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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 神官將神宮中的醫官急匆匆請進主殿。

榻前,兩鬢霜白的醫官伸手,隔著一方帕——, 探了——探,——息之後,以額點地,聲音中透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夫人身體——礙。」

「恭喜神主, 夫人這是有孕了。」

孚祗握著南柚小指的手掌有一瞬的不穩。

南柚驀地抬眸,漂亮的眼里淌著不加掩飾的震驚,「有、有孕?」她的手指動了動, 落到自己平坦的小月復上,覺得這話跟玩笑似的。

月光和夜風從雕花楹窗中透進來, 吹得珠簾響動,清輝簌簌。

「多久了?」半晌後,孚祗站起身, 啞著聲音問。

醫官︰「已有兩月。」

蒼藍這時也回過神來, 折扇啪的一收, 桃花眼彎起來, 像模像樣地做了個揖︰「恭喜公子,恭喜夫人。」

半個時辰之後, 這個消息傳遍了神山,神宮之下,百余座萬仞——山都亮起了燈, 十位得了消息的神使沒過多久就順著通天小道——來, 一個個在前廳等候。

殿內,月影沉沉,夜風習習, 南柚曲著膝,坐在床榻上,孚祗站在她身旁,長身玉立,身子沁在月色和燭影中,半晌未動一下。

平素再處變不驚的兩人,忽然得知將為人父,為人母,也有了近乎手足無措的慌亂之感。

「孚孚。」南柚喊。

孚祗以拳抵唇,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聲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某種情緒——

走到床榻前,半蹲,干淨的衣角落在地面上,溫聲問︰「還覺得不舒服嗎?」

自從體內的邪氣被徹底祛除,——成了人前端方溫潤,眾生敬仰的神主,很少有這麼失措甚至慌亂的樣子,南柚原本還有些緊張,一見——這樣,肩頓時就松了下來。

南柚搖搖頭,捉了——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小月復上。

兩人的手交疊在同一處地方,半晌,男人傾身,親了親她顫顫的眼睫。

「別怕。」——道。

南柚冰涼涼的指尖落在他的臉頰——,——伸手撫了撫自己的月復部,怎麼想,都覺得可能是那醫官誤診。

「我有點緊張。」南柚咽了咽口水,仰著一張小小的臉去看。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這幅坐立不安的模樣,實在罕見。

她緊張,孚祗更緊張。

「怎麼突然就……」南柚垂眸,喃喃低語︰「有孩子了呢。」

「也不算突然。」孚祗目光落在她的小月復上,聲音好听,帶著笑意︰「我們成親許久了。」

「——很喜歡他?」南柚看了看男人顫動的喉結,突然問。

孚祗眼里掠著浮動的淺影︰「喜歡。」

南柚頭歪了歪,靠在他的肩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落在自己的腰/肢上,聲音懶懶的︰「看在你這麼喜歡的份上,我也愛屋及烏,多喜歡他一些。」

孚祗低低地笑了一聲,撫了撫她流水一樣的長發,姿態極為縱容。

南柚卻突然來了些興致,她道︰「若是個男孩,大概會隨你,長得隨你,性情也隨你。」

明明說著孩子的事,她卻慢慢的將話題扯到他身上︰「我只听蒼藍說起過——少年時的情形,听說是無雙風姿,——敵戰績。」

「可惜我沒瞧見。」她又接了一句︰「只能寄希望于兒子了。」

什麼歪理。

月色如水,——的聲線穩穩入耳︰「我希望是個女孩。」

「做什麼?——要是個男孩——不喜歡啊?」南柚似嗔似怒,「——這麼說話,小心孩子以後長大不親你。」

孚祗帶著點笑意,好脾氣地回︰「都喜歡。」

只是因為一些微末的私心。

她還能從別人的嘴里窺見——年少時光一角,——卻無從了解。

來個像她的孩子,——牽著她,從蹣跚學步到咿呀學語,從青春年少到風華正茂。

===

神山將迎來小主子的消息,不過——日時間,就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撒到六界每一處。

三日後,流鈺流芫,狻猊荼鼠,甚至流枘也帶著南胥來了神山,沉寂了——數年的神宮隨之熱鬧起來。

南柚孩子心性,好動,一刻都閑不住,剛得知有孕那一日,倒是老老實實在榻——躺了半夜,但到了第二日便——一切如常,去人間听戲,去東海水宮里听鮫人唱曲,一樣都不落下。

孚祗擔心得不。

「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還這麼冒冒失失。」流枘听了她那些事跡,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心,末了,——忍不住道︰「這頭三個月,最容易出現意外,——身體好,也不能到處亂蹦。」

「我方才進來的時候,孚祗還同我說,讓我勸著些。」說到這,流枘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撫了撫她的小月復,「就算——身體好,能蹦能跳,也得當心點,為肚——里這個小的考慮一些。」

南柚捏著南胥肉乎乎的耳朵,一邊听一邊跟——說話,還蹲要去抱他,被流枘喊住了︰「別抱他,——重。」

南胥委屈地吸了吸鼻——,自己挪著**擠到了南柚身邊,姐弟兩頭挨著頭,皆是一副愁眉苦臉的神情。

十成十的相似。

流枘來之——就決定留在神山照顧她,南胥開心得不得了,帶著人到處亂逛,神山上百座山峰,靈怪異獸不知有多少,對玩性大——的小孩來說,比小小的青鸞院不知好多少。

午間,流鈺過來看南柚,南柚正在院子里煮茶喝,見到他,眼楮頓時亮了一下。

流鈺失笑,坐到了她對面的石凳上。

「——老實交代。」南柚給——倒了一盞熱茶,沖他擠眉弄眼︰「明霏說,——對她甩冷臉了?」

她想起明霏跟她提起此事時的神情,簡直疑惑——受傷。

「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還這麼不穩重,什麼都要打听。」流鈺搖了搖頭,說了跟流枘差不多的話。

「明霏是個木腦袋,什麼都理不明白,求助到了我這。」南柚意味深長地笑︰「不過是請了——個鮫人唱曲,我也時常去,——生那麼大的氣做什麼?」

流鈺拿扇——不輕不重敲了下她的手心,「哪回——去听戲,不是被孚祗拎著回來的。」

「我和孚孚習慣了這樣,我在外晃蕩,——掐著點將我拎回來,我真要一段時日不惹出事來,——反倒不自在,覺得我在憋大招。」南柚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帶著點揶/揄的笑︰「——是怎麼回事?」

流鈺任她打听,就是守口如瓶,要麼轉移話題,要麼就只是溫潤地笑,南柚最後沒了耐心,提著裙擺去正殿鬧孚祗去了。

===

六月之後,小小的女孩呱呱落地,額間一筆緋艷的玄紋,跟南柚額——的紋路一模一樣。

孚祗和南柚為其取名洛韶,小神女自小就是活潑的性子,愛玩,時常在神山、星界以及東海這三個地方打轉,偶爾也會去天界看看那位會給她不少漂亮寶貝的穆祀叔父。

她儼然成了個小公主,走到哪都有人疼著,捧著,除開——們這些人不提,南特別喜歡她,——乎將對南柚所有的虧欠和愛都傾注在了洛韶的身上,她說一句話,提的每一個要求,就沒有不應的。

待長大些,洛韶的喜好幾乎跟南柚詭異般的重合起來。

她喜歡去星界逛鬧市,去人間逛書院,母女兩時不時還去趟東海,看場香艷的鮫人鬧海。

直到一日,人間富貴小姐打扮的洛韶和南柚被臉色沉沉的孚祗從南館拎回神山。

「父親。」洛韶聲音軟下來,頂著一張與南柚三四分相似的臉,撒嬌這招使得駕輕就熟。

「好生反省。」孚祗一向溫和的聲線沉下來,眉心微皺,話語也落得重些。

洛韶朝坐在椅——的南柚打眼色。

南柚稍稍坐直了身,才咳第一聲,便與男人慍怒的眸對——,她摁了摁喉嚨,沖他擺了下手︰「——接著說,我喉嚨有些不舒服。」

深夜,輕紗帳落。

南柚的聲線再一次卡在喉嚨口,被逼得支離破碎,縴細的手指落在被面上,揉出了十——道褶皺。

「我真的只是……」她短吟,字不成句,「只是好奇。」

孚祗今夜很沉默,慢條斯理地磨她,——卯著勁欺負她,粘稠的水聲漸漸入耳,——手掌落在她如白玉的腰身——,危險得令人膽顫。

南柚小死一回,窩在被——里,拿腳去踢——,眼尾殘留著被欺負的紅,聲音沙沙啞啞的︰「——過分。」

「——女兒做錯了事,——撒氣在我身上。」南柚小獸一樣地用兩顆尖尖的牙齒去磨他的肩,身上還都是他的柳木香。

孚祗聲音沉了些︰「她胡鬧,——也跟著一起?」

「她年齡也不小了。」南柚小聲道︰「就當給她做個啟蒙了,我在她身邊看著呢,哪能出什麼事。」

「——呀,太寶貝她。」

「她需要啟蒙,——也需要?」孚祗抵了抵眉骨,神色有些陰郁。

南柚愣了下,慢慢轉到他跟——,兩雙眼楮近距離對——,她嘴角往——翹了下︰「不得了,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今日怎麼突然酸啾啾的。」

她愛鬧,但有分寸,久而久之,日子過長了,她去听曲,去逛鬧市,——都由著她去,掐著時間再將她帶回來。

孚祗提了提她的腰,她沒骨頭一樣地倒在他懷里,神色懶懶,眉梢發尾,都是情/欲之後的旖/旎,明艷不可方物。

「不要再去那種地方。」孚祗親了親她方才被磨得紅紅的眼尾,「右右。」

「我不開心了。」

南柚愣了一下,半眯著眼,貓兒一樣去鬧他,須臾,一下一下地撓——的掌心,認錯似的喃喃︰「不去了。」

===

此時,蒼藍和塵書才同洛韶講完道理,負手出來,對著天空中的一輪圓月,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就嘆了一口氣。

「這娘兩,真是一個模——里刻出來的。」蒼藍搖頭。

「日子一晃,竟也過了這麼久。」塵書接︰「洛韶都這麼大了。」

「實不相瞞,從前——數次,看著公子患得患失,月落又愛鬧,愛玩,對他那些付出毫——所覺的樣子,總覺得千般不值,現在回頭看,——們打打鬧鬧的,神山也跟著熱鬧起來了。」塵書長吁一聲,搖了搖頭。

「性情使然罷了,有些脾氣,她對著——們公子——,解的是你們公子的心結,那些好與不好,全留在自己心里呢。」蒼藍自認看透了她,「月落這個人,嘴上從不說虧欠,也從不覺得虧欠,公子為了讓她重活于世,不惜自毀次身,可同樣的境遇,放在她身上,她也會做出與公子一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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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琴家那個姑娘出嫁的日子吧?」蒼藍突然問。

塵書頷首。

「穆祀如何了?」

塵書搖頭苦笑︰「說起來,情之一字,竟磨人至此。」

「琴家那姑娘跟——身前身後跑了近萬年,沒能等到他回頭,也算是心灰意冷了。」

「——啊,只怕真要當一世的痴情人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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