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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西山的方向走, 杜衡就越是心驚。之前他還能用神識觀察結界旁邊的戰況,可神識裹著靈氣時看東西就像看電視一般,雖然也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但是卻沒有雙眼看到的那樣直白。

西山腳下的石頭河水已經被鮮血染成了黑紅色,有些妖獸發現了沛竹林附近沒有結界,正向著沛竹林的方向走來。沛竹們爆裂的聲音傳來, 還沒到景楠家屋旁邊就听到了連續不斷的爆裂聲。

景楠意識昏沉, 杜衡不得不彎子才能讓他在背上趴著。他一邊跑還要一邊回頭看笑笑, 看不到身後一抹金黃, 他就著急的不行。

情急之下杜衡腦海中靈光一現, 他喊道︰「笑笑!你跑幾步就喊一聲, 讓我知道你跟著我!」

笑笑听完就開始啾了, 听著那一聲聲稚女敕的啾啾聲,杜衡的心落到實處。他最重要的人都在身邊, 他必須保持一百二十萬分的警惕。

很快杜衡就進了沛竹林,往常都是竹林內部發出爆裂聲,今天的爆裂聲從竹林外傳來。竹香中混著濃郁的血腥味,耳邊听著妖獸們的哀嚎, 杜衡覺得心髒都要從嘴巴里面跳出來了。

他後悔了,他應該提一盞燈出來。竹林中的靈氣混著妖獸身上的瘴氣,瘴氣能腐蝕靈氣,他的神識放出去就覺得隱隱作痛。

前方的路他沒走過,耳邊傳來的風聲和野獸的咆哮聲仿佛就在耳邊回蕩。好在有笑笑的聲音在給他打氣,杜衡跟著小餛飩的腳步頭也不敢回。

沛竹林挺大, 杜衡深入之後才發現,他平時看到的只是九牛一毛。林中小路四通八達,走錯一條就有可能帶著大家送到妖獸口中。關鍵時刻杜衡能信任的只有小餛飩, 之前小餛飩跟著玄御去了幾次後山,杜衡覺得它應該認識上山的路。

餛飩也確實盡心盡責,往常看到妖獸就不服氣要沖上去和妖獸拼個你死我活的餛飩,今天一直跑在杜衡身前一丈遠。當看到杜衡落後了,它就停下來等杜衡。

不知是杜衡自己體力不支還是景楠在變重,杜衡覺得他身上壓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杜衡覺得自己的後背又燙又重,他轉頭一看,只見景楠額頭上出現了一朵金色的火焰印記。

景楠的手搭在杜衡的肩膀上,露出袍子的手指本來又長又好看。只是隨著這個金色印記的加深,景楠的手指甲開始伸長,仔細一看,光潔的皮膚上長出了細密的絨毛。

景楠的嘴角都是血,杜衡的肩頭已經被鮮血染紅,可是因為緊張,杜衡竟然一無所知!

杜衡頓時慌了,他不敢將景楠放在危機四伏的竹林中。他只能拼了命的往山上爬去︰「景楠,景楠你堅持住!景楠!楠楠!」

听到楠楠兩個字,景楠身體一震,他斷斷續續的說了什麼,可是他的聲音太低陳,杜衡只听到了別走兩個字。

杜衡心急如焚,這時候笑笑的聲音突然停住了。杜衡以為笑笑出了什麼意外,他回頭一看,只見笑笑長著嘴巴呼哧呼哧的。

看到杜衡看他,笑笑委屈的咳著嗽,他伸長脖子,然後咳出了一只指頭大的甲蟲出來。

杜衡︰……太為難笑笑了,一邊跑一邊喊。

杜衡又想了個辦法︰「笑笑,你跑到我前面去,跟著小餛飩一起跑,這樣我就能看到你了。」

笑笑點點頭,他跳躍著跑到了小餛飩身後像是一盞金色的燈籠。杜衡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看到笑笑的時候,也是在一片黑暗中,笑笑像是一盞燈籠一般跳躍而來。杜衡整個世界就亮了!

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之前他腦子是抽了嗎?為什麼要讓笑笑在後面喊?難道他跑的會比笑笑跑得快嗎?

杜衡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疲憊過,他丹田中的靈氣又在震蕩了。本來靈氣震蕩的時候,他應該停下來運行功法,功法會讓他的靈氣進一步的壓榨,直到結丹。可是他現在沒有這個條件,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破了一個洞,那些靈氣源源不斷的被背上的景楠吸走了。

景楠化身成了巨大的靈氣旋渦,就連沛竹林的靈氣都被景楠給吸走了大半。然而景楠放出來的靈氣更加霸道,溫潤的景楠放出來的靈氣十倍百倍的沖刷著杜衡的身軀,杜衡感覺自己的□□被景楠的靈氣給感染了。

他體內精純的土木靈氣中混入了大量的火靈氣和水靈氣,這些靈氣混在他液態的靈氣中卷入了他的丹田。每走一步,杜衡都覺得丹田像是要撕裂了一般劇痛不已。

景楠又熱又重,他意識全無只知道扒著杜衡。杜衡听著景楠低聲的呢喃說著別走兩個字,心里的痛就蓋過了身體上的痛。

他回應著景楠︰「不走,我不走。你放心。」

北山的路不好走,又窄又陡峭,有些台階之間出現了斷層,相距足有一丈,需要一躍而起才能跳過去。杜衡不知道他提了多少次氣,丹田的疼痛已經變得麻木了,耳邊沛竹的爆裂聲越來越近,杜衡覺得視線都模糊了。

結界旁邊的戰斗還在繼續,妖獸的吼叫聲和老刀重華的怒罵聲隱隱約約的傳來。兩個人如何抵擋這千萬的妖獸?杜衡唯有祈禱兩人修為高深能多撐一段時間。

漸漸的,山道旁邊的植被越來越少,銀色的月光下,杜衡看到了山頂出現了一點光團!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爬到了接近山頂的地方,他轉頭一看,只見村子中上空籠罩著一層鉛雲。鉛雲下結界的靈光時不時的閃現著。

離山頂已經很近了,然而能為他們保駕護航的沛竹林已經到此為止了。最後一叢沛竹亭亭玉立的出現在腳下的山道旁。它盡心盡責的彎曲起了所有的竹子,然後在杜衡驚恐的目光中,竹子猛然揮向了逼近的妖獸大軍。

先追上來的幾只妖獸被沛竹打得皮卡肉綻滾下了山,可是更多的妖獸們爬了上來。

杜衡瞳孔一縮,它們追著景楠來了!

現在的景楠在妖獸眼中就像是一只流淌著甜蜜汁液的果子,引誘著妖獸們瘋狂而至。若是被妖獸們捉到了,景楠小命就完了!

想到這一點,杜衡也不知從哪里就來了一股力量。他不是沒有靈氣,他只是覺得靈氣不對自己的胃口身體挑三揀四,到了現在他什麼都顧不上了。他也顧不上丹田中的靈氣純不純了,他運起靈氣直接聚攏在雙腳上。

他的速度猛然提升,瞬息間就超過了前面的笑笑。超過笑笑的一瞬間,杜衡伸出腳勾了笑笑一下。笑笑感覺到一股力量帶著他飛向了杜衡的後背。

杜衡對笑笑說道︰「笑笑抓緊了!小餛飩,我們沖呀!!」笑笑猛地抓住了景楠的頭發︰「啾啾!!」

昏迷中的景楠嘔出一口血︰……

人的潛能是無限的,若是平時看到妖獸,杜衡會腿軟得走不動。而現在背著景楠和笑笑,杜衡竟然還能和妖獸比一下速度!

身後有一頭窮追不舍,眼看快要沖到杜衡身後了。此時小餛飩猛地一個回頭,它凶狠的朝著撲了過去。

杜衡只看到餛飩快速的轉身化作了流光從自己身邊沖了下去,他心里一驚︰「餛飩!」

他回頭一看,只看到餛飩和滾成一團向著山下混去。杜衡的腳步停了一下,這時候他听到了玄御的聲音︰「去聖人廟,不要停!」

有了小餛飩舍命的一撲才爭取來杜衡上山的時間,杜衡覺得跑的快要斷氣時,他終于看到了聖人廟的山門。

聖人廟前有兩尊青黑色的石柱,石柱上雕刻著盤旋的巨龍。等杜衡前腳踏入了石柱之後的領地,石柱上就升起了一道金色的結界。

杜衡只感覺到一股強悍的靈氣蕩開,還沒來得及爬到山頂的妖獸們都被這陣靈氣給蕩開了。它們就像是球一樣從山頂滾落,杜衡全身顫抖著,他再也背不動身上的景楠了。

杜衡護著景楠的頭小心的將他放在了地上,景楠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一些︰「去……里面……扶我起來……」

杜衡擔憂小餛飩,可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要听景楠的。他轉過頭看了看小道,只見小道上又有妖獸爬了上來。想到小餛飩,杜衡眼眶紅了。但是看看景楠和笑笑,杜衡咬牙扶起了景楠︰「能站得起來嗎?」

景楠呼吸粗重如牛,他半個身體都搭在了杜衡身上︰「上次生尾巴就在聖人廟,沒想到……這次還在這里。」

過了石柱之後就能看到一扇雄偉的黑色大門,大門高三丈,杜衡站在門前感覺自己如同螻蟻。門扉緊閉著,可是當景楠他們一步步的走向大門時,大門卻開了。

只听一聲渾厚的吱呀聲傳來,門□□出的靈光落在了杜衡和景楠中間。大門全開的時候,景楠回頭看了看石柱子的方向︰「放心,小餛飩會沒事的,我們先進去等它。」

景楠每走一步都痛苦異常,跨過門檻的時候,景楠沒憋住,一口血就噴了出來。這口血嚇得杜衡的魂都飛了︰「景楠!!」

景楠捂著口咳著嗽,鮮紅的血順著他的指縫往下直落。等他的咳嗽暫緩,他指了指門檻內︰「去里面,最里面。」

正對著門檻的地方有個巨大的廣場,廣場呈現八邊形。邊緣立著六十四片碑,碑上刻著一些星星點點,看著像是星圖。最神奇的是廣場的地面上,地面像是有一面鏡子映照著天空。天上的星星像是落在了地上一般,在地面上還能看到旋轉的星雲。

若是平時看到這個場面,杜衡必定要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然後像是鄉下人進城一般嘖嘖稱奇一般。可是現在他沒有心情欣賞這等奇景,他只想帶著景楠穿過廣場去後方巍峨莊嚴的聖人廟去。

就在杜衡拉著景楠要穿過廣場的時候,景楠搖搖頭︰「別走……里面……走外面……」

杜衡很快就明白了景楠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不要從廣場上走,可能廣場上有什麼陣法他扛不住。他看向左右,只見廣場旁邊有高大的回廊。笑笑已經站在左邊的回廊處等著杜衡了,杜衡半摟半抱著景楠︰「景楠你還能堅持嗎?」

景楠疲憊的點著頭,他的眼眶下出現了黑色的眼圈︰「沒問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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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並不像廣場上那麼干淨,上面有好多魚鱗狀的東西,只是這些東西比魚鱗大了好多倍,每一片看著都比面盆大。這些東西很難看到完整的,都破破爛爛的,像是劣質的塑料制品一樣。走在上面 嚓 嚓的,一腳下去就能踩得粉碎。

整個走廊都是這種東西,想必走廊上堆積的粉末就是這些東西碎裂後形成的。有些地方碎片特別多,笑笑走過去就形成了一條通道。

景楠喘息聲越來越大,杜衡不得不停下來好幾次讓他休息休息。幸虧他隨身帶了冰箱,里面有清水和食物。景楠喝了一些水,他月兌力一般靠在了杜衡身上。

現在應該到了下半夜了,往常這個時間,杜衡早就睡覺去了。可是今天他非但沒有覺睡,還在拖家帶口的逃命。小餛飩還沒回來,杜衡估計它凶多吉少了,想到小餛飩杜衡眼眶就開始酸澀。可是他不能哭,山下還有和妖獸搏命的老刀和重華,他有什麼資格哭?

杜衡取出了帕子擦拭著景楠唇角和脖子上的血,他柔順的長發變得凌亂。杜衡也小心的給他梳理順了,景楠眯著眼楮感覺著杜衡的動作︰「小衡……」

杜衡應了一聲︰「嗯,我在。」

景楠扯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對不住你了,讓你卷入了……這麼糟糕的事情。」話音一落,景楠眉頭一皺,他頭一偏,一口血又順著他的唇角淌了下來。

杜衡一直告訴自己沒資格哭,可是看到景楠的血,他的淚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掉下來了。怕景楠和笑笑看到了心里難過,他連忙低下頭用袖子擦擦淚︰「這沒什麼,該說抱歉的不是你,是那些妖獸。」

景楠笑容變得輕快了些︰「嗯……怪那些妖獸,都是他們的錯……本來我們一家子可以開開心心過日子的……」

杜衡擦著景楠唇角的血︰「我們以後也可以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我們一大家子。有你,有小玉,有鳳歸和笑笑。還有小餛飩和小鵝,我給你們做好多好吃的菜,你種上好多靈植,鳳歸也不用經常往外頭跑……」

景楠想象了那個畫面,他神色輕快了些︰「真好呀……」

景楠眯了一會兒後有了點精神,他的手已經變成了狐狸爪子,他對著杜衡伸出爪子︰「扶我起來,我們繼續往里面走。」

杜衡現在全身酸疼,他的靈氣震蕩得厲害,他用上全身的力氣才扶起了景楠。景楠又在道歉了︰「對不起啊……我很重吧?」

杜衡哭笑不得︰「這都是什麼話,都怪我沒力氣,我要是像小玉那樣,我們早就到廟里了,你也不要受這麼多罪。」

景楠嘆了一聲︰「這是歲月……賦予我的重量,我控制不住了。等下不要入廟,直接從廟後面走,後面有個小院子,里面有一間屋子。我們去那里。」

景楠說的地方在聖人廟的後方,走過三間連在一起的建築後,杜衡才在廟後面的牆上發現了一扇小門。等杜衡走到小門附近時,小門竟然自動的打開了。

笑笑先跳到了小門中,杜衡扶著景楠隨後進了門。一進門後,杜衡就愣住了。

在他的想象中,廟宇後面的小房間應該像是那種廂房一般的地方,他做夢都沒想到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座亮著燈的茅草屋!

這個場景似乎在哪里見過,杜衡仔細的想了想,很快他就想起來了。除夕那一天,鳳歸的傀儡給大家表演節目,其中一個畫面就是這個茅草屋。茅草屋中,有一只小雞和狐狸狗在等著他們的主人回來,然後主人帶回來一條小蛇……

杜衡猛地就回過神來了,所以……小雞就是鳳歸,小狐狸是景楠,小蛇是玄御!而那個男人,是清衡。所以聖人死了之後,他的三粒珠子會被他的三只靈寵給得到了!

景楠的身軀向前倒去︰「我……回來了……」

杜衡吃出了吃女乃的力氣才扶住了景楠,景楠的聲音中滿是滿足和期待,他面上出現了笑容。

杜衡不由得看呆了,聖人廟對于景楠他們的意義絕不是紀念聖人清衡那麼簡單,這里有他們曾經的家!不知為何,杜衡眼里都是淚,看到破敗的茅草屋,杜衡心里也生出了一種他也到家了的感覺。

茅草屋里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方桌。外表破敗的草屋,內里應該經過了無數次修繕了。床雖然樣式簡單,可是景楠這麼重的人躺上去,床都沒有晃動一下。

杜衡在床上擺上了從家里帶來的被褥床單,他讓景楠躺在了床上,給他蓋上了一床被子。

桌上的油燈閃著豆一樣的微光,笑笑坐在了桌子旁邊的長條凳上,他累壞了。之前有個甲蟲飛到了他的喉嚨里,他到現在喉嚨都難受。

而且他還餓了,白天擔心妖獸襲擊村子,他只吃了兩碗涼皮,晚飯沒吃還走了這麼多路。現在安全下來,笑笑的肚子開始咕咕直響。他的妖丹開始騷動,熱浪又席卷了笑笑的身子,他想要吃冰棒。

杜衡听到了笑笑肚子的咕嚕聲,他給景楠擦了臉和手之後也給笑笑擦了擦臉︰「餓了吧?想要吃點什麼?」

笑笑想了想︰「啾啾啾……」他想要吃涼涼的甜甜的東西。

杜衡說道︰「大晚上的吃冰棍對腸胃不好,我給你盛一點銀耳湯怎樣?再配上一點清爽的綠豆糕,好不好?」

笑笑點點頭,沒一會兒他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大碗銀耳蓮子湯,湯前面還放著一碟子做成花朵形狀的綠豆糕。笑笑一頭扎到了碗中咕嘟咕嘟的就開始喝湯了,杜衡一點胃口都沒有,他想到了山下正在戰斗的老刀和重華,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小餛飩,想到了也不知道在何方的玄御和鳳歸。

清涼的銀耳湯倒映著杜衡模糊的臉,猛不丁的,兩滴淚就落到了湯碗中。杜衡擦擦眼淚,他實在吃不下。他要去廟前看看,看一眼,萬一小餛飩回來了呢?萬一重華他們也上山了呢?

想到這里,杜衡將湯碗放在了桌上,他模模笑笑的腦袋︰「笑笑,我去聖人廟門口看看,你能幫我好好照顧照顧景楠嗎?」

笑笑也放下了湯碗,他將嘴巴旁邊掛著的一朵銀耳給吸到了嘴巴里面︰「啾啾。」

就在杜衡要出門的時候,床上的景楠痛苦的喊出了聲︰「啊!!!」景楠喊得太慘,那聲音不像是人能發出來的。

杜衡回頭一看,只見景楠半跪在床上,他用頭抵著枕頭,流雲一樣的長發像是瀑布一樣從床上傾瀉而下,長發還在長長,景楠的樣子卻變了。

他身上的衣衫消失了,光潔的後背上長出了白色的毛。杜衡眼睜睜的看著景楠從人形變成了半人半狐的樣子。

景楠痛到了極點,他的雙手攢著床單,只听床單發出了裂帛的聲響。景楠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床單上,潔白的床單像是盛開出了紅色的鮮花。

景楠嗚咽著,他痛苦的搖著頭︰「出不來出不來!」他的臉上還維持著人臉,可是一雙潔白的狐狸耳卻從他的頭頂冒出了。

蓋在景楠身上的被子被狂亂舞動的尾巴給掀翻在了地上,杜衡看到景楠的六條尾巴中間,在他的脊椎部分有什麼正在狂亂的頂撞著皮膚。那應該就是那條讓景楠痛不欲生的第七尾了吧?

景楠眼中都是淚,他咬著牙撕心裂肺的喊著,他聲音沙啞猶如泣血︰「清衡——你為什麼不帶我走!!我好痛啊!!」

杜衡的淚嘩的一下就滾下來了,明明景楠喊得是清衡不是他杜衡,可是杜衡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樣。他不由自主的就沖到了床邊抱住了景楠的頭。

景楠的淚浸濕了杜衡的衣衫,杜衡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我在你身邊,我在這里!楠楠,楠楠你加油。」

景楠哭出了聲︰「我好痛,我堅持不下去了。你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杜衡只能緊緊的抱住景楠,他學著玄御的樣子往景楠身體里面注入靈氣,只要他的丹田中有一絲靈氣,他全部傳給景楠。

景楠的身軀已經變成了狐狸,他面上也在一點一點的生出狐狸毛來。他歪倒在杜衡的懷里,一雙鎏金的眼楮靜靜的落著淚看著杜衡。

杜衡心中痛到了極點,他的眼淚怎麼都剎不住。一滴滴的淚落在了景楠的臉上,景楠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血沫從他口中噴出。過了好久景楠眼中的迷霧才稍稍褪去了些,他虛弱的說道︰「別哭。」

他伸出手想要抹去杜衡臉上的淚,可是看到自己已經成了狐狸爪子的手,景楠又縮回了手︰「別哭,我們的好日子才開始。你還要給我做好多好吃的,做鹽水鴨荷葉雞,做老鵝湯炖乳鴿……都是好吃的,以前從沒吃過,你這次要給我補上。」

杜衡哭著點著頭,他抱住了景楠的腦袋︰「我該怎麼才能幫到你啊?楠楠你告訴我,我怎麼才能幫你?」

杜衡听到景楠長嘆一聲,他的聲音中帶著一點愉悅︰「你在身邊,這就是最大的幫助。」

一陣輕柔的靈氣從景楠身上蕩開,景楠抱住了杜衡的腰,他喉嚨中發出了慘烈的叫聲︰「啊——」

在景楠的嘶嚎中,他的脊椎處出現了一團卷曲的銀白。這就是折磨了景楠好幾個月的第七條尾巴,只要一想到這條尾巴是從景楠的脊骨抽出來的,那種痛想一想就讓杜衡汗毛直豎。尾巴從景楠身體內抽出之後快速的展開,然後一鼓作氣長到了和其他尾巴同樣長度。

成了!景楠第七條尾巴長出來了!

景楠全身都是汗,他月兌力一樣倒在了床上,臉上身上的毛在快速的月兌去。鋪天蓋地的毛發從床上涌了出來,有些毛發順著打開的門和窗涌到了屋外。杜衡被潔白的九尾毛淹沒了,這可真是毛的海洋!

長出來了!!

看到那條新生的尾巴,杜衡笑的像是個傻子︰「景楠,景楠你看!長出來了!」一邊喊著,杜衡的淚又涌了出來,太難了,景楠為了長一條尾巴太難了。

景楠嘴角帶著笑溫柔的枕著杜衡的腿,他從來沒這麼安靜過,他身後的七條尾巴柔柔的搖晃著,又華麗又炫目。新生的尾巴卷住了杜衡的胳膊像是炫耀一般晃了晃。

杜衡掛著淚,看著那條潔白的長尾,他伸手模了模那條尾巴。新生的尾巴又柔軟又舒服,它在杜衡的掌心中調皮的轉了個圈兒。

景楠輕松的說了一句︰「說好了給你看第七條尾巴的,我做到了。答應我的鴨子不能忘……」

杜衡破涕為笑︰「不忘!」听到這話,景楠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他太累了,如今尾巴長了出來,他要睡個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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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安置好了景楠,他從毛山毛海中擠了出來。可算大功告成了,接下來讓景楠安安靜靜睡覺就行,不讓人打擾他就好了。

然而危機並沒有解除,村子里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杜衡總要去廟前看一眼,萬一需要他呢?

杜衡不知道玄御他們是怎麼辦到的,他們竟然保留了小時候居住的房子。不止保留了房子,還保留了房子後面的大樹,保留了門前分岔的小道。

站在門前,杜衡總覺得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來過,看過,比如門口橫向的小道,向著東邊走能看到一片果林,過了果林會有一條小溪。向西走會走到深山中去。

而南邊的這條小路,能通向外界。杜衡現在就踏著小路走向了聖人廟的方向,月色輕柔的灑在大地上,他甚至听到了蟲鳴聲和腳步聲。

腳步聲?杜衡回頭一看,只見笑笑正跟著他。

杜衡無奈的抱起笑笑︰「你不是累了麼?怎麼不去睡一會兒啊?」笑笑伸出小翅膀抱住了杜衡的脖子︰「啾啾。」

他不要睡,他要和杜衡在一起。哪怕他現在腳也酸,眼楮也累,但是他也要跟著杜衡。他答應過家里長輩會好好保護他,答應過的事情就要做到。

杜衡沒辦法,他抱著笑笑沿著走廊走向了聖人廟的門口。這是一條長長的路,因為走廊上有很多破碎的鱗片樣東西,他們走的不快。

今夜月明星稀,天上的星星不多。廣場地面上旋轉的星河燦爛得讓人挪不開眼。杜衡無心欣賞,沒一會兒他就站在了聖人廟的兩根柱子後。

小餛飩沒回來,山坡上倒是有不少拼了命往上爬的妖獸。月色下村子的方向依然有靈光閃動,只是現在已經听不到老刀和重華的叫罵聲了。杜衡不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當最前面的妖獸快要觸踫到柱子的時候,柱子上的結界就閃出一道炫目的靈光。靈光居高臨下沿著山坡橫掃而去,觸踫到靈光的妖獸瞬間血肉橫飛,有些僥幸沒有死的就順著山坡往下直滾。

杜衡看向窄小的山道,彎彎曲曲的小道通向山下的村子。小餛飩的身影沒有出現,杜衡心一點點的往下沉去,他想,他可能失去小餛飩了。

月色下,村子上空籠罩的鉛雲中有一團黑煙直沖雲霄,杜衡的神識看的不是很分明。他看到自己家所在的方位上的雲層泛著紅色,他的心咯 了一下,莫不是他家著火了?

他走之前把家里該收拾的都收拾了,為什麼還會著火?難道是妖獸沖破了結界到他家去打翻了烤箱?

鳳歸說過,他家烤箱里面的靈火一旦打翻,方圓十里盡是焦土。杜衡心如刀絞,他的家沒了。他和玄御的家著火了!

笑笑擔憂的抬頭看著杜衡,杜衡眼中帶著淚,听到笑笑關切的問候聲,杜衡回過神來。他自我安慰道︰「還好還好,玄御不在家。」

說完這話之後,他又開始為老刀和重華擔心。結界破了,守著結界的兩員大將還好嗎?

這時候山道上傳來了依稀的犬吠聲,杜衡一下就听出來了,那是小餛飩的叫聲!小餛飩還活著!

杜衡灰暗的心一下就亮了,那種感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開心的握拳︰「好棒!」

杜衡興奮的跳起來︰「笑笑!餛飩還活著!他還活著!」

笑笑的反應沒有杜衡這麼激烈,他點點頭︰「啾啾。」

杜衡的神識順著小道往下延伸,他努力的找啊找啊,終于在半山腰上,他看到一身是血的小餛飩一瘸一拐的正在往山上爬。

餛飩的右前爪像是斷了,杜衡看到它就靠著另外的三條腿向上爬。餛飩爬得很吃力,斷掉的前爪不能用力,每走一下餛飩都要哼哼兩下。

杜衡大喜,他恨不得現在就沖出結界去迎接小餛飩。可是當他想要離開結界的時候,笑笑就用翅膀往他的臉上懟去,像是在提醒杜衡,不要讓自己涉險。

杜衡心急又緊張的在柱子後方走來走去,神識黏在了小餛飩身上。餛飩每向上爬一步,杜衡都在它耳邊鼓勵它。

听到杜衡的聲音,餛飩哼哼的聲音更大了。它毛茸茸的尾巴被鮮血凝結成了一條血棍,重量讓尾巴沒辦法卷曲在身後,餛飩灰頭土臉樣子非常的狼狽。可杜衡覺得它是世上最好的狗,沒有餛飩,杜衡根本沒辦法帶著景楠來到聖人廟。

路邊的沛竹也有損傷,沛竹打擊妖獸的次數若是太多,強大的力量會讓沛竹爆裂開來。路邊的沛竹基本上都爆開了,神識一掃就能看到沛竹們原本圓潤的青色枝干炸成了條條。竹枝上沾滿了妖獸的血肉,青青修竹變得血跡斑斑。

然而即便變成了這樣,沛竹們還是在積攢力氣抽打著從旁邊經過的妖獸們。只是擊打力道遠遠比不過完整的竹子,杜衡看到山道上有幾只妖獸順利的躲過了沛竹的攻擊,它們沿著小餛飩走過的路追了上來。

當餛飩走到沒有遮攔的山上時,杜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的盯著山道上鮮血淋灕的小黃點,餛飩身後,一只身形高大的土螻正在快速的延階而上。

土螻本就是擅長攀爬的妖獸,它的額頭上長著四只角。杜衡看到土螻一邊向上跑一邊低著頭,他從小在村子里面呆過,他知道這個動作意味著攻擊。

土螻的目標是餛飩,餛飩在靈活的土螻眼中成了前進路上的障礙。它要用它尖銳的角戳穿餛飩的肚皮,它要將這條可惡的狗子掛在它的角上一鼓作氣沖到聖人廟!

眼看土螻後來居上就要捅穿餛飩時,一道青色的靈光從高處滑下。凌厲的劍光一劍橫劈,土螻的兩只角飛了起來。它驚懼的回頭想要看到底是什麼襲擊了它。可是它的身體已經控制不住的往下倒了去——它的脊椎和下方的肋骨被長劍劈開,鮮血混合著內髒飛濺了出來。

在土螻身後,杜衡還保持著握劍的姿勢,他向下沖了好幾個台階才穩住身子。土螻的血飛濺到杜衡的臉上,溫熱又腥臊的味道迎面而來。杜衡面色一變差點吐了!

小餛飩嚶嚶嚶的從上面爬到了杜衡腳下,杜衡猛地回過神來。他剛剛救了餛飩!他抬頭看著聖人廟的方向,他這一沖至少沖了兩三里吧?電光火石間,他怎麼做到的?

他的神識往丹田的位置探了探,丹田中的靈氣激蕩得厲害,方才景楠長出尾巴的瞬間,他覺得他的靈氣快速的回來了。就是這股靈氣支撐著他來救餛飩的吧?

回過神來的杜衡看了看倒在旁邊死不瞑目的土螻,他在土螻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杜衡看著手中的長劍,長劍上染了血,不止有土螻的還有他自己的。因為用了太大的力氣,他右手虎口崩裂開來。疼痛喚回了杜衡的意識,杜衡向下一看,只見小道上又上來了幾只妖獸。

當下他不敢遲疑,他立刻夾著小餛飩就往山上沖。他覺得他的心髒快要從嗓子眼里面跳出來了,周圍的一切都在減慢,丹田中的靈氣卻在瘋狂的轉動著。

他听到身後妖獸們憤怒的低吼咆哮聲,能嗅到它們身上的腥臊之氣。他能听到小餛飩劇烈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如此的接近。他看到笑笑站在聖人廟柱子後面的結界處跳腳。

方才丟下笑笑沖下來接小餛飩,笑笑一定氣瘋了。

杜衡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他覺得世界變慢了。他的心跳一陣比一陣強烈,靈氣的轉動停不下也止不住。

當杜衡前腳沖到聖人廟,後腳他就壓不住體內的靈氣了。他的丹田刺痛中帶著驚人的熱度,神識往丹田中一轉,只見丹田中的靈氣瘋狂的向著丹田中心位置匯聚。他的身體無意識的在壓縮這些靈氣,不知是方才景楠的靈氣刺激了他還是怎麼回事,他的靈氣變了個顏色。

靈氣越匯聚,顏色就越燦爛。最中心靈氣交匯的地方隱隱有金光透出,看到那金光,杜衡心念一動。

他想,他要結丹了。

聖人廟的天空中有劫雲密布,按道理說金丹期的修士渡劫,劫雲頂多三五里,砸上七八道雷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是杜衡親眼看到整個天空都黑了,密布的劫雲散開足有十幾里。晴朗的夜空被青黑色的劫雲覆蓋,雲層中隱隱有雷光閃動。杜衡有點慌,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聖人廟的結界中渡劫。

雖然他之前沒經歷過這種事,可是他也知道,渡劫的時候若是有結界幫他擋一下,他會輕松很多。這其實就是一種欺騙,一種對天道的欺騙,只要天道把雷給砸完後人沒死,這個劫就算過去了。

修真界有很多人會為了渡劫定制很多法寶,關鍵時刻法寶能救自己的命。

若是一般人換了杜衡這個位置,肯定會大喜。聖人廟的結界多厲害啊,有結界幫助,什麼樣的劫渡不了?然而杜衡還真就遲疑了。

他的結丹日子來的太不湊巧了,早一點晚一點,杜衡還能做個心理準備。如今景楠在廟中休息,若是雷劫落在結界上影響到了景楠,景楠實力受損該如何是好?

萬一他的雷劫打破了聖人廟的結界,他萬死難辭其咎。

杜衡看了看頭頂的劫雲,他想到了溫瓊對他說的話。修行沒有捷徑,他想,天道給他這樣的雷劫,必定是承認他的實力的。他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去渡劫!

想通了這點之後,杜衡毅然的走出了聖人廟的結界,任憑笑笑和小餛飩抱著他的大腿咬著他的褲腳。杜衡彎腰模了模他們的腦袋︰「沒事,你們要對我有信心,我渡個劫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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