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達不滿？」
羅杰有些愣住了，一時間沒有弄明白安妮話里的意思。
見羅杰一副發呆的樣子，安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抱怨的語氣說道︰「我說，你就沒想到過政|治方面的問題嗎？！雖然唱片業不是能源和芯片這樣的核心支柱產業，但是對經濟和文化的影響也是很大的，難道你在做決定之前，一點都沒有考慮過白宮出手干涉的可能性？上帝，我還以為你什麼都想到了！」
听安妮這麼一說，羅杰忽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任何一個對政|治、軍事、經濟、文化、就業崗位這五者之一有重大影響的行業，或許大多數情況下，是純粹的商業行為在主導市場，但卻並不意味著來自政|治層面的目光不會關注。
而唱片業，就同時佔了「經濟」和「文化」這兩項。
單單只是在北美，如果將上下游產業都包含在內，唱片業每年能夠創造出超過千億美元的價值，相當于好萊塢的三倍！
文化輸出能力方面或許比幾乎佔領了全球市場的好萊塢要差一些，但至少是和體育大聯盟不相上下的，還要在傳媒和文學作品之上，保守點說也是保三爭二。
同時，唱片業對于就業崗位的帶動或許比不上傳統工業，但至少也要比 谷那些互聯網公司強得多了。
別的不說，單單只是一個【量子音樂】，直屬的雇員就超過十萬人，這還不包括那些以合作者身份為【量子音樂】工作的制作人團隊，以及數量更多的「臨時工」。
而市值相當于【量子音樂】近五十倍的隻果公司，正式員工數量才只有六萬多人。
（注︰隻果員工總數2019年數據是13萬人，據報道是從2007年起以每年7000-9000人的速度保持增長至2019年，按每年增長7000算，2009年差不多就是6萬人左右，如果報道的數據可靠的話，實際應該比這個數字更少。）
經濟、文化、就業崗位的帶動能力，都能夠體現出唱片業對這個國家，乃至全球的影響。
對于這樣一個重要的行業，白宮方面若是不保持關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唱片業的兩大巨頭，【量子音樂】以及環球音樂集團的開戰，導致整個行業所產生的動蕩，哪怕是一個外行人，只要稍加關注，也能看得出來。
若是將這種動蕩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或許不會有什麼問題。
但若是事情鬧得太大，對北美的經濟乃至于就業率造成了影響，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往大了說，【量子娛樂】和環球音樂集團開戰，最高可能會給北美造成數百億，乃至于上千億美元的損失。
若是在經濟形勢比較好的時候，上千億美元雖然多，但放到整個北美市場上，卻也算不上什麼。
但在次貸危機剛剛過去的現在，卻是足以影響到北美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經濟形勢。
如果白宮認為「局面可能會無法收拾」，直接插手干涉，並非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就好像羅杰前世，太平洋對岸那場著名的3Q大戰，最終也是在來自不可描述層面的干涉之下才罷手休戰的。
若是白宮也決定插手進【量子音樂】和環球音樂集團的戰爭之中，無論是拉偏架還是設法促使雙方握手言和，對【量子音樂】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以現在的局面來看，如果找牽強一點的借口，或許可以強行認為【量子音樂】並沒有佔據優勢，雙方的勝率只能說是持平。
但毫無疑問的是，在將環球音樂集團趕出亞洲之後，主動權是握在了【量子音樂】的手中。
對于掌握著主動的一方來說，總是希望不要出現任何變數，才是最好的。
听聞華盛頓對唱片業的局勢表示關注，甚至還特意派人來了洛杉磯，對【量子娛樂】提出警告，羅杰不禁被嚇出一身冷汗。
「別太擔心了。」
安妮看出了羅杰的心思，輕聲安慰道︰「只是側面警告而已，距離真正動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呢。」
听安妮這麼一說，羅杰也冷靜了下來。
確實，以【量子娛樂】和【量子音樂】在北美娛樂行業，尤其是唱片業的地位而言，或許不至于讓白宮害怕，但是忌憚肯定是多多少少有一點的。
即便是白宮想要做點什麼，絕大多數情況下，也是會選擇商量著來，找出一個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解決方案，而不是一上來就撕破臉，那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
再想深一層，關于【量子音樂】和環球音樂集團開戰的事情，白宮的立場也未必會是絕對的中立。
原因很簡單，【量子娛樂】是一家純粹的北美公司，從股東到高層，除了海外分公司以外，全部都是「正宗」的北美人。
至少在出現某種黑科技，可以追溯羅杰的靈魂的「真正身份」之前，沒有人會對此有所懷疑。
而反觀環球音樂集團，雖然來自北美的股東佔了大多數，但最大的控股方卻是一家法國的跨行業巨頭。
雖然說法國自二戰時期起，就是美國的盟友，也是北約的成員國之一，但在許多事情上，卻並不像美國的傳統「小弟」，例如英國、島國、棒子國那樣听話。
甚至于，法國還是北約成員國中唯一一個不參與北約軍事行動，同時也不接受北約軍事指揮權的國家。
（注︰按照北約成員國之間的協議，決策權歸英美兩國，北約對成員國的所有軍隊有指揮權，但法國不在其中。）
因而，在北美境內，對于法國的態度也顯得很曖昧。
明面上給予盟友的待遇，但實際上卻會偶爾在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對法國進行刁難。
無論是在政|治、軍事，還是經濟層面，都同樣如此。
而當一家「血統純正」的美國公司和一家以法國資金為主的公司進行你死我活的競爭的時候，華盛頓會站在哪一邊，就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與之相對應地，環球在歐洲這個「主場」，就是佔據了絕對的主動權。
畢竟，法國可是歐盟三駕馬車之一（這個時期英國還沒月兌歐）。
若是白宮那邊對全球唱片業的局面稍有關注，就很容易注意到，在歐洲市場，尤其是中歐、西歐這兩個價值最大，同時也是法國影響力最深的市場上，【量子音樂】只能在環球的攻勢之下苦苦支撐，搖搖欲墜。
哪怕是出于找平衡的考慮，白宮也應該多少會在北美市場上，對【量子音樂】有所偏袒。
想必，白宮派來的「使者」，在隱晦地表達不滿的同時，也同樣對安妮暗示了什麼。
想到這里，羅杰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地看著安妮，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沒有！」
安妮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著︰「看你那得意的樣子，我才不會告訴你司法部正在討論對環球進行反壟斷調查呢！」
反壟斷調查？！
羅杰心里一驚。
在商界當中，這可是堪稱「核武器」級別的存在！
倒在這一招之下的大集團，已經有不知道多少。
一個世紀以來，最為著名的案例莫過于洛克菲勒所創立的超級托拉斯【標準石油公司】，當然，這家公司確確實實構成了法律意義上的「壟斷」。
洛克菲勒借助著石油運輸生意起家，打造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從油田到煉油廠再到運輸，乃至于末端銷售環節，全部由標準石油自己來做，沒有任何合作者，也不需要渠道商的合作。
在最為巔峰的時期，標準石油壟斷了北美百分之二十五的原油產量、百分之九十五的煉油能力，以及百分之九十的石油運輸能力，甚至于還將觸手伸進了與石油相關的一系列工業產業當中，試圖將「托拉斯模式」貫徹到極致。
在1911年，北美最高法院判決標準石油違反了《保護貿易及商業免受非法限制及壟斷法》，即俗稱為《謝爾曼反托拉斯法》的法案，應予以拆散。
于是，這個龐大的石油帝國被拆分成了37家公司。
這37家公司當中，不乏埃克森美孚、英國石油公司、雪佛龍公司這樣鼎鼎大名的巨無霸。
由此可見，鼎盛時期的標準石油強大到什麼地步。
但即便是標準石油，也敵不過司法部的一紙反壟斷調查通知。
這還是完全合法且合理的調查，畢竟，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標準石油確確實實違反了反壟斷法案。
至于比較有爭議的案例，那就更多了。
例如華威，就是在反壟斷、反不正當競爭的「雙反調查」之下，損失了巨額的資金，不得不灰溜溜地退出北美。
至于說華威一個剛剛進入北美市場才一年出頭，市場份額不足百分之五的企業，是如何形成「壟斷」的，司法部並不關心。
誰都知道，這只是一個借口。
事實上，在進入到新世紀之後，由于如今的市場環境已經不足以支持標準石油式的托拉斯巨頭的誕生，反壟斷調查更多的時候，是被用來打擊「競爭對手」，保護本土企業。
當然，這里指的是政|治層面上的，而非商業層面上的。
這種行為其實在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都不少見，區別只在于方式。
這種手段是否光明磊落姑且不說，但只要被用出來，哪怕不是雙反調查，而僅僅只是其中之一，被「調查」的企業，也會遭受巨大的打擊。
哪怕不退出，甚至保住在北美的市場份額，往往也要大出血一番。
如果是一家上市公司，一旦司法部公開了反壟斷調查的消息，股價絕對會在短時間內大幅下跌，短短幾天之內直接腰斬都是正常的。
站在「死對頭」的角度來看，白宮釋放出的這個信號，絕對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大聲贊美。
但是……
羅杰很快皺起眉頭，看向安妮，問道︰「他們是通知還是和我們商量？」
通知，還是商議，這其中的區別很大。
從任何角度來講，白宮做什麼決定，都不需要和【量子音樂】商議，哪怕是和後者有關的事情。
事實上，能夠在做出決定之後、行動之前，向【量子音樂】通知一聲，已經算是賣了個不大不小的人情了。
但若真的是如此，羅杰認為，就該好好思考一下，樂隊之前花出去的那一筆「政|治|獻|金」到底花得值不值了。
往壞的想，反壟斷調查，既然能調查到環球的頭上，即便【量子音樂】在贏下這一戰之後，成功消化掉環球的市場份額，這把刀卻也隨時都有可能落到【量子音樂】的頭頂上。
至于要不要落下來，就全看白宮的心情。
雖然說，在正常的情況下，白宮不可能會這麼做，因為絕對是得不償失。
但是沒有人會喜歡自己頭頂上懸掛著一把鋒利的尖刀。
「是商議，我拒絕了。」
安妮聳了聳肩，一副不在意的表情，說道︰「他們想用這種方式還掉欠我們的人情，但是我認為這會打亂你的計劃。」
「確實是這樣，幸好你拒絕了。」
羅杰的眉頭舒展開來，微微點頭，說道︰「如果現在的環球就涉嫌壟斷，那麼我們收購環球之後又該怎麼辦？調查？那我們花這麼大力氣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干什麼？不調查？司法部門又該如何向媒體交代？」
「我也是這麼想的。」
安妮打了個哈欠，有些不滿地看向羅杰，開口道︰「我們在家里也要一直談工作嗎？我感覺對你來說，公司比我重要多了！」
羅杰楞了一下，一家價值數百億美元的唱片業巨頭，和自己的老婆比起來，究竟是哪個更重要？
在絕大多數人心里，恐怕都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羅杰也不例外。
不過，羅杰的選擇卻是正好相反。
「抱歉，是我的錯，沒注意到你已經累了。」
羅杰伸出手，在安妮的腦袋上揉了揉，溫和地說道︰「你先上去等我，我洗個澡就過來陪你。」
「吧唧！」
安妮踮起腳尖，在羅杰嘴角親了一下，雙手抱住羅杰的胳膊，拖著羅杰朝樓上走，邊走邊說道︰「一起！用樓上那間浴室，我喜歡那個超大號的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