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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剛亮的的時候。

街面上,就听到忽然冒出來聲聲鑼響,又響又急,李雲龍和灰七姑擠一炕頭上,真不知道抱著個大灰耗子他是咋睡著的,蘇鴻信則是睡在另一屋,趕了這麼久的路,也是累的不行,加上昨夜炮仗聲太響,都大半夜了,才眯了會兒眼,睡到現在。

蘇鴻信听到動靜,二話沒說,翻起身,順手扯著大襖往身上一套,提著斷魂刀就趕了出去。

他心里可還記著昨天白天瞧見的那一撥人的死狀,壓根就沒忘過,這會兒八成又是出事了。

出了門,深一腳淺一腳的踩著地上的雪,等走到街上。

就見個瘦黑如猴的小子連滾帶爬,邊敲鑼邊撕心裂肺的喊道︰「死人了啊,劉家的人……都死了……」

估模著是瞧見了什麼極為恐怖的場面,嚇得這小子褲襠底下都濕完了,沿途連摔了幾個狗趴,一溜煙,鑼聲就遠了。

蘇鴻信皺眉想了想,朝屋里還酣然入睡的李雲龍打了個招呼,自己則是順著那小子過來的方向趕去。

一些老少爺們也都被鑼聲驚醒了,好奇之余都在往那劉家趕。

蘇鴻信揣著手不急不緩的跟在眾人後面。

走了七八分鐘,只見不遠處的一間大院敞著門,不少人圍在那探頭探腦的往里瞧著,嘴里議論紛紛,那門扇上還濺著不少殷紅點點的血跡。

門檻里頭,一老漢雙眼瞪大,五官扭曲,面色青紫,抬起來的右手都凍硬了,直直伸在半空,脖子上兩個窟窿眼正烏黑發腫,流著黑血,那皮肉下,一條條黑色的筋管脈絡像是蛛網一樣,順著傷口朝全身蔓延,死狀和昨天那一撥人簡直一模一樣。

蘇鴻信留意到老漢的胳膊上,有兩道爪痕,衣裳都撕成布條了,皮肉外翻,傷口黑紫一片,猙獰可怖,像是被什麼猛獸抓了一樣,瞧的眾人湊門外面倒吸著涼氣。

「這咋和昨天陳黑臉他們是一模一樣的死法啊?瞧這咬的,乖乖,該不會是山里下來了什麼東西吧?依我看啊,這事八成不算完!」

人群里還有別人也看出來了,嘀咕著,眼神陰晴不定,似驚似怕。

正瞧著呢,那院里就見兩人白著臉往外面溜,許是先過來的,膽子大,進去轉了一圈,兩腿都有些發軟。

那二人一出來,眼神發顫,嘴里干咽了口唾沫,顫聲道︰「哎呦,我滴個親娘啊,里頭的人,都死了,劉家的小孫女脖子都快被咬斷了,牆上全是血,肚子都被掏空了,慘不忍睹啊!」

蘇鴻信听到這話,繞過眾人,也進院里了,沿途只見雪地上半掩著血跡,恐怕是那老漢往出來逃的時候濺地上的;院子不大,兩進深的小院,前廳後屋,蘇鴻信快步走進廳里,一進去就是一股撲鼻的血腥味,就見里面的牆壁上全是濺射的血點,就跟潑墨一樣,地上則是四仰八倒的倒著一具具尸首。

身後頭還有幾個瞧熱鬧的也壯著膽子進來了,可還不等進門,就被廳里血腥慘烈的一幕嚇得哭爹喊娘的往外跑。

蘇鴻信則是把眼神落在了東邊的牆上,只見一道駭人爪痕正斜飛而落,深入四五寸,牆皮都刮下來一層,蘇鴻信看的心里一沉,還想再繼續往後屋去轉轉。

門外面就見兩個官差過來了,嚇得臉色發青,杵門外頭都不敢進來,嘴里是叫苦道︰「大過年的,這是撞上啥邪乎事了不成?咋老有人死啊,昨天的那些還沒埋呢!」

然後一指蘇鴻信,沒好氣的攆道︰「去去去,瞎湊啥熱鬧,趕緊出去!」

蘇鴻信露了個笑臉。

「好 ,這就走!」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這官差後面還擠進來個面色白淨的小伙子,雙手揣在袖里,眼神中透著股子機靈,穿著件髒兮兮的灰袍,針腳都破開了,外露著棉花,身子瘦削,帶著頂花花綠綠的大棉帽,吸溜著鼻涕。

與蘇鴻信擦身而過的時候,這小子嘴里輕咦了一聲,居然多瞧了蘇鴻信幾眼,或者準確的來說是多看了眼他背後的斷魂刀,然後笑呵呵的招呼道︰「嘿,爺們,等會兒,既然來了,就搭把手,幫忙搬下尸首吧!」

那兩官差听的一樂,他們可不想大清早的沾這死人的晦氣,忙附和道︰「對對對,你小子來都來了,干脆搭把手!」

說著把眼楮往門外那些人身上一瞟,可還不等開口,那些人立馬作鳥獸散,嘩的跑沒了。

蘇鴻信頗為意外,不過,也沒多想,反正就幫個忙的功夫,他也還想瞧瞧,這屋里有沒有什麼線索呢。

那白臉的小子走進屋里,在那幾具死尸旁邊來回轉悠了一下,像是個閑漢一樣隨意說道︰「不用瞧了,和昨天陳黑臉他們死因一樣,被咬死的!」

「這不是廢話嗎,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可到底被啥咬死的你知道麼?」一官差不以為然的撇嘴道。

那小子嘿嘿一笑,眼神一斜,說道︰「我怕我說出來你們不信,這咬人的東西可不同尋常,就山里的那老虎踫上,照樣得被咬死!」

就听他聲音一壓,故作神秘的道︰

「听說過僵尸麼?」

這話一出來,蘇鴻信就有些回過味兒來了,敢情還遇到個行家。

也不等那兩個官差反應,就見這小子呵呵一笑。

「行了,別愣著了,搬吧,這也沒啥好找的,一場雪下的,什麼痕跡都沒了,等中午的時候再過來轉轉,而且又不是人干的,看啥也沒用,想看的話,待會去我那看!」

听到對方的話,蘇鴻信眼神一閃,沒說什麼,一挽袖子,雙手一抓,已是提著兩具凍硬的尸首朝門外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

一共是九具尸體,祖孫三代全死了。

等忙活完,看著官差拉著尸體離開,那白臉漢子抹了把鼻涕,一瞅蘇鴻信,嘿嘿笑道︰「想不到這關外居然還能踫見刑門里的傳人,在下秦守誠,敢問一句,您能瞧出我的行當麼?」

蘇鴻信看著這小子一副江湖人的做派倒是樂了。「仵作吧?還沒餓死呢?」

那秦守誠听的一瞪眼,臉色漲紅,似是要反駁兩句,但又像是想到什麼,張了張嘴,最後是一拍大腿「嗨」的嘆了口氣,垂頭喪氣道︰「甭提了,我爺和我爹就是餓死的,我八成也快了!」

事實上蘇鴻信也有些意外,他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個仵作,而且還是個能認出他「斷魂刀」的,那可真就是不容易。

別看驗尸的都叫仵作,那也是有區別的,就譬如一些衙門里的,干驗尸的行當,帶的家伙一大堆,看著厲害,其實,真正能耐的,人家只拿眼楮一瞟,那可真就是和孫猴子的火眼金楮一樣,明里的暗里的都能瞧個清楚,這世道不比後世,沒那麼多先進的驗尸手段,靠的,就是那一雙眼楮。

故而,市井里多是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叫作劊子手的刀,仵作的眼楮,扎紙人的手藝,二皮匠的針線,說的就是四大「撈陰門」的絕活。

秦守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就听他笑道︰「好歹也是一條道上討食的,遇到了,不得請我下頓館子?而且,等會去我那瞧瞧,我估模著剩下的幾個要尸變,咱們一道把它們收拾了,不然要出大禍!」

算起來,這仵作、劊子手都是衙門里混飯吃的,真就是一條道。而且听他爺爺以前說,這仵作、劊子手、二皮匠其實是分不開的;二皮匠呢,就是縫尸人,他得瞅著劊子手的刀吃飯,有人掉腦袋,他才有飯吃,至于仵作,則是因為驗尸之後,尸體或被肢解、刨開,那就得要二皮匠補個全尸,所以,每個劊子手他都有搭伙的二皮匠,仵作也是如此。

可就是這世道,逼得一個比一個慘,最慘的莫過于二皮匠,寧做街邊狗,莫做二皮匠,活的都不如狗;接著就是這仵作了,亂世里,人心離亂,命如野草,一身的本事無疑是白學了;然後就是劊子手,勉強活口;至于最後的這扎紙人,倒是與前三者不同,活的最好,賺足了死人錢。

「行吧,你挑地方吧!」

蘇鴻信也是爽快的笑道。

沒別的,就是瞧這小子順眼,而且,他這還是頭一回遇到正兒八經的仵作,好奇的不行。

秦守誠裹了裹了自己的破襖,呲著兩排黃牙笑道︰「要不,我把我媳婦也喊來?」

蘇鴻信听的一瞪眼,奇道︰

「你還能娶到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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