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周駙馬以為自己摔定了, 隨之滾燙的茶水也會澆滿身,屆時一身狼狽,少不得出一次大丑。
此時卻只是輕飄飄的落入一個懷抱之中。
與那時常羞辱毆打他的女人不同, 這懷抱無可撼動一般, 有力,溫柔, 讓人無端的產生信賴感。
周駙馬驚慌之後一時間腦子有些混沌, 他茫然的睜眼抬頭, 入目的是涼王鳳姿英發的華麗美貌。
與外人所傳的乖戾霸道不同, 與二皇女在他面前的奚落詛咒也不同。
涼王有著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讓人無端窒息,但眼中卻溫柔。
此時靠得這般近, 周駙馬能清晰的感受得到對方的體溫還有氣息。這是二皇女不曾帶來的感覺。
在二皇女身上, 他永遠只能感覺到冰涼,尖銳, 諷刺,污泥一樣吞噬別人的可怖。
周駙馬臉突然就紅了,想起什麼一般, 正待看向二皇女。
卻听她呵斥的聲音已經傳來︰「成何體統?還不快從皇姐身上起來?」
二皇女一貫柔和溫婉的臉此時有些扭曲,一聲呵斥讓周駙馬渾身都是一緊, 接著驚慌的想要從涼王懷里站起來。
可因姿勢原因, 卻是沒有那麼容易。
人老公還在自個兒懷里, 但凡有點眼色的人,便是危險的時候顧不得太多,這時候也該避嫌了。
但涼王不, 這家伙仿佛是不知道男女大防一般。
還一臉錯愕的看著二皇女,語氣莫名道︰「老二你突然鬧什麼脾氣?」
「地板堅硬, 茶水滾燙,妹夫嬌貴之軀,但凡是沾了哪一邊,今天怕是都得吃一場大虧。」
「如今險險避過,你身為妻主,非但沒有護夫心切的意思,怎的還呵斥于他?」
「這是在怪皇姐多管閑事?」
二皇女連忙收斂了一下臉上的神色,很快又恢復了那如同長在她身上的面具一樣的表情。
只是明顯還是有些僵硬。
這她媽老大明顯是在裝傻,借著瘋勁兒調戲她老公。
偏生還佔著道理,自己沒法跟她撕破臉。自然陰冷的視線就落在了周駙馬身上。
這喪門晦氣的賤人,倒是小瞧他了,那勾引人的狐媚手段,竟不比那勾欄相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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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女心里泛毒汁,臉上還得笑著沖裴涼道謝︰「皇姐仗義出手,妹妹自是感激不盡的。」
「只是關心則亂,這人一貫笨手笨腳,時時闖禍,平日里自家關起門來也就罷了,今日失禮于皇姐和三妹面前,還累得皇姐虛驚一場,實在罪過。」
說著呵斥周駙馬︰「還不起來給皇姐道謝?」
周駙馬被困涼王懷里這麼久,早羞得臉上滴血,聞言連忙掙扎。
裴涼也不逗弄人家人夫了,也順勢一推放他站了起來。
只是方才那般近的姿勢,自然看到了一些隱藏在衣物底下的痕跡。
周駙馬的手臂上,淤青有點多啊。
周駙馬站穩後,連忙又向裴涼行了一禮︰「多,多謝皇姐出手相助,是我笨拙了。」
又道︰「我去命人重新準備茶水。」
說完準備下去,躲開二皇女那蛇一樣的視線。
卻听涼王道︰「妹夫不必麻煩,這茶水沒弄髒,又不是不能喝。」
說著還輕笑一聲道︰「倒不如說,這茶水在妹夫周身環繞一番,定是更清甜可口了。」
「你」二皇女直接破功,險些掀桌。
若是先前還有理由,這下簡直是明晃晃的調戲了,當著她這個妻主的面,無視她的自尊,給她戴綠帽子。
大皇女一貫如此,從小到大除了女帝之外,又有何人在她眼里過?
在她眼里,自己以外皆是奴才,包括自己的弟弟妹妹們。
區區折辱又算什麼?只不過開口略微調戲自己妹夫又算什麼?
畢竟這人可是連一國父君都敢
二皇女想到自己偶然間得知的要命情報,也正是這個情報,讓她確認老大沒可能繼承大統。
可老大畢竟經營多年,如今勢力便是母皇都要忌憚,因此便是如此,她越不敢大意。
就像越是觸手可得的時候越小心一樣。
想到此,二皇女竟然生生的壓制下來自己的扭曲和不甘,可能是女皇的遭遇讓她產生了些許安慰感。
強行扯出笑來︰「皇姐真是愛開玩笑。」
裴涼笑了笑,對她的話沒有反應,弄得二皇女自覺更像個小丑了。
裴涼看了眼桌上的幾樣小點心,均是造型精巧富有創意之物。
看著鮮活可愛,面點被制成了小動物和小南瓜小玉白菜的樣式,應該不是御膳房之物。
她拿了一個小南瓜樣式的點心到手中,細細的端詳把玩,仿佛這玩意兒比二皇女有吸引力得多。
三皇女見狀也看了眼桌上的東西,接著便贊嘆道︰「好漂亮的糕點,是二姐夫做的嗎?」
說著拿過一只小兔子,塞進了嘴里,包得臉頰鼓鼓的︰「果真是二姐夫的手藝,比御膳房的好吃。」
周駙馬聞言露出了靦腆一笑,身上多了股淺顯的愉悅。
二皇女也就順著三皇女的話打破僵局︰「皇妹喜歡就好,改日讓他多做一些送到你殿內哦不,以後你便得遷入東宮了。」
「到時候讓他做些送去便是。」
裴涼唇角勾了勾,這麼沉不住氣吃不得虧,一點小事立馬就要報復回來,斤斤計較之輩。
外面怎麼會給她個寬和大度的評價的?
且這家伙不敢明著來,就暗搓搓的刺原主,當然不論是語氣還是時機都拿捏得當,且永遠往別人身上引。
以原主的粗枝大葉,估計這會兒確實該遷怒三皇女了,哪里有空思考這句話本身的深意?
見老大听聞東宮都不為所動,二皇女有些確定了,這家伙真的一夜之間,將自己露于表面的淺顯破綻都收斂了起來。
變得識時務得多了,這可不是好事。
心里正發沉,卻听老大那張破嘴開口就又是讓□□頭發硬的話。
她說︰「二妹可莫要顧此薄彼,三妹遷入東宮,合該得點甜頭。你大姐不日便大婚,怎未听你把妹夫借出來的打算?」
此話一出,現場氣氛一僵。
二皇女嘴唇都有些發抖,媽的,借,借什麼?
你他媽要娶親借你妹夫干嘛?教你床笫之事不成?
可人話里話外一句多余的意思都沒有,便是老三還一臉傻樣的捧臭腳。
「對哦,皇姐娶駙馬比較急,我就不跟皇姐搶二姐夫了。」
這傻逼!
二皇女直被兩人氣得肝疼,看得裴涼很是下飯。
這種心思陰暗的人最好逗,你但凡說句話,都不用說得太滿,她自己就會以最惡毒的方向揣度。
眼看一時間自己家里那蠢貨還成了香餑餑,二皇女連忙道︰「他笨手笨腳,皇姐就快別取笑了。」
「未來皇姐夫蘇公子才是真正才學淵博,驚才絕艷的男子,你二姐夫比起來,便是人一根手指頭也不如。」
「他人又愚鈍木訥,登不得大雅之堂,與我這廢人倒是爛鍋配爛蓋,倒別去丟人現眼了。」
二皇女雖然介意自己腿疾,卻也慣會用這事示弱。
通常說到這步,老大就是再荒唐,也就掃興的偃旗息鼓了。她自負驕傲,自然不屑與廢人多計較。
可今日卻不同。
只見老大听著她的話,眉頭便皺了起來。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糕點,濃香微甜層次豐富的味道在口腔里散開。
細嚼慢咽過後才抬了抬眸,似笑非笑的看著二皇女道︰「母皇讓你多出宮走走,開闊心胸,莫要自艾自憐,倒也沒錯。」
二皇女臉色一變,她不怎麼出宮還不是避老大鋒芒,不讓她產生戒心?
接著對方又道︰「有些話母皇作為母親,不便說得太明白。咱們為人子女的,必是期望父母肯定,那些字眼母皇說了出來,雖是善意,但一個人若知道孺慕之人這般評價自己,到底難免神傷。」
「可我們平輩姐妹之間,便沒有這般顧忌了。」
涼王視線落到二皇女臉上,仿佛穿透了她那張假面似的。
「老二,讓你別一天到晚廢物一樣陰暗自憐,萬事都拿自己腿說事,還要跟你說得多清楚?」
賤人竟敢!
二皇女瞳孔針縮,一瞬間殺意幾乎快要泄露出來。
可她不敢,以老大此時的不穩定,一旦她露出攻擊性,接下來便會引火上身。
但那賤人還在繼續︰「你自己盯著腿腳那點破事不放,自甘墮落也就罷了,還非得拉著周圍的人跟你沉淪。」
「人妹夫出身清貴,婚前也是早有賢惠之名,否則母皇也不會一眼就給你挑中了他。」
「這般性子溫順,賢惠柔善,廚藝高絕男子,怎到了你嘴里就是一無是處?」
好麼,原來在這里等著她。
二皇女心里冷笑,看了站在那邊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的駙馬,想到周家先前的回應,是看著他就來氣。
但還沒完。
老大這賤人,今日仿佛是特地來找茬的。
她起身拉開一旁的椅子,沖周駙馬道︰「妹夫,坐。」
周駙馬畏懼二皇女,但涼王同樣是個說一不二的人。
他只得坐下。
裴涼重新拿起一塊糕點,竟跟他討論了起來
「這點心甜兒不膩,口感層次豐富,讓人欲罷不能,可是在餡內調入了橘皮?」
周駙馬訝異的看向涼王,橘皮雖然解膩,但不少人也受不了它的苦澀。
這餡料中的橘皮是他想了很久,才得出的兩全之法,取其解膩之效,卻不留多余味道,加上好幾層的口感,一般很少有人一口就嘗出來。
便低聲道︰「是橘皮。」
涼王一笑,臉上是純粹的驚喜︰「廚藝一道,果真是學無止境。」
以她的經驗,居然沒有見過這種腌制方法,怕是周駙馬自創。
便道︰「妹夫真是巧思妙想,這小小糕點內便是驚喜無限,可想而知這一身造詣。」
周駙馬有些臉紅,他喜愛烹飪,只貴族郎君都以琴棋書畫為傲,在家中便是任他折騰,卻也不見得多贊同。
嫁給二皇女之後,更是被斥責一身無用,也只得平日里在小廚房自娛自樂了。
二皇女見兩人的互動,眼神越發冰涼。
還得忍著氣道︰「能入皇姐法眼,是他的福氣,不過也就烹廚刺繡這點能耐可看了,哪里比得上蘇公子」
話沒說完,就被涼王不耐煩的打斷︰「你倒是大言不慚。」
「你不怎麼出宮體驗民生疾苦,知道妹夫單這一盤點心,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
裴涼道︰「滿京最大酒樓天香樓,日進斗金,來往皆是達官顯貴,今日我才與三妹光顧一場。」
「老三你說,那里的點心比之妹夫的如何?」
三皇女這會兒吃得跟小耗子似的,聞言想了想︰「天香樓好吃,但比起二姐夫做的,還是差點。」
裴涼看向二皇女︰「據說天香樓以前為了改良自己招牌菜的一道醬汁配方,花了紋銀百兩從一醬鋪買了配方。」
「且這一百兩,還是因為醬鋪自身得做生意,保證除了天香樓自用,絕不外傳,如若泄露,天香樓得天價賠償。」
「妹夫自己不開點心鋪,直接買斷的話,相信天香樓是肯出千兩買這配方和妹夫那橘皮的腌制方法的。」
畢竟有了這腌制方法,人家又可以開發無數一個體系的招牌甜點。
「一千兩,夠五口家在京城過上殷實富足的一輩子了。」
二皇女听她算這筆賬,一臉莫名又心中不屑,一千兩?
凡俗百姓或許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可他們殿內隨便一樣擺件都遠超價值。
接著就听老大說了一句讓她震怒的話
「所以知道了嗎?若是有朝一日,你個廢人一無所有,妹夫但是這一道糕點方子,就可以養活你。」
「皇姐你」
裴涼嗤笑︰「怎麼?覺得這個比喻毫無意義?」
「可萬事誰說得準。」
二皇女心髒狂跳,冷汗都出來了,這賤人是什麼意思?
但此時她已經偏過頭,對周駙馬贊揚道︰「妹夫莫要听信她的混賬話。」
「你聰明靈巧,對廚藝一道純粹虔誠,技術追求到極致就是藝術,這是該驕傲的事。」
「日後你們搬入王府,姐姐這里就將涼王府的采購門路介紹于你,出了宮大可一展身手。」
便是周駙馬已經在幾個月來的折磨中,內心如同槁木,如今听了涼王的話,也不免心中激蕩,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期盼。
他忍不住
偷瞄了涼王一眼,這般言之有物,尊重男子,對他的優點不吝贊賞的女子。
真的不是二殿下口中那狂放荒yin的無恥之徒。
然後周駙馬心中哂笑,也是,那人心里自己淬了毒,看誰都不是好人,她的話豈能盡信?
皇太女此時也道︰「皇姐說的是,二姐夫說話溫柔,待人親切,從不打罵宮人,做菜還這麼好吃。」
「哪里就不好了?」說著看向二皇女︰「二姐你莫要這麼說了。」
「自家姐妹的,犯不著這般自賤。」
二皇女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這養不熟的小崽種。
平日里對她時常問詢,盡心盡力的明明是自己,結果才一下午,就被老大給馴化了去。
她僵硬的笑了笑︰「三妹說的是。」
接著看那三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只覺得無比刺眼。
二皇女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是不如皇姐和三妹心思雅致的。」
「也是成親數月,駙馬月復中仍不見動靜,便覺小道無用,如此看來,是有些偏激急切了。」
她這話出口,原本神色有些輕松了的周駙馬一僵,神色變得落寞淒苦起來。
裴涼一听,連忙道︰「是嗎?這可是大事。」
「二妹你為何不早說?害我怪罪于你。確實皇家血脈刻不容緩,這事關千秋的事,此時自然不是品嘗糕點的時機。」
周駙馬唇角露出一絲苦笑,果然,便是如涼王這等女子,涉及子嗣,仍舊
就听涼王沖一旁的近侍道︰「去給二皇女請太醫。」
「她身體不行,子嗣有礙,怎麼拖了這麼久都沒人察覺?快!」
二皇女都懵了︰「我?不皇姐誤會了,是駙馬」
這玩意兒哪個女人敢承認自己不行?
可話沒說完,卻被裴涼一把按住,她似笑非笑︰「怎麼可能?妹夫渾身是傷,還能行動自如,可想而知身體底子康健。」
「倒是皇妹,素來身體不好又心緒低落,成天暮氣沉沉,這明擺著的事,誰的問題你怎麼就好意思推給一個男人?」
二皇女臉色發白,看著老大不敢輕易開口。
便听老大問︰「急著要子嗣嗎?」
二皇女艱難而屈辱道︰「不,不急。」
裴涼露出一笑︰「唉,不急也不急吧,反正也年輕,等你準備好面對自己的時候再說也不晚。」
「做姐妹的也不逼迫于你,只不過」
她嗤笑了一聲︰「今後就別拿這事磋磨妹夫了,這般下作之人才干的事,有辱我皇家風範。」
「是,我知道了,皇姐。」二皇女不得不屈辱的低頭。
「那就去太醫院拿點跌打藥酒回來吧。」裴涼交代道。
二皇女一驚︰「此物殿內常備,倒是不必。」
涼王笑了︰「行吧,不過」
她看著二皇女︰「三日後我大婚,前前後後需得忙碌大半月,二妹可莫要搞出掃興的事。」
二皇女咬牙︰「謹記皇姐教誨。」
周駙馬看得心驚膽戰,但看著往日里猙獰的二皇女縮在涼王面前不敢動彈,莫名多了絲快意和暖流。
二皇女急于轉移話題,又問道︰「對了,皇姐今日下朝還沒去母皇面前謝恩。」
「母皇有些」
裴涼擺了擺手︰「沒事,她腦子不好,本王此時不想見她。」
此話一出,屋里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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