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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漾被送回主殿的消息, 在第二日就傳遍了三族,有人去打听了緣由,而天族那邊也未曾遮掩,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事情在第二日早上就已鬧得極大。

南柚起來的時候,汕恆和烏魚均與她提了此事。

「姑娘打算如何處置她?」烏魚問。

南柚抿了一口熱茶,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白女敕的小臉上,眼下的烏青格外明顯。

她身邊蹲著碩大的異獸,黃金瞳純正, 氣息逼人,它覺得有些無聊, 但又想陪著南柚,便用肉乎乎的前掌陪荼鼠玩游戲。

小荼鼠卷成一個球,狻猊用爪子將它拋來拋去, 滿屋子亂躥, 偏偏被當球踢的荼鼠還挺開心, 兩個小家伙玩得忘乎所以, 絲毫不理會房里多出來的兩人。

南柚無奈地看了它們一眼,坦言道︰「不是我說如何, 便能如何她的。」

「這件事,還是得看父君的意思。」

烏魚冷哼了一聲,恨恨道︰「此女心腸歹毒, 若不給些教訓, 日後還不知會起什麼樣的心思。」

自從听說了這件事,汕恆皺著的眉就沒消下去過,他接著烏魚的話, 道︰「現在不止我們這邊,妖族也得到了消息,我們進來前,少妖君便已將情況如實轉告給妖主和妖族統領,現在,想必王君和夫人都得知了此事。」

南柚點頭,手指在袖中閃著細碎光亮的留音珠上頓了頓。

「已經知道了。」

烏魚與汕恆對視一眼,問︰「王君是什麼意思?」

南柚垂著眸,又抿了一口熱茶,語氣無辜,言語誠實︰「我沒與他們聯系。」

兩人眼里便都泛出疼惜之意來。

她畢竟才那麼大,身為星女,被一個臣下之女如此暗算,而清漾能走到這一步,星主的寵愛毫無疑問是主因,此時此刻,她心里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現在是誰在看守她?」半晌,南柚抬眸,問。

「月勻在守著,少妖君身邊的從侍也在。」

南柚點了下頭,說︰「等下我去看看她。」

兩次前腳出去,流芫後腳就鑽進了主殿。

「我今早得到這個消息,可開心死了。」流芫眼楮都發著光,她伸手想去模狻猊的頭,被它靈巧躲過,它嗷地低吼了一聲,喉嚨里發出警告的聲音,神情冷淡,眼神凌厲。

「獸君,果真不凡。」流芫也不在意,她收回了手,接著方才的話道︰「這樣,我覺得未免夜長夢多,我們干脆先將她弄死,來個先斬後奏,不過一個臣下之女,意圖傷害未來的少星君,賜死她都算是給她體面了。」

流芫管的牢獄里,每日不知有多少人消亡,她看慣了這些,話說得也是理所應當,絲毫沒有覺得不對。

說實話,這一夜,南柚不是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想法。

她實在不想跟清漾耗著拖下去了。

但這種想法,最終還是被她打消了。

她確實還有諸多顧慮。

不得不說,星主和那些跟橫鍍交好的重臣,對清漾確實是百般喜愛,諸般寬縱。諸系皇族子弟才有資格留下的靈魄燈,他們也為清漾特意做了一盞,這就意味著,即便是□□消亡,千年之內,只要尋到了合適的肉身,她也能重返人世,屆時,修為全無,那些老怪物,還不知道得如何心疼。

她倒成了過錯的那一方。

如此一來,她的先斬後奏,便成了急于殺人滅口,那份密報,說白了也只是穆祀調查的結果,他們並未親自入深淵,真假全憑一個信與不信。

南柚伸出手掌,小荼鼠小小的眼楮亮了亮,抱著爪子跳到了她的手上。

「放心吧。」南柚將手掌伸過去,讓眼饞許久的流芫模了模荼鼠銀絲一樣的毛發,道︰「要她死,沒那麼容易,但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也不少。」

流芫像模像樣地用手托著臉頰嘆了口氣,道︰「你父君與母親,太過保護你了。」

「你父君讓你參與政事,教你為君之道,用人之道,卻根本不讓你接觸權力之下的那層泥沼,你從小沒經歷過這些,將來,可怎麼掌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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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權力都是建立在鐵血手腕之上的,王位上坐著的,從來不是純善者。」

說到最後,她的神情已經認真起來,「你瞧瞧我,瞧瞧大哥哥,再瞧瞧天族的太子,哪個似你這樣手不沾血,對誰都抱有一份善心的?」

南柚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她捧著荼鼠,愣了一下,又很快回神︰「我知道的。」

有些話點到為止,流芫也不過多提及,她看著威風凜凜盤踞在一側的巨獸,連著驚嘆了好幾聲,但沒敢再伸出手去模一模。

她走之後,南柚撫了撫狻猊的脊背,站起身,笑著道︰「走吧,帶你去收些好處。」

狻猊一听說有好處,耳朵頓時豎了起來,長長的尾巴像是甩在空氣中的鞭子,帶起一陣獵獵風聲。

清漾被關在一間破落的偏房里,沒有南柚的命令,無人敢對她動刑,但她自己心里不好受,因而南柚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滿目憔悴,臉色蒼白,蜷著腿縮在一個陳舊的櫃子後面,存在感低得可憐。

月勻嘴里叼著一根海草,模樣囂張又懶散,他對清漾沒半分好感,現在狐假虎威,一刻不停地嚇唬她。

「姑娘。」見南柚來了,月勻才終于站起了身,將這個房間里唯一的一張椅子讓了出來。

自從渡了雷劫,月勻的容貌變化極大,不再是當初的小蘿卜頭,個子一天躥得比一天高,現在看起來,跟流焜流鈺一樣年齡大小,行事也顯得穩重起來。

南柚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格外落魄的清漾身上,半晌,她听到自己的聲音,透著寒意,「孚祗呢?」

月勻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月勻,你下去吧。」半空中,孚祗悄無聲息現出身形,少年玉冠束發,清雋如蘭,他眼神落在南柚身上,話卻是對月勻說的。

偏房狹小,狻猊不得不變小了身體從門口擠進來,現在不情不願地趴在地上,小狗一樣,毫無氣勢可言,它有些不滿意自己現在的模樣,尾巴左右甩著,帶著顯而易見的催促意味。

南柚嘴唇翕動︰「東西帶回來了嗎?」

孚祗頷首,從空間戒里拿出了一團被光暈圍繞著的精血,里面異象連連,有光蓮墜落,有浮雲升起,有仙樂吟奏。

角落里,清漾受到了某種莫名的感應,她緩慢抬眸,在見到那光團的時候,眼里僅剩的光亮便如風中的螢火,驀的消散熄滅了。

什麼她都可以辯解。

但,她父親的精血,容不得她說半句喊冤的話。

如果,她真沒有那份心,她帶著亡父殘留下來的精血進深淵做什麼呢?

「孚祗夜行萬里,繞半個萬仞城,將你撒在狻猊洞穴禁制上橫鍍的精血收了回來,你覺得他速度如何?可比汛龜快些?」南柚踱步到她跟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精致的小臉如玉一樣瑩白水潤。

清漾沒有回答她的話,不知是事情敗露之後無話可說,還是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有人讓我殺了你。」南柚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不緊不慢地開口。

清漾的嘴唇干裂,流了半夜的眼淚,現在,眼周的肌膚已經疼得沒有知覺,喉嚨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每吐出一個字,就針扎似的疼一下,「你若是想殺我,直接動手就是,何須坐在這同我白說這麼多。」

「你倒是比我想的有骨氣一些。」南柚笑了一聲,小小的人坐在椅子上,並不顯得違和,而是莫名壓下來一股氣勢,「你放心,我不殺你。」

「我等你慢慢編織好理由與借口,去同我父君和你那些伯父們解釋。」南柚揚了揚手中那團精血,語氣輕快:「連求情賣可憐的話我都替你整理好了,到時候,將你爹扯出來,發個誓,博個同情,並且委委屈屈掉幾滴眼淚,我想,事情也不會鬧大。」

「外面皆傳我被養得嬌縱不知理,無容人之量,脾氣性子不好,然而這次我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傷心生氣得連我父君母親都不理了,卻還是顧念著昔日橫鍍的面子,留了你性命,是不是顯得很懂事,叫人挑不出錯處?」

南柚小臉上閃過躍躍欲試的神色,她轉身,問孚祗:「她想害狻猊性命,而我有寬恕之德,只取她兩道血脈,可還算仁慈?」

她說什麼,做什麼,在孚祗的眼中,都無甚差別。

「姑娘心善。」少年的聲音清和悅耳,夸她的時候,嘴角隱有笑意。

清漾踉蹌著掙扎起來。

她的血脈,不容有失。

那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倚仗。

「孚祗,你來。」南柚下巴抬高了些。

少年的衣角像是蹁躚的靈蝶,他的動作十分利落干脆,寡白的指骨像是掙月兌不開的禁錮,清漾淒厲的慘叫聲在結界中回蕩,漸漸變成模糊而痛楚的悶哼,進氣多出氣少,全身的骨頭都像是碎了一樣,整個人順著牆角滑落,爛成了一灘泥。

半晌,他收手,頎長的身子遮蓋住流光與血污,他轉身,修長的手掌中,兩團血色的絲線相互纏繞,金色光芒隱現,南柚眼皮跳動了下,低聲道:「居然真是皇族血脈。」

狻猊碩大的腦袋拱進兩人之間,得了南柚縱容的眼神,嗷嗚一聲伸出舌頭將那兩團絲線掃進了唇舌間,像是吃到了什麼美味似的,滿足地眯了眯眼。

強抽血脈,對施法之人的消耗也大,孚祗連夜去往第七層收集橫鍍的精血,本就疲累,現在臉色白得像是紙張,南柚看得有些心疼,她不想在這多待,側身想看一眼清漾,卻被孚祗抱了一下。

少年身上的氣味十分好聞,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姑娘,是臣不好,臣疏忽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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