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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主夫妻從竹閣中出來時,已是久違的親近融洽模樣,才抽了龍髓,星主的臉色有些蒼白,然而眼角眉梢的笑意,將素來威嚴肅穆的臉龐襯得柔和溫潤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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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南柚沒有再刻意關注,但仍有消息隱隱約約傳到她耳里,說是上秧仙君離開星界,回到了四海之濱。

同時有傳言如雪花般飄落整個星界,大致的意思是說,上秧仙君此次前往星界,是為亡妻求藥,以塑仙身,現在藥已求到,仙君感念星主夫妻恩情,兩地永結為好。

南柚心里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連著兩日,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柳絮飄落,輕柔地拂過人的臉頰,又慢慢落到地面上,星月沉落之時,像是鋪了一地的寒霜,又像是一層不會融化的雪。

流芫這兩天帶著從侍將深宮逛了一個遍,她想找清漾的茬。但自從那日得了星主口頭的警告,再加上蛻變期的來臨,清漾就徹底消沉下來,整日待在樂安院中足不出戶。流芫有心無力,也不能沖到人家院子里去找事。

因此才過了三日,流芫就坐不住了。

南柚也正好算著日子,稟了星主與流枘,姐妹兩人帶著從侍出了宮門,直奔宮外的驛站而去。

原本這個驛站里住的都非等閑之人,在妖主等人入住之後,防護的力量便陡然提升了一個度,南柚和流芫進去,也經過了一番驗證盤查。

不巧的是,妖主和流熙出門辦事,南柚的舅父出門拜會久違的故人,今日在驛站里待著的,只有南柚的二表兄流鈺和渾身都帶著刺的妖界三公子流焜。

流芫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流鈺是庶出,跟嫡系的三兄妹的關系並不算好,流芫覺得他城府頗深,將來會妨礙到流熙的道路,甚至多次生出除之後快的想法,但最後都因血緣而忍耐了下來。

流焜更不用多說,根本不會理睬任何人,終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無法溝通交流。

「一個笑面虎,一個尖刺蝟,還不如不出來呢。」流芫頭疼地撫了撫額,回自己的屋補眠去了。

南柚先去找了流鈺。

少年坐在廂房的窗戶邊上,狹長的鳳眸半眯,神情專注,南柚湊過去一看,發現他這個視角,剛巧可以將方才她和流芫的所做所行收于眼底,但現在,視線里只有幾只晃蕩的紙燈籠。

「看什麼?」南柚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偏頭,扯了下流鈺的衣袖,示意少年彎腰。

「你看,我偷偷藏著的。」小孩將手上的空間戒摘下來,意念微動,跟前就憑空出現了一方小桌子,桌上仙光氤氳,流光溢彩,不少光團都散發出了不一樣的氣息,顯而易見,皆非凡品。

流鈺長相極其俊美,長發松松垮垮地用綢帶綁著,鳳眸眯著的時候,給人一種淬了毒的壓抑感,但笑起來,又十分好看,像是極寒的夜里蜿蜒出的一叢春花。

「這些都是何物?」他盯著南柚的臉看了好一會,松口問。

「這些是血金,這些是藥蓮,我手里好多,自己用不完,分你一半。」南柚一樣一樣地指給她看。

小姑娘手指白女敕縴細,像青蔥一樣,脆弱得很,一折就能斷裂,比上次見面時話還多,小嘴不停,仿佛他從未見過那些東西一樣。

「……這是赤蓮鞭,它是我生辰之日,父君作為禮物贈我的,當時我就想,它一定十分適合你。」說到這,南柚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快試試看。」

流鈺的目光便沉沉落在了眼前火紅的光團上。

赤蓮鞭名聲在外,躋身頂級仙兵的行列,價值無量。

即使早知她身為星界唯一小主人的受關愛重視程度,流鈺也還是被這般分量的禮物震得瞳孔收縮了一下。

赤蓮鞭的價值,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她就是能仰著一張無害的小臉,眼里綴上純淨的笑意,對他說,這是我特意為你留的,你快試試。

流鈺彎腰,把小姑娘抱到窗邊,和自己面對面坐著,半晌,他垂著眸,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右右,你長大了。」流鈺的眸光十分深邃,里面像是翻涌著一片海,海水的顏色如墨,能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星界的嫡庶之分,看得十分重吧?」

「你現在與流芫的關系不錯,應該也知她對我是如何恨之入骨吧?」

南柚撇了下嘴角,聲音稚女敕,絲毫不受影響︰「我是與她玩得不錯啊,與她親近,便不能同你來往了?」

流鈺笑了一下,眼底一片涼薄,「這些東西,怎麼想著要給我留?」

南柚手指去撥弄那些光團,嘴里嘟囔著說起從前的事︰「我們才認識的時候,流芫他們修習術法有上好的法器,你卻只能跟普通的世族子弟混在一起,跟他們習一樣的術法,用相同的法器。我當時就同你說過的啊,等我開始學術法了,定要給你留最好的仙兵。」

「莫非你覺得,我說的話並不能作數?」南柚從鼻子里哼出一道氣音來,有點不滿地望著他。

流鈺手指觸過那道光團,他眼里的情緒很復雜,里面的光亮明明滅滅,最後又回歸死水一樣的虛無,「也還算有點良心。」

他湊過來,擰了擰她的鼻尖,笑︰「不枉我當初那樣疼你。」

小姑娘白白淨淨的,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他原以為這次過來,看見的會是她與眾人一樣嫌惡而不屑的目光,千百種情形都設想過了,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

她真是,比小時候還招人疼惜。

南柚將東西都收到空間戒中,又湊過來,有點笨拙地套在他的手指上,囑咐道︰「你別說是我給的啊,旁人可沒有這些,你若是露餡了,我得多出好幾份的量,私庫里就沒幾樣東西了。」

流鈺伸手扯了下她揪揪上的綢帶,音色涼薄地嗯了一聲。

南柚听他一一應了,便跳下窗台,拍了拍小手,道︰「好啦,你繼續看你的風景吧,我要去看三表弟了。」

行至門口,她倏然回首,又跑到他跟前,認真道︰「你別听那些人挑撥離間,不論你嫡出庶出,都是當年帶我觀梅賞雪的二表哥,我們一家人,要和和美美的。」

說完,不待流鈺反應過來,就跑了出去,順帶著合上了房門。

流焜性情孤僻,听不得一星半點的動靜,因而被單獨安排在了三樓,走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樓梯上時,南柚身子靠牆,用手捂了下眼楮。

書里,流鈺算是個戲份不多不少的配角。

庶出的身份,是他的耿耿于懷,亦是他的難以釋懷。

最終,在妖主雲游避世,隔代傳位給流熙之後,他集結下屬親黨,逼迫流熙禪位,並且幾欲成功。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在短短幾千年的時間里,一個不起眼的庶公子,竟在不知不覺間,成長到了這樣的程度。

一旦他成功上位,那麼,流焜的權力勢必被削弱,布置在妖界的暗線,瞬間廢了十之七八,清漾無法容忍這種情況發生。

于是當時已成妖界大統帥的流焜,借用神器之力,與兄長聯手,重創流鈺,取了他的性命。

原本,這一切跟南柚扯不上關系,當時的她,尚且自顧不暇,根本騰不出時間和精力管這樣的事情。

但在流鈺死後,流芫來找了她一趟。

給她帶了一顆妖丹、一句話。

妖丹是流鈺死後凝聚而成的,是他僅有的全部。

——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因為庶出身份嫌棄他的人,因為這份不嫌棄,他死前,第一次用兄長的身份求我,讓我將他的妖丹給你,他說,你需要這個。

看書時還未有那樣強烈的情感沖擊,但看到流鈺時,她總會不自覺在腦海中想象、描摹那樣的場景。

越想,腳下的步子越沉重。

是否只要陪伴,耐心,不離不棄,流焜就會對她敞開心扉,從而站到她的身邊。

她處處以另一個角度思考問題,不固己,不偏執,是因為她清楚的知道,星主愛她,她能感受到那份在乎與呵護,書中的她未曾改變的,現在的她就來改變,她願意花這個時間。

流芫無條件信任過她,她也願意改變相處方式,接納這個表妹。

流鈺對她更不用說。

可流焜呢。

固然他日後能成長為妖界戰力無雙的大統領,但現在,他也只是個無自保之力,縮得像刺蝟一樣的小孩。

她身邊有那麼多大妖……

這個想法甫一在腦海中成形,南柚就僵住了身子。

這一刻,她腦子里像是炸開了煙花,許多人與畫面都跳了出來。

她舅母抱著她時慈愛而溫柔的眼神。

那日夜里,流芫目光灼熱啊,說,難道我們一大家人,難道還護不住他嗎?

還有父母親往日的教導囑咐。

最終,南柚再次拿手捂住了眼。

孚祗伸手,撫了撫她的後背,聲音好听得不像話,帶著些擔憂的意味︰「姑娘,小心腳下。」

南柚就這樣捂著眼楮轉過身來,猛地將腦袋窩在清雋少年的懷里,半晌,聲音極悶︰「孚祗,我好難過啊。」

「我想自己好好的,身邊的人也能好好的。」

她從來未曾想過傷害別人。

不論是書中,還是現在。

可總有人想傷害她。

孚祗的手指蜻蜓點水一樣從南柚的發髻上撫過,少年半垂著眸子,音色清潤︰「姑娘曾說過,孚祗是姑娘手中的利刃。」

所以,那些棘手的荊棘,血腥的殺戮,凶險的博弈,都可以放心地交給他。

當初執意將一根折柳帶回來,夜里悄悄用鮮血滋養的姑娘,應該永遠保持著如花般的笑顏,孩童般的稚氣,和骨子里的天真爛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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