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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今有夢,盡歲暮【六】

樂游原上的破屋中。

劉睿影和趙茗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先前的煩悶一掃而空。

就在這時,湯中松和酒三半換酒歸來。

劉睿影氣哼哼的看著兩人,默不作聲。

酒三半覺得奇怪。

他想自己為了早點用酒吧劉睿影這人質贖出來,一路上都是小跑著來回。

怎麼劉睿影卻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湯中松卻是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覺得自己二人回來的或許還真不是時候。

他自己早就說過,這擾人清夢,阻人喝酒,棒打鴛鴦,是人世間的三大罪過。

當時這話,使用在銀星身上的。

現在一看,自己卻也是做了回惡人。

不過湯中松還是驚異于趙茗茗的氣質。

漂亮姑娘他見得多了。

趙茗茗雖是絕色。

但漂亮若是到了一個地步,相差的也就不多。

區別只在于氣質。

趙茗茗的氣質自然是那些濃艷場中的姑娘十輩子也沒法兒擁有的。

所以湯中松才掩飾不住自己的傾慕,不自覺的一直盯著趙茗茗的臉。

沒想到趙茗茗竟是毫不羞怯。

她大大方方的迎著湯中松的目光,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他人呢?」

湯中松問道。

他在屋內環視了一圈,沒有見到那看原人的身影。

劉睿影指了指床底下。

「喲,原來躲在這里了啊!」

湯中松趴在地上,對著床底下調侃道。

「不是這整間房子都是你的衣服嗎?何必躲到床底下去?」

湯中松接著說道。

看園人氣呼呼的哼哼了兩聲說道:

「沒錯!你們就是爬進別人衣服里的螞蟻,不,跳蚤!臭蟲!」

「我們是誰什麼無所謂,可是你現在躲在床底下,難道不像是王八縮殼?」

湯中松說道。

這一句話卻是逗的糖炒栗子也哈哈大笑起來。

劉睿影輕輕的踫了踫湯中松,意思是讓他見好就收。

畢竟這看原人古怪的緊,若是真把他惹毛了,自己等人怕是沒好果子吃。

「哎呦!」

看原人的確是被湯中松說急了。

不過無論是誰,被人說成是一只王八都會著急的。

何況還是一只縮進殼里不敢露頭的王八。

王八已經是很重的話了。

縮殼王八卻是要比王八更加顯得沒有出息。

酒三半原先根本不知道王八是可以用來罵人的。

他還在劉睿影面前據理力爭,為王八打抱不平。

不過劉睿影給不出他合理的解釋。

爭辯道最後,只能說一句,大家都是如此用的。

一向如此,那便對嗎?

酒三半還是沒能想通。

但他和歐小娥不一樣。

歐小娥認死理。

每一件想不通的事,她都一定要用常理的角度去想通。

酒三半不是,他的心緒倒是頗為靈活。

從來不想著大眾常理,只求自己欣慰。

遇上想不通的事情時,酒三半往往會為此編個理由,哪怕寫一段兒小故事來把它解釋清楚。

比如這王八。

酒三半對此的想法竟然是人們出于嫉妒,所以才對它如此包含惡意。

一是因為這王八壽命長,活得久。

而這光陰短暫,時日無多,自古就是武修以及讀書人嘆惋的永恆話題。

所以人們嫉妒它能夠擁有更多的時間。

二是因為這王八有殼。

無論何時何地,遇到何種情況,怎樣的顛沛流離,只要把腦袋和四肢縮進殼中,就算是到家了。

自此風吹不著,雨打不怕。

安穩難求,所以人們自然也會嫉妒。

不過,這蝸牛也有殼,為什麼人們不用蝸牛來罵人呢?

因為蝸牛畢竟沒有王八長命。

所以這兩個原因是相輔相成的。

嫉妒久了,便會生出恨意。

生出了恨意,就要想去毀滅。

但誰能殺的光這世間所有的王八?

只能讓他的名聲變丑,圖個嘴上心里都痛快。

想到這里,酒三半也很痛快。

因為他終于是把自己說服了。

劉睿影不知道他腦中的這些彎彎繞,反正只要他不再糾結于此,那便是好的。

沒人想到的是,酒三半進來卻是在琢磨著另外一件事。

那便是人們在祝壽時通常都會說一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福如東海尚且還能理解。

可是壽比南山卻過于牽強。

畢竟這山是死物。

死物怎麼能用來祝壽?

還不如祝人壽比王八好。

只不過這個問題他還沒有完全理清楚,所以他還沒有對劉睿影說起過。

「縮殼王八,你的酒在這里!怕你不夠喝,給你多買了點兒。」

湯中松把三個酒壇子推進床底下說道。

隨後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

「還沒給你二人介紹……」

劉睿影指著趙茗茗和糖炒栗子說道。

「別別別,這兒不應景!」

湯中松連連擺手,打斷了劉睿影的話。

「應景?你要什麼景,怎麼應?」

劉睿影笑著問道。

他知道湯中松見到這趙茗茗如此的女子,自是少不了要賣弄一番口舌。

「至少也得好酒好菜的擺上來,舒舒服服的坐著才行啊。這里髒髒亂亂,萬一在下听漏這位姑娘秀口朱唇中說的一個字,豈不是太過于可惜!」

湯中松說道。

「那是不是還得沐浴,焚香,齋戒三日?」

劉睿影打趣的說道。

「這……倒是不必。自古只有豪杰等美人,若是讓姑娘等我三天,豈不是罪過?」

湯中松說著還朝門口的方向拜了拜。

嘴里念叨了一

句不知道是何方真神的名諱。

不過以劉睿影對他的了解,知道這八成是他現編的。

湯中松長這麼大,估計連神廟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怎麼還能記得住名諱?

不過這一點劉睿影倒是想錯了。

湯中松還真是知道這神廟的門朝哪兒開。

因為丁州府城甚至丁州境內的神廟,幾乎都被他折騰了一遍。

紅白漆,墨汁,以及種種腌之物他都提著桶往神廟的門上潑過。

所以他是知道這門的朝向的。

「你這朋友,倒是比你會說話的多。」

趙茗茗說道。

「小姐,那哪里是會說話!分明就是油嘴滑舌!」

糖炒栗子說著擋在了趙茗茗的面前,似是要讓湯中松離自家小姐遠一些。

「還是你這個嘴笨的好。會說話的,花花腸子都多!嘴笨的人,一般心眼兒都實在!」

糖炒栗子轉而指著劉睿影說道。

劉睿影尷尬的模了模頭。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該高興還是該落寞。

嘴笨不是好事。

常言說會說話才有飯吃。

嘴笨的人,只能吃剩飯,甚至還要常常餓肚子。

可心眼兒實在,卻又是一句地地道道的好話。

五人走出了破屋。

原本活躍的湯中松卻一個人獨自走在最後面。

他看著趙茗茗的背影,越看越像自己心中深藏的一個身影。

那身影也是一位姑娘。

雖然不如趙茗茗身上天生而來的冷清氣質,卻也是一身溫婉。

當時她打著一把油紙傘。

穿著一襲青衫。

靜默的走在丁州府城的街頭。

湯中松正好在街邊的酒樓中喝酒。

他的位置永遠是一處沿街的包廂。

好巧不巧。

他竟是突發奇想的推開窗子想要看看外面的長街。

好巧不巧。

他看到了這位一襲青衫,打著油紙傘的姑娘。

當時正值初冬。

丁州府城本來也沒有多少雨水的。

這位姑娘打著傘本就很是怪異。

傘蓋遮擋。

湯中松看不清這位姑娘的面貌。

但僅僅是一個身影,卻也把他吸引的無法自拔。

好似不和她說句話就不行一般。

湯中松翻身從窗中躍下。

站在這位姑娘身前。

「姑娘何方而來?」

湯中松問道。

「南邊而來。」

姑娘說道。

「平南王域嗎?那離州城可是遠得很。」

湯中松說道。

姑娘的傘蓋壓的很低。

即使面對面,湯中松還是看不清面貌。

「嗯,是很遠。」

姑娘輕輕的說道。

「來丁州城有事?」

湯中松問道。

他想人出遠門,不是辦事,就是探親。

丁州城里的人,幾乎沒有人家在平南王域有親戚。

所以湯中松才會如此問道。

「來看雪。」

姑娘說道。

「看雪?哪怕是還得等一段時日……現在才剛剛入冬,頭場雪估計還有個三五日才會來。」

湯中松說道。

「再說,這雪有什麼好看的,不……」

湯中松本是想說,不如和他去飲酒。

但初次見面,還未看清臉龐,就冒然相約,實在有些不妥。

所以他把這後半句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見了太多的煙雨冷淡,小巷深幽,自然就想看看雪。」

姑娘說道。

「定西王域的雪倒是南邊兒看不到的。不過南邊兒的古城風月,萬家燈火,豈不是更讓人歡喜?」

湯中松說道。

他從沒有去過南邊兒。

更沒有到過平南王域。

最遠,也只是到了定西王城罷了。

所以他也有些佩服這姑娘,竟然一個人走了這麼遠的路。

但湯中松覺得任誰都會想念自己的故鄉,所以才瞎編了兩句南邊兒的風物,想要以此來讓這姑娘有所傷感。

他知道。

女人只有在兩種時候最容易放下戒備之心。

一種是酒醉時。

一種是傷感時。

現在沒有酒,這姑娘顯然也不是會輕易喝醉的人。

那便只好讓她傷感了。

誰料,這姑娘默不作聲。

周身的氣質也沒有絲毫改變。

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婉。

「也是……沒有見過定西雪,就不算真正到了定西王域。不過看雪之後呢?」

湯中松不想冷場,再度開口問道。

「都說定西雪像極了三月的梨花,是真的嗎?」

姑娘問道。

卻是巧妙的避開了湯中松的問題。

「是,二者很像。姑娘見過三月梨花?」

湯中松問道。

「沒見過。我是來看雪的。梨花再像,終究也不是雪。」

姑娘說道。

「是極是極,想看的東西一定要親眼看到才行,若是只尋到了替代品,未免有些過于敷衍。」

湯中松搓了搓手說道。

「待看到了雪,我會裝一罐回去。」

姑娘說道。

「裝一罐雪帶回南邊?」

湯中松覺得不可思議。

每到冬季雪天,家家戶戶最頭疼的就是掃雪。

湯中松自然沒有這個頭疼。

因為他從不會親自動手掃雪。

但他還是沒有想到竟然有人不遠萬里的來到此地,只為了裝一罐雪帶回去。

「帶回去煮茶喝。」

姑娘說完,便從湯中松的身邊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天上卻突然下起了雪。

這要比湯中松推算的頭場雪早了五天。

而且這場雪竟然不喘息的下了三天內三夜。

開始有多大,落幕時也同樣。

湯中松

看到那位姑娘的背影隱于雪中,此後再也沒有重逢。

想到這里,他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竟會對一個沒有看清臉龐的姑娘如此念念不忘,說出去真會沒出息到讓人笑話。

「可有住處,讓我二人放一下行裝?」

趙茗茗問道。

劉睿影看到趙茗茗的手中還提著一個行囊。

想必是為了照顧糖炒栗子吃東西。

遇上這樣的小姐,糖炒栗子也真是三生有幸。

「別的去處我也不熟悉……要是你不嫌棄,可以先放在我那里。」

劉睿影說道。

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讓兩位姑娘把隨身行裝放在他自己的住處,這是何道理?

要是有好事之人,指不定就能演化出無數是非。

不過趙茗茗卻是毫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這讓劉睿影有些莫名的激動。

「怎麼這麼吵?」

劉睿影心頭疑惑。

自己在博古樓的住處,本是極為安靜的。

畢竟這博古樓的樓主狄緯泰也住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想必沒有人敢在這里方四聒噪。

又走了幾步,劉睿影看到自己的小院中人頭攢動。

「唉……」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經驗告訴他,這里又出事了。

劉睿影想不通,怎麼自己在也出事,不在也出事?

莫名其妙的鞋墊,莫名其妙的長詩。

明明是個博古樓的局外人,但卻有人硬要把枷鎖套在他的脖子上,似是要強行扯入局中。

酒三半卻是預感到了什麼,一溜煙的沖了過去。

他撥開人群,看到歐雅明正在和狄緯泰說著話。

歐小娥站在一旁,面色蒼白。

嘴角,雙手都在流血。

酒三半一陣心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只能繞著歐小娥跳著腳的著急。

「行了行了,安分點……我死不了!」

歐小娥說道。

她抬起手來對著酒三半的頭就是一砸。

傷口處,本來血痂已經凝固。

不料這一砸卻又是震裂了傷口,鮮血咕咕的流了出來。

流到了酒三半的頭發上,還甩在了他的衣襟上。

酒三半看著愈發著急,竟是一口把歐小娥流血的虎口處含在了嘴里。

「你干什麼?!」

歐小娥先是身子一怔,繼而把手從酒三半的口中抽了出來。

「我……我給你止血!」

酒三半說道。

「止血?我看你是吸血還差不多……是不是嫌我死的不夠快?!」

歐小娥氣氛的說道。

「不不,這樣很管用的。我以前在村子里放羊牧牛時,也經常磕磕踫踫,只要出了血我就含著傷口,一會兒就不疼了,愈合的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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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三半說道。

話音剛落,竟是拉過歐小娥的手還要往嘴里含。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自己含!」

歐小娥說道。

雖然自己的虎口上還有酒三半的口水,但歐小娥好不嫌棄,張嘴就含了進去。

酒三半看到歐小娥听了自己的話,憨憨的笑了。

「傻樣……」

歐小娥看著酒三半的樣子,在心里默默的罵了一句,隨即朝他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手上的傷可以含到嘴里,那嘴角的傷該怎麼辦?」

劉睿影走來說道。

他遠遠的看見歐小娥還能用手砸酒三半,就知道她並無大礙。

歐小娥卻是被劉睿影這句話氣的要死。

自己的嘴怎麼能含得住嘴上的傷?

若是酒三半真听了他的話,豈不是就和自己親上了?

歐小娥不嫌棄酒三半的口水,是因為大家都是一個盤子里吃菜的朋友。

誰能說那一盤菜就是干干淨淨的?

總是會混進互相的口水才對。

但要是真讓酒三半這麼親了上來。

饒是以歐小娥的脾氣,也說不得要拔出紫荊劍追他個八百里。

不在酒三半身上捅出幾個透明窟窿來,誓不罷休!

「你先忙,我和糖炒栗子先進去放下東西。」

趙茗茗說道。

她看到這里的情形也知道是出了亂子。

所以也不好過多的打擾劉睿影,便帶著糖炒栗子徑直進了屋。

「怎麼,我家的小娥不好嗎?怎麼出去一會兒功夫就又帶了倆姑娘回來?」

歐雅明看到劉睿影後笑著說道。

劉睿影剛想解釋,卻被歐雅明一個停的手勢止住了話頭。

「別的不說,小娥這次受傷全怪你們二人。」

歐雅明指著劉睿影和酒三半說道。

「怪我?」

劉睿影指著自己的筆尖,很是詫異的問道。

「小娥本是要來找你們去吃飯的,沒想到你倆誰都不在。」

歐雅明說道。

接著就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給他倆講了個清楚。

「這是兩分的手!」

酒三半看到地上放著的一條左臂說道。

「兩分的手?怎麼可能?!」

劉睿影質疑道。

兩分的尸體,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且兩分早已下葬,怎麼會突然多了一條左臂在此?

「我知道兩分死了,但這就是兩分的手!」

酒三半堅定的說道。

五福生其余的四兄弟也在。

他們听到酒三半再次提起亡兄,正要發作。

可是細細一看,發現這條左臂的手的確是像極了兩分。

其實他們兄弟五人的手因為自幼下棋,練習飛子的緣故,都長得很是相像。

五指修長。

尤其是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節因為常年執子的關系,向外突出,還生出了一層厚厚的老繭。

現在和自己的手一對比,這只左臂上的手簡直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不明就里之時,四人的目光卻是都望向了狄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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