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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天色灰蒙蒙的布著一層濃霧,十步之外,不見人影。

星界王宮, 幽致的別苑里。

南允起身下榻,像是察覺不到外面的溫度一樣,單薄的白色里衣外只隨意的披了一件外衣,白得透明的手背上, 細細的經絡紋理分明,他的神情依舊懶散,赤足走在鋪著雪白絨毯的地面上, 聲音里還帶著才睡醒的些微啞意。

「查到了?」

他對面站著的人臉垮了下來︰「少君,昭芙院的大妖實在太多了,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您好歹給臣多配幾個人。」

「先說說看,查到什麼了?」南允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聲線懶散。

「那個藍瀅, 是黑水湖最小的姑娘, 她確實多次說過小星女的壞話, 但因為黑水湖與星界實力懸殊,並不敢同小星女明著鬧翻, 只能每次用這樣的話來刺激小星女。」

從侍看了南允一眼,又道︰「自從上次那件事傳出去之後,少君被各族各界傳為笑柄, 這位黑水湖的小姑娘, 便揪住這件事,多次在小星女面前提起。」

「但平素說話,好歹還留了些情面, 沒有說得似昨日那樣難听。」

南允頷首,那副悠然的神情,仿佛別人說的不是自己,他垂著眸,又問︰「平時,她是什麼反應?」

「不太開心。因此,小星女很少跟這位黑水湖的姑娘接觸了,昨日那位姑娘去青鸞院向夫人請安,正巧跟小星女撞上了,躲不過才將人帶到了昭芙院,聊了沒幾句,接下來的話,少君也听到了。」

南允沒了聲音。

「把這件事告訴老頭。」半晌,他用手掌撐著頭,緩緩地道︰「今夜,我要修習龍族秘法,讓他來指點一下。」

那從侍不敢置信地抬眸,少時,在南允陰惻惻的目光中,將自己險些突出來的眼珠子默默地收了回去。

龍主听到這句話的時候,險些以為自己沒睡醒。

他揮開庶妃解他腰/帶的手,自己隨意抓了件衣裳,急沖沖地往南允院子里去了,一邊疾步如飛,一邊听從侍說起前因後果。

听完,眼楮里的光已經亮得嚇人。

繞過一個小湖泊和幾個涼亭,南允的住處便驟然出現在眼前。

龍主到的時候,他正皺著眉頭翻閱典籍秘法。

那些隨意一件在外面都能被哄抬出萬金高價的秘法,大大小小散落了一地。

秘法大多是龍主命人送來的,但南允以前從未看過,全部壓在箱底吃灰,不管龍主提著多大的棍子威脅,他都未曾理會過這些。

此情此景,落在龍主眼中,便跟做夢一樣。

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險些在自己的兒子面前紅眼。

「臭小子,想通了?」他大力地拍了拍南允的肩,聲音粗噶。

南允嫌棄地離他遠了些,「什麼品位,一身庸俗脂粉味,看書的心情都沒了。」

龍主一听,聞了聞自己袖子上的味,沒感覺到什麼異樣,但听南允這話,立刻妥協了,他道︰「行,你好好看,父王去側殿換身干淨的衣裳,不打擾你挑選。」

「想學什麼心法什麼秘術都跟父王說,只要你願意學,父王把整個私庫搬過來給你挑!」

他今日心情極為暢快,整個人可以說是神清氣爽,說話間都有一股子意氣風發的味。

南允對他仍舊沒什麼好態度,自顧自地在箱子里翻翻撿撿,片刻後,手里只拿了一樣東西。

一卷龍族心法修煉秘籍。

最基礎的東西,也是最精髓之所在。

龍主沒多久就回來了,他看慣了南允醉醺醺流連煙/柳之地,現在見他認真研讀心法的樣子,怎麼看怎麼滿意,嘴角忍不住繃出笑意來。

南允頭也不抬,問︰「我等會要出去一趟,你夜里有時間的話來一趟。」

「出去做什麼?」龍主有些警惕地問,有些怕他想學習的心只是嘴上說著玩玩。

「去一趟拍賣會,右右的生辰禮,需要很多東西熔煉。」他言簡意賅地解釋。

「成,父王隨時有時間。」龍主背著手悄悄地走了出去,而後拐了個彎,往星主的書房去了。

昭芙院內,南柚坐在院外的凳子上,看著一夜之間開滿花的柳樹,不知該做何神情。

百丈龐大的柳樹撐起一個小世界,無數條綠柳像是垂落的瀑布,又像是細密柔軟的發絲,細長的柳葉上覆蓋閃動著流光,在日光下,像是在表面紋路上灑上了琉璃碎片,晶瑩剔透。

而現在,綠瀅瀅的柳葉間,開出了碗口大的花朵,像是沐浴在光雨之中,聖潔美好,帶著極強的靈力波動,讓人心生忌憚,不敢太過靠近。

整座院子都被一種馥郁花香充斥、籠罩,不時有綠色的花瓣從枝頭月兌落,在天空中打了幾個旋,慢慢落到地面上,化成一點點光,消散在天地間。

南柚和長奎等人看著這等異象,半晌都沒有說話。

南柚是無話可說。

她實在沒見過會開花的柳樹。

長奎和鉤蛇等人是不想說,沐浴在這樣的光雨中,人的神魂都放空了,身體暖洋洋的,愜意得像是泡在溫熱的藥泉中,整個人都是懶的。

狻猊本來在睡覺,睡到一半,鼻子嗅了嗅,到外面一看,臉色頓時黑了。

「又突破了。」狻猊甩了甩腦袋,它是真的想不明白,孚祗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修煉的,不是整日忙得腳不沾地嗎,哪來的時間修煉,還接連破境,這有道理嗎?

相比于它,荼鼠已經被徹底比趴下了,現在看到這幅場景,內心一片麻木,甚至覺得這花有點好看,它眯著小小的眼楮,想用爪子抓一朵下來,結果爪子才夠上去,整個人就像是皮球一樣彈了出去,嗷嗷的痛呼聲接連響了一路。

狻猊目送著它彈出去,黃金瞳微眯,它不信邪地伸出爪子強勢地抓向柳枝上盛放的碗口大的花,耀眼的靈光迸發,光雨驟然倒流,無數條柳枝迎風而動,順勢暴漲,交織成無堅不摧的鎖鏈,將狻猊龐大的身子覆蓋,不過瞬息,就將其捆得結結實實。

狻猊仰天怒吼一聲,龐大的身軀冒出靈光,數十根柳枝敗退,崩碎,緊接著,更多的柳枝蜂擁而上,組成巨大的囚籠。

這麼多年,狻猊已經熟悉柳枝的風格,它瞳孔豎起,四蹄踏空,眼中的戰意節節攀升,它尖嘯,口吐人語︰「別總來這一套,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真本事。」

南柚也不阻攔,她跟長奎等人退後,給他們的對決留出足夠的空間。

天崩地裂,飛沙走石。

昭芙院上方,一張無形的規則巨網將所有的動靜都兜了下來,一絲一毫都沒泄露出去。

「你們覺得,哪方會勝出?」南柚饒有興致地看,她扭頭,問同樣看得聚精會神的長奎等人。

彩霞看了一會,道︰「大人真身現下不在院中,狻猊獸君應當會佔據上風。」

南柚點了下頭,含笑抬眸,望向天空中糾纏爭斗的一獸一柳。

狻猊踏空,腳下的金雲以一種緩慢的速度融入它的身體,它眼瞳中的金色,在那一個瞬間,達到了令人無法直視的程度。

天地變色。

荼鼠面露艷羨,它站在南柚的肩上,長長的尾巴卷在她的黑發上,見了這一幕,由衷感嘆︰「袞袞好強。」

狻猊的本名,除了南柚偶爾會打趣一樣的喚上兩聲,能這樣叫的就只有荼鼠,兩個小家伙日日同吃同睡,感情好得不得了,連袞袞這樣親昵又不威風的稱呼,狻猊居然都忍下來了。

融了四蹄金雲,狻猊的氣息肉眼可見節節攀升,它依靠著至強的肉身,破開綠柳牢籠,它伸出爪子,強硬地抓向離自己最近的幾根柳枝,「一朵花罷了,今日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听到這,南柚不由得笑了一下,她伸手模了模荼鼠的小腦袋,道︰「它對孚祗的怨氣,可還真不小。」

「對,它昨天還在罵孚祗,說若不是他事多,原本是可以跟右右擠一屋的。」荼鼠被模得很舒服,不知不覺將狻猊出賣得徹底。

狻猊那一爪子下去,時光都仿佛停滯在了原地,滔天的洪流沖刷著綠柳組成的牆面,它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姿態,在一場無形的拉鋸中朝著勝利品伸手。

「勝負將分。」雲犽伸了個懶腰,道︰「獸君畢竟是獸君,大人真身不在的情況下,沒什麼能壓制得住它。」

幾乎就在他尾音落下的那一刻,那堵綠柳形成的牆如傾倒之山般潰然崩塌,退散,柳枝垂立,上面生長著的昳麗的花緩緩閉合,像是一只眼楮,輕輕地合上了。

南柚面色微變,她道︰「袞袞,下來!」

狻猊本就是好斗之獸,日日在院子里待著,想要找個人練練手吧,一個個見了它就跟見了瘟神似的,要不就是實力懸殊太大,堪稱單方面的碾壓,一來二去的,它也沒了什麼興致。

而院子里唯一一個強勁的對手,忙得連面都很少露,好不容易露面了,脾氣也好得不行,疏離冷淡,隨便它怎麼鬧,看它的眼神跟看崽沒啥差別。

現在,好容易打到興頭上,神仙來了也別想讓它退下來。

它的體積驟然膨脹了一倍,異獸身披金甲,威風凜凜,眼瞳中金黃的色澤幾乎要化成水從眼角淌下來。

而在它的對面,瀅綠的柳條上,那些閉合的花苞在某一個時間點,一朵接一朵地綻放。

跟早上的悄無聲息不同,這一回,溫柔而緩慢的動作里,帶來一種流轉于四肢百骸的壓迫感,不聲不響,但一根名為危險的弦被瞬間波動,腦子里像是炸開了煙花。

荼鼠反應迅速,伸手點了一個透明的圓圈出來,同時帶著南柚退得飛快。

「孚祗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強?」南柚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一絲驚訝的意味。

昭芙院里大大小小的妖,孚祗一直都是戰力巔峰,哪怕狻猊來之後,地位也未曾被動搖過。

但並沒有強到這種地步。

按理說,他真身不在院子里,就本體參與戰斗的話,狻猊是該佔優勢的,再不然,也該是兩者勢均力敵。

但現在這股花開的力量,顯然不是狻猊可以抗衡的。

這幾乎相當于孚祗真身與本體結合時爆發出來的實力了。

狻猊沖了上去,與沐浴在光雨中的柳枝對撞。這一次,它的攻勢並未起到如先前一樣的作用。

一個巨大的囚籠,將龐大而暴躁的異獸圈禁,且在一寸寸的收縮,直到它避無可避,那四四方方的牢籠,又像是流水一樣的軟和下來,纏繞在狻猊的身上,嵌入它的毛發中,將它結結實實捆成了一個粽子。

「右右,他又欺負我。」半晌,狻猊委屈吧唧的聲音傳進南柚耳中,她有些好笑地上前,揉了揉它僅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無奈地道︰「先前讓你退,你又不退。」

「小氣吧啦的,不就是一朵花嗎,自己開那麼多朵,還稀罕成那樣。」狻猊話音才落,感受到身上驟然收緊,似威脅似警告的力道,沒臉沒皮地扯著嗓子告狀︰「右右,他勒我。」

南柚手指撫了撫將狻猊勒住的柳枝,並未被排斥,她輕聲道︰「放它出來吧。」

狻猊出來之後,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碎葉,嘴里模糊不清地嘟囔著什麼,神情不太好看。

「不能模嗎?」南柚蹙著眉尖,手指頓在半空中,回想起方才荼鼠和狻猊的狼狽模樣,有些遲疑地呢喃。

幾根柳條像是听懂了她的話,柔柔地纏上了她雪白的手腕,它們顏色通透,像是水頭極好的玉鐲,虛虛地掛在她的手上,下一瞬,一朵顫顫巍巍的花苞在她的眼前綻放,一片接一片,花瓣晶瑩剔透,像是下起了一陣光雨,美得令人神思恍惚。

狻猊一愣,旋即因為這樣的區別待遇激得直翻白眼,它氣得在原地轉了兩圈,拎著一臉懵懂的荼鼠走了,走的時候,還對著那朵花放了句狠話︰「下次再來比試,誰輸誰是狗。」

南柚也被眼前這一幕迷了眼,柔軟的指月復落在花苞上,她笑︰「又突破了。」

縴細的柳枝在她的手心中點了點,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又像是親昵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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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南柚去找了星主。

恰巧在書房里見到了春風拂面,心情一看就非常之愜意的龍主。

她略一思忖,就知曉了是什麼原因。

「父君,大伯。」她笑起來依稀還是幼崽的模樣,眼眸彎彎,聲音清甜,不自覺就讓人心軟。

「來了?」星主擱下筆,朝她招了下手,道︰「听說你使了法子令你堂兄振作,知道好好修煉了?」

南柚便將昨日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說完,她像是意識到什麼,問︰「是不是黑水湖那邊的人來鬧了?他們竟還敢為藍瀅出頭?!」

龍主听完,更是重而冷地哼了一聲。

「所以那臭小子是因為這番話振作起來的?」龍主眉頭一擰,滿臉疑惑︰「平時沒見這小子這麼經不了激啊,我還當他是塊滾刀肉,刀劈火燒都不怕了。」

南柚︰這父子兩真有意思。

「堂兄是怕我受欺負。」南柚道︰「我們說好了,等我渡過蛻變期,就一起修煉,他帶著我,都咬牙努力一點,誰也不能讓外人看輕、欺負了。」

龍主看她的眼神,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他道︰「右右,大伯多謝你,這次,就當是大伯欠你一個人情。」

「但眼下大伯著急的,是想讓他盡快與身邊幾個浪蕩子疏遠。」一說起這個,龍主就來氣,「那幾個人,自己不學無術,還帶得他整日荒廢修煉,越來越不著調,更讓南允下令,讓他們做了陪讀,不論到哪,都不離身。」

「我怕南允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讓那幾個人給攪合了。」

南柚有點奇怪地問︰「大伯為何不直接處置了他們?哪怕發配到別的地方,也總比留在南允哥哥身邊好啊。」

「我倒是想呢。」龍主苦笑了一陣,道︰「只是我和他的關系,再一鬧,會演變成什麼樣,我甚至都想象不出那個畫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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