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款喊了兩嗓子後,很快,一只純白的狐狸從樹叢里閃出來。
這是一只毛色漂亮的雪狐,尖尖的耳朵在尋聲辯位時高高地豎起,確認聲音的來源後,縱躍著跳出樹叢。
在它跳躍的時候,如果仔細看,會發現它的後肢有一點跛。
傅款還在扯著脖子干嚎,並時不時和他大哥隔空對話。
霍嶼驚惱道︰「霍崢你還要不要臉?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向你嫂子求助?你前前後後加起來幾輩子的年紀都奔四位數了,你跟嫂子告狀?」
傅款回答得也很理直氣壯。
「要什麼臉,我要進去!霍嶼我告訴你,如果你把我關在這里的事情讓嫂子知道了,哼哼,你今晚就變成原形趴在地上睡吧!」
傅款說得不盡性,還要再說,卻忽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拽了拽他的衣擺。他低頭一看,正好對上狐狸圓溜溜的眼楮。
「嫂子!」傅款喜道。
雪狐收回爪子,向後退了兩步,搖身一變,變成一個挽髻的嫻靜少婦的模樣。
這是霍嶼的妻子敬霜。
敬霜微微一笑,像一粒春雪飄落在初融的池塘。她看了一眼狐五,狐五十分恭謹地低頭。
「夫人。」
敬霜玉一般的縴指指向傅款,更確切地說,是指向束縛著他的捆妖索。狐五的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夫人,這是族長的命令,小少爺他……」
敬霜輕輕搖頭,手指又一次地指向捆妖索,態度溫和但又很堅決。
狐五猶豫了一會兒,又在心中暗暗對比了一下敬霜和霍嶼的地位。
族長懼內,是族中人盡皆知的事,听夫人的總沒錯。再不濟,族長要罰時,還可以跟夫人求求情。權衡之下,狐五果斷地給傅款松綁。傅款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拍拍衣服。
有大嫂撐腰,這下他可得意了,還要跟他大哥叫囂。
「霍嶼,我大嫂來了,這下看你還怎麼捆我!」
狐族族長那邊半天沒動靜,不知道是躲起來了,還是在飛速地趕過來。
敬霜失笑搖頭,仿佛對這兩兄弟幼稚的斗嘴也很無奈。她歪頭想了想,面對傅款,雙手舉到身前,慢慢地打著手語。
她天生不會說話。
敬霜問傅款這些年在外面過得好不好。她沒有質問傅款回來的原因,也不提當年發生過的不愉快的事,而是作為親人關心他的生活怎麼樣。
傅款這樣平日里不正經,連他大哥都敢頂撞的渾人,面對大嫂,也是敬重有加的。
「我這些年,也就那樣吧,還是為仙界出力唄。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他回想起過去,也有些唏噓,搖搖頭把那些回憶甩在腦後,「不說這些了,嫂子你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敬霜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向下指了指自己跛掉的腿,「說」,多虧傅款的藥方,這只腿現在也不疼了。
傅款屬于被人夸就要飄到天上去的類型。他說︰「那是當然,這藥方是我翻閱千本古籍後才試出來的,嫂嫂千萬別小瞧了它!」
敬霜很配合地接話說,三弟最厲害。
傅款在家中排行第三,一個大哥,還有一個姐姐。大哥是族長,主持族中事務。姐姐早已遠嫁,很少回到家中。
敬霜夸獎傅款的那一幕恰好被趕過來的霍嶼看見了。傅款察覺到有人過來,一偏頭,就看見他大哥黑下來的臉。
「霜兒,你可別再夸他了。再夸下去,咱們這島都容不下他,他這不識好歹的,都要上天了。」
傅款仗著嫂子撐腰,什麼都敢說。
「霍嶼你不要太得意。你把我捆在家門口這件事,我還沒原諒你呢。」
霍嶼一听,頭發都要氣得豎起來。
「怎麼,你小子還要我給你道歉不成?」
傅款被他大哥陰沉的目光看得直縮脖子,該認慫的時候,他從不遲疑。
「那倒不必,你放我進去就行。」
敬霜輕輕拍了拍霍嶼的手臂,讓他不要對傅款那麼凶。霍嶼趁機握住她的手,噓寒問暖,關心她冷不冷。
敬霜搖頭,但霍嶼依然對傅款很不滿。
「知道你嫂子身體弱,還折騰她過來一趟,傅款你干的是人事?」
霍嶼瞪著自家親弟。
傅款心虛,但嘴硬。
「還不是你非要把我捆住!你要是不這麼過分,我至于把大嫂搬出來嗎!」
「你——」
敬霜拉住霍嶼的手臂,及時制止了二人的爭吵。這兩兄弟幼稚起來一個賽一個,再這麼下去沒完沒了,吵到天黑也吵不完。
被妻子阻攔後,霍嶼忍了忍,終究沒發作。
「行了,趕緊滾進去,杵在這里像什麼話!」
他揮揮手臂,不耐煩地趕傅款進去,轉頭又低聲細語地對敬霜說︰「霜兒,我們回去吧。」
敬霜笑著頷首。
霍嶼一開始牽著妻子的手,兩人並排走。沒走出兩步,他忽然疾步走到敬霜前面蹲下。敬霜沒回過神,一不小心撲到他的後背,被他順勢背起來。
「還是我背你走吧,這樣你能舒服些。」
敬霜捂著嘴笑笑,眼楮彎彎的,然後乖順地把胳膊搭在夫君的肩膀。
旁邊的傅款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嘴狗糧。
他嫌棄道︰「霍嶼你一天不秀是不是會死?」
霍嶼冷笑︰「怎的,刺痛你那顆碎成一瓣一瓣的少男心了?」
「……」
「你要是早點找個人安定下來,」霍嶼架住妻子雙腿的手往上顛了顛,給敬霜調整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我和你大嫂也不至于老是跟著你操心。」
傅款大言不慚。
「我的身體是屬于廣大美少女的,我的心只屬于我自己。在沒有遇到讓我身心合一的人之前,我是堅決不會成婚的。」
霍嶼听了他的言論後,真想直接把他踹到海里。
但礙于妻子還在他背上,忍了忍,算了。
敬霜看了看傅款的側臉,向來細膩的她發現,其實傅款的表情,並不像他說話的語氣所表現出的那般輕松。
她有些擔憂地蹙眉,想給夫君打個手勢告訴他。結果在她低頭的那一瞬,她發現霍嶼的眉頭,也始終是緊皺的。
三人各懷心事地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霍嶼的居所。為了滿足妻子對花草的喜好,霍嶼在庭院內外都種下各色各樣的花樹花灌。遠遠望過去,只見一片繁盛的花林,而院落就隱于其中。
霍嶼推開院門,里面空無一人,只有落花靜靜。他不喜歡有別人在他們夫妻起居的地方來來往往,所以連個收拾打掃的僕從都看不到,一切都是夫婦二人親力親為。
把妻子放在庭院中鋪著軟墊的竹椅上後,霍嶼就進屋取了趟茶具,擺到敬霜面前。敬霜慢慢地沏茶,霍嶼坐在妻子旁邊,掀起眼皮瞥了傅款一眼。
「還傻站著干什麼?坐下說話。」
「噢。」
傅款老老實實地坐下。
霍嶼咳嗽一聲,清嗓,然後開門見山地說。
「你這次的來意,我大概能猜到。」
傅款眼楮一亮,如果他大哥理解,那事情就好辦了。
然而霍嶼下一句話跟著的就是——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我的態度就是,不同意。」
敬霜停下取茶杯的手,轉而給霍嶼打手勢,讓他不要那麼嚴厲。
霍嶼口風一改。
「好吧,不怎麼同意。」
改和不改沒差。
傅款泄氣地癱在椅背上。雖說他沒有指望大哥能立馬點頭答應,但被這麼直接地當面拒絕後,多少有點失落。
「你不答應,我就賴著不走。」傅款說道。
「呵,正合我意。」霍嶼冷笑。
「你!」傅款瞪他。
「我怎麼?」霍嶼回瞪。
兩兄弟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讓步。敬霜有條不紊地把茶沏好,一人一杯。隨後端坐,對他們「說」——
家里人,有什麼不能商量的。三弟,你先說,你想要什麼。
「我要狐焰。」傅款說。
「沒門。」霍嶼想都不想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