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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1章 楊御史……你受苦了

孫思邈走在皇宮中,那些內侍宮女看著他的眼神中都是崇敬。

「孫神仙又進宮了。」

長安城中如今兩個神仙,一個是李半仙李淳風,但也只是半仙。而孫思邈卻被稱為神仙。

須發全白了,可卻看不到一絲老態,這不是神仙誰是神仙?

「孫先生進宮了?」

武媚放下手中的政事,起身道︰「若是能讓陛下的病情好轉,此事就迎刃而解……這是平安的手段。」

邵鵬最近在研究王忠良……他發現此人拍馬屁很是直白無趣,就像是個小丑。據聞皇帝也時常會因此而令他跪著受罰。

這很糟糕吧?

剛開始他也覺著如此,可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王忠良從皇帝還是太子時就在他的身邊伺候,多年來經歷了無數挑戰和背後捅刀子,可他卻屹立不倒。

這才是真正的不倒翁啊!

王忠良提煉了一番王忠良的手段,決定試試。

「皇後法眼無差,神目如電,武陽公的手段自忖高明,可在皇後的眼中卻昭然若揭,無所遁形……」

武媚剛出大殿就止步,回身看著邵鵬,對周山象說道︰「尋個醫官給邵鵬看看。」

「是。」周山象認真應了。

為何王忠良行咱不行?邵鵬︰「……」

武媚到了皇帝那里,孫思邈剛來沒多久,正在診脈。

李治見她來了微微搖頭,示意無需緊張。

「陛下的頭風看來越發的嚴重了。」

李治此刻剛好發作,頭痛欲裂,面色都發青。

他強笑道︰「孫先生可有辦法?」

他問的很是平靜,大抵也是認命了。

孫思邈乃是大唐名醫,他說沒辦法,誰能有辦法?

小賈的主意可靠得住?

孫思邈撫須微笑,「陛下的病情時常反復,可見病根不可動搖,此時湯藥並無作用。」

——從陛下為太子時就時常頭風發作,先帝也為此憂心忡忡。為此陛下吃了無數湯藥,可曾有用?無用!

李治點頭,「朕這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藥,從未有過作用。」

孫思邈頷首,「老夫這幾日琢磨了許久不得要領,想來想去,唯有一種可能。」

李治抬頭。

武媚看了過來,目光炯炯。

「什麼可能?」

孫思邈指指自己的腦袋,「陛下的腦袋里有個瘤子!」

李治只覺得腦子發蒙,「瘤子?」

只需想想自己的腦袋里存在著一個瘤子,就讓李治不寒而栗。

武媚心中一緊,「若是瘤子如何?」

孫思邈搖頭,「這只是猜測,老夫不敢妄自斷言……但可試試。」

試試就試試。

武媚點頭,「還請孫先生施妙手為陛下解厄。」

李治深吸一口氣,微笑道︰「孫先生只管出手。」

這個病折磨的他生不如死,關鍵是讓他做不了一個正常人。名為帝王,可實則只能躲在幕後操縱著這個龐大的帝國運轉,那種感覺並不好。

孫思邈打開藥箱子,王忠良想過來幫忙被他拒絕了。

他拿出一個小木盒,打開,里面竟然全是銀針。這些銀針大小不一,最大的竟然像是一把小刀……

保護陛下!

王忠良捂著嘴,把喊聲壓了回去。但卻瞪大眼楮,不敢置信的看著孫思邈。

你難道要用小刀子去戳陛下?

李治也心中發 ,但作為帝王要淡定,他笑呵呵的道︰「孫先生這是……針灸?」

「非也!」

孫思邈拿起一根粗針,抬頭道︰「老夫會把這根針刺入陛下的頭部……」

武媚下意識的道︰「頭部豈可針刺?」

李治也是這般認為的,若是不小心刺出了問題……

孫思邈慢條斯理的道︰「只是放血。」

李治的眼皮子跳了跳,「非得如此?」

孫思邈點頭,「不如此不能判斷陛下的病根,尋不到病根,陛下的病情只會越來越嚴重……發作的越來越頻繁。」

他拿著銀針起身走過去。

「孫先生且等等。」王忠良趕緊叫住了他,干笑著。

你沒見陛下還在沉思呢!

李治不是沉思,而是有些怕了。

你說針灸四肢沒問題,哪怕是胸月復朕也能強忍,可頭部……那是六陽魁首啊!

孫思邈含笑而立,手中的銀針閃閃發光。

武媚搖頭,「陛下,臣妾以為……不可。」

風險太高了。

李治突然想通了,「朕這幾年發病越來越頻繁,一次比一次重,原先還能勉強理事,後來連奏疏都不能看……動手吧。」

「陛下。」

武媚面露焦急之色。

李治含笑道︰「朝中之事你看著就是了。」

武媚不禁眼眶微紅。

孫思邈干咳一聲,「死不了。」

這是他的口頭禪,可此刻說出來卻讓殿內的人滿頭黑線。

沒見帝後情深,正在含情脈脈嗎?你偏生要橫插一杠子。

王忠良過去把皇帝的冠給解開。

孫思邈走到李治的身後看了看,回去拿了一個小瓷瓶來,又拿了針刀。

這是要干啥?

王忠良心中打顫。

孫思邈用針刀在皇帝的頭上刮了幾下,十余根長發就飄落了下來。

他揉揉眼楮仔細看著百會穴那里。

王忠良顫聲道︰「孫先生可看得清?」

「老夫……看得清。」

不好找血管啊!

孫思邈仔細尋著,突然眼前一亮,毫不猶豫的下針。

王忠良咬著手指頭退後一步。

武媚心中一緊。

我可是許久沒收拾平安了?

她突然想起了此事。

李治只覺得頭部就像是一個膨脹的不行的容器,里面全是熱氣,沖的他苦不堪言。可此刻頭頂正中卻開了個口子,那些熱氣都從那里沖了出去。

「哦!」

他不禁抬頭,愜意的睜開眼楮……

「朕竟然能看清了。」

久違的皇後此刻看著面色焦急,想上前卻又憂心忡忡。

王忠良抓耳撓腮,急不可耐。

他深吸一口氣,「朕從未這般輕松過,孫先生果然是神醫。」

「非也!」孫思邈淡淡的道︰「這只是紓解,並非醫治。」

「也好。」李治渾身輕松的道︰「以後犯病就放血,豈不美哉。」

武媚喜極而泣,「孫先生手段高妙,臣妾歡喜不勝。」

「錯了。」孫思邈的聲音很平靜,「有人說陛下的頭風乃是頭部有瘤子,這個瘤子壓迫著陛下頭部的血脈,眼部的血脈也被壓迫,所以陛下頭風發作時會頭疼欲裂,視線模糊。」

李治心中一凜,「那人是誰?為何不肯為朕診治?」

「賈郡公。」

……

冬季沒什麼娛樂手段,大部分人家只能窩冬。

「窩冬好啊!蹲在家中餓的慢,節省糧食。少出門還節省衣裳和鞋子……」

杜賀覺得這便是個極好的季節。

「郎君要出去?」

賈平安帶著阿福溜達過來。

「出門轉轉。」

他不習慣窩冬,每日不出去溜達一圈就渾身不自在,典型的好動分子。

杜賀為他開門,被外面的冷風刮了一下,冷得直哆嗦。

道德坊里少有人煙,連往日最囂張的狗群此刻也顯得稀稀拉拉的。

狗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趙賢惠正在周圍亂轉,一看就是心急火燎的模樣。

見到賈平安後,她笑著道︰「阿福越發的胖了。」

嚶嚶嚶!

對于這個長期投喂自己的鄰居,阿福表示不滿。

看看小賈這般從容,這是把女婿給忘記了?

趙賢惠心中難過,「小賈,得利那事可有緩和的余地?」

「有。」

賈平安神色平靜。

「多時能放出來?」趙賢惠問完又覺得不好意思,「女婿怕是要被流放到下面去了,不過好歹熬幾年就能回來。」

大唐還是有仁慈的一面,譬如說官員犯錯不是一巴掌拍死,而是把你丟到某個偏僻的地方去做官。熬著吧,若是你能在那等地方做出成績來,皇帝也會既往不咎,再度把你召回來。

「快的話今日吧。」

趙賢惠站在原地,看著賈平安和阿福緩緩走遠。

「哎!」

她回家和王學友說了,王學友嘆息一聲,「女婿犯了大錯,小賈也難吶!他這話是在寬你的心呢!你也別埋怨,小賈能有這份心就不錯了。」

王大錘蹲在邊上甕聲甕氣的道︰「牆倒眾人推,先前就有人來問楊家的宅子賣不賣。」

「不賣!」

趙賢惠罵道︰「那些賤狗奴趁火打劫,不得好死!」

可她知曉那些最喜趁火打劫的商人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活的比世上的絕大部分人都滋潤。

你要說什麼善惡有報……抱歉,神靈會經常眼花。

王大錘突然側耳,「有人在坊中奔馬。」

坊中若是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兒不能奔馬……當然,賈師傅沒把這個規則當回事,特別是出征歸來時,車速快得驚人。

王學友嘟囔著出去看看。

走出家門,就見一騎飛也似的沖著這邊來了。

王學友心跳加速,「是宮中的內侍,女婿……女婿怕是……」

完蛋了!

趙賢惠沖了出來,王大錘沖了出去……他們齊齊看向右側。

王大娘抱著男娃站在家門外,身邊跟著兩個女兒,呆呆的看著那內侍。

內侍猛地一拉韁繩,馬兒長嘶,人立而起。

「是在小賈家!」

王學友只覺得渾身就像是被誰捅了許多小洞般的輕松。

「賈郡公可在?」

內侍問道。

開門出來的杜賀指指前方,內侍策馬回頭,見賈平安和阿福在前方溜達,就策馬沖了去。

阿福听到馬蹄聲急切,回頭咆哮了一聲。

「咿律律!」

馬兒被露出獠牙的阿福嚇到了,止步不前,甚至還想掉頭跑路。

內侍一邊控制馬兒,一邊沖著賈平安喊道︰「賈郡公,陛下召見,速去!」

賈平安回身,微笑著。

……

晚些,賈平安出現在了宮中。

李治坐在那里看著神清氣爽,就算是剛敦倫後一樣。

皇後坐在邊上,看著喜氣洋洋的。

王忠良出來迎接賈平安,笑的……

吃蜜蜂屎了?

賈平安進去,行禮後,武媚慈愛的道︰「臣妾就說平安是個忠心耿耿的……」

李治干咳一聲,「你如何斷言朕的頭部長了個瘤子?」

賈平安看了一眼孫思邈。

孫思邈正在冥思苦想,大抵又進入了鑽研狀態。

「陛下,頭風發作的不少見,可頭疼欲裂外加視線模糊的不多見,新學中曾有對頭部的描述,說是神經密布,血脈密布……」

孫思邈抬頭,「頭部掌控全身。」

孫先生這一刀補得好。

賈平安繼續說道︰「自從知曉陛下的病情之後,臣夙夜難眠,冥思苦想新學中關于醫術的描述。」

武媚嗔道︰「那為何不早說?」

阿姐你幫哪邊的?

賈平安苦笑道︰「先前臣想到的是血壓過高,就是血脈里的血液沖的太厲害,可若是如此,陛下的病情為何反復無常?」

——其實到了現在賈平安依舊在高血壓和腦瘤之間不能確定。

至于糖尿病被賈平安排除了……糖尿病導致的視力障礙是不可逆的,而李治一旦病情緩解後就能看清東西,可見並不是糖尿病。

高血壓,或是腦瘤。

不管哪一樣現在都沒法醫治。

所以他忽悠的心安理得。

「後來臣又想到了陛下每次發病都會視線模糊,臣就想到了腦瘤。腦瘤剛開始時很小,發病時不會太劇烈,可腦瘤會長大,越長越大後,對血脈和神經的壓迫就越發的厲害了,于是病情就越來越重……」

李治點頭,「朕十余歲時就有頭風,發作時苦不堪言,不過卻沒有這等劇烈。」

當初先帝征伐高麗時和李治通信,就記載了李治頭風發作的事兒。

「這便是瘤子長大了。」

賈平安一臉唏噓。

這個臣子……還真是忠心耿耿,李治點頭表示贊賞,「如此可有法子?」

既然確定了問題,那麼能不能解決?

看看……孫思邈代表著如今醫術的最高境界,賈平安的新學也是不凡,二人聯手,可能解決了朕的問題?

賈平安和孫思邈相對一視,「此事還得和孫先生商議一番。」

二人走出大殿。

「孫先生,辛苦了。」

「不算辛苦,能知曉這等病癥老夫甚是歡喜。」

這是帝王發病,你還歡喜……

二人一番嘀咕,但都沒提皇帝的病情。

稍後進去,賈平安一本正經的道︰「陛下,那腦瘤已然存在了許久,消除……不可能了。」

李治心中頹然,卻知曉只能如此。

「難道就沒有辦法?」武媚皺眉。

賈平安搖頭,「就如同是手上長的血肉,用什麼藥喝下去都不能讓它們安然消退。」

這個比喻很貼切。

「為今之計,唯有……養!否則那腦瘤便會越長越大,當大到了無法控制時……」賈平安雙手仿佛環抱著一個大球,「就會瘋狂擠壓頭部里的血脈和腦髓,到了那時……」

李治心中一冷。

「還是臣以前說的那些,飲食清淡,少肉食和油脂。」

李治點頭,賈平安緩緩說道︰「還有便是……節制!」

少玩女人吧。

賈平安認真的道︰「陛下莫要忘記了大唐盛世……所謂的美食美色不過是習慣罷了,習慣了那些享受就沉溺于其中,可一旦月兌離出來,就會發現今是而昨非……」

原來朕這幾年頻繁犯病便是因為放縱了自己嗎?

朕錯了。

不!

帝王不會錯!

那必然就是身邊人錯了。

他看了王忠良一眼,眼神冷漠。

還有宰相們!

為何不肯勸諫?

「先帝有魏征!」

朕有誰?

一個身影猛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那日楊德利梗著脖子進諫的畫面被他回想了起來。

那個臣子寧可被處死也不肯低頭,只是為了朕的身體。

李治感動了。

從極度憎恨到感動,不過是因為賈平安把他的病情弄出了結果。

……

楊德利在刑部大牢里過的還算是不錯,不過每日都會被提留出來問話。

「絕無人指使!」

面對誘供,楊德利慷慨激昂的道︰「陛下犯病不能視事,你等不說勸諫,反而說有人指使我激怒陛下……荒謬!」

刑部的刑訊專家陰著臉道︰「宰相們和陛下朝夕相處不比你清楚?你羞辱陛下……用心何其險惡!說不說?」

邊上兩個小吏舉起皮鞭甩了一下。

啪啪!

響鞭聲很是清脆。

「我問心無愧,有什麼手段就來吧。」

我楊德利刀槍不入……你們有本事就來吧。

多少年了……我一直期待著這個世界給我一次真正的傷害,可一直沒有。

楊德利面色潮紅,刑部的專家們發誓自己看到了期待和興奮之色。

這人竟然期待著受刑。

專家怒了,回身去請示大佬。

「動手!」

專家高舉皮鞭……

耶耶看你還興奮……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楊御史何在?」

這個聲音很急切。

專家一怔。

王忠良已經進來了。

「楊御史……你受苦了。」

楊德利一臉懵逼。

「我沒受苦。」

我正等著他們用刑呢!

專家舉著鞭子不知所措。

王忠良竟然來了,看看他身後的刑部大佬們,這事兒怕是有變。

王忠良親自為楊德利解開捆綁,拍打了幾下,「你對陛下一片忠心,陛下已經知曉了。」

楊德利眨巴著眼楮,「那我……能回去了?」

這個干瘦的御史一臉悻悻然。

王忠良點頭,「陛下賞賜了你不少……回家去定然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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