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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辰當日。

天邊泛起氤氳模糊的亮光, 帶著點青紫的霧蒙蒙顏色,南柚半睡半醒,被茉七和彩霞喚起來梳洗, 換裝。

尋常並不在內院伺候的從侍們魚貫而入,端著盆,捧著衣裳與頭飾,一件件理好, 絮絮的說話聲響起,屋里屋外都熱鬧起來。

茉七將南柚-水一樣的長發一縷縷挽起,編織成復雜的樣式, 彩霞則拿著胭脂口脂,一點點細致地描過她形狀優美的唇。

鎏金霞衣, 長羽雀裙,東珠紅晶頭冠。

今日如此場合,南柚的打扮十分正式。

少女立于銅鏡前, 身子柔軟縴細, 肌膚勝雪, 明艷妍麗, 端著臉不露笑意時,顯得大氣而威嚴, 笑起來眉目彎彎,依稀又是小時招人心軟的模樣。

青鸞院撥來的嬤嬤面目慈和,一邊查有無遺漏的物件, 一邊樂呵呵地同南柚說話:「今日姑娘-辰, 是該盛重一些,然今日還不算是最熱鬧,等日後姑娘繼少君位, 或成親之時,這光是捧著衣裳站著的丫頭們,都能排到院子外去。」

好似自從蛻變期結束,樣貌和身段發-變化後,這些字眼便逐漸變得熟悉起來。

少君-位,定親之事,這些她自幼听過,但總覺得離自己很遙遠的事,都在緩步逼近。

頭冠上綴著的細碎紅晶隨著她的動作動了動,南柚從一瞬間的恍惚中抽身,她抿唇笑-一下,道:「日後之事,現下還都說不準。」

宴席擺在天露殿。

南柚穿戴齊整之後,那些丫頭婆子沒敢在內院多待,囑咐完一些注意點之後,魚貫而出。

屋里只剩茉七和彩霞伺候著。

南柚對著銅鏡,撥弄-下手腕上戴著的鮫珠手釧,袖子往下滑落,露出小半截若凝脂的肌膚,一番折騰下來,她嗓音懶懶,道:「替我將頭冠取下來,折騰得脖子酸。」

茉七知道她的性子,依言照做。

「姑娘,大人回來了。」彩霞從外面踏進來,神情有些嚴肅:「大人受-傷,現在鉤蛇和長奎在為-療傷。」

南柚騰的一下站-起來,頭上的流蘇珠子踫撞在一起,發出叮咚的響聲。

「怎麼回事?」她震怒,聲音冷得令人發寒。

「是烏蘇大人出的手。」彩霞身子避了避,給南柚讓了路。

南柚腳下一動,紅與金的裙裾飄出雲朵一樣的好看形狀,她似風一樣,足尖微點,出現在院子里。

天在此時已亮了。

晨光破開迷霧,巨柳在風中屹立,這段日子一直盛放在枝頭的緋麗花朵,卻一朵一朵從柳條上滾落,輕飄飄的融入樹干之中,像是瀝瀝溪流,無聲無息融入汪洋中,那股令人沁爽的馥郁花香,-在頃刻之間消散。

南柚明白,這樣的異象,出自大妖保護與自愈的本能-

受-不輕的傷。

破開掩人耳目的迷霧陣,南柚閃身進入樹冠-內。

森森綠意撲面而來,狻猊堆金砌玉的大窩里,鉤蛇和長奎等人都在,大家坐在椅子上,沉默而壓抑的氣氛蔓延開。

原本狻猊看到孚祗蒼白著臉進來,還挺開心,連著嘲諷-幾句,听到長奎和鉤蛇的對話,意識到不對了,等事情始末弄明白之後,氣得毛都炸了一叢。

昭芙院的大妖,出去被別人打。

這是沒把南柚放在眼里啊。

沒把南柚放在眼里,就是沒把它放在眼里。

「簡直豈有此理!」它忍不住一爪子拍在桌上,用了幾分-道,頂尖的靈玉桌便算是報廢-,它一看,又有些肉疼,用爪子蹭著那幾道裂縫,意味不明地盯著荼鼠,道:「過幾天,我們出去一趟。」

它的出去一趟,就是去星界各處挖靈寶,上次挖到了星主的藥蒲里,被逮了個正著,被星主親自拎回-昭芙院。

孚祗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閉著眼,膚色極白,饒是受了傷,給人的感覺-是溫柔而清潤的。

南柚提著曳地長裙進來,一眼就看到了。

與此同時,孚祗-睜開眼-

伸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玉冠青衣的少年笑起來十分好看,眼中的濃墨散開,-道:「姑娘,臣無事。」

沒有想象中鮮血橫流的場景,南柚悄然松了一口氣,她有些擔心地反握住孚祗的手,一觸,眉心皺得有些緊,「手這麼涼,傷重不重?」

長奎給她搬了把椅子,回:「大人的傷無礙,但烏蘇確實是下-死手。姑娘送給大人的護身符里,藏著王君的一道靈身,替大人擋下-最致命的一擊,大人才得以月兌身。」

「孚祗,你怎會跟烏蘇撞上?」南柚越听,眉就皺得越緊。

「姑娘屬意讓臣入朝堂,居參知之職的事被人傳-出去。」

有些話,不需多說,一兩句,就足以表明意思。

南柚抿著唇,下意識地捏了下-形狀好看的手指,沉默半晌後,再開口時,聲音沁冷:「這段時日,你們都待在昭芙院,等我處理完這件事,再外出辦事。」

說到這,她還特意看向狻猊和荼鼠,將方才的話重復-一遍。

狻猊不情不願地拍-拍爪子,荼鼠則很乖巧地點頭,示意自己听進去了。

「姑娘,到時候-,該去天露殿。」茉七進來,輕聲提醒。

南柚不放心地看-眼孚祗,垂著眸子,沒有動作。

「姑娘。」孚祗像哄-年的小團子一樣,輕聲道:「都在等著呢。」

南柚閉了下眼,很快整理好神情,脊背挺得-同一桿青竹,她深深地看-孚祗一眼,嘴唇翕動:「這事,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孚祗頷首,眉目似冷月清輝,稍稍一彎,整個人又柔和得不可思議。

她人一走,-看著自己寡白的現出細細經絡的手掌,音色涼薄:「從今日起,昭芙院內院閉門。」

「長奎,你帶著人,將外院伺候的人扣押,一律壓進私獄。」孚祗站起身,望向鉤蛇和彩霞等人,道:「你們去審,一個都不姑息放過。」-

的話語在昭芙院便等同于南柚的命令,大家听慣了,-下意識的就照做。

狻猊身為獸君,我行我素慣了,南柚跟它溝通,都是好言好語,從不用命令的語氣。

因此大家都分到了事,布置陣法的布置陣法,審人的審人,就連荼鼠都有活干,只剩下狻猊自己蹲在窩里,跟孚祗大眼瞪小眼。

「誒!」眼見少年起身往外走,狻猊將桌子拍得震天響,「我呢?我做什麼?」

孚祗看-它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微末淺薄的笑意,像是早料到它會-此一樣,並不驚訝。

「去跟著姑娘。」-嗓音沁涼,-玉一般:「讓大家看看,獸君到底長什麼樣子。」

狻猊對自己的相貌十分自信,它甩了甩自己的尾巴,四蹄踏出流雲,咆哮聲響天徹地,下一瞬就消失在半空中。

天露殿內,星主和流枘居高坐,兩人下首,便是南柚的位置。

絲竹管弦,觥籌交錯,私語不絕。

南柚從側殿進,繞過珠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底下像是有片刻的寂靜。

大殿內,右側安置著身份顯赫的大族子弟,左側則多是星界的重臣,烏蘇和汕豚赫然在列,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其余的情緒,則半分沒有流露。

而穆祀,少逡,流熙流芫等人,都被安排在南柚的下首座,為年輕一輩中影響-頗大的人物。

這是一次格外盛大的-辰宴,明眼人都能看出這里頭蘊含的意思,除了少個少星君的冊封典禮,南柚手中所掌控的權勢,-今的地位,皆是比照這個位置來的。

封少君,-只是時間問題。

南柚的臉色並不好看,眼瞼微垂,精致的臉龐上像是覆著一層寒霜。

星主損-一道靈身,自然能夠感知到時下發-的事,-不動聲色舉杯,先是感謝在場諸位千里迢迢前來的人,再接著,又說了些漂亮的場面話。

賓主盡歡,熱鬧非凡-

辰禮一樣一樣呈上來,唱報的聲音洪亮,每一個從口中月兌出的名字,都是罕見的天地靈寶,開始,有人還目露艷羨,到後來,听得麻木了,一串串的接著,反而沒什麼感觸。

南柚心里憋著一股氣,不上不下,好好的-辰宴,-沒露出幾回笑意,更沒看見流芫多次欲言又止的神色。

南柚注意到。

流焜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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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宴散,南柚誰-沒見,冷著臉踏進-星主的書房。

烏蘇跪在里面。

見此情形,南柚的腳步緩-一瞬。

她入內,朝星主行-個禮,道:「父君。」

星主指-指旁邊的雕花鈴木椅,示意她坐下說。

可烏蘇還跪著。

星主不是個喜歡動輒擺架子的人,特別是對親近的人,南柚骨子里隨了-,從小很有禮貌,見-烏蘇和汕豚,一口一個甜甜的叔父,即使現在關系不-小時,-從未經歷過眼下-此情形。

她抿著唇,坐在了凳子上,小小的一張臉,居高臨下,明艷大方。

此情此景,-們什麼話都沒說,又像是將什麼都說完,說盡。

星主抬眸,看向南柚,話語里的意思令人捉模不透:「右右,你-今已渡過蛻變期,今日這事,父君交給你處理。」

南柚沒想到星主會這樣說-

重情義,一個橫鍍讓他瞻前顧後,左右遲疑,烏蘇同樣是他兄弟,南柚在來之前,已經做好打一場硬仗的準備,但沒想到事情居然出乎意料的順利。

「烏蘇叔父。」南柚垂眸看著自己搭在膝蓋上的手背,緩聲道:「孚祗是我身邊最得-的助手,父君與我亦早有命令,見——見我,你對他出手,欲置-于死地,是什麼意思?」

「星界的律例,是幾位叔父和父君親自定下的,知法犯法,非明智之舉,希望叔父今日,能給我一個合乎情理的解釋。」

烏蘇跪著,脊背仍挺得筆直,高大的身軀像是一座小山,-聲音渾厚,神情間沒有半分被發現的心虛後悔-意。

「臣無話可說,但請王君責罰。」

言辭間,視南柚于無物。

南柚唇角往下壓-壓,她抬眸,一字一頓:「烏蘇明知故犯,藐視君上,官降兩級,著上繳指揮令,鞭笞一百。」

她朱唇微啟,吩咐左右:「拉下去。」

烏蘇猛的抬眸,眼里泛出灼熱的焰氣,「不過一從侍而已,命他入朝堂,掌禁軍,為他懲處重臣,星女未免將其看得太重。」

南柚笑-一下,眼瞳顏色極深,「非我將-看得太重,是叔父這些年老-,記性出了偏差,你該知曉,這星界的王君,畢竟姓南,總輪不到烏姓-人來任命官員朝臣,指點山河。」

這最後一句,比任何話都來得誅心。

烏蘇身體驀地一僵。

對上星主晦澀難懂的目光,-動作一頓,半晌,重重俯首,聲音沙啞:「臣絕無此意。」

適可而止,南柚沒有再說什麼。

有些話,星主不說,-不好說,其中牽扯太大,容易致前朝動蕩。

那就她來說。

以儆效尤,敲山震虎。

星界的朝堂,那灘渾濁的污水,盤根錯節的世家,早晚得被她連根拔起。

她的意思,星主明白-

給-她嘗試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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