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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篡位將軍vs清貴公子28

燕驍最後是在京城有名的花樓里尋到任孟的。

彼時任大公子正醉醺醺地跟舞娘調笑, 眼神輕浮、睫下是淡淡的青色……通身那靡靡氣質,跟京城里任何一個游手好閑的紈褲沒有兩樣。

燕驍過來的陣勢不小,姑娘們早被請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燕驍、任孟, 還有燕驍帶來的幾個護衛。

任孟像是沒反應過來, 臉上還浮著醉酒的紅暈, 甚至喃喃的念了一句「阿蓮」,也不知道是哪個姑娘的花名。

過了好一陣兒, 他才像是終于意識到眼前這人是誰,踉踉蹌蹌的起身行禮,「下官孟……孟……任孟……見過……見過……」

听這口氣,竟連自己被罷官都不知道。而且恐怕真是醉了,連姓都給自己改了……

「嗝——嘔——」

更有甚者, 他這禮還沒行完,突然打了一個酒嗝,踉蹌跌到地上,滾了幾滾直落到燕驍腳邊,趴著就開始干嘔。

「放肆!」

有幾個侍衛當即拔刀。

燕驍亦是神色冷下,但還是抬手止住了那幾個侍衛的舉動,「你們出去。」

眾侍衛領命而去,屋里一時只剩下燕任二人。

燕驍也不動, 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這人的「表演」。

任孟卻像是真醉得不輕, 吐了一會兒, 好似吐累了,就那麼趴在那堆腌物上「昏睡」過去。

燕驍盯了他一陣,那人卻真像是醉極,一動不動, 昏睡得徹底。

兩人這麼一站一趴,許久,燕驍開口︰「……禹州水患,有人向我薦你。」

任孟手指抽動了一下,眼楮猛地睜開。

這時,燕驍早已背過身去了。

——是誰?!

不……他知道是誰!

【治水是大事,造福千秋後代的大事。】

【後代與你無關?……這也是名留青史的好事……】

那人溫潤的語聲似在耳畔,時隔三年,他竟然連每一處的停頓都記得分明。

他那時為何那麼多顧忌,為何那麼束手束腳?

若是他當年就打定主意嶄露頭角,那現如今就絕不會是這般庸碌無為,成為一個被隨手拋棄的棋子。

若他更有分量些,那……是不是就可以幫到他了?

任孟霍然起身,也不顧身上的穢物,追去門外,他高聲道︰「我要見他!」

任孟的求見被拒絕了。

只是離開時,手里卻多了一沓厚厚的手札,他翻看了幾頁,久久愣在原地,佇立良久。

最後,鄭重的向著那人的方向,屈膝著地額頭深叩,行的是弟子禮節。

——為黎民,為蒼生。

與江山為何人所主……並無干系。

你的心意志向,弟子明白了。

白穆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被升華拔高到這種程度,還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弟子」。

他這麼做主要是拿燕驍的好處太多,這讓他有點慌。

——主角攻的便宜是那麼好佔的嗎?回頭還不得十倍百倍還回去?

與其被動選擇,不如主動出擊——給主角攻培養小弟,不也是還他的法子之一?

……

這樣想著,白穆對自己在武安侯府里溜圈兒的行為稍微心安理得了那麼一點。

所以說,主角攻不愧是主角攻,更想做的事,不管是大是小,就沒有做不成的。

——說拆門檻就拆門檻,說修路就修路。

短短半個月不到的功夫,白穆都能自己推著輪椅在武安侯府內來去自如,一點阻礙都沒有。

在武安侯府里走了好幾天,順暢到讓墨硯有點得意忘形,他全然忘了最初的磕絆,開始攛掇著白穆出門去逛逛。

白穆……其實有點意動。

畢竟都這麼久沒出過門了。

但是想想現在身上這個「聲名狼藉」debuff,他還是有點糾結。

這麼出門……不會被人扔臭雞蛋爛菜葉子什麼的吧?

白穆還在猶豫之間,沒幾天,卻收到了一份禮物。

——奢侈豪華升級版輪椅plus。

減震性能一流,甚至還能爬台階。

……魯班再世吧?!果然不愧是主角攻,手下能人就是多。

這還有什麼猶豫的?出去浪啊。

有了新的「代步工具」,白穆毫不猶豫地帶著墨硯出去了。只是,臨出門被加了幾個侍衛。

墨硯對那幾個跟過來的侍衛還很是不滿,沖白穆嘀嘀咕咕。他猜這幾個人是來監視他們的,甚至想要甩臉子把人趕走。

白穆搖搖頭,「路上真遇到什麼磕啊絆啊的,你難不成打算一個人給我抬輪椅?」

墨硯看了看那輪椅餃接處的精鐵,臉上露出了一絲為難,半晌咬牙道︰「我可以把主子背回來。」

白穆听這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他方才用的是「回」……

——回武安侯府?

……再想想,這娃兒從過來以後,就絕口不提裴家的事。

白穆眼中掠過一點深思,但很快就把這事兒拋到腦後——

算了……想那麼多干嘛?

他都是快「死」的人了。

……

最後那幾個侍衛還是跟著上了路,白穆心里明白得很,就算縱著墨硯鬧騰,把這群人趕回去,多半也是由明轉暗,何必多此一舉?

白穆算算也有近半年沒有出過門,甫一出來,倒像是剛換世界似的,看什麼都怪新鮮的……稍微稀奇點的玩意兒,他都要多看一下。

等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身後那幾個跟著的侍衛已經胳膊上拐著、手里拿著、脖上掛著……總之,身上堆了一群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白穆︰「……」

他忍不住開口,「我沒要買。」

侍衛里有個領頭的,連忙上前回話,「是屬下要買。」

白穆︰「……」

他無語了好一陣,怪不得他剛才覺得街上的人都在看他,本來以為是看輪椅看稀奇,結果,這是看冤大頭呢?

見白穆沒什麼表示,只是又轉頭繼續往前。

那侍衛統領有些為難的抓了抓頭發——夫人他是不是生氣了?

轉頭又瞪了其中一個侍衛一眼︰瞎出主意!!

那人更是委屈︰這明明是侯爺的吩咐。

白穆有這個教訓之後,看什麼都淡淡的,視線從不久落。

要是宮里那些人精兒,說不定能從細微的態度差異中判斷出主子喜惡,但是顯然對于這些五大三粗、職責主要在保護的侍衛來說,這題實在是超綱了。

但有一點,他們倒是很明白。

——夫人他過人生氣了。

幾個侍衛面面相覷,最後只好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不敢再干什麼多余的事。

……

若說京城最熱鬧的地方,恐怕還要數城北遠歸橋的瓦肆那邊,皮影兒、雜技、傀儡耍完之流……讓人眼花繚亂。

但墨硯可不敢把他家主子帶去那地方。

熱鬧是熱鬧了,可那些擠擠挨挨粗手粗腳的,現下他家主子身子弱,可挨不住那磕踫。

要他說,茶館就不錯。

他就知道京里有幾家茶館,常有書生在里面清談,熱鬧卻也文人的熱鬧,雅得很。

主子以前偶有閑暇也會過去瞧瞧,听見些有見地的說法,也會贊上兩句。不過後來,為了這一句夸贊,竟那些個沽名釣譽的人專門在茶館守著,拿著背出來的說法闊談。

墨硯卻不知道主子怎麼听出來那是背的。不過幾次之後,主子確實是不去了。

也或是因為太忙了,無瑕過去。

如今難得出來一次,墨硯也就循著路往那茶館走。

路上停停頓頓,倒也是閑逛的意味居多,不過,也確實離那間名為「閑舍」的茶館更近了。

那茶館多少年都不變,裝飾還是那個裝飾,一水兒的磚瓦屋間突兀冒出的一個破草棚子,落魄得很,若說有什麼特別,也就是招牌的那兩字抓眼了些。

但墨硯對字就是個勉強能認的水平,也分不出個好賴。

于是,這茶館在他眼里……還依舊是個破草棚子。

只是,隔了這麼久又故地重游,讓墨硯頗生出些感慨,好似又回到主子沒入仕以前的光景。

要他說,要是一直是那會兒的日子……就好了。

他想著那些舊日的事兒,臉上不覺帶了笑,只是走得越近了,隱隱約約听見里面的人聲,他那笑卻一下子僵了住。

被推著往前的輪椅猛地一停,白穆因為慣性差點栽下去,他扶了下旁邊的扶手穩住身形,仰頭問墨硯道︰「怎麼了?」

墨硯臉上僵硬,隔了好一陣兒才勉強擠出個笑來,「主子,我剛剛瞧見東邊有個……有……雜耍的,咱……咱……去看看吧?」

那臉上的笑僵成奇怪的弧度,那焦急都快溢出來了。

白穆似有所感地往那茶館的方向看了眼,似乎是痛覺屏蔽的副作用,他打從這次醒了之後,五感都退化到一定程度,這會兒離這麼近,听那處茶館里的談論,也只模模糊糊像是蟲子在嗡,听不出個內容來。不過墨硯這如臨大敵的模樣,結合他那個已完成的「聲名狼藉」的任務,白穆也猜出個大概來。

但他倒是著實好奇,那些人到底是怎麼說他的?

久久沒等到白穆答話,墨硯不自抑地,拉著那輪椅往後退了幾步,似乎想要盡力遠離,他又使勁兒揚了聲,想要蓋過什麼一般,「主子!咱們走吧!!」

聲音都帶上哭腔了。

白穆雖是好奇,但也不想為難自家的娃兒,听墨硯都這強調了,當即點頭道︰「……行」

他那個「行」字發音還沒落呢,墨硯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推著他就火急火燎地跑了。

白穆︰……

他關注點微妙地歪了一瞬︰這輪椅……厲害咯。

那茶館內。

幾位文士打扮的年輕人,正談起那裴家三郎自甘墮落,竟成了武安侯禁.臠的事。

曾經高不可攀的人,淪落到這般不堪的地步,總教人心里生出些隱秘的得意和興奮來……

他們如今也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對這人肆意評頭論足,那種快.感直叫人上癮。

這本就是捕風捉影的傳聞,又傳言曾有人因議論此事被下了大獄……可流言這事本就是堵不如疏,這下獄的傳聞反倒更激起了人們的熱情,只是從明目張膽的討論,變成了暗地里的私下議論。

不過,這幾個人顯然有些忘形了,一開始還壓低了聲音小聲交談,說著說著聲腔越發高了起來,言辭也越發露骨……甚至都冒出了那些個yin詞艷句,時不時要發出些帶著「大家都懂」的那種意味深長的笑。

听著這些露骨話,原本呆在角落一個年輕人忍不住抓緊了自己跟前的茶盞,他本來想假裝听不到的……可那言辭越發過分。

裴大善人在他們口中竟成了一個以色侍人、魅惑君上的……男寵之流!!

「 !!」

他終于忍不住,將手里的杯盞狠狠放下。

這巨大的聲響惹得整個茶館中的人都看過來,那幾個書生自然也停下話,投過視線。

一下子被這麼多人看著,這年輕人全然沒了剛才敲桌時的氣盛,臉皮漲得通紅,整個人都顯出一副畏縮之態。

靜了片刻,剛才談論的那幾個書生里,一藍衫人嗤笑出聲,半是嘲笑道︰「便是討賞還得听個曲兒呢?這撂碗就給的……」

他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語調,滿臉促狹。

眾人也都會意哄笑。

——那可不是乞丐嗎?

那年輕人這下子臊得連脖子都紅了,坐都坐不下去,要不是他在最里角,這會兒恐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也是,對比這茶館里的人,這年輕人的衣著實在寒酸了點兒︰袖口處甚至還有同色布料綴的補丁,雖是顏色一致、又針腳細密,但離得近了也是看得出的。

眾人笑過之後也無人理他,早就接著自己原先的話題談下去了,那幾個書生人也接下了議論。

那年輕人臊得過頭,反倒不知怎麼生出一份膽量來,他重重地踏著步走到那幾個書生跟前。

見這人真過來,那藍衫人訝異又閃過一絲鄙夷,他略微不耐道︰「怎的?還真是要賞錢不成?」

那年輕人卻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君子不唱流言。#」

他這話說得一板一眼、很是鄭重,但偏偏話里還夾雜著濃重的鄉音,單論效果竟有幾分滑稽。

但或許是他的態度太過嚴肅,這會兒竟無一人笑出來。

——這也本沒什麼好笑的。

被對著的那藍衫人愣了幾息,臉皮倏地漲紅。

他這是被這個鄉巴佬教訓了?!

藍衫人騰的站起身來,張大的鼻孔翕動,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眯起了那雙吊梢眼,挑剔地看著那年輕人。

衣著樣貌人品……這人嘴皮子實在利落,幾句功夫就把人貶得一文不值。

那年輕人本就不善言辭,方才那一句已經是難得,這會兒哪里反駁得了?

尷尬又自愧地站在原地,手腳都沒地兒放了。

還是旁邊有人看不過,幫忙勸了幾句。

那藍衫書生這才一臉打了勝仗的表情坐下,神情頗為洋洋,又嘟囔道︰「哪里來的鄉巴佬?閑舍怎麼想的?什麼人都往里放?!」

他顯然很為這勝利自得,也不避諱年輕人就在邊上,就同友人炫耀起來。

只是過去不多會兒,里間就蹦蹦跳跳出來一個小童,童聲清脆︰「主人說,公子說的是。」

眾人尚且模不著頭腦之際,那小童已經伸手比了個請的姿勢,「……請回罷。」

那藍衫書生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意思。

——閑舍主人,竟是要趕他走?!

他還待再理論,里面卻又出來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那藍衫人神色霎時一僵。

同伴見狀也紛紛拉住他,好言勸解,幾人狼狽地出了茶館。

……

那年輕人還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愣在原地,里面已經走出了個面目慈和的老人。

茶館的客人似乎都認識老者,紛紛尊稱「姚老」,那老人笑眯眯地一一答了招呼,又轉頭沖那年輕人笑,「听小兄弟口音,可是淇州人士。」

那年輕人連忙拱手,「學生褚譽,乃淇州鱗邑人。」

那老者像是有所明悟,「鱗邑啊……」

褚譽卻是羞愧已極。

裴大善人當年救了他一整個縣的人。

可如今他名譽被污,可嘆他一開始竟還有坐視之心,實在是……愧對聖人之言、愧于立身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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