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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的坐席在左側,流枘的身旁。

沒過多久,星主也到了,群臣起身相迎,兩界之主互相寒暄,之後便是听曲賞舞助興。

南柚看了會美人紗衣下若隱若現的曼妙身姿,目光慢慢移到了朱厭身旁的男子身上。

男子清潤,俊朗非凡,白衣臨世,一舉酒杯,一簇眉尖,都透著令人側目的從容。

君子如玉,恰應如此。

像是注意到了這一大一小兩人的目光,上秧抬眸,舉起手中的酒盞,朝著星主的方向示意,言語淺淡︰「多年不見,兄一如往昔,氣概不減。」

這殿中的喧鬧聲都仿佛靜了一瞬。

星主里的黯色漸濃,他似是根本沒听到,甚至也未抬眸看第二眼,須臾,氣氛繃到了極致,流枘心中嘆了一口氣,垂眸,執著精致的小酒壺給他滿上,提醒般地淺聲道︰「王君,仙君尋你喝酒呢。」

這下若再無所動作,便是同時打了她的臉。

星主食指摩挲著她的尾指,什麼話也沒說,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上秧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角。

半場晚宴下來,南柚發現她父君的段數有點低,明顯拼不過這個不動聲色就能吸人眼球的仙君。

她的父君,在氣她母親這方面,比較突出。

南柚短手短腳,頂著張雪白的包子臉,和流枘耳語幾句後,貓著身子悄無聲息地繞到後面,伸手捂住了妖主的眼楮,怕暴露什麼,她抿緊了唇一個音節也沒發出,還小心翼翼地隱藏了自己的氣息。

妖主是什麼修為什麼身份,這種小把戲哪能真的瞞過他,但難得與外孫女見面,又喜歡她古靈精怪湊過來親近的樣子,當即胸膛震動,把小小的女孩拉到自己身前,話語里的愉悅之意不加掩飾︰「是我們右右啊。」

南柚伸出兩條胳膊,嘴一撇,聲音軟軟,帶著孩子氣的撒嬌︰「外祖父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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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主身居高位,積威深重,在妖界,親孫子孫女都因為他考校功課時的嚴格而怕他懼他,像這樣子的撒嬌是從來未有過的,他當即就毫不遲疑地將站著的小不點抱起來,掂了掂重量之後,說出了和朱厭如出一轍的話︰「怎麼瘦成這樣了?」

南柚哼哼兩聲,童言稚語,頂著張和流枘四五分相似的小臉,又會說話,把壓根沒跟小輩親近過的妖主哄得暈頭轉向,連連朗笑,好東西連著送出去幾樣。

「舅父也抱。」南柚仰著小臉,手已經朝流襄那邊伸了過去,後者笑著從自己父親手里接過了小小的人,姿勢不太熟練,也不敢太使力,怕沒輕沒重的傷了她。

「上次舅父見右右的時候,右右還很小,只黏著你母親,誰也不肯親近,現在一眨眼,居然已經快要到蛻變期了。」流襄有些感慨地出聲,又細細看了南柚的眉眼,笑︰「像你母親,像極了。」

流芫這時候將手里的流蘇穗子一扔,蹙眉,語氣算不上好︰「坐在你旁邊的那個是誰,怎麼總往這邊看。裝得謹小慎微的,眼楮還那麼不老實。」

南柚順著她的目光一看,頓時沒話說了。

「她什麼時候來的?」南柚問茉七。

「姑娘到的時候,她還未來,應是方才到的。」茉七回她。

南柚便明白了。

她母親是不會讓她過來的,晚宴即將開始,也沒誰記得這麼個深宮遺裔,那麼,這個時候,會讓人將她帶過來的,只能是星主。

她父君這是準備讓清漾融合進妖界的圈子里?

若不是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南柚幾乎要被氣得笑出聲來。

「小六,怎麼說話!」流襄面對自己這個什麼都敢說的女兒,很有些無奈。

「實話罷了。」流芫抬眼,巴掌大的小臉上看笑話的意味十足︰「這就是那個遺裔?」

「听說你對人家挺不好,姨父還因為這個處罰過你好幾回?」

南柚眼一垂,長長的睫毛上下顫了顫,默不作聲地窩回了妖主的肩膀上。

她這樣的姿態,明顯是真受了委屈。

妖主的眉頭,頓時不受控制地皺了起來。

「南怎麼回事,因一臣下之女責罰右右,像什麼樣子?」妖主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南柚的背,轉而安慰幼崽︰「右右放心,等晚宴結束,外祖父好好說說你父君。」

正座上,被直呼了大名並且即將被岳丈談話的星主伸手撫了撫鼻脊,沒吭聲。

他倒是沒什麼復雜的念頭,既然答應了橫鍍,清漾必然是要被好好照顧著養大的,右右是未來星界的君主,姐妹兩打好關系,日後,清漾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許是清漾這個孩子太過听話懂事,又許是真的虧欠橫鍍太多,不知不覺,他看見清漾,竟和看見右右,是一樣的憐愛與寬縱。

星主摁了摁眉心,好半晌,才又飲了一杯酒,苦笑著對流枘道︰「我今夜怕是回不去了。」

「這酒烈,你少喝些,回頭又得難受。」

這些話,他說得自然,幾千年來,基本如此,未曾改變。

行至何處,會說與她听,不叫她擔心。

關心她勝過關心自己。

流枘嘴角翹了翹,輕輕頷首,猶疑了片刻,仍是往上秧的方向看了一眼,再開口時,臉上的笑意已不見了︰「王君,可否讓上秧留下,我有正事與他相商。」

「半個時辰即可。」

星主默了半晌,眸光晦澀難懂,他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飲盡,方道︰「若我不應呢?你還要見嗎?」

流枘眸光閃了一下,未曾言語。

星主與她千年夫妻,如何能不懂她的意思,他垂眸,手指摩挲著她細女敕的手背,一下接一下的,古銅的膚色更襯得她肌膚勝雪,「你瞧,我應與不應,對你而言,有何區別?」

兩人挨在一起,明明是最親密的模樣,話語卻是冰涼的。

流枘蹙眉︰「此間事了,我與王君細說。」

星主閉了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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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芫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一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老實地坐了一會之後,朝南柚看了兩眼,暗示的意味濃郁而明顯。

南柚嘆了一口氣,邁著小短腿從流襄身邊走到流芫的坐席邊,拉住她的手,稚聲稚氣地道︰「走吧,我帶你出去轉轉。」

流芫很別扭地把頭往邊上一偏,哼了一聲,但沒有甩開南柚的手,任她牽著。

流襄不放心地囑咐︰「不要玩太久,小六你跟著右右,別亂跑亂撞到結界里去了。」

流芫一一應下,像是不耐煩了,捏了一下南柚的手指。

南柚便拉著她往後走,在經過流焜的時候,她停了一下,有點遲疑地開口,問︰「三表弟可要一起?」

小少年膚色冷白,睫毛縴長,眼瞳是一種好看的琥珀色,但整個人從內由外透出一種疏遠和冷淡,音色是稚女敕的,話語卻拒人千里︰「不去。」

渾身都是刺,十分不好接近。

清漾也是有耐心,日日拐著彎的接近他,安慰他,陪他修煉,和他談心。

南柚抿唇笑了一下,轉身吩咐茉七︰「給三公子呈一盞安神露,這些冷的湯湯水水都撤下去。」

「再吩咐膳房,熬些清淡的小粥,記得,要放點驅寒葉。」

流焜的身子不好,時常就頭疼腦熱,妖界眾人對他的飲食格外上心。只是他畢竟不常出遠門,外界對他的飲食喜好不清楚,也就做不到那樣細致的程度,今日晚宴上的菜品佳釀都是高規格的珍品,但流焜能吃的並沒有幾樣,南柚幾乎沒見他動過筷子。

幼崽這樣貼心,行事有模有樣,妖主心頭驀的一軟,他彎腰,點了點南柚的鼻尖,道︰「右右有心了。」

流焜眉尖蹙了蹙,並不領情,連頭都沒抬起來一下。

南柚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並不覺得意外和沮喪,和流芫肩並肩地繞路去了外殿。

月色如霜,燈火齊明。

無人的地方,流芫立刻松開了南柚的手,「星界太冷了,真不知道你怎麼住得慣的,按理說,你也該有我鸞雀族一半的皇族血脈,竟不覺得冷嗎?」

南柚腳尖輕輕一點,像是一片紙蝶,輕盈地落到了假山上的涼亭中。

流芫緊隨其後。

「我是在極北之地出生的,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南柚瞥了她一眼,問︰「你不是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怎麼也跟著過來了?」

「大哥都過來了,我一個人留在妖界,太沒意思了。」流芫坐在暖閣中的長椅上,眯著眼楮朝下望,迷離的火光照進漂亮的眼眸里,她看笑話一樣地笑了一聲︰「我才到星界,你吃癟的版本就听了不下十回,怎麼,一個臣下之女,都能在你頭上蹦了?」

換做從前,她說這種話,兩人必定是要爭鋒相對爭執一番的,但南柚知她嘴硬心軟,便只抿唇淺笑了一下,落在流芫眼里,便和默認沒有分別。

「真的啊?」流芫蹭的一下挺直了身子,問她。

南柚不說話,轉過頭,流芫一看,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你、你哭什麼?」流芫的聲音跟見了鬼似的,還有點驚慌失措。

南柚伸手撫了撫眼尾,聲音沙沙,有點低落︰「沒哭,風吹的。」

流芫默了一會,坐到她身邊,很笨拙地遞過去一條干淨的帕子,十分笨拙,磕磕絆絆地安慰︰「吶,你別難過了。」

「你真是笨死了,以前對付我時的囂張氣焰都哪去了?居然被一個臣女欺負成這個樣子,簡直給我們鸞雀一族丟臉。」

「不過你放心,既然我來了,就正好會會那個不長眼的東西,給你出一口氣。」流芫小臉無比嚴肅,對照著這番話,現出一種莫名的違和喜感。

南柚頂著張白女敕的小圓臉,很認真地點了下頭,又不忘提前叮囑︰「那人工于心計,十分會扮弱,這次你們來,她肯定又要鬧ど蛾子,我們都且小心些,別被算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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