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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生死狀(上)

「嘩!」

蘇青話剛落,那屋里,一張桌子登時折了下去,從中一分兩半,像是被斬了一刀,可見屋里的人心底是何等的憤怒。

金樓里這下子是徹底靜了。

除了樓上聲聲入耳的撥弦聲,還有咿呀細語的曲兒,當然還有蘇青的腳步聲。

「嗒嗒嗒——」

皮靴壓在木板上,連帶著精細巧致的金樓也被其踩出了吱吱聲。

蘇青撫著欄桿,眸子瞥向堂子里的人。

「走江湖有走江湖的規矩,可連女人孩子都不放過,呵,是不是有些過了!」

這金樓可不光北方武林一家獨大,水深的很,說不定唱曲的和拉琴的都不是一家,勢力分布龍蛇混雜,天南地北的都聚在這里,宮家能話事,那是因為其德高望重,是北方武林的魁首,眾人賣個面。

可他要是做了有駁武林規矩的事,德行一失,丟的便是面子,就得人心不服。

「把馬三給我叫來!」

屋里的人沒問蘇青真假,只沉聲道。

可有人卻雙眼一瞪,岔了話。

「砰!」

單手一拍,那人身旁的茶桌轟然碎散,而後騰身站起,指著蘇青。「小子,你把話說明白嘍,這里頭有形意門什麼事?」

說話的是先生瑞。

蘇青居高臨下,搭眼瞧著他,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笑道︰「老師傅息怒,咱這人就這樣,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昨晚上那位太極門的老師傅客氣,我也給他留了面,敬他,如今家國破碎,誰不是活的游魂野鬼一樣,有的事,忍忍讓讓也就過去了,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可我今個兒再來,路上就有心意把的高手堵我,要是宮家人還說的過去,可形意門卻要湊熱鬧,我要是再忍再讓,指不定明天就有人圍殺我!」

說著說著,蘇青忽的記起件事來。

「說起來,我在京城的時候,殺過兩個形意門人,一個耍的猴把式,一個練的蛇把式!」

索性他也不藏著掖著了,何況袁府里的事也藏不住,既然論那就論清楚,免得往後這個來尋仇,那個來報仇。

「咱不懂南方的一套,就按京里的規矩,接茬論吧,劃下個道,一碼歸一碼,論個明白咯!」

其他人大多只是旁觀,靜看不語,要瞧瞧宮家如何辦事。如今說是「形意門」,其實八卦與形意早就合並了,想來還真有「形意門」的事,里頭的彎彎繞不少。

江湖事,江湖了,何況還是私怨,而且還是殺師大仇,誰敢插手,就得做好丟命的準備。

有人變色,有人陰沉,有人冷笑,還有人瞧著熱鬧。

蘇青不等先生瑞開口,又道︰「風塵之地,多是性情中人,說到底我蘇某也不過是個戲子,搏了個魁不還是戲子麼,從沒有高人一等的念頭,今個兒在金樓說這事,那是因為咱就一人,比不得宮家權大勢大,想出個頭,借一下各位武林同道的勢!」

眾人听完又是神色各異,心頭皆震,這話說的規規矩矩,明明白白,借他們的勢,換句話說就是給他們面子,私底下和明面上說根本就是兩碼事,這小子是要借勢壓人,借刀殺人。

話剛完。

「年輕人客氣了,這事宮家是做差了,今天總得給個交代,欺負女人孩子算什麼事?咱天下行走,行的是俠,走的是義,國難當頭,再出這麼幾個貨色,那我太極門就不湊熱鬧了,趕明收拾東西回河南,種種地,養養魚!」

說話的居然是昨晚搖骰子的中年人,立在哪里,攏著袖子,老神在在,視線微垂,有些木訥,可嘴里的話卻針針見血。

「不錯,宮家人是得給個說法,想當年李存義何等英雄了得,威震北方,參加過「義和團」,殺過洋毛子,可如今中華武士會卻出了這檔子事,不給個交代,只怕人心不服啊!」

「這輩子最瞧不慣的就是欺負女人孩子!」

……

接二連三的,又有人附和出聲。

「形意十二大形,每一形非真傳不授,听說月前京城里的袁府被人血洗了,莫非便是足下?」

蘇青眼皮一抬。「是我,人爭一口氣,做仗勢欺人的活沒錯,可惜,欺到了我的頭上,總得讓他們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除了兩個形意的還有個使八極的,之前還宰了兩個走飛檐的!」

「接茬論的都出來吧!」

見他這副模樣,有人嘿嘿一笑。

「好家伙,不是猛龍不過江,此人敢單槍匹馬獨上金樓,還真是後生可畏啊,今天這事是絕難善了了,一個不慎,就得見血!」

先生瑞年紀大,輩分卻不高,見到蘇青這般架勢,臉色陰晴不定,他練的是形意拳不錯,可自打北拳南傳,這開枝散葉下來,越分越遠,而且同功不同脈,這是馬三惹出來的,馬三又是宮家放出來的面子,只嘆了聲「罷了」索性揮袖子走人,眼不見心不煩。

竟然沒人敢搭話。

「你是他的傳人?」

屋里的人,終于走出來了。

老人頂著個瓜皮帽,穿著黑色馬褂、黑緞長袍,一身的黑,身子瘦削,面頰生稜,臉上落著深淺不一的皺紋,精神矍鑠,雙目有神,驚人的是他的氣息,若有若無,難辨長短。

還真是宮寶森。

他打量著蘇青,神情復雜,手里攥著一柄折扇。

「是!」

蘇青也瞧著他,身旁挽臂的女子識趣的退到一旁。

「後生可畏,你想要踩著宮家出頭?」宮寶森語氣沉穩,帶著一種質感,像是在笑,卻听不出一絲笑意,城府很深。「你知不知道,你今日這一番話,會毀了很多人大半輩子的心血!」

蘇青輕輕嘆了口氣,目光一閃。

「知道,可我還是要說,我知道您的意思,無非國難當頭,我卻以私怨毀了大局,可國仇是國仇,私怨是私怨,倘若為了要遮住面子而丟了里子,那還有什麼好爭的,練武練到這份上,干脆都不要活了!」

四目相對,蘇青一字一頓道︰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既然欠了東西就該還!」

「宮老爺子不知情我不怪您,可您要是下不了手,那就我來!」

這時候,樓下一陣擁擠。

「馬三來了!」

蘇青扭頭瞧去,就見一人寒著臉快步走進。

「師傅!」

馬三穿著紫緞長袍,外套黑色馬褂,上了樓。

「你做沒做這事?」

宮寶森冷冷瞥向他。

馬三則是眯眼看向蘇青,那眼楮就像刀子一樣。

「費那麼多話干什麼,干脆點,立個狀!」

蘇青眼波一動,也不等宮寶森開口,他冷笑道︰「好啊,那就打!」

立什麼狀,當然是生死狀。

說到底,還得手底下見分曉,死了,萬般仇怨一筆勾銷,比千言萬語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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