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未盡,劍濤未止。
若是高速旋轉的磨輪帶動起一束束閃爍金光,向八方折射拋灑而去。
夏極拄白刀,靜懸在飛沙走石,濃霧彌漫的半空里。
血紅色大幡已即將完全包圓,風地水火游離不息。
他一邊進行著遠處的神通攻擊,一邊維持著法相運轉。
而那血紅色大幡只差一個小小豁口,就可以完成徹底包裹了。
——不行,不能被包進去,否則會發生不好的事!
夏極的直覺在預警。
心隨念動,身隨心動。
近乎于同一時刻,夏極左手神通不撤,始終在對半空靜止的呂嬋進行攻擊,但那渾圓的三十六萬法相已有了一個發泄口。
法相如噴泉激涌而出,與劍潮對撞在一起,強大的力量帶著夏極如逆沖的流星倒飛而出。
在血紅色大幡即將完成最後的包裹前,從唯一的光亮處沖了出去。
這一幕,極其壯觀,更勝史詩,三十六萬十境巔峰之力,與連綿不絕的近乎十一境的劍潮,毫不拘泥地在空間里,猶如兩條巨龍相搏。
這又是真正的如同兩支前所未有的大軍交鋒了。
只不過,這天下不可能有數十萬十境巔峰的軍隊。
但換句話說,無論此時的夏極,還是呂嬋,都完全是一人即大軍的存在。
而夏極,在經歷了數十年的滄桑,才真正擁有了與一名準備充分的老祖進行完全的分庭抗禮的能力。
他固然還有許多底牌,有黑皇帝的法身。
但呂嬋一定也還有,並且可想而知,比自己更多,其中有著許多現在能用,還有許多現在不能動用,更有著可能需要耗費代價才能動用的東西。
他如BUG一般橫空出世,但老祖底蘊深達至少萬年,十二殺劫,一大浩劫,戰斗經驗也很是充足,殺過的人估計比自己看過的人還多,殺過的高境界強者更是不知其數,
自己之所以能壓住祂們,只因為自己和祂們目前正處于某個天地限制的規則之下。
因為蘇甜的存在,夏極已經認出了呂嬋使用的三樣東西。
劍,是誅仙四劍。
護住她的旗,名離地焰光旗。
攻擊自己的血紅色大幡名為六魂幡。
這三樣東西,無不是上一紀元
不!應該是曾經十七個中紀元,足足數十萬年積澱下來的極品法寶。
也許不止十七個紀元,而是更遠古的東西。
畢竟時間就如沙漏,即便是時間之初存在的東西,也會積澱下來。
作為九位存在,這些寶物的積澱會在上古末期形成收尾,那九位存在必然會去竭盡全力的收取那些東西。
而這些法寶必定曾經屬于不同的強者,但在上古之末,卻因為諸神隕落,僅剩九人,而被祂們所截獲了不少收入囊中。
這樣的BUG法寶,若不是受到天地限制,完全可以剎那之間讓自己灰飛煙滅。
但此時,它們的威力只會隨著殺劫的來臨逐步增強。
其實,夏極能和這樣的老祖斗得旗鼓相當,並且之前還秒殺了一個,已經是萬古未有了。
此時
呂嬋就在半空無法動彈,一心三用,同時操縱著六魂幡進行包圍,離地焰光旗進行防御,誅仙四劍化作劍潮緊追不舍。
而夏極雖動,實靜,亦是一心三用,左手控神通消磨著離地焰光旗的力量,心念控法相與劍潮爭鋒相對,同時以快速地移動躲避著六魂幡的包裹。
已經去遠了的風吹雪猶然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老師與那道姑之間的交手,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在交鋒一樣
兩個人都強的令人發指。
許鈴鈴看也不看,抬手護著師娘,如同月兌韁的怪物,化作龐大的閃電往遠方飛射。
但氣氛令人很不安,因為星光越發暗淡,越發扭曲,越發異常,好似蘊藏著某種恐怖的征兆
而就在這時,更古怪,與讓人不理解的事情發生了。
遠處,明明崩碎了的山峰,忽然之間恢復了原樣。
山清水秀,甚至還有潺潺的流水從高處淌下。
早被夏極一刀余波敲碎的洞窟,也完好如初
好似之前的一切打斗都是假的。
夜色靜謐無比。
風吹雪揉了揉眼楮,那遠處的空間呈現出某種「不停切換」的感覺
就如是兩張不同的畫放在了一起,一張是靜謐的山水圖,一張是世界末日一般的廝殺圖。
兩張圖不停切換,互相覆蓋,又彼此融合,制造出了一種讓人眼楮折磨無比,甚至大腦快要混亂至發瘋的感覺。
緊接著,天空被一股靜謐火焰焚燒開去,星光,浮雲,世界完全焚燒了起來。
而在那火焰盡頭的天穹浮現出一只巨大的墨色輪廓。
那輪廓逐漸而近
呈顯出二十四首的百丈黑色魔龍的模樣。
黑炎滔天
壓抑著狂躁的純黑火焰于細密鱗甲之間,潺潺跳躍。
遮天的雙翅每次扇動,都會帶來狂風,卷著死亡,向夏極,呂嬋而來。
呂嬋愕然,眼中露出一抹絕望。
她自然認得這是黑皇帝,而此時世界里焚燒的那虛幻火焰明顯是蜃君,兩大噩兆降臨,自己偏偏還被封鎖著,真是要命。
但同時要命的也還有那位夫子吧?
夫子,真是讓她震駭莫名了。
她眼珠轉著往下看去,只見那男人銀發狂舞,面容呈現出疲憊與蒼老顯然上次舊傷未愈,此番強行動用十二境又是生了新傷。
難道
她要和夫子死在一起了?
呂嬋想動,但在天地之力的壓制下,卻完全動不了,只能依靠和神魂完全捆綁的法寶。
難不成,祂和吳家老祖從上古的重重大劫中月兌穎而出,這一次卻要被一換兩了嗎?
雜七雜八的心思雖然動著,但她並無遲疑,心念一動,六魂幡已經飛快地卷了回來,欲要化作第二重防護,無論如何,祂也不會輕易放棄。
劍潮亦是放棄了進攻夏極,而退了回去。
銀發的男人似是耗盡了全力,撐著白刀半跪在破碎的大地上,眯眼仰望著此時的天穹,眸子里滿是疲憊。
他周身的三十六萬法相正在被火焰飛快的焚燒著,發出 里啪啦的聲音,可想而知,法相被全部燃盡只是時間問題。
一旦燃盡,便是死期。
他努力地想從儲物空間里取出東西
但因為高溫的緣故,那儲物空間竟然炸開了。
吳家的帝令,詭海古卷,絕地令,還有諸多的藥物潑灑了一地,在地面上格外鮮明。
那魔影,從西而來
狂風如焰。
焰剝開真實。
世界,在虛幻里開始融化。
忽然,被燒毀的天空,再次亮了。
北天中宮之帝星閃爍出璀璨的亮光。
那亮光似乎並不是星光,亦或是中天最亮的光華。
那光如同淨世之柱投落
呂嬋認得這光,極度默契地于一瞬間把三樣寶物給收至貼身,目光看向地面上正在勉強支撐的銀發男子。
他已到末路,他已無處可去,他銀發已開始燃燒,法相即被破盡,卻猶然在烈焰里掙扎,不屈,想要逃月兌。
但黑皇帝的眸子已經盯住了他。
他無處可逃。
呂嬋心底忽地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糅雜著欣賞,惋惜
難怪妙妙會喜歡他
萬古長流東歸去,淘不盡的皆是人間豪杰血
再見了,夫子。
我會記住你的。
下一瞬間,那亮光從上而下撲到了呂嬋身上。
再轉眼
呂嬋已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她出現在了極遠處的一片草地上,出現在了太上身邊。
太上裹著漆黑長袍,赤著足踝,手中星光剛剛滅去。
呂嬋道︰「帝有所傳,必有所應。你竟已經能動用紫微星的力量了??」
太上搖搖頭,忽地抬手示意她別再說話。
緊接著,她一口鮮血就噴了出去,染得面前的白紗一片金色。
相較于祂強大且遙遠的星光攻擊,祂本身的體質是很弱的,強行動用損耗性力量,真的是要了祂的命了。
呂嬋道︰「多謝了。」
太上咳嗽了兩聲,緩緩道︰「你是伙伴。」
呂嬋知道太上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待久了,受了祂的影響,也不以為意,九人交情過萬年,彼此互助相救的次數也不少。
她坐在深冬的綠草地上,輕嘆一口氣。
太上坐在她身側,一言不發。
呂嬋道︰「太弱了。」
「嗯?」
「我覺得自己太弱了。」呂嬋道,「看到了夫子這樣的男人,我總忍不住去想,若是夫子也在上古,那麼他其實比我更有資格活下去吧。」
太上抱膝坐在白袍道姑身側,應了聲︰「哦。」
呂嬋散開長發,坐在夜風里,看著極遠處那已經感知不到的火焰世界,輕嘆一聲︰「他應該已經死了。如此謝幕,也不愧對他這一世了,他既已死,我便外傳說他是為人類除火妖,獨自深入劫地,而遭遇了兩大噩兆,這才戰死,以全他一世之名吧。」
太上道︰「嗯?」
呂嬋道︰「我認可他,他是當世第十人,但如論資質,卻是這紀元的天下第一。
尊敬這樣的敵人,就是尊敬自己,成全他,亦是成全自己。
而且,他可是好好的為我上了一課。」
太上道︰「欸?」
呂嬋莞爾一笑道︰「這天下風流總不能被他一人佔去,我本未想如此之早的開啟聖學之道,但既然他已經做了,那我便是也開始吧,教化天下的好處總不能被他一人得了。
何況,我也想看看自己究竟還能不能不依靠法寶,再變強一些。」
她笑著起身,向遠而去,在已然逐漸恢復明亮的星光里,她身形幻變,緩緩地變成了另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