民心?」

曾相林等人心中捏了一把汗……皇儲從來都不簡單,你必須要在細節上和大事上契合皇帝的心思,否則天長日久,皇帝就會覺著和你格格不入。

李弘說道︰「阿耶,民心就是百姓覺著你對他們好。」

李治一怔,「……」

武媚一愣,「……」

萬般道理說出來太子依舊懵懂,可這句話卻讓人如醍醐灌頂。

民心就是百姓覺著你對他們好!

誠哉斯言!

李治想到了自己給太子說的那些道理,不禁捂額道︰「是了,朕說了一通,卻太過繁瑣,卻不如這句話。」

武媚歡喜的道︰「五郎能有這番感悟讓人更是歡喜。」

「阿娘,是舅舅說的。」

李治的臉黑了大半。

老父親的自尊呢?

李弘侃侃而談,「舅舅說百姓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曉誰對我好,那我就對他好。阿耶登基以來對百姓屢施善政,對外戰無不勝。于是國中蒸蒸日上,外敵漸漸凋零……百姓記得這些,所以听聞有人要逼迫阿耶時,他們就會害怕失去阿耶,于是就蜂擁而至,去保護能保護自己的人。」

去保護能保護自己的人。

這話有些別扭,但一琢磨清楚了,卻覺得格外的有道理。

王忠良不禁月兌口而出,「誰能保護百姓,百姓就會保護他。」

咦!

這個狗才竟然也能領悟些道理?

李治看著太子,「何為明君?」

李弘說道︰「施政時以大唐、以百姓的利益為重的帝王就是明君。」

「哈哈哈哈!」

皇帝的笑聲回蕩在殿內,隨即就是賞賜。

「陛下這是要把自己的私財全數賜給五郎嗎?」

皇帝的手筆太大了,賞賜的東西多不勝數。

高興!

任誰都看出了皇帝的高興。

李治笑吟吟的道︰「朕一直在擔心後繼無人,更擔心五郎無名師教導,朕雖說能教導他帝王之術,可博取眾長才是帝王該做的,而不是只听從一家之言。」

武媚也頗為歡喜,「平安坦誠,心中有所想就毫不猶豫的告知五郎,這番話非心中無私者不能說。」

李治點頭,「那些先生教授太子儒學,整日之乎者也,整日先賢之言。朕當年也曾迷惑,先賢之言一定就是對的?孔子當年窘迫,無人願意用他,于是他帶著弟子們周游列國,為的也是一官半職。後來漢武時儒學僥幸成為顯學,一眾儒者便叫囂他的話皆是圭臬……愚不可及!」

「沒有誰的話是圭臬,這等人毫無主見,或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昧了良心!」

武媚顯然也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

「朕有些後悔當初讓他們為太子啟蒙,但幸而讓賈平安進來,新學與儒學踫撞,如今看來儒學若非人多勢眾,定然不敵新學。」

……

賈平安去了戶部。

竇德玄見他就笑罵道︰「你倒是折騰了半晌,最後卻是老夫遭罪。陛下那邊下了敕令,令戶部謀劃錢糧,隨即各地都要籌劃學堂,由朝中補貼,如此百姓子弟只需出些錢糧就能讀書……耗費少,可卻能出人頭地,誰不願?」

賈平安坐下問道︰「竇公以為此舉如何?」

竇德玄肅然道︰「利國利民,千秋萬代的大功業。」

「可錢糧太少。」

竇德玄也不避諱說這個,「陛下逼迫,但老夫這里有底,戶部每年能抽出多少錢糧老夫一清二楚,再多……真沒了。」

「會有的。」

賈平安很篤定的道。

竇德玄笑道︰「你這還在寄望于倭國的銀山?話說唐旭等人也去了許久,該有消息了吧?」

「沒那麼快!」

這年頭海上航行還得要看天氣,看風向。哪怕是換了尖底船,可按照賈平安的推算,此刻唐旭他們最多是在回航的路上。

是否發現了銀山……

賈平安覺得沒有問題。

……

「陛下今日挾勢下了敕令,無人反對。」盧順義看著有些郁郁寡歡,「著戶部抽撥錢糧,令各地籌備學堂,由朝中補貼百姓子弟讀書。」

王晟的面色潮紅,「無事,咱們家學淵博,那些平民子弟無法撼動咱們的地位……他們難道還能和咱們的子弟爭奪科舉的名額?」

李敬都冷笑道︰「當然不能。」

……

「任相,這兩日我飽受打擊,告假兩日吧。」

任雅相非常高興,可喜悅之情還未曾發散,就被打了下去。

「兩日?」

兵部最近事不少,他和吳奎早就焦頭爛額了。

吳奎在干咳使眼色。

萬萬不可啊!

任雅相剛想噴,賈平安嘆道︰「就在這兩日,那些人不但從官場上打壓我,更是四面出擊。賈家的生意這兩日慘淡無比,那些合作的商家紛紛離去……」

吳奎眼巴巴的看著任雅相……

賈平安出了兵部,隨即去了各處生意巡查。

茶坊在叫苦。

「他們的炒茶雖說比不過咱們的,可架不住便宜啊!不少原先從咱們這里進貨的商人都紛紛遠離,如今庫房里囤積了不少茶葉……哎!」

「不著急!」

隨後去了長安食堂。

紀成南出迎,口沫橫飛的在吹噓自己的功勞,一句話,幸虧他及時采取了無數措施,這波針對賈家的打擊才沒降臨到長安食堂。

賈平安在轉悠了一圈問道︰「那些權貴客戶可是少了許多?」

紀成南干笑道︰「是。」

「民以食為天,長安食堂有著長安最好的酒菜……那些放話不來長安食堂的人可記得名字?」

「記得一些。」

「記上,從今日起,這些人長安食堂拒絕他們進來就食。」

紀成南愕然,「郎君,這是生意……」

「賺錢也得賺的高興!」

賈平安出了長安食堂,旋即去了酒坊。

「如今高度酒有了不少,也有人泡了藥材,說是大補,這兩日好些商人都說不從咱們這里拿貨了。」

「好事!」

賈平安吩咐道︰「放話出去,賈家旗下的生意明日有大動靜,但凡有實力的商家,願意和賈家合作的商家,明日早上來長安食堂商議。」

他回到家中,衛無雙問了情況。

「明日吧。」

賈平安趴下,「腰酸,無雙你幫我按按。」

衛無雙好奇,「夫君你還沒到腰酸的歲數吧?」

「我的腰好得很!」男人什麼都能認,就是不能認腰子不好,「先前老大非得和我爬樹,閃了一下。」

衛無雙跪在床榻邊,用上半身的力量往下按壓,一邊按壓一邊嘀咕,「大郎也不小了,上樹有些頑劣……」

「哪個孩子小時候不喜歡上樹?孩子喜歡,保護好就是了,讓他們有個快樂的童年,長大後他們才不後悔。」

「可讀書呢!」衛無雙加了點力氣,賈平安倒吸一口涼氣,「就這樣,哎……」

他嘆息一聲,腰部肌肉猛地繃緊,隨後放松。

「讀書是讀書,如今是打基礎,無需讓孩子整日就泡在學識中,孩子在這個年齡段要去認知這個世界,包括上樹……所以別干涉太過。」

上樹也是教育?衛無雙楞了一下,「妾身沒怎麼讀過書,夫君乃是大儒……」

「別,我不教授儒學。」

「那……大新?」

「你這是故意氣我的吧?」

賈平安抬頭,衛無雙猛地加力按壓。

「嗷!」

賈平安慘嚎一聲,「你這個婆娘趁機下毒手……」

按摩後,賈平安死狗般的趴著,覺得渾身放松。

「阿耶!」

兜兜來了,一邊爬上來,一邊問道︰「阿耶你哪里不舒服?」

「腰!」

「那我給你踩踩。」

「好!」

小棉襖啊!

賈平安倍感欣慰。

兜兜踩在了賈平安的腰背上,突然就蹦跳了起來。

「哎喲!下來!趕緊下來!」

一番折磨後,賈平安霍然發現腰不酸了,一口氣走到大門口也不喘氣了……

錢二來到了賈家。

「公主說但憑郎君做主。」

新城那邊也派了人來,「公主說全憑賈郡公做主。」

隨後就是幾位老帥。

「只管弄死那些畜生。」

簡單粗暴,但就是撐腰之意。

……

一群商人正在平康坊中喝酒。

「他離不開咱們。」

「就是,那些銷路就是咱們掌控著,咱們若是願意推了別人的茶葉和酒水,他賈平安又能如何?」

「咱們壟斷了銷路,他只能向咱們低頭。」

一群商人笑的很是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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