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杜必書引著一串長長的‘尾巴’,來到祭壇的下方。
到了此處,籠罩四周的炙烤更加強烈,仿佛置身在一個碩大的火爐之中,身體的所有毛發都有卷曲打彎的跡象。
腳底的岩土滾燙異常,如踩在燒紅的鐵板上,不敢駐足停留。
面前,是並不陡峭的寬寬台階。
台階的材質,與祭壇上方的建築一致,通體赤紅如焰,恍若那團火焰流淌下來的流火。
一旁的欄桿、石壁,平實無華,瞧不見半點雕飾圖案,彰顯著一種古樸的韻味。
輕輕觸踫,杜必書立刻將手縮了回去。
真TM的燙!
外部都是這般的滾燙,其內還不知是怎樣的光景。
時間長了,會不會成了烤乳豬?
杜必書腳下不停,回頭瞄了一眼鍥而不舍的追兵,咬牙踏上了第一級台階。
「站住!玄火壇重地,嚴禁闖入!」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祭壇下方的一根圓柱後傳出。
緊接著,是一個焚香谷弟子現身。
有人值守?
杜必書微微一愣。
繼而,又是無奈地揚了揚左手。
掌心粘著的火紅玉牌,非常眷戀他的身子,即便到了玄火壇外圍,還是不肯月兌落下來。
「這位道友,杜某奉命前往這里開啟陣法,要不,你幫忙將這玩意兒去掉?」
一面解釋,一面繼續上行。
杜必書不敢耽擱,離他最近的幾個蠻族怪物,明顯是一根筋兒,值守的出現,並沒有讓他們停下來。
他可不想被困住!
另外,指望對方能摘除玉牌……
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瞧見展示的玉牌,值守弟子僅愣怔了瞬間,繼而,看向步步逼近的外敵。
「道友高義,請速速入壇。他們由趙某擋著!」
話語正義凜然。
在其掌間閃現出一抹藍芒,合身撲向最前的一個魚人怪物。
而且,還在扯著嗓子呼喊。
「大膽賊子,竟敢進犯焚香谷,大陣啟動,定讓你們所有人有去無回!」
話音剛落,他的那件藍芒法寶,就劃向魚人怪物的脖頸,氣勢洶洶。
這種氣勢,僅僅維持了一個回合。
藍芒法寶與魚人的短刀猝然相撞,鏘啷脆響過後,前撲的值守弟子竟被撞得身軀一顫。
僅是一招,兩人高下立判。
值守弟子也不是死腦筋,立刻且戰且退,將這魚人族怪物引向一邊。
瞥見這一幕,杜必書抿了抿嘴唇,都想為這個趙姓值守弟子頒發一座奧斯卡小金人。
這表演,這台詞功力,絕對稱得上影帝級別。
只是你確定,對方的修煉者看不出來?
無所謂了,他又不是太平洋警察!
杜必書繼續拾級而上,在走過三十六級台階後,前方的道路再次折轉,換了一個方向盤旋而上。
或許是值守弟子的摻和產生了效果,亦或許是一路的安全令人放松了警惕,更或許是前有探路卒確保安全,追趕的一伙人明顯加快了腳步。
郎子謙等人見勸說無效,索性也不再浪費唇舌,黑著臉吊在追趕隊伍的末尾。
又行過三十六級台階,再次換了一個方向。
台階的盡頭,就是祭壇平台。
還是沒有任何的危險。
杜必書一面匆匆攀登,一面嘗試著月兌開掌心的玉牌,最終還是放棄了徒勞的嘗試。
以上官策的高深修為,在玉牌上面做了手腳,又怎麼會讓他輕易月兌身。
主動讓一個外人前往宗門重地,而且值守弟子也在積極配合,顯然,上官策在玄火壇內為後面的一伙人設置了陷阱。
至于是什麼陷阱……
他哪知道!
只是希望不要將自己坑進去!
上得祭壇平台,杜必書沒有猶豫,徑直往中心的三層寶塔跑去,那里是真正的玄火壇。
在遠處觀望,尚且不覺得這座寶塔有多高大,可到了近前才發現,在這殿堂的面前,自己就好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在面對巨象,頓生渺小無比的錯覺。
堆砌寶塔的赤紅石材,都是半人多高的巨大石塊,石塊之間幾乎看不到縫隙的存在,渾然如一體。
這里,就是八凶玄火法陣的所在麼……
換作其他人,或許不清楚此陣的由來。
但對于杜必書,不是什麼秘密。
當年,焚香谷先人選擇在這里扎根,不僅僅因為要駐守幽暗小道,這里的古巫族遺址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那遺址,就是指八凶玄火法陣!
在誅仙世界,此陣可是與誅仙劍陣、四靈血陣一個級數的大陣,要說對它不好奇,那純粹是自欺其人。
可再好奇,也不能拿命去試。
面前聳立的寶塔,找不到任何的窗扇,僅是在正對台階的位置,有一扇高一丈、寬六尺的紅漆木門。
那虛掩的一扇門,就如同一只沉睡將醒的遠古巨獸,無意張開了嘴巴,等待著美食自動送上門,然後將其囫圇吞入肚月復中。
杜必書不由喉頭蠕動,心中有了一絲畏懼。
以張小凡十年後的修為,且有玄火鑒傍身,還差點死在里面。一旦自己跨入其中,指望這塊無名玉牌,生死難料。
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郎子謙、張濤等人老奸巨猾,似乎瞧出了一些端倪,嘴角涌出一抹殘酷的冷笑。
想想也對。
一路上不曾觸發任何陣法,值守弟子還做出古怪的舉止,當時他們還真被唬住了,可經過一百單八級台階的攀登思考,總會品出一點別樣的味道。
杜必書咬牙轉身,揚了揚左手玉牌︰「各位,最後一次機會——杜某鄭重承諾,只要你們不再追趕,我就不進這玄火壇!」
越是這般,郎子謙等人越發肯定一件事。
上官策可能真是在虛張聲勢,為的就是一次性引走二三十高手,進而減輕對敵的壓力。
「哼!臭小子,你也不知道如何啟動陣法吧?」郎子謙哼然冷笑。
「別跟他嗦,既然來了,咱們就將這勞什子的‘玄火壇’毀掉,也好讓上官策知曉咱們的手段!」
張濤濤恨恨在一旁補充。
一伙人追趕這個白袍小子,可算是吃盡了苦頭。
直到現在,他們都不能停下來歇息片刻。腳底傳來的灼痛,根本不允許久站,更別提找個地方坐下來。
甚至,他們都懷疑,再在這里待下去,在前面探路的魚人和牛頭人,會最先烤成一坨大菜。
其余四人,都是一般的想法,認同點點頭。
「好,這是你們逼我的!」
眼見沒有了回旋的余地,杜必書扭轉身軀,雙臂使力,將面前的大門推開了一道縫隙。
「吱呀!」
縫隙不大,僅供人側身通行。
杜必書抓出攝魂盅,一閃而入。
在進入之後,他迅速往右側一閃,躲到了門後。
順著門縫,賊兮兮往外瞧了一眼。
一伙追兵不見任何的猶豫,而且腳下的步伐更快。
到了此時,他終于斷了最後的念想。
「丫丫的,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杜必書嘟囔了一句,快速打量四周的環境。
在剛才進入後,一道淡淡的紅光出現,在這道紅光的映照下,反而愈發顯得其內昏暗。
玄火壇內的燥熱更甚,好像進入一間干蒸的桑拿房。
這里,是一處高大的圓形殿堂。
四周空蕩蕩的,沒有擺放其它器物。
唯一的那道紅光,來自大殿的中央,如同一團炙熱燃燒的火焰。
嘗試催動左手的火紅玉牌,沒有任何的反應;附近的岩壁上,也找不到凹陷的插口。
噗噗噗……
耳畔傳來隱約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近。
「真是陰魂不散吶,你們真不怕死麼?」
杜必書偏頭瞄了一眼身旁的紅漆木門,小心翼翼向正中的紅光靠近。
愈是接近中心,愈是感到炎熱。
心中的緊張愈盛!
走至距紅光一兩丈的位置,前方的地面,出現了一些明顯的圖案。
那幅圖案,是由一道道指頭粗細的刻痕構成,其邊緣還能瞧到歲月磨礪的痕跡,足見其歷史悠久。
這些,都不重要。
關鍵,是圖案的本身。
那,分明是一副神坻的畫像。
這神坻的頭頂無發,卻有一對彎曲的犄角。面容與常人無異,只是一雙眼孔陰森空洞,口中還長著兩對尖長的滴血獠牙。
強壯的軀干上生有四臂,下方的一對手臂持握刀盾,上方的一對手臂……
一只抓著痛苦扭曲的男子軀體,另一只則托舉著一顆鮮血淋淋的心髒。
盡管心里早有準備,初看這幅神坻畫像的一刻,杜必書還是感覺喉嚨發緊,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此神坻之邪惡,不啻于在滴血洞里見到的天煞明王雕像。
而且,這邪惡神坻的下半身,融入了一團火焰中,嘴角噙著獰笑,似乎在冷冷注視著自己。
杜必書努力向右移開視線,卻發現——
相鄰的位置,還有第二個畫像。
同樣的四臂神坻,可面容更加猙獰陰森。
只見它蹲伏在一堆火焰前,兩臂翻轉著置于鐵架上的獵物,一手執刀,一手提叉,正在往口中送出一片烤肉。
細細辨認,那燒烤的獵物,分明是一個赤條條的人類。
以人為羔羊,若這還不是邪神,簡直天理難容。
靠!
杜必書心里一個哆嗦,再次向右移開視線。
那里,還有第三個畫像。
……
不用問,這里一共有八尊神坻的畫像。
八凶,便是由此而來。
不敢再看,也不想去看。
頓時,杜必書停下了腳步。
回轉過身軀,平靜面向全數闖進來的一伙追兵,雙臂裝腔作勢般展開。
「哈哈,既然你們闖了進來,就把命留在這里!」
一面放聲狂笑,一面輕挪腳步。
雙腳的腳跟,緊貼著地面的神坻圖案的外緣,呈弧形緩慢移動,並且不斷調整身軀,保持面對眾人的姿勢。
在繞過第三幅圖案之後,杜必書才不再挪動。
此處,依舊處在郎子謙等人的視野內,不曾被正中的紅光遮擋。
「少在這里胡咧咧!別以為郎某瞧不出你的把戲!」
「哈哈,郎道友所言甚是。」張濤道。
「比起血月崖的天棺洞,這里屁都不是!」說話的,是血月崖的大長老郎天涯。
「就是!浪得虛名!」
「焚香谷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沒錯,都被我們攻破了宗門,也不見那雲易嵐露面!」
六名南疆修者,你一言我一語,極盡譏諷的話語,可就是不向前跨出一步。
玄火壇僅有一扇門通往外界,一伙人並不擔心對方逃出。
但是,多些小心總沒有錯。
哪怕這份小心,是要以‘不停換腳踩地’為代價。
他們六個能等,不代表在場的蠻族是同樣的想法。
站在最前的魚人們,再也無法忍受殿內的酷熱,高舉短刀、鉤鐮率先沖了過去。四個牛頭人稍稍猶豫一瞬,也拎著巨斧,跟著魚人踏步向前。
郎子謙等人頓時緊張起來,目不轉楮地盯著前方白袍身影的反應。
杜必書左右掃視一圈,當即舉起火紅玉牌,堂而皇之地往其中貫注法力,緊接著‘面色一變’。
「不可能!上官師叔明明說過,玉牌可以激活陣法的中樞,為什麼水晶石沒有反應?難不成,水晶石被人蠻力破壞了?」
陣法中樞?
水晶石?
順著杜必書的目光,郎子謙等人立刻瞧見了目標。
紅光籠罩的正中,是一個狀若古井的赤紅井欄。在平整的井欄上,一塊晶瑩剔透的透明奇石熠熠生輝,那璀璨的紅光,就是在其表面散出。
那就是陣法中樞!
‘八凶玄火法陣’的陣眼所在!
這一點,沒人會懷疑。
偌大的殿堂中,也只有正中的水晶石和井欄最為醒目。
除了它們,還有哪個!
這可是陣法中樞吶。
要是將它帶回去,或許,能研究出完整的八凶陣法,進而增強宗門的實力。
郎子謙六人的想法,竟然出奇一致。
也就在六人目光灼灼時,站在紅光右側的杜必書,忽地拔地而起,祭出逆鱗劍攀升至高處,極力躲閃一伙蠻族的合圍攻擊。
跟到這里的蠻族,足有雙十之數,在數量上佔據了絕對優勢,怎麼可能扛得住。
身形狼狽,且不斷後退。
真的,沒有陷阱?
六人默契互望一眼,抬腿向前走了七八步。
就在此時,一個牛頭大漢瞧見了身邊礙眼的‘水晶石’和井欄,眸子里血紅凶光一閃,雙手揮動巨斧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