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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閉安靜的環境中, 一陣風過,頭頂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帶著沙沙的節奏感。

孚祗的膚色本就極白, 現在像是久病未見光,臉色趨近白玉一樣的色澤。

他現在還只融合了一部分的修為,強闖塵書的領域,十分勉強。

南柚咬在他下巴上, 力道不輕,直到見了血,溫熱的液/體染到唇上, 她才漸漸回神,雙手揪著他的衣襟, 將臉頰埋在他的胸膛前,一下接一下細微的哽咽。

孚祗確實見不——她哭。

她的肩膀聳動一下,他的眉就擰緊一分。

半晌, 他伸手, 環住了她。

「姑娘, 不哭。」他實在不會哄人, 數千年的時間,每一次哄她, 都是來來回回幾句話,不變的字眼,不變的溫柔語調。

過了一會, 南柚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她從孚祗的懷里抬起頭,長長的睫毛上掛——一顆晶瑩,因為染上了血, 唇色殷紅,像是涂了一層玫瑰色的口脂。

四目相對,孚祗伸手,將那顆淚珠輕輕地擦去了。

「你怎麼進來了?」她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

孚祗垂下眼,整個人顯得十分安靜,他道︰「臣不放心。」

他這麼一說,南柚像是能猜到外面的情形,她兩條細長的眉擰起來,問︰「外面還沒有人參悟出來?穆祀呢?還有二哥哥,都失敗了?」

孚祗頷首,沒有過——提他們。

南柚咬了咬牙,站起身來,縴細的手指頭摁在半空中懸浮的那本書上。

「姑娘。」南柚回頭,見男子清瘦雋逸,眉目柔和,但眼神難得有些發沉,他緩聲道︰「算了。」

「我們出去吧。」

南柚的手指頭不自覺的蜷縮了一下,她盯著地面看了一會,輕聲道︰「我沒事,奧義還沒得到呢。」

「姑娘有臣,不需要奧義。」孚祗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頂,在南柚低眸的某一個瞬間,清雋的五官像是被一層霧氣蒙住,轉瞬又恢復了原貌。

他其實很少有出言干涉她決定的時候,大多數的情況,他一直很安靜,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除非是真的心疼了。

比如此時。

「我再試試吧。」南柚抿了抿唇,眸光閃爍了片刻,還是做了決定。

金烏和穆祀,乃至大神使本人都說,南柚是最適合走他那條道路的人,但南柚卻一直不知道,那條道,指的是什麼。

今日這局,她若是能夠勘破,或許就能有個大概的認知了。

若是都破不了局,他們這一次,就算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流鈺前些日子學著煉丹的時候,不小心被爐火反噬,現在身體沒好透,承受不住長時間的折騰。

還有流焜,進來的時候臉色就很不好看……

提起流焜,不可避免的,南柚又想到了書中的內容,那些極盡筆墨的描述和大段大段的心理。

她的手指關節僵了一瞬。

再一次將那本書拿了下來。

孚祗站在她身側,長身玉立,清雋溫和,如謫仙一般。

他並沒有湊在南柚身邊一起去——那本書,而是安靜地坐——,南柚一抬眸,——到的就是他柔和的側臉輪廓和流暢的下顎線條,那些洶涌的壓抑的情緒才升起來,便又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南柚將書翻到最後一頁,心平氣和地將它再次放回石墩上。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問她怨恨與否的時候,她終于能夠平靜地回答。

不是不怨。

不是不恨。

「一本書,決定不了我的喜恨。」

說白了,只是幾個她認識的名字與幾件或許跟她有關的事串聯到一起,再真實,再細膩,也只是一本書。

因為一本書,遷怒親人,好友,她覺——十分不理智。

毫無疑問,幻境在誘惑她。

少逡曾說,這是她的心魔。

那個聲音啞笑了聲,道︰「真與不真,你難道感…」

剩下的話像是卡在了喉嚨里,他嘴唇張張合合,半個字眼也吐露不出來,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他的領域里封住了他的嘴,隱隱透露出來的,是一種不容忤逆和違背的至強法則力量。

南柚——不見匿在無形中那個說話的人,自然也——不見這堪稱滑稽的一幕,她順——那道聲音,很耐心地等了等,問︰「你沒什麼要說的了嗎?」

遲遲沒有動靜。

南柚——了孚祗一眼,難得有些迷茫和費解的樣子,後者眼神平和,南柚與他對視,像是沉入了一片墨海之中。

沒了一次又一次重復的過程,南柚還是不知道。

此局何解。

跟吞噬二字又有怎樣的關系?

她坐在幻境中的那顆樹下,擰著眉,一根線一根線地理,但有時候,有些東西,少了關鍵的一環,剩下的就算能夠拼成一個完整塊,也無濟于事。

南柚就卡在了這里。

她想得入神,孚祗走路的動作又輕,他走到她身後,兩人的影子糾纏在一起時,南柚才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她才抬眸,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掌覆住了雙眼,長而密的睫毛在他掌心中急促地顫動兩下,而後歸于平靜,男人的聲音好听得像是精靈在吟唱,比鮫魚還動听婉轉,「姑娘,你听。」

她身子縴細玲瓏,他傾身上來,從身後看,像是將她攬入懷中了一樣。

他身上有一種十分好聞的草木清香,聲音像是帶——某種令人不由自主臣服順從的魔力,南柚心沉下來,開始用听覺去探——周圍的一切。

風聲很輕,還有水流的潺潺流動聲,有時像是近在眼前,有時又恍若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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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逼問她怨與恨的聲音再沒有出現過。

孚祗一只手掌輕輕遮著她的眼,後背與她的脊背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顯得親近,但又不唐突,他保持——這個姿勢,稍稍直起身,墨發像水流一樣迎風散下,清雋的面容上白色的霧氣格外明顯,只露出一雙天生溫柔的眼眸,氣質高華,出塵無雙。

把感應到不對,進來支援分/身的塵書驚——當場失聲。

孚祗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袖袍拂動,另一只修長的手掌伸到半空中,半個字眼也沒說,依舊是清風淺月,卷雲舒展的模樣。

塵書一句臣卡在喉嚨口才要出來,就見少年手掌微微一握,那顆珍珠般大小的奧義珠子就落到了他的掌心之中,他俯身,將珠子輕輕放進少女虛虛握攏的手掌中,聲線溫柔︰「姑娘,可以出去了。」

塵書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孚祗輕飄飄一抬手送了出去。

在他的領域內,被人扇蚊子一樣扇出去了,這股力量,說不是神主真身降臨他都不信。

但是,這可能嗎?——

少萬年了,神主的腳,何時踏出過神宮半步。

又怎麼會,跟南柚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雖然是他弟子,但那,是個女子啊!

女子啊!

塵書腦海里掀起了驚天風暴,從秘境橫跨回到第九峰後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十神使撫了撫玉笛,問︰「秘境出事了?」

塵書單手捂——額,——十神使,欲言又止,想跟人分享心中的震驚,又不敢多言,險些把自己憋出毛病來,最後重——地嘆息一聲,背——手走了。

秘境內,在那顆珠子落入南柚手掌的一刻起,——幻象便毫無征兆地破了,南柚像是從一個眩暈的夢里跌出來,下一瞬,神識回位,她緩緩睜開眼楮,眼皮上似乎還殘留——某種溫熱的觸感。

冰冷的山洞里,吞噬領域一破,那種扼住喉嚨的感覺才稍稍消退。

南允連爬都爬不起來。

流鈺靠在山洞內的一顆巨石邊坐——,臉色蒼白,血色像是被抽盡了,——上去十分虛弱,南柚才要走過去,就見明霏默不作聲地從空間戒里拿出了好幾瓶丹藥,塞到他的手中,沒听他道謝就抱著劍轉身回到了自己僻靜的角落。

南柚的目光落在孚祗身上。

結界破碎,月明珠的光亮終于能夠毫無保留的散發出來,他逆——光,影子映在猙獰的山石上,安靜又干淨。

南柚眼眸稍彎,唇角現出上翹的弧度。

片刻後,大家被傳送出來。

十神使帶——他那支白玉笛子走過來,在場小死過一回的人,腿肚子基本上都抖了一下。

「你們入神山,已有千年。」十神使也知道自己不太受待見,直接道︰「最後一次試煉完成,可歸家一年,一年後的今日,再入神山修習。」

「之後三日,你們自行收拾,——日後,有隨從送你們出山。」說完,十神使也不大想搭理他們的樣子,轉身就沒了身影。

漫山遍野的歡呼聲響起來,連帶著住在南柚院門邊的那只山雞精听到這個消息都很

南柚的眼里,陡然跳出幾顆亮閃閃的星星,她下意識地去扯身邊人的衣袖,用氣音低聲道︰「我還以為他們都忘記有這回事了。」

小姑娘一臉的喜出望外。

剛收獲了領域奧義,又听到了能夠回家的準話,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

衣袖被扯得一晃一晃,這個習慣,跟她小時候一樣,一絲一毫也沒改變過。

流芫腳步發虛,湊到南柚身邊,道︰「右右,我跟你說的,你這幾天考慮一下,玉茹是真心誠意的。」

流芫其實不想管這件事,但對他們,對南柚這種一界繼承人來說,與鮫魚皇族打好關系,利總大于弊。

再說,這本省也是一樁好事。

玉茹的身世條件,包括自身的天賦,樣樣不差,想要求取的世家子弟不少,跟她關系也好,性格品行都沒話說,是個直爽利落的好姑娘。

然後流芫見到。

南柚臉上的笑意,變戲法一樣在她面前消失了個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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