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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師飛羽佔據朝廷完全掌控的月復地, 囊括京城江南最大後勤保障系統,實際已經算是佔據了半壁江山。

其實兩江總督原本也是權柄滔天的重臣,一般這個職位, 都是簡在帝心之人擔任。

只不過此總督與師家頗有淵源,看他能在這亂世中,一面維持聖寵, 一面將兩江打理得還算秩序清明,井井有條。

便知是個官場手腕與從政能力都極為了得的能臣,非是那等溜須拍馬之輩能比。

這樣的聰明人, 師飛羽早在數年前就打過交道,期間也注重維系, 對此人的整治理念和是否是那等愚忠皇室的人一清二楚。

那麼這樣的聰明人, 很多事便有商談余地了。

早在北蠻南侵之前,師飛羽便暗示了對方接下來的走向,各種利益置換讓對方一步步滿足自己的布局要求。

等北蠻來襲, 皇帝南逃的事實成真,兩江總督便知道這王朝真的氣數已盡了。

而師飛羽這等常勝不敗,運籌帷幄, 別人走一步他的準備已在十步之外的梟雄, 在如今此等優勢面前, 讓天下改姓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那麼在皇帝到達江南之後,一切原本正在觀望猶豫的布局便運轉開了。

如今逼宮成功, 新帝年幼, 奸罔被盡數清算, 空出來的位置以及伴隨的利益,師飛羽自然不會忘了兩江總督以及一眾提前暗地里支持的人馬的好處。

只不過兩江總督確實是個聰明人,雖則現在已經下好注, 奔的是從龍之功。

但他畢竟已經位極人臣,此王朝傾覆,他能夠讓家族不受波及,維持原有的顯赫,已經是莫大幸事,再多便過猶不及了。

于是在之後的分配中很是低調。

而漕幫江家也如他們所願改換門庭,以江湖幫派出身,如今躋身朝堂,身居要職。

果然如裴涼所料,在新帝登基後,有兩股起義軍勢力試圖對江南發起攻擊。

一股是如今佔據蜀中以南的起義軍,這股勢力氣候已成,如今已經在西南自封為帝。

他們的目的是逐鹿天下,自然不會放過這等帝權更迭的時期。

對方很敏銳的意識到了,朝廷發生了巨大的政治變動,本就腐朽不堪的朝廷,經此震蕩,此時肯定不堪一擊。

更遑論北蠻南侵之威脅剛剛解除,皇帝一路南逃,才剛駐入江南,形勢混亂不穩。

只不過對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師家軍才跟凶殘的北蠻鐵騎打完,居然不像預料中一般兵疲馬潰。

師飛羽南下接迎帝駕,傳言那支不敗之師雄姿威武,他們還以為是為了掩飾外強中干放出來的謠言。

是為了震懾多股起義軍,好讓師家軍得以休養生息,畢竟這種虛報人數,震懾敵軍的事,都是行軍打仗基本操作。

西南起義軍本就不算幾股勢力中最悍勇的,之所以勢力擴張,多還是依靠地勢之便。

此次他們主動出擊,自己放棄了最大的優勢,又對上實力沒有半分虛假宣傳的師家軍,結果就是很虐了。

另一股發起沖擊的到不如西南軍志向遠大。

那是一股靠近江南的門閥勢力,本質就是在亂世中攪渾水掠奪好處的。

人家根本沒有想著能一掌天下,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知之明,趁亂的時候能撈好處就多撈點,等天下有平定之相,便擇一贏面最大的明主投誠。

一般為了節省收復成本,統治者會選擇接受對方的投誠,到了太平盛世,在戰亂中積攢的龐大資本,足夠人家富貴延綿了。

但這邊師飛羽早有準備,對方準備在這富饒之鄉劫掠一波的想法破滅了,甚至整支軍隊白給,被師飛羽強迫收攬麾下,再帶隊反擊回去,一口氣便繳滅了兩股不小的叛軍勢力。

這師飛羽實際掌權後的連連大捷,讓麾下之人信心大增。

而對方表面的平叛收復之下,展露出的治理才能,也讓天下人看到了亂世即將結束的曙光。

在此期間,裴涼便是一心賺錢,發展經濟。

她傾注在師飛羽身上的巨大投資,變現得非常快,那便是他軍隊所及之地,裴涼的行事全都暢通無阻。

有權勢軍隊大開方便之門,對于裴涼來說已經不是所謂的放開手腳了。簡直是天下皆為任意遨游之地。

前幾年各地連年災禍,又有朝廷苛捐雜稅,加上戰亂侵襲,各地民不聊生。

失去勞動力的土地自然沒有多少產出。

但合理的資源分配,暫時可以讓民眾渡過眼前的生存問題,只要有和平穩定的局勢休養生息,自會恢復如初。

數年戰亂災禍,如今其實大梁人口已經降到某個危險的閾值。

清算政治余孽的時候,師飛羽也沒有任何心慈手軟,還有平定的叛軍勢力中,被一眾叛軍頭目榨取的民脂民膏,除了必要維持統治運營的留存,均是拿了出來。

撫恤百姓,救濟賑災,裴涼組建的航海隊還不斷從外面帶回新的糧食物種,她自己也憑借記憶改良了幾種糧食的品相產值,大大緩解了全國的糧食壓力,進一步促進了穩定。

此時的救命良方,在後世並不稀奇。

甚至裴涼自己根本就不是相關專業,只不過是旗下的食品公司,在簽訂龐大原材料訂單的時候,她親自前往種植基地,被科普的品種改良歷史和方法而已。

誰能想到只是這應酬一般的考察,隨便听一耳朵的知識,到這里便能拯救千萬性命。

隨著各地的收復,收復之地迅速回歸秩序,天下大局已定,一些小股叛軍紛紛選擇了投誠。

還有一兩股負隅頑抗的,但當地百姓也已經不堪忍受,短短數月內,各地發生了饑民沖擊軍閥的消息。

甚至不少百姓已經秀好了師字旗,準備迎師家軍的到來。

其實那些軍閥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一個利益集團的構成,很多時候個人意向往往是被利益裹挾不知偏離何方。

裴涼當初順水推舟放魏映舒和厲深離開,魏映舒的女主光環讓她在原著慣性中又回到這個節點的位置上。

但厲深卻從那之後銷聲匿跡,裴涼還當對方沒有光環,于亂世之中已經不知流落何方。

老實說一開始還有些失望,畢竟厲深在原著中,也是各種意義上來說,女主最大的金手指之一了。

對方會隨著魏映舒的進度而變強,最後更是以異姓王的身份駐扎朝堂,不過小說的最後輕飄飄來了一句終身未娶,英年郁郁早逝。

當然這種劇情其實就原著這尿性的小說來講很合理。

裴涼雖然不怎麼看小說,但她作為有著全方位賺錢頭腦的富婆,看一眼就知道原著服務受眾在哪里,又是以何種心理切入,讓受眾感到滿足。

像厲深這種至死不渝,能為女主貢獻性命的男配,即便最後男女主雙宿雙飛,男配也是不能各自相忘,娶妻生子的。

本質滿足受眾不勞而獲那一面癖好的藥渣,厲深這種男配是絕不能另求他人,背棄女主身為整個故事絕對中心的意義的。

但英年早逝這點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厲深並無隱疾,又是內心堅韌強悍之人,說他郁郁而終就能導致英年早逝,簡直笑話。

這麼說來,其實原著里魏映舒那一眾舌忝狗,越是身居高位的,越是不得好死,各種各樣的死法都有。

照這麼一看,裴涼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分明是師飛羽在利用魏映舒的引力釣魚執法,除掉他認為的一切不符合運行邏輯的人。

不知道在故事結局之外,魏映舒又是個什麼下場,總歸以裴涼對師飛羽的了解後,品出的原著里耐人尋味的地方,是不相信他被影響了的。

但這些都是閑來時的琢磨,之所以突然想到厲深。

是因為,當初越獄後消失數年,如今重逢,對方已然成為了一方勢力之首。

不得不說歷深很擅長在混亂中把握機會,他當初越獄的時候,同時也救走數名他旗下的小弟。

幾人逃離京城,也未隨著帝駕南下,而是逃到了一個師飛羽的勢力絕對鞭長莫及的地方。

然後帶著小弟投入叛軍之中,因他的機敏狠辣,以及本就是一方頭目的經驗,很快就月兌穎而出,得頭領賞識。

又在幾股勢力合並之中立下功勞,有勇有謀,便一路升為了二把手。

但厲深這種人豈會願意屈居人下?還是泥腿子出身,不過借了時運出頭的莽夫而已。

在數年經營,收攬人心,架空首領之後,時機一到便自己坐上了一把手的位置。

而此時,作為唯二還負隅頑抗的叛軍勢力,厲深竟然主動出擊,一路帶兵直指南庭。

大軍抵達城門,前面的是無數被厲深擄劫來的百姓,刺刀驅趕著他們前行。

守城兵士將領見狀眼楮都氣紅了,便是蠻族異類,都少有干這種喪心病狂之事的。

厲深直接在城門外施壓,逼迫師飛羽釋放魏映舒。

如若不然,便殺光陣前百姓。

師飛羽幾乎都快忘了這個人了,還是經三響四季提醒,才想起對方是以前老來師府,又與裴掌櫃針鋒相對過好一陣子的那個廚子。

他聞言不可置信︰「就為這?就為這麼個女子,他劫掠這麼多百姓為質?此人是傻子還是神經病?」

便是率軍強攻,或是暗地劫牢,師飛羽都還覺得合理。但這等拿無辜百姓性命換一女子自由之行徑,對方可有一絲生而為人的自覺?

三響四季道︰「將軍準備如何回復?」

師飛羽道︰「將那女子帶到城門,以她為質,先換回百姓再說。」

「厲深此人既願意為此女大動干戈,興兵做亂,想必此女在他心目中,重愈一切,交涉應是不難。」

「只是對方既然率軍過來了,便省了我打上門的功夫。」

果然,通過兩軍交涉,魏映舒與陣前無辜百姓交換。

再次見到魏映舒,厲深仿佛都不敢認她。

幾年的牢獄生涯,魏映舒過得可不算好。

只不過師飛羽治下嚴明,幾年來這套班底瘋狂運轉,都忙于修復這個千瘡百孔的國家。

老實說,還真沒什麼人記得針對她——

因此魏映舒倒不存在備受折磨,經歷腌之事。

只不過監牢又豈是什麼好地方?

幾年的時間,足夠將一個嬌花一樣的姑娘磋磨得變了個樣。

厲深看著頭發干枯,皮膚變得粗糙干裂,渾身干瘦營養不良的魏映舒,心疼得滴血,心里更是將裴涼碎尸萬段。

他眼眶一紅︰「映舒,你受苦了。」

魏映舒大哭一場,又洗漱了一番,換上光鮮舒適的衣服。到底是年輕人,打理一番氣色也恢復大半。

魏映舒這幾年在牢里也沒有閑著,更甚者因為在監牢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偶有點撥,以前雲里霧里之事,便透徹明晰起來。

比如她曾經與一個貪污糧餉的人比鄰過,對方殺頭之前跟她傾訴過不少。

然後魏映舒便得知了,原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師將軍為何會親睞裴涼那刻薄惡毒女子的原因。

竟是因為裴涼身家豪富,長袖善舞,為師將軍提供了無數糧草物資,也為師將軍引薦了無數得用人才。

再聯想當初皇帝以師將軍糧草來歷不明的事發難,事情便串上了,分明就是裴涼那小人,以重利誘之,讓師將軍另眼相看。

枉她還以為當時自己才是能幫到師將軍的人,原來那賤人早便卑鄙行事。

魏映舒暗恨道︰「也是,師將軍高瞻遠矚,早知北蠻軍入冬會南下,可惜朝堂皆是昏聵之輩。」

「那賤人可不就趁此機會支應討好,說起來便是那個時間,師將軍開始與她曖昧纏連的。」

「那賤人不過是趁人之危,師將軍頂天立地大好男兒,豈會能容忍她騎到自己頭上?」

魏映舒冷笑︰「我在監牢不是沒有听說說,她如今越發張狂,竟是把住了整個大梁的錢袋子,便是師將軍都得看她臉色。」

「師將軍早晚會是君臨天下之人,豈能受制于一婦人?等著吧,她現在得意,死期也不遠了,我且看她下場。」

厲深點點頭︰「我也如此作想,只不過現在大局已定,我利用姓師的愛民如子的名聲,拿百姓為質換回了你。」

「今後退路,還得另行打算。」厲深看著魏映舒道︰「這天下之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大不了,我們便退居大漠。」

「不行!」魏映舒想都不想︰「我為何要因那賤人,下半輩子忍受大漠荒涼?」

她看著厲深,眼神幽幽道:「師將軍不是重那男女私情的人,既然裴涼那個賤人能予以價值,留在師將軍身邊,那麼我肯定也能。」

「我甚至不像她那般貪得無厭,目無尊卑。若是我的話,我能比她做得更好。」

反正平定天下後,師將軍黃袍加身,也會撫恤功臣,廣納後宮,憑什麼不能有她?

厲深看了她半晌,神色復雜無比,良久過後,才沉重道︰「好!」

于是師飛羽便又收到了厲深的招安條件,竟是讓他將魏映舒納入房中。

當時裴涼和江郁英都在,听了這個消息。

江郁英立馬站起來,大義凌然道︰「師將軍心系百姓,體恤將士,那厲深雖不配為人,但若強行剿滅,對方殊死反抗之下,還是會有不少將士付出性命。」

「能以談判的方式招安,自然是最好的結果,日後再清算那厲深也不遲,關鍵以將士和百姓的性命為重。」

「索性師將軍為大業獻身這種事是做熟了的,該是沒有妨礙。」

「將軍,我江某,對您的能屈能伸,坦蕩磊落,滿心皆是佩服。」

師飛羽一開始吃的軟飯就太豪華,如今連吃幾年,在裴涼的後勤保障下,幾乎是所向披靡,只用著眼于前,身後毫無顧慮。

哪里看得上尋常的軟飯?

聞言只輕蔑道︰「區區氣數已盡的叛軍就想我師某委身,這等寒酸籌碼也配?」

江郁英︰「……」

是他輸了,沒想到對方已經吃得如此坦蕩自然,不要臉皮了。

然而裴涼卻道︰「你先答應他們。」

師飛羽猛地回頭,警惕的看著裴涼︰「你想干什麼?莫不是覺得虧了想降價找人接盤?」

「我可告訴你,他們有甚能換給你的?于你根本毫無價值。」

三響四季如今都已經練就在這種場合前自動變成聾子的本事了。

卻听裴涼嚴肅道︰「他倆總不能以為,干出那等凌.虐無辜的事情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你原本打算如何?」

師飛羽道︰「切斷厲深後路,佯攻左翼,逼他們遠離城郡,以免敗軍散亂出逃後傷及無辜。」

「再將他們引進東邊峽谷,那里早已派人布下天羅地網,又亂石密布,厲深便是不要命抱著以一換一的打算,在如此地勢前也不會造成太大傷亡。」

裴涼點點頭︰「那便如此,只是厲深這人,一貫準備萬全,他並不信任于你。」

「便是為了後續招安,陣前承諾必須得兌現,他也不會將結果寄托于你的自覺上。」

「我懷疑他軍隊里還有被劫掠來的百姓。」

厲深這種人就是如此,行事無底線,手腕陰毒骯髒,但卻管用。

裴涼道︰「所以你先答應他們,讓皇帝擬一份聖旨,指婚魏映舒與師世子,給了魏映舒實際名分承諾,讓他們徹底卸下戒心,再做打算。」

師飛羽皺眉︰「便只是名義上,我也不願。」

他低聲道︰「我可是你養著的人,你能不能有做為金主的自覺?你的霸道專橫和佔有欲呢?」

「你怎能忍我與其他女子結為夫妻?」

師飛羽越說越委屈,只覺得睡了這麼些年,怎麼也有幾分真情真義了,豈料她竟如此待他。

裴涼將他腦袋推開︰「你是不是傻?師世子而已,又不一定是你。」

師飛羽︰「……」

這,關心則亂,居然忘了他家里不止他這麼一個兒子。

數日後,像是考慮出了結果。

直接陣前宣讀了聖旨,皇帝指婚歷將軍之義妹映舒為師世子側室,歷家軍歸順朝廷,前嫌不計,今後便是大梁一員。

這個結果從各方面看來倒是沒有異常,只厲深天生多疑,交涉之時可以拖延時間。

但魏映舒卻迫不及待了,她從見到師飛羽那一刻起,便想要嫁給他。

雖則對方從前對自己冷漠無情,但這等志在天下,並已然只差半步之遙的驚世偉岸之男子,世間再無人能與之相提並論。

相貌權勢以及開創一個新王朝的魄力,這等一個時代內的絕頂強者,讓魏映舒怎麼死心忘懷?

她甚至恨不得馬上插翅膀飛到師將軍身邊,于是對于厲深的磨蹭很不滿。

日日大鬧逼迫,終于讓厲深不得不加快進度。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好一切,奉旨入宮謝恩當天,師飛羽發動了突襲。

偷襲的人馬先是撕開了軍隊,那里正是這幾日負責交涉的宦官探好的關押受困百姓的地方。

待從中劈開,聲東擊西,厲深的人想要圍攏過來以此為質,已經是晚了。

接著按照師飛羽開始的策略,其實沒有到殊死抵抗的地步,厲深的大軍就投降了。

厲深是一心為魏映舒,哪怕抵押天下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麾下的其他將領兵士卻不願為一個女人犧牲。

等厲深和魏映舒被押到師飛羽面前的時候,便知萬事休矣。

魏映舒流著淚道︰「師將軍,你我現在已有夫妻之名了。便是今日死于你刀下,映舒也心滿意足。」

師飛羽踹了身邊一個魏映舒看著有些眼熟的人一腳︰「數日前我已讓出世子之位,爵位交由我二弟繼承了。」

師二還是爛泥扶不上牆,整日里畏畏縮縮,生母被休後再不敢肖想多余了。

只是諷刺的是,師夫人當初機關算盡,甚至把自己娘家一族賠進去在算計的東西,這會兒卻輕而易舉的到了她兒子身上。

魏映舒瞪大眼楮,不可置信的看著師二,不信的搖頭︰「不會的,不可能的。」

厲深眼神陰毒的瞪了眼師飛羽,冷笑道︰「師將軍好計謀,我厲某輸得心服口服。」

「先不用急著服氣。」此時傳來一個女聲。

厲深和魏映舒抬頭,不是裴涼又是誰?

裴涼揮了揮手,眼前的將士分開,二人便看到在將士們身後的,那些被厲深劫掠而來為質的百姓。

男女老幼皆有,數日的關押折磨,食不果月復,讓他們饑餓難耐。

厲深深知裴涼是那等毫不手軟的人,心下一涼。

果然裴涼便道︰「你倆是覺得為了你們那起子愛恨糾纏,踩著再多人命都不妨礙心里的風花雪月是吧?」

魏映舒恨裴涼欲狂,冷笑了一聲不說話。

裴涼點了點頭,數筐紅薯被抬了上來。

厲深和魏映舒不明所以,裴涼便道︰「魏掌櫃,說起來你我相識已久,正經比試也只在當年的天香樓。」

皇帝面前那場不算,裴涼壓根不想給一群蛀蟲做菜。

「如今數年過去,想必心里都對孰強孰弱頗為介懷。今日趁此機會,魏掌櫃便與我再次比試一場吧。」

說完裴涼接著道︰「此番的評委便是這批因你為質的百姓,以哪邊受到認可人數多少為準。」

「若魏掌櫃輸,那便把性命留在這里吧。」

魏映舒悚然一驚︰「你讓這幫與我有深仇大恨的人來評判?」

裴涼道︰「烹制過程自會隔絕開,魏掌櫃不必憂心我作弊。」

「只是魏掌櫃從此刻開始,便得拿出渾身解數,畢竟你的性命此時可掌握在先時你一瞥一笑便可能決定他們生死的人手里。」

魏映舒看著眼前的饑民,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神情麻木。

她這輩子沒有做菜給這等人吃過,然而此時卻要這些人的喜好決定她的生死?

魏映舒只覺得裴涼侮辱人至極,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有辦法。

這次比試以紅薯為題,魏映舒心中鄙夷,這裴涼學藝一場,走的也不知道哪里的野路子。

到頭來,最擅長的還是那粗鄙之物。

只是作為一個頂級名廚,便是紅薯,她也能做出百般花樣來,好在裴涼並不限制她輔材要求。

決定好做什麼,魏映舒便動起手來。

那些百姓雖然被隔開,但二人的廚台卻是不遠的。

魏映舒見裴涼打算做什麼後,心里冷笑一聲,還擔心她會相處什麼別出心裁的菜色,若是如此,那麼她贏定了。

半個多時辰過後,二人菜品皆已完成。

由將士過來取出,置于外面的長台上,裴魏二人並不出去,但可隔賬觀察。

現場的將士除了維護秩序,不會給任何提示。

眾人的視線首先落在了魏映舒的菜品上,那是外表極好看的水晶紅薯糕。

表皮是以紅薯蒸爛,再拌入牛乳,蜂蜜,篩入磨成細粉的糯米。蒸熟後呈半透明的糯米粉與金黃的紅薯調和,呈了那半透的淡金色,很是華麗。

那薯糕又捏成神態靈動的小動物,或是用花色別致的模具壓成秀雅形狀。

師飛羽拿起一個水晶紅薯糕分開,里面是碾碎的玫瑰花瓣制成的流心玫瑰醬,聞著便芳香四溢,讓人忍不住咬一口。

除此之外,還有棗泥餡,豆沙餡,芋泥餡,肉松餡,各種口味餡料均是細膩濃香,再加上如此多的數量,給人視覺上很震撼。

在師飛羽看來,這糕點便是放在皇帝御桌上也吸人眼球,就更不用說一眾平民面前了。

眼前這些饑民本就是窮苦之地被厲深劫掠而來的,這輩子恐怕都沒吃過什麼好東西,便是見過的鎮上最大點心鋪的點心,外表也不及這紅薯糕萬一。

而反觀另一邊,卻只是幾桶熬得濃淡適宜,米粒中漂浮淡橘色點綴的紅薯粥。

但師飛羽卻一眼就知道哪道菜是誰做的了。

那些百姓本就饑腸轆轆,在听到可以開吃之時,多數人不約而同的將手伸向了那水晶紅薯糕。

魏映舒面露得色,是個長眼楮的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她的廚藝絕頂,是從無數達官顯貴挑剔的舌頭里面磨出來的,一幫賤民,一年便是肉也吃不了幾回,哪里知道什麼好東西?

以她的水平,在那幫賤民嘴里,那便是天上的手藝。

魏映舒轉過頭,得意的對裴涼道︰「裴掌櫃,你那清粥許是桶太高,許是他們饑餓難耐,等不及拿碗盛粥。多等等,總會有人吃膩了我的紅薯餅,去舀你那米湯解膩的。」

裴涼笑了笑︰「魏掌櫃,我已說過你的性命掌握在外面的百姓手里,怎的還對此局如此敷衍?」

「對于魏掌櫃的不懼生死,裴涼萬分佩服。」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魏映舒冷笑︰「你沒看見外面——」

話未落音,就看到外面一眾百姓面色痛苦,拼命捶自己的胸口。

好半天咽了下去,卻不去拿那糕點了,而是慌忙的去端已經盛好的粥。

一口下去,米香混合紅薯清香的米湯暖過四肢百骸,噎在喉嚨里難以下咽的糕點一下子就滑下去了。

溫度也將將好,不燙不冷,能讓人大口咽下,又沒有冷了失去香味。

一時間眾人眼前一亮,與那做得精貴的紅薯糕不同,紅薯粥他們倒也不陌生。

但與記憶力寡淡稀粥的味道卻全然不同,那米粒顆顆粘稠飽滿,沒有過熟裂開而口感稀松,也沒有過硬難以下咽。

粒粒分明卻入口即化,有老農看出來,那也不是貴人們吃的品相珍貴的大米,便是他們平時種出來的白米而已,卻是將每一粒稻米的濃香精華盡數逼出。

那味道卻仿似讓他們回到已然記憶久遠的太平年間,風調雨順之年,扛著鋤頭經過稻香滿布的田野。

有不少人都是就哭了,滾燙熱淚滴入土陶碗中。

「俺,俺想回家種地。」

「俺也是。」

「等來年收了米,也這樣煮一鍋濃稠的紅薯粥。」

魏映舒臉色煞白,眼里盡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那只不過是普通的紅薯粥而已。」

她全程注意裴涼的做法了,沒有加任何珍貴之料,僅僅是大米和紅薯而已。這等倒掉都沒人吃的粗賤之物,怎麼可能比得上她的糕點?

卻听裴涼的聲音傳來︰「紅薯難咽,糯米也難咽,你是不是當這些被你們餓了好些天的百姓,是你當初那些費心討好的高門顯貴?」

「吃個兩口大小的糕點也要細品慢咽?」

餓極的人自然抓到什麼都是狼吞虎咽,尤其這些人食不果月復,有了上頓沒下頓,拼命塞食物簡直成了行為本能。

但紅薯和糯米多噎人?這般急吞猛咽,不噎著人才怪。

且那些精細烹制的風味,實際上在場百姓根本沒那心思細品,魏映舒一桌甜品美則美矣,卻全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而裴涼的紅薯粥,里面的紅薯切得細碎,粥熬的稠稀適宜,是囫圇吞下也不會妨礙,又能品味那其中滋味的東西。

以前隋廚就說過,越是簡單的東西才越顯廚子能耐,將至簡之物烹制成人間美味,那才算真正大有所成。

一開始大伙兒被顏色鮮亮,看起來扎實的糕點吸引理所當然,但被噎了之後,便知道那物雖則金貴,卻不是他們此時好入口的。

誰料那平平無奇的粥,入口卻是讓人感覺否極泰來,劫後余生的幸福。

再佐以肉糜和泡豆角炒的小菜,不多時,那好幾大桶的紅薯粥便見了底。

吃飽後的眾人臉上恢復了鮮活之色,對唇齒的留香回味不已。

師飛羽笑道︰「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果真最後投票,所有人都投給了紅薯粥。

魏映舒尖叫︰「不行,這不能算,他們只是一幫子餓瘋了的饑民,哪有品味可言?這根本就不是比試廚藝,只比取巧而已。」

裴涼道︰「比試之前我便提醒過你,你現在一身性命系于他們的選擇。」

「魏掌櫃,當年你父親魏啟貴剛來天香樓的時候,也是一逃荒饑民,相信他授予你廚藝的時候,絕對不會告訴你這一身本事,是專為取悅權貴所學。」

「你已經有多長時間,根本沒考慮過一般食客的喜好,訴求了?以至于連這麼多人現在迫切需要的是什麼,你都毫不關心。」

魏映舒拼命後腿︰「不關心如何?你自己也說過,難道非得是天下第一才能開店?那麼我這等只侍奉于貴人的廚子便不配稱之為廚子了嗎?你讓御膳房的御廚如何作想?」

裴涼笑了笑︰「是啊,但御膳房的御廚,沒有動輒凌.虐無辜,更不需要還這筆債啊?」

「給過你機會了。」說著她揮了揮手。

有將士便要上來將魏映舒拖走,而厲深拼命掙扎,竟讓他掙月兌了桎梏。

他飛速撲向魏映舒,將她拉到身邊,抽出奪過的刀,指向在場所有人——

「誰敢動她!」

魏映舒縮在厲深背後︰「厲深,我害怕。」

「別怕,他們敢動你,便得先從我尸體上跨過去。」

裴涼鼓了鼓掌,漫不經心道︰「厲公子對魏掌櫃一往情深,至死不渝,若你倆能修得正果,怕也不必一路牽連無辜,走到今天了。」

魏映舒這會兒都快被裴涼刺激瘋了,聞言大叫道︰「賤人你少趁機挑撥,我心里只有師將軍,你便是害死我,也休想改我初心。」

裴涼點了點頭︰「哦,也就是說魏掌櫃享受著一個男人的竭力付出,甚至壓榨性命,一邊理所當然,一邊卻對著另外的男人痴心不悔?」

裴涼自認是個沒心沒肺的渣女,不過比起女主來,倒有些自嘆不如。

厲深眼神一黯,他冷笑︰「你不必激我,映舒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她當年連日贈飯,我厲深早已死在八歲那年冬天。」

「之後的命都是映舒給的,多活這麼多年,也夠本了,便是還給她又如何?」

魏映舒聞言卻臉色一變,連忙道︰「不用跟她說這麼多。」

裴涼卻若有所思道︰「听歷公子所言,當時魏掌櫃應該還住在京城,與我家比鄰而居。」

「不過魏掌櫃之母歷來吝嗇,莫說是飯,便是一塊點心都不會讓她帶出宅子,往日里都是分吃我的零嘴。居然連續數日贈予歷公子飯食,倒是稀奇。」

厲深正要冷笑她小人之心,就听裴涼想起什麼似的問魏映舒︰「對了,當年我初時學藝,常在家中練習。」

「那年冬天有幾個受傷的小乞丐,我那時性子內向,羞于見人,每日給你好幾塊糖,才求得你幫忙將飯食端予那幾人,不會這其中便有歷公子吧?」

厲深瞳孔巨震,臉上全是難以置信,他有些慌亂的看向魏映舒,卻看到了魏映舒來不及收斂的心虛與怨恨。

對于魏映舒了解到骨子里的厲深,此時哪有什麼不明白的?

厲深只覺得呼吸困難,這麼多年的付出好像是一場笑話。

自己的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映舒,對方只是個拿了糖塊才肯跑腿的,此時回憶起來,那因為感激在記憶力添加的諸多濾鏡破碎。

當時映舒每日送飯,確是不耐之色。

而自己真正的恩人,卻是他三番五次要置于死地的人。這些,映舒心知肚明。

她從始至終都知道,他厲深要害的,是他真正的恩人。

他看了眼裴涼,然後閉上眼楮,深深的吸了口氣。

魏映舒心下不安,她慌張道︰「厲深,你別听她的,她能言善辯,又慣會作態,她騙人的,你不能因為她一句話就懷疑我。」

厲深卻是溫柔一笑,魏映舒松了口氣。

但那口氣還未松完,那笑就轉為詭異,接著她听厲深道︰「映舒,你怕是忘了。除你之外,我厲深從不做賠本買賣。」

「而你,現在也不是例外了。」

魏映舒听到自己脖子傳來咯 一聲,然後整個人眼前一黑,永遠的失去了意識。

厲深將她的尸體棄于地上,接著看向裴涼,卻是羞于對上她的視線。

他輕聲說了句︰「抱歉!」

接著將長刀架在脖子上一抹,女主男配便一同歸了西。

裴涼聳了聳肩,心中並無感慨。

她特地點明當年真相,不是為了得厲深的感激或者懺悔,她倒是對這人沒有任何期待。

只是原著中命運淒慘的裴小廚,內向木訥卻本性純善的人,她的善舉灌溉出來的惡果,卻被他人竊取利用,反倒成了導致自己家破人亡的利刃。

這份冤屈,不該被埋沒。

果然與當初她重新奪回天香樓一樣,裴涼能感覺到屬于原本裴小廚那份不甘徹底消失。

厲深勢力的收復,僅剩的一方勢力也迅速投誠了。

至此才算天下平定,延綿多年的亂世徹底結束。

所謂創業容易守業難,天下的歸順只是開始,接下來師飛羽面臨的是更繁復的重任。

很長一段時間,甚至裴涼都見不著他的人。

此時朝堂班底已經遷回京城,所有人都明白,王朝的更迭便是近日之事了。

依附前朝的皇族貴族人人自危,只不過一段時間後,發現師飛羽對他們的態度還算包容溫和,一些樂善好施,在民間聲望不錯的皇族賜予爵位,延續富貴。

其他無甚建樹的也是貶為庶民,不養這幫閑人,雖則沒了富貴尊榮,到底算是性命無礙。

其實幾年的時間,該清算的人都清算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這些,倒也掀不起風浪。

這日,許久未見的師飛羽來到裴涼的宅邸。

一頓翻雲覆雨後,裴涼問道︰「不是正忙?怎麼今日有空過來?」

師飛羽模著她的頭發,眼中有絲快壓抑不住的興奮,仿佛期待已久的事快要夢想成真。

他道︰「我們很久沒有玩人物扮演了,今日得空,陪我再放肆一次如何?」

裴涼挑了挑眉︰「哦?你想這次想玩什麼?」

「皇帝與皇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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