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多了個衣衫襤褸的孩子。
他一路跑來,腳上只有一只鞋,不知是出來時忘了穿,還是不慎給跑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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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大哭著,他一邊叫著爹爹,一邊在人群里亂找。
「爹爹……」
「你在哪里啊爹爹……」
他哭得嗓子都啞了。
可半晌過去,他爹仍然沒有露面。
孟元吉皺了下眉頭,听見人群里傳來竊竊的說話聲︰「真可憐,這麼小的孩子,娘病著,爹又跑了,以後可怎麼好。」
幾個婦人,頭踫頭湊到一起,壓低聲音交談起來。
小孩子光著一只腳,跑啊跑,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他哭得更慘了,但周圍的人只是看著他,誰也沒有伸出手。
本就看起來髒兮兮亂糟糟的小童,臉上是糊成一團的鼻涕和眼淚。
食店的掌櫃瞧見他,立即露出厭惡之色,念了句「晦氣」,仿佛多看他兩眼便會招惹霉運,飛快地將視線移開了。
地上的孩子,仍然在叫「爹爹」,眼淚簌簌落個沒完。
停留在包子香氣里的阿炎,朝他張望了一眼。
好吵的猴子。
它嘀嘀咕咕嫌棄著,全然忘了,自己吵鬧的時候,可比這要厲害得多。
坐在路邊,小孩兒漸漸哭得喘不上氣來。
孟元吉掏出塊帕子,想要朝他走過去,可腳才抬起來,肩膀便被包子攤後的男人給按住了。
「這位公子,您還是不要靠近他為好。」
「為什麼?」孟元吉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男人道︰「那家人出了名的倒霉,您貿貿然靠近,萬一沾上了霉運,可就不妙了。」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說笑的意思。
但孟元吉听了他的話,卻忍不住笑出了聲音︰「您怎麼信這個?」
「人的運勢,好與壞,都是說不準的事。再倒霉的人,也不可能將霉運傳給別人。」他身子一側,避開了男人的手。
掌櫃的方正的臉龐上閃過了一絲尷尬,尷尬間還隱隱夾雜著些微不悅︰「你若是不信便算了。」
「反正我是一片好心。」他說著? 將手縮了回去? 也不再看向街面。
嘈雜聲里? 孟元吉轉過身? 向街邊走去。
熱騰騰的包子? 依然散發著噴香的氣味。
小孩兒哭著鬧著要爹爹的聲音,隨著香氣? 一起被風吹出了老遠。
直至福滿樓,那香氣才漸漸地淡了。
酒樓里? 才端出來的菜肴,似乎有著更香的味道。
雖然店名俗不可耐? 但福滿樓的酒菜,一向很出色。
二樓雅間里? 有個十三四模樣的小少年,正在埋頭苦吃。他不喝茶? 不喝酒,也不吃飯,只是一道接一道地吃菜。
鮮活的魚,開膛破肚去了鱗,連一點腥氣也沒有,拿刀子片開? 每一片都薄如蟬翼? 透得發亮。
這廚子的刀工,真不錯。
但魚膾所配的蘸料,不過是最普通的秋油。
雅間里的另一個少年,只嘗了一口,便將筷子放下了。
他坐在窗邊,一副沒有胃口的模樣。
埋頭吃菜的人,終于抬起了頭︰「檀真,你怎麼又不肯吃飯?」
名喚檀真的少年,聞言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到了這種時候,心里還是只有吃。」
飯桌上,攤著兩張紙。
檀真把目光收回來,重新落到紙上,沉吟道︰「阿星的信,你真不看嗎?」
方桌對面的人,咀嚼著,兩頰一鼓一癟。
他臉上還生有小孩子般的肥嘟嘟,看起來十分得天真可愛。
檀真嘆口氣,伸手抓住了信紙。
他的右手背上,有著一枚小小的黑色圖案,似刺青,又似胎記。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它的八條腿上,照得它仿佛活物一般。
檀真抖了抖手里的信︰「賀二還在後頭賦了詩,寫得很不一般。」
「詩?」元宵咽下了嘴里的吃食,哈哈大笑起來,「他寫的詩,也能叫詩?
檀真把信遞到了他眼前︰「這話你可不要在他面前說。」
元宵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接過了信紙︰「這信若不是阿星寫的,還真像是個笑話。」
那個總是一臉冷冰冰的雪羅,竟然也會害怕?
元宵回憶著雪羅的樣子,搖了搖頭道︰「能叫小七害怕的家伙,長得到底得有多駭人?」
檀真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楮。
他們七個,論無畏,雪羅怎麼也能進個前三。
尋常小事,絕不會叫她如此害怕。
轉過身,他睜開眼楮望向窗外。江城蔚藍色的天空,即便看了四年,也還是藍得驚人。
他低聲道︰「不過,神明、妖怪,還有除妖師……為什麼會一起出現?」
吃完了最後一盤菜的元宵,站起了身︰「不管原因是什麼,哥哥大人既然讓阿星寫信找我們回去,那便說明事情很要緊。」
他伸個懶腰,揉了揉肚子︰「吃了半天,我還是好餓啊檀真。」
從有記憶以來,他便沒有吃飽過。
撒著嬌,元宵越過飯桌,朝檀真靠近過去。
自從四年前,他們來了江城,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他本來以為,這種小城,自己很快便會呆厭,可沒想到這一留就是整整四年。
如今到了要走的時候,他還有些舍不得。
「檀真,我們何時動身?能不能多留幾日?」元宵趴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氣。
檀真也站了起來,反問他︰「你不想回去?」
元宵半眯著眼楮,看起來昏昏欲睡︰「倒也不是不想回去……畢竟哥哥大人發了話,我就算不想,也得回去不是嗎?只是,江城真是個好地方啊。」
他側著臉,神情很苦惱︰「還有我養的那些大豬,怎麼辦?」
檀真趴到他背上,探頭往外看,一邊心不在焉地道︰「早晚要吃的,全吃了就是。」
他眺望著遠處,忽然道︰「元宵!」
元宵一驚,眼楮睜大了︰「怎麼了?」
檀真伸出手,示意他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你仔細看,那是什麼?」
元宵看了兩眼,沒明白︰「那里有什麼不對勁的?」
「你看不見嗎?」檀真的口氣有些異樣,「就在那里。」
元宵皺起了臉,半個身體都掛在了窗外︰「哪有什麼奇怪……」話音一頓,他猛地繃緊了身體。
遠遠的,他看見了一抹艷艷的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