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
當日晚飯時分。
田不易、蘇茹和一眾弟子坐在膳廳飯桌的四周,唯獨缺少了田靈兒和張小凡。
這段時間,田靈兒心情不佳、怕待在這里觸景生情,索性搬到小竹峰文敏那里暫住。
至于張小凡,多半在鬼王宗的某個角落,為碧瑤的‘昏迷’黯然神傷。
飯桌前,沒有了往日的歡笑嬉鬧,也沒有了那個忙忙碌碌、張羅飯菜的少年,氣氛顯得沉悶。
這五六天,都是如此。
新來的幫廚張順性子很軸(執拗),在將飯菜做好並端上飯桌後,就一人躲進了廚房吃‘小灶’,死活不願意與他們同桌。
用他的話,一介凡夫俗子怎能與眾位神仙同桌而食,簡言之,就是仙凡有別。
再勸說得多了,張順干脆又搬出廚界的傳承規矩——廚佣不與主客共桌。
杜必書等人只能由他。
田不易撿起面前的竹筷,眼皮輕撩,瞄了一眼眾弟子的神情低落,皺眉剛要發話,桌下的腳面就被輕踩了一下。
略一偏頭,只見蘇茹挑眉示意。
「好啦,吃飯!老七只是下山游歷一段時間,又不是不回來!這不是隨你們的意,請了山下的‘外包’廚子。若是不樂意,就還由大信做飯。」
蘇茹言語淡淡,似有反悔的意圖。
啪啪啪……
听到這話,師兄弟六人忙不迭拿起竹筷、捧起飯碗,一齊看向自己的師父。
顯然,他們秉承著‘尊師重道’的傳統美德,等待師長先一步開動。
田不易面色一僵,輕哼一聲,開始動筷夾菜。
見狀,眾弟子也是朝最近的菜肴伸筷,試探著放進嘴里。
田不易︰「……」
眾弟子︰「……」
瞧著其他人暫停咀嚼愣怔的模樣,蘇茹秀眉一皺。
「怎麼啦?也和老六那次一樣,放鹽放多了?」
被齁得雙眼翻白的經歷,她畢生難忘。
一面出聲詢問大家,一面將筷子上的萵筍片放回了菜盤。
「看你們一個個的出息,或許是請來的廚子有些不適應山中環境,下次……」
眾弟子齊齊搖頭,嘴巴恢復了咀嚼,雙眼放亮,好似品嘗到珍饈美味。
連田不易都是一般神態,而且,伸筷夾向另外一盤的紅燒茄子。
「哦?是很好吃麼?」
蘇茹心中十分詫異,捏筷又夾起先前撂下的萵筍片。
「你快嘗嘗,真不錯!」田不易含糊催促。
「是啊,師娘,果然是山海苑的資深大廚,香!」宋大仁附和。
「這魚真鮮!」吳大義贊嘆。
「沒錯沒錯,和小師弟各有千……哎呦,唔,咬舌頭了!」何大智搶著又夾起一塊拔絲地瓜。
「真香!師父,小師弟的游歷,能不能推遲一些回來?」鄭大禮猛點頭。
「三師兄,四師兄,沒義氣,這就把你收買了?嗯∼∼∼別搶,拔絲地瓜給我留一塊!」呂大信連聲叫嚷。
瞧著師兄們沒見過世面的德行,杜必書鄙夷一笑,非常果斷將面前的一盤燒辣椒擂皮蛋全劃拉到自己碗里。
「別搶!」
「給我留一塊!」
「你們成何體統,連為師的也要搶!」
「不易,幫我留一條雞腿!」
「……」
膳廳內,頓時歡樂一片,之前的沉悶不再。
廚房內。
張順初來大竹峰,還是拘謹得很。
在做好一桌飯菜後,確定沒有遺漏,他才從櫥櫃里取出一壺高粱酒,準備小酌兩口。
听到隔壁的吵鬧,在他的腦中,不禁泛出了一個疑問。
「他們,真的是神仙麼?」
……
……
晚飯後。
大飽口福的宋大仁等人,自告奮勇去洗涮碗筷。
田不易滿意地剔牙,與蘇茹交換了一個眼神,喊住了正要離去的杜必書。
「老六,跟我去一趟太極洞!」
太極洞?
杜必書聞言一愣,隨即又是精神振奮。
在大竹峰的這些年,他還真沒進過太極洞。倒是大師兄、四師兄和田靈兒不止一次進入其中,或閉關修煉,或接受師父師娘的單獨指導。
這也怪自己常年在外,怨不得旁人。
「噯,好!」
杜必書連忙點頭應承。
起身,撢了撢外袍的褶皺,快步跟上了負手走出膳廳的田不易。
在曲折的回廊穿行,一直走到守靜堂殿後。殿後是一條青石小徑,兩旁長滿郁郁蔥蔥的綠竹,前行大約十丈,眼前便出現一面切削平整的山岩峭壁。
峭壁正中,是一個圓拱形的洞口,洞口上方鐫刻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古纂大字。
太極洞!
甫一踏進洞口,迎面就是兩扇緊閉的石門。
田不易站在門前,袍袖一揮,一團青氣在半空迅速形成太極圖案,向前一躥,印在了石門的正中位置。
吱嘎!
石門自中豎直分開,向兩側的岩壁縮進,最終一個圓形石徑顯現眼前。
「老六,這太極洞的入口,只要達到玉清境第四層,能做到太極凝形外顯,便可用剛才的手法打開。
日後,若你需要閉關修煉,就自行進入,無須向我和你師娘請示。」
田不易淡然解釋,負手走進了太極洞。
「謝師父!」
杜必書躬身一禮,閃身追了上去。
在身軀沒入太極洞的一剎那,兩扇石門再度吱嘎作響,緩緩閉攏。
洞內。
每隔四五步的岩壁上,左右各瓖嵌著一枚月光石,一團團柔和的光亮灑落,宛若群月在夾道相迎。
與外界的幽靜相比,這里有一種沁人心脾的空靈。身處其中,頓感神清氣明。
師徒倆,一前一後沿著石徑行走。
越向內行,空靈的感覺越強烈。
隱約間,一縷縷縴細的乳白霧氣出現在眼前,繚繞盤旋在半空,如煙如幻。
怎麼感覺到了雲海廣場呢?
杜必書暗自驚奇。
前行的田不易,仿佛瞧見了他的疑惑,平靜開口解釋。
「老六,你一定覺得奇怪吧?太極洞為何會有這般空靈的氣息?」
「師父,我確實有這個疑惑。」
「這些游離的霧氣,便是修道者吐納所需的天地靈氣。大竹峰一脈的祖師,施展莫大神通布置了聚息陣法,收攏天地靈氣為己用,方便門下弟子加快修煉速度和領悟道法。」
杜必書心中一動︰「師父,是不是其他六脈也有類似的場所?譬如,通天峰的幻月洞府。」
對于這個提問,田不易並不感到意外。
「沒錯!朝陽峰有望日閣,龍首峰有升龍殿,小竹峰有靜月軒,等等。
但是,六脈的秘地都比不過幻月洞府,甚至不在一個層次上。」
講到最後,田不易一聲苦笑,神情似有無奈。
「是因為誅仙劍?」
「不全是,」田不易搖搖頭,「幻月洞府內有洞天,甚至可能自成一方世界。其內的具體情形,只有掌門知曉。」
「自成世界?」
杜必書不由瞪大雙眼,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誅仙世界還有這等神奇的地方!那豈不說,出現儲物類寶物或芥子空間也有可能?
怎麼在小說中,就沒見到類似的描述呢?
「很吃驚吧?老六,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你的性子跳月兌、不願待在一地,日後有機會多四處走走,對你的修煉大有好處!
好啦,到地方了!」
田不易停下腳步,適時中斷了講述。
此地,已是太極洞的盡頭。
石徑相對的,是一處寬廣的穹頂空間,橫縱各有七八丈,就好像一間空蕩蕩的倉庫。正面牆壁刻繪著一張巨大的兩儀太極圖,孤零零的三五蒲團橫列在前。
左右兩側的牆壁,各分布六間石室,門楣高處醒目標注了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的字樣。
在諸多月光石的映照下,這里的光線並不暗淡,四周的陳設清晰可見。
待杜必書粗略瞧清了穹頂空間,田不易繼續向左慢行,指點左側的牆壁耐心解釋。
「老六,兩側的石壁鐫刻了大竹峰一脈的修煉功法和道法神通,你可自行選擇一兩種進行參詳修煉,宗門不做限制。
不過,你要謹記——
莫要貪多嚼不爛,人的精力有限,只要通曉一種修煉功法,就能無往不利、叱 世間。
若是有可能,盡量琢磨出適合自己的功法神通,這些畢竟是前人之談。生硬照搬修煉下去,成就很難超出留下神通的前輩。」
瞧著岩壁密密麻麻的功法字跡,杜必書嘆為觀止,不由對大竹峰的底蘊多了敬佩。
青雲門,能成為神州大地的頂級宗門,果真實至名歸。單是排名墊底的大竹峰一脈,就有這麼多的典藏,且都不是尋常之法。
兩儀劍陣、弄影劍訣、竹劍術、冰玉清心訣……
一門門功法從眼前掠過,杜必書輕聲誦念出它們的名字,愈加的震撼。
這些功法,隨便拿出去一兩樣,都能成為中小型宗門的鎮派之寶,可在太極洞俯仰皆是。
「唔?這是郎情妾意劍!名字好熟悉!」
腳下一停,口中呢喃一句。
很快,杜必書反應過來。
在前世看過的某部搞笑動作電影中,就有類似的劍法,听起來蠻不正經。
「是啊,這是大竹峰第五代弟子復方道人和他的道侶曹珊瑚合著。
練習此劍法,需要時時心意相通,最好是長相廝守的異性道侶,若是單使,劍法威力會大打折扣,甚至比不過二流劍訣。」
田不易在一旁解釋。
「咦?這是破劍術!」
杜必書又一指高處的一門功法,大感驚奇。
「這是二代長老獨孤老人所創,只是現在慢慢落伍了。」田不易瞥了一眼。
「可是獨孤求敗?」
「什麼?這名字倒也別致,」田不易聞聲搖頭,「當時神州劍道之風大盛,這位長老獨闢蹊徑創出了它,與其說是一門劍法,還不如稱其為一種御劍技巧,講究以劍破劍。現在各類法寶層出不窮,反倒有了不小的局限。」
听著這番講解,杜必書認同點頭。
且不說,眼前不是武俠小說中那神乎其神的劍訣,就算有一些沾邊,他也不太相信。
劍法這種東西,關鍵還得看誰去用。真正的絕頂高手,即使使出普通的劍招,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若是換作一個庸手,呵呵!
繼續向前行,田不易見他對牆壁的功法大感興趣,索性放緩腳步,在一旁不時出聲解釋。
最終,兩人來到正面的牆壁處。
在巨大的太極圖案兩旁,仍有鐫刻的文字存在,可明顯大了不少。
字字蒼勁有力,洋洋灑灑數千字。
初一看,杜必書竟然在心底有了強烈的共鳴,體內的太極玄清道法力,如被牽引一般,驟然加快了三分。
不是走火入魔那般的失控,倒更像修煉速度提升。
田不易目現贊許,在一旁緩聲提點,話語中充滿傲然。
「這便是青雲門功法的源頭,青雲祖師曾經笑稱這是一卷天書!」
「天書?」杜必書心髒狂跳。
「昔日,青雲祖師在幻月洞府偶得一無名古卷,之後開創了青雲門偌大的基業。這些你應該知曉吧?」
「沒錯!」
杜必書連連點頭。
「只是後來青雲門頻遭劫難,又無人參透古卷上的功法,是以日漸凋零。所幸,青葉祖師橫空出世,在幻月洞府閉關十三載悟透古卷,乃奠定了正道第一宗的地位。
為了方便後輩參悟,青葉祖師將古卷內容及個人注解謄抄了七份,由七名弟子各開一脈保存。
岩壁上所鐫刻的,就是大竹峰一脈祖師所存,此前你看過岩壁的大部分功法,都是由它衍生領悟而出。」
听著田不易的講解,尤其又提過的「天書笑談」,杜必書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青雲門的無名古卷,會不會類似魔教聖典那般,都是從一卷天書領悟而來?
魔教聖典源出總綱,亦即天書第一卷;無名古卷出自誅仙劍,也就是天書第五卷,這也合情合理!
「老六,想什麼呢?」發現杜必書有些走神,田不易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沒事,就是驚奇得很。師父,那是不是說,只要悟透了這古卷內容,便等同掌握了這里所有的功法精髓?」
田不易嚴肅的胖臉上,頓時有了笑意,可隨即一板面孔假意呵斥。
「道理是沒錯,但是,沒學會走,何談去奔跑?
為師建議你,先學兩三種差異明顯的功法,在運用中找出其中的關聯脈絡,那便是直指本質的精髓!」
本質的精髓?
那豈不就是同源的無名古卷!
想透了這點,杜必書立刻將目光移向石壁。
田不易撫須一笑,越發覺得自己的六徒開啟了慧根——
一法通,萬法明!
轉身向一旁走了數步,他又一指面前的一間石室。
「這間靜室,就歸你用了,修行切莫懈怠!」
「哦,謝師父!」
杜必書聞聲轉過頭,只見那間靜室的門楣處,寫了大大的一個古篆字。
丑!
「呃,師父,能不換一間?寅、卯都可以的……」
不為其它,這個字听起來怪!
要是以後師兄們問起,「你在那間石室閉關修煉」,讓他怎麼回答?
「哦!我在‘丑’字間!」
「哪一間?」
「丑,吃歐——丑!」
听起來,就覺得別扭!
「老六,依照大竹峰的規矩,靜室是按照修為高低排序。你的修為高過大仁大智和靈兒,當然是選它,難不成你還想要我和你師娘的‘子’號房?」
‘子’號房……還N號房呢。
杜必書氣勢一弱,在腦中悻悻發著牢騷。
對于這些,田不易當然不清楚,還以為他不再有異議,當即話鋒一轉。
「老六,你以前問過斬鬼神,可是想要學那劍訣?我與你師娘細細想過,覺得斬鬼神與你心性不符,要麼改練神劍御雷真訣?」
「嗯?這麼巧!」
杜必書面露古怪,幾乎都要以為,師父與萬劍一此前有過交流。
「當然,欲引九天神雷誅敵,非金鐵之器不可。你的骰盅法寶雖然不錯,但終歸為木屬,難以承受雷電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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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師特地為你尋來一柄神兵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