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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胡子見師飛羽臉色難看, 還以為是惱他拿軍需物資開玩笑呢。

忙到︰「看我,一張臭嘴成天不把門,這比方就打錯了。」

「這麼大筆救命物資糧草, 咋可能是小白臉從富婆那兒哄來的?簡直是侮辱咱師將軍的能耐。」

「要是睡能睡出這麼多錢來,那以後咱打仗都不用愁——」

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越描越黑。

果然, 下一刻師飛羽冷著聲音道︰「胡副將。」

「誒!」

「違反軍紀,這個月軍餉減半。」

胡胡子一時間魂兒都嚇掉了,哭爹喊娘的求饒︰「將軍, 世子爺,老大, 爹——」

「您可不能扣我軍餉啊, 幾個月沒回去,媳婦兒已經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要帶回去的錢少了, 那末將沒命回軍營啊。」

「玩歸玩,鬧歸鬧,可不能拿軍餉開玩笑。少一文錢我媳婦都盤問半天, 要不是外面那起子花樓太貴, 少的錢對不上, 我壓根活不到今天啊師將軍。您這半個月軍餉一去,我媳婦那殺豬的刀就是給我磨的。」

「末將再是如何, 這條爛命在戰場上還是能派上用場的。」

胡胡子山一樣的彪形大漢, 哭鬧撒潑起來畫面根本沒法看。

邱三響和應四季廢了好大力才把他從帳篷里扔了出去。

一番吵鬧下來, 許是扎破了一個傾瀉口,師飛羽雖然照樣氣悶,倒也不如先前那麼憋得難受了。

他出了帳篷, 支開三響四季獨自一個人在駐軍散步。

如今駐軍已經不缺乏物資,先前雖與裴涼鬧翻,但後續的軍需糧草,依舊在源源不斷的送過來,更不用說現今大捷,北蠻朝廷的國庫盡入囊中。

現在他麾下的軍隊與年前相比,簡直稱得上富足。

但就是裴涼的行為,讓師飛羽惱火的同時又恨自己如今明知她本性,卻始終抑制不住那不斷冒頭的期待。

她此次回京的目的,趁王朝之都空虛重新洗牌之際,以一介原本根本不可能入棋局的平民身份,投.機成為日後掌控棋桌的人,所圖甚大。

但這里有個前提,便是京城絕對不能被北蠻沖破。

一旦前方失守,京城淪陷,莫說一切算計投.機,便是性命都難保。

以裴涼的聰明和眼界,不會也不可能因為區區男女小事沒有談攏,就斷掉他的供給,讓他月復背受敵。

那是蠢貨才會干的事。

理智是對于她的行為目的心知肚明,心里卻還是忍不住會想她若對自己全然無意,又怎會在自己放下那般狠話之後,還毫無芥蒂傾盡全力相幫?

這個可笑的想法猶無從根除的野草,日復一日的不管怎麼割滅拔除,仍然源源不斷。

而且最糟糕的是,他的身體也不受控制的開始想她了。

本就是龍精虎猛的年紀,又一朝破禁,食髓知味。

先前忙于征戰,有閘口發泄還好,這幾天局勢已定,平靜下來,晚上就不好受了。

腦子里一遍一遍不受控制的回憶那晚銷魂蝕骨的滋味,那人皮膚的溫度,動容的聲音,還有惑人的風情。

空虛寂寞冷這話不是說著玩兒的,夜深人靜內心脆弱的時候,越發委屈。

偏離得這麼遠了,軍營里卻處處是能聯想到她的痕跡。

這天吃飯的時候,因著是過大年,當日的伙食便格外豐盛。

當初與師飛羽一同南下剿匪的精兵,如今在軍營里也各有建樹,均混成了級別不一的將領。

師飛羽與眾將士這會兒一同吃飯,便有人感慨道︰「真是意想不到啊,年前還那般艱難,眼看要入冬了,將士們連齊整的棉衣都沒有,吃的飯也一天比一天稀。」

「眼看著北蠻快打過來了,朝廷那幫子酒囊飯袋還做著太平年的美夢,指望咱們到時候用空手對抗騎兵呢?」

「那會兒將軍愁得整日睡不著,稍微心里有數的兵,誰沒做好這次戰死沙場的準備了?」

「沒成想還未愁多久,糧食武器都有了,那一車車的,就跟天上掉下來似的。」

「將士飯吃飽了,武器利了,原本想著怕是沒命活過這個年,不成想這會兒居然還能輕松自在的大魚大肉。」

師飛羽聞言,頓時有些食不知味。

那些將士卻聊起了興致︰「別說,以往朝廷送來的東西,經上面層層沾手,哪回不是次得沒法看?」

「這次的軍需,糧食全是用料扎實足斤足兩,冬衣塞滿的厚實棉花鴨絨,哪里跟往年,甚至有拿蘆葦充數的。」

「嗐,那事就不提了,那貪官不是已經被咱將軍砍了嗎?」

「關鍵是鐵器也結實耐造,也不知道怎麼煉的,說是里面摻了別的精鋼,以往砍殺兩下就是豁口,這次白刃對砍的時候,竟然把北蠻的兵器給崩斷了。」

「哈哈哈哈,我這會兒都忘不了當時北蠻軍的傻樣。」

「去去,現在不能這麼說了,好歹也是編入軍中的同僚。」

「還有那弩,愣是好用,一波走完,還沒到近前就讓人魂飛魄散,膽子都給震碎了,自然勝得輕松痛快。」

這樁樁件件,全是她的心血和功勞,原本按照師飛羽預計中的傷亡數,現在不足百一。

大捷的戰果,將士們鮮活的笑臉,其樂融融的氣氛,前方的坦蕩前途,這一切都是如此強烈的存在感。

讓他如何刻意按捺?

偏有人還說著話就突然提到她。

有個當初的剿匪軍道︰「要說這行軍伙食,還得數當初裴掌櫃整治的時候。」

「那會兒雖然風餐露宿的,但整日里只要想著三餐,便是干什麼都有盼頭。」

「是啊,那段日子簡直是行軍打仗以來,過得最痛快的神仙日子。山匪好剿,飯食好吃,裴掌櫃那手藝,便是太平盛世,兜里銀錢充裕,又哪是那麼容易吃到的?」

「裴掌櫃是不是已經回京了?」

「早回了,先前三響四季不說了麼,年前就回來開了酒樓。」

「那這下仗也打完了,等拔營回京之後,咱們得去試試。」

師飛羽站起來,面無表情的回了自己的帳篷。

待安置好後方,師飛羽最終還是得回京。

駐北軍大捷的消息傳回京城,原本被皇帝帶頭南逃嚇破了膽的京城百姓均是奔相告走,歡欣鼓舞。

在師飛羽帶著數千人手回來接手皇宮以及重新建立體制這天,全城百姓出來夾道歡迎。

氣勢恢宏的儀仗軍駕中,師飛羽一襲腥紅披風,身穿鎧甲騎馬走在最前面。

他本就是京城無數少女的夢中情郎,此戰大捷歸來,光環加身,器宇不凡,更有天人之姿。

在一眾少女少.婦眼中,更是天神下凡,英武無雙,世間再無任何男子能與之相比。

若不是得勝軍儀態威風,步履嚴肅,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都想沖師將軍身上扔手帕鮮花了。

天香樓本就坐落在往來最繁華的街道,回去勢必經過那里。

人頭攢動中,師飛羽在經過天香樓的時候,突然便心有所感一般。

他抬頭,便看到裴涼出現在二樓的包廂內。

此時包廂窗戶大開,她手臂閑散的支撐在窗沿上,注視著自己。

視線對上之際,露出一個微笑。

那笑容里沒有多少心潮澎湃的激動,仿佛今日得勝,本就該是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但只是這一眼,師飛羽花了數月稍稍平復的心緒又翻江倒海一般。

心里是又恨又怨又屈,只是下一秒,他的情緒便全被驚怒與懷疑所取代了。

因為裴涼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略顯稚女敕,看著跟三響四季一般年紀,卻容顏漂亮,氣質靈動的少年。

此時對方正一臉笑意的對著裴涼說些什麼,裴涼間或回他兩句。

那少年滿眼愛慕藏不住,一言一笑皆是討好之意。

師飛羽都氣懵了,他這才離開多久?就有人頂替上了?

也是,她那般出手豪闊的人,如胡胡子所說,世間有幾個男子頂得住?

都不用給那麼多,只那對他那一星半點,多的是那不要臉的小白臉爭先恐後一擁而上。

可這麼一想,仿佛自己的堅持才是不識好歹一般?

師飛羽整個人都混亂得眼前發黑,殺氣四溢。

他這會兒是用盡了理智,才沒有在全城百姓面前失態。

經此北蠻來襲的威脅,全成百姓已經擔驚受怕好幾個月,他如今回來,必須得給人留下堅不可摧的信心。

師飛羽眼神焠毒的刮了那少年一眼,這才強迫自己回頭,沒有耽誤。

那少年彷若被嚇到一般,往裴涼身後一縮︰「嘶~,這師將軍好可怕。」

裴涼笑了笑︰「他瞪我又沒瞪你,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少年,也就是漕幫幫主最小的孫子江郁英心道,那哪兒是在瞪你,分明是想把我給活剮了。

不過對于這個爺爺和涼姐姐都看好的下注人,江郁英倒是有別的看法。

這邊師飛羽直接進宮,雖然皇帝南逃,但整座皇宮也並非空無一人。

沒被帶走的太監宮女,甚至一些不受寵的娘娘,在被皇帝拋棄後便緊閉宮門,提心吊膽。

原本如果京城秩序陷入混亂的話,這些人估計會被暴民沖擊凶多吉少,不過裴涼很快聯合多方安穩住了局面。

皇宮里的人這會兒雖則日子艱難點,倒也過得下去。

待師飛羽回來,宮里留下的位份最大的一位娘娘便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將控制權交給了師飛羽。

反正這亂世,皇帝都跑了,他們堅持無用,便是師飛羽狼子野心,起碼會抗擊北蠻保護百姓,比那只顧自己逃命的軟蛋皇帝強多了。

師飛羽沒有任何阻礙的就接管了皇宮。

皇帝逃得急,雖然極力搜刮,盡可能的帶走一切有價值的資產,但偌大皇宮,一個王朝的經營,自然不是這麼倉促能搬走的。

里面現成的統治遺產難以估量。

師飛羽接手皇宮後,也沒有客氣的使喚以前的太監宮女,他們本就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宮,各司其職之下,整頓與接手都事半功倍。

再招齊京中中底層未被帶走的小官,按照皇帝逃竄後的反應能力進行任免,又調撥了一批自己的人過來,很快將京城秩序恢復,不再是民間能人自行維持的現狀。

師飛羽早知裴涼能干,但如此打理後方,讓人無後顧之憂,不提她行那狼心狗肺之事,師飛羽不得不承認,此次大捷,京中穩定,她在其□□不可沒。

一想到她便就想到站在她身旁那少年。

師飛羽讓人打听了回來,據說那少年是漕幫幫主之孫。

裴涼早已拉了漕幫幫主入伙,漕幫不缺人不缺錢,但這任漕幫幫主想要幫家族改換門楣。

于是裴涼便拉通這亂世之中所有有那問鼎之相的選手,橫向對比之下,漕幫幫主很快便認可了裴涼的眼光。

選擇了盡早投資。

而裴涼那些軍需物資能夠如此暢通無阻的運到京城,並且掩人耳目,漕幫自然是出了大力氣的。

漕幫老幫主年紀大了,不便動彈,跑腿聯絡巡察之事自然由小輩出頭。

而據說這個小孫子,是最得老幫主寵愛的。

合作伙伴的身份讓師飛羽稍微放了點心,他從入宮開始就繃著的臉也松了下來。

要知道那會兒他一張臉殺氣騰騰的進來,那幾位娘娘還以為他要直接殺人。

三響四季道︰「這裴掌櫃,也不知道避諱一下,不過她本就是走南闖北經商之人,倒也不能以常理論之。世子爺,這會兒您放心了吧?」

「本就無甚好在意的。」師飛羽冷漠道︰「是你們自己大驚小怪讓人去查的。」

嘶,這說的,要他們不去查,周圍的人可都得被您嚇死了。

應四季擺了擺手笑道︰「嗨,要我說這擔心根本就是多余的,裴掌櫃是個聰明的生意人。」

「生意人相交,丁是丁卯是卯,最忌諱私下牽扯了。那漕幫既然與裴掌櫃合作頻繁,裴掌櫃自然不會打人孫子主意。」

話才說完,就看到他們世子爺身子一僵。

這話,好像也沒有那麼絕對,按照她的說法,那道他們就沒有合作價值了嗎?自是比那漕幫更大。

可她對自己干了什麼?

才平息一點的心緒又開始不安了,但師飛羽又覺得自己若再回去找她,簡直就是賤骨頭。

便強自讓自己埋首公務中,忘掉這亂七八糟,自己根本理不清楚的思緒。

戰爭大捷的消息自然瞞不了南逃的朝廷,雖然消息有滯後性,且師飛羽刻意玩了時間差,但要奪取天下,如今大好形勢自得讓自己名正言順。

因此看時機差不多了,師飛羽便讓人放了消息過去,隨後自己又親自寫了捷報。

南朝廷那邊得知戰爭大捷,自然歡欣鼓舞,但劫後余生的驚喜之後,便是審視自己棄城而逃的狼狽丑態了。

尤其京城最終根本沒破,前線的將士到最後都沒再放北蠻再近一步,這樣一來,南逃的名聲可就不好听了。

因此由皇帝自始,由上而下的一幫人,心里又打起來自己的小算盤。

最終商議得出結果,讓師飛羽率軍南下迎接聖駕,不管里外,得將逃亡時落下的皇威給貼回去。

師飛羽收到傳旨過後,冷笑一聲,將聖旨付之一炬,並不著急。

他在外征戰數月,回京後忙著消化整合,一直在忙,倒是連空下來讓自己放松的時間都沒有。

這日是他生母忌日,師飛羽帶上親兵,來給母親祭拜。

想著原本年前還在想,他如今礙于宗族禮法,無法直接迎娶佳人,欲帶她來母親墳前,拜過天地父母,也算有了夫妻之實。

如今想來,這滿心的期待卻成了笑話。

師飛羽只要一想到裴涼便心煩氣悶,嘴上不屑相見,心里又怨她明知自己回京,這麼久卻無來尋的意思。

便是不提其他,難道她就不怕自己的投入打水漂?

師飛羽煩悶的往回走,遣散了親兵,只帶上三響四季漫無目的閑晃。

不知不覺又來到了天香樓,因著他們三人之前經常來,天香樓的活計是認識他們的。

師飛羽本不欲進去,那伙計一見他卻道︰「這不是師公子嗎?來找當家的?」

「不巧,當家的今日不在,不過今日林廚烤的鴨子品相絕頂,要不您進來試試?」

師飛羽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天香樓。

裴涼從魏家買回天香樓後,倒是沒有重新裝潢,畢竟魏家經營的時候,主要招待達官貴人,店鋪臉面自然不可能差,只一些擺件軟裝稍作更替,便直接重開了。

師飛羽沒有進包廂,而是選擇了二樓一個視野良好的位置。

與三響四季點了幾個菜,等上菜之時,便打量審視這天香樓。

冬日里北蠻來襲之際,京城人心惶惶,各家各戶大門緊鎖,商鋪關閉大半。

如此危在旦夕之際,自然沒什麼人有那心思出來滿足口月復之欲。

如今邊關大捷,甚至北部王庭被滅,京城百姓重獲安全感的同時,也是抑制了幾個月的消費欲爆發。

因此各大店鋪如今生意更火爆,商業流通起來,整個京城也迅速恢復了活力。

師飛羽看著來往臉上帶笑的百姓,倒也頗感欣慰。

此時他們鄰桌的一桌客人正喝著酒閑聊,聲音傳到師飛羽他們耳朵里。

有一客人憤憤道︰「剛成親那會兒對我溫柔小意體貼備至,這才不滿三年,便處處敷衍,嫌棄于我。」

「無緣無故的,便要罵我幾句才罷休,這日子沒法過了。」

同桌的另一位客人便嘲笑他︰「這就沒法過了?且還早著呢。」

「哦?朱兄此話何意啊?」

那朱姓客人道︰「我與內子乃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義深厚自不必說。」

「初時成親也是濃情蜜意,千金不拆。」

「結果第二年她性子就冷了,第三年的時候也如同周兄一般,看我哪兒哪兒不對,稍有風吹草動,便是一頓大罵。」

「如今成婚七年,我娘子便是對拉磨的驢,都比我臉色好。時常正吃著飯呢,就給了來上一下,說看我便心煩。」

那原本抱怨的客人道︰「豈有此理,一家之主豈能如此輕辱?朱兄你就不該慣著你那婆娘。」

朱姓客人冷冷道︰「周兄你有那能耐,倒是直接沖你娘子發泄,莫扯著我們喝悶酒抱怨?」

所以愛是會消失的?

師飛羽听著這市井八卦,心里想的居然是要按這對比,裴涼對他也算不錯了。

嘴上說著包養,但該有的關懷討好濃情蜜意一點都不少,再者按照胡胡子和這般客人的說法。

那運氣不好娶到悍婦的男子,尊嚴啥的也沒見比他多兩分。

至少他不可能吃著飯被來兩下呢,雖則關系輕辱,但裴涼平日里卻不是那以踐踏侮辱為樂的人。

相反還特別在乎他的感受自尊,這也是他被那混賬一直蒙騙上床還沒察覺的原因。

想到這里,師飛羽猛然警醒。

你不對勁,為何所思所想,竟有些替那混賬開月兌的意味了?

正自我唾棄,又听那桌客人道︰「這酥肉實在不錯,再點一盤?」

「算了算了,兜里沒幾個子兒了,便是能省則省。」

「我說你倆也太摳了,好容易來天香樓吃個飯,這一座難求,自然是吃個痛快,作甚為那一兩個小菜便磨磨唧唧?」

「蔡兄好運道,嫂子柔順賢惠,從不約束,自然滋味瀟灑。」

「我二人本月花銷已是見底了,自然沒法跟蔡兄豪闊相比。」

「這月才三號,你倆就見底了?花用什麼了?」

「便是今日這頓了。」

那蔡姓客人看了眼桌上的菜,都不是那種價位昂貴的招牌菜,只普通開銷而已。

便笑了︰「你倆如今怎的如此拮據?」

「婆娘不給錢,怎麼闊綽?」

「每月兜里就這麼幾文錢,買個燒餅都得考慮二三,今日能湊這局,已經是婆娘念及此番大捷,格外大方一次了。」

「不信,你們就沒點私房?以周兄朱兄那賺錢能耐,少說能藏點銀兩花銷吧?」

「銀兩?那是何物?」

「這世間銀錢面值最大的難道不是銅板嗎?」

「哈哈哈,你那是被你婆娘騙了。我婆娘明明說有的銅內藏金,所以我現在每花銷一個銅板,都怕是不是虧了,越發節省。」

那蔡姓客人搖頭︰「兄弟,你倆藏點私房吧,怪可憐的。」

「私房?」二人冷笑。

朱姓客人道︰「我去年不是銷聲匿跡半月嗎?你以為如何?」

「如何?」

「便是藏在牆內的十幾個銅錢被發現了,差點沒了半條命。」

周姓客人也道︰「你也太粗心了,十幾銅錢,如此巨款居然藏在一處?這下好,一頓打挨了,錢也飛了,你下次就該一處藏一個,好歹挨頓打還值。」

蔡姓客人︰「……我,我一會兒便去買點娘子愛吃的糕點回家。感謝娘子不打之恩。」

師飛羽,三響四季︰「……」

這就是如今成親男人的現狀嗎?如此對比,竟然包養才是性價最高的關系一般?

師飛羽心想,好歹裴涼對他金錢上是極盡大方,莫說為一個銅子兒絞盡腦汁的辛酸,為了博他一笑,想想裴涼單是送他那些華服美飾所斥巨資?

更不用說便是鬧翻了仍然還傾力支持那些物資價值幾何。

凡事都怕對比,這麼看起來,師飛羽竟然覺得好像自己處處都能顯出優越感來。

果然是給得太多了?

師飛羽自問不是個容易被人改變想法的男人,但此時心里卻突然警鈴大作,仿佛有什麼東西來勢洶洶,便是以他的毅力都難以抵擋般。

尊嚴正在各方沖擊下獨木難支,又有一行客人上了二樓。

這幾人是天香樓的常客,便是師飛羽看著都臉熟。

幾人坐下點菜,順便問今日主要掌廚的是不是裴掌櫃。

得知不是之後,略有些失望。

其中一個客人便道︰「近日裴掌櫃好像坐鎮天香樓的時間不多。」

「嗨,裴掌櫃好事將近,咱們也擔待幾分,索性林廚他們已經磨合,菜的滋味不減就是了。」

「哦?裴掌櫃有何好事?這是哪里的說法?」

「近日不是一年輕俊俏的公子與裴掌櫃同進同出嗎?有人打听了,據說是裴掌櫃南下學藝那幾年的舊識。」

「那公子一表人才,對裴掌櫃體貼入微,前前後後極盡討好,有那好事的起哄是不是想把裴掌櫃娶回家,你道那公子如何回答?」

「怎麼說?」

「那公子原話︰‘郁英何德何能,敢做如此肖想。涼姐姐品貌絕佳,萬中無一,豈是尋常男子可堪匹配的?只我也是凡夫俗子,自是向往那被人置于心尖,予取予求的幸福。’」

「若能得涼姐姐垂青,讓我來世當牛做馬,那也是值得的。」

這般桃色八卦,人人都愛听。

可三響四季聞言,牙齒都快酸掉了。

或許是前陣子有他們世子爺親身演示,他們這會兒已經知道,有些男子說話做事,那是會透出一股茶香的。

如今但是借別人的口听到那漕幫少爺,便能聞到那股沖人的茶香味兒。

二人回頭,正要跟他們世子表示嫌惡,就看到他們世子的表情,那是宛如惡鬼,直接把二人嚇得渾身一顫,椅子往旁邊拉了幾分。

有人便想起來了︰「唉,可不是說裴掌櫃與師將軍——」

旁人嘆氣道︰「唉,公候之家,到底不般配。」

「以裴掌櫃的品貌本事,倒也不必非得躋身進去伏低做小,受那委屈。」

幾人聊得起勁,結果無端脊背一涼,回過頭,便看見師將軍就在近前。

表情陰沉,嚇的幾人靜若寒蟬。

師飛羽猛地起身,直接出了天香樓。良久那些客人才回過神來。

三響四季跟上去,見他們世子走的方向是直接往裴府的,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裴府的門房護衛見了師飛羽,倒是沒有阻攔。

只是師飛羽殺氣騰騰,根本不等通傳,直接來到了飯廳,一腳踹開房門。

此時正是飯點,裴涼也正在用餐,她旁邊江郁英作陪。

二人坐得很近,有說有笑,江郁英正在替裴涼夾菜,殷勤備至。

師飛羽被這場面刺得醋意翻騰,怒用滔天。

裴涼見他過來,挑了挑眉,筷子未放,懶懶的問道︰「當日一別,我以為不會再有師將軍駕臨寒舍的一天了,今日這是——」

師飛羽沒回答她的話,眼楮死死的盯著江郁英,問的卻是裴涼︰「他為何會在你家?」

江郁英放下筷子,整個人的氣質純淨乖巧,尋常人見了很容易生出好感。

便是師飛羽一貫對男女之事不上心,便也知道,這江郁英的長相氣度,該是很討女人喜歡那類。

此時江郁英對師飛羽的敵意仿佛視而不見,聞言軟軟的笑道︰「我只身進京,孤苦伶仃。」

「便是有家中親戚故交可投奔,但到底生分尷尬。涼姐姐自來與我關系親近,又體貼熱心,便是京中陌生讓人敬畏,但與涼姐姐在一起,便再無憂慮了。」

這特麼的就是睜著眼楮說瞎話了,這年頭哪個富家公子出門在外是一個人的?

對方乃漕幫少爺,一路往來護送人手會有少的?卻做那一副柔弱無依之態,看得師飛羽光火。

他沒有理會江郁英,而是直接問裴涼道︰「你與他何等關系?是不是——」

裴涼看了眼江郁英,倒也沒那麼不是人。

畢竟跟這孩子認識的時候,他才十三四歲呢,半大小子一個,算是看著長大的,她再不是人,也不會對看著長大的小孩兒出手。

只是她這番打量,在師飛羽眼里卻成了另一重意思。

仿佛對方原本無意,竟自己提醒,在考慮一般。

他腦子里有根線快崩斷了,而江郁英仿佛還覺得那壓力不夠般。

開口道︰「我與涼姐自然是情同姐弟,不分彼此了。涼姐姐于我便是等同親姐,再是坦蕩不過的關系了。」

「師將軍您莫要誤會。」

只是這話才說完,江郁英就叼走了裴涼剛剛夾起來的一塊糕。

並對裴涼笑眯眯道︰「最後一塊,歸我了。」

師飛羽氣得險些拔刀,但那江郁英似有所感般,回過頭,不好意的笑了笑。

「讓師將軍見笑了,我素來喜歡與家中姐姐妹妹渾鬧,大家都習慣了,也不管我。我是把涼姐當做親姐才如此親近,忘了此刻有外人在前,倒是不合適了。」

又小心翼翼的問裴涼道︰「師將軍仿佛臉色不是很好,是貴族之家重視規矩,我與涼姐姐丟臉了嗎?」

「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有意的。」

跟進來的三響四季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媽耶,這玩意兒方才通過別人嘴里已經有所見識了,來之前心中也有準備。

卻沒想到傳言不及真人萬一,這才幾句話的功夫,那茶味兒濃的快生生把他們燻吐了。

裴涼知道江郁英這小孩兒性子狡黠愛撒嬌,相處習慣自來如此,倒是沒多想。

但師飛羽就不一樣了,若不是還念著大局,江郁英沒法直著走出這房間。

他牙齒快磨碎一般,沉聲沖江郁英道︰「滾!」

哪知江郁英並不受那殺氣所攝,反倒是眼楮布滿霧氣,整個濕潤起來。

他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眉峰形狀變得憂郁,眼尾突然楚楚可憐,像是被嫌棄的狗狗一樣,惹人憐愛。

他道︰「原,原來我是那麼不招人喜歡的性子啊?」

「師將軍抱歉,我少時身體不好,家中姐妹多有遷就,就連涼姐姐自相識以來對我也是百般體貼,便養成了給人添麻煩不自知的性子。」

「要是哪里冒犯了您,您大可說出來,我改正便是。如若可能,我真的也想跟涼姐姐的每一個人伙伴好好相處。」

師飛羽刀都出鞘一半了,是應四季死死沖過來按住,然後邱三響上前不由分說的捂住江郁英的嘴,將人拖了出來。

出了院子二人才松手,瞪著江郁英道︰「你別開口,你那每一個字都讓咱得慌。」

「要不是哥倆反應快,你個小白臉這會兒已經是刀下亡魂了。」

江郁英此刻卻神情一轉,哪里還有那委屈之色,臉上似笑非笑道︰「若我已成刀下亡魂,那就更無法理解涼姐姐和祖父為何選擇師將軍了。」

二人聞言,四季一臉茫然,而三響則若有所思。

這邊飯廳內,整個房間只剩下師飛羽和裴涼兩個人。

師飛羽上前,抱著裴涼就把人直接扛了起來,往內室去了。

原本對方這麼快便回來找自己,已經是意料之外了。此時的行為又與往常大相徑庭。

裴涼便問︰「你這是干嘛?」

師飛羽將人壓到床上,一臉嚴正道︰「裴掌櫃戰時慷慨解囊,另我軍所向披靡,數次物資追加,價值難以衡量。」

「此等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師某只能以身相報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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