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上的白衣,看起來眼熟極了。
阿吹猛地沖下台階,向前奔去?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呢?
他越跑越快,幾乎要飛起來。
衣袂飄揚,他大叫道︰「無常大人!」
烈日下的白衣人,齊刷刷向他看來。那些一模一樣的臉,全沒有表情,阿吹前行的腳步慢慢停下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嘴角翕翕,半晌發不出聲音。
不對,他們不是無常大人。
雖然生得很像,但他們不是。
阿吹坐在了地上。
他的兩條小短腿,已徹底失去力氣。
眼前的人,是謝素大人的器靈。垂下眼楮,阿吹傷心地想,無常大人真不該將自己留下來。
這樣的渡靈司,這樣的器靈,和他格格不入。
他盯著地面,一點也不想站起來。
花海里的器靈,四散而去,有人走到了他身邊,彎腰來抓他的胳膊。
阿吹怔怔地抬起頭,問道︰「做什麼?」
孟元吉微微挑眉,示意他看前方︰「那片烏雲,是怎麼回事?」
阿吹有些發懵,陽光明媚,哪來的烏雲?他狐疑著向前看,一看傻了眼,竟然真有一大片的烏雲。
他連忙站起來,扶著孟元吉的手道︰「是謝素大人不高興了。」
孟元吉眯著眼楮看天際,不解地道︰「他方才走的時候,瞧著明明還挺高興的嘛。」
阿吹抿了抿嘴,悄聲道︰「難道是因為沒有燒賣麼?」
他說得那般輕,像是自己心里也不太相信。
孟元吉道︰「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阿吹大力搖頭,仿佛要將腦袋搖掉︰「我去做什麼,謝素大人又不喜歡我。」
他丟下孟元吉,匆匆回到屋子里。
陽光下,找了半天燒賣的謝小白,已是一臉絕望。
他好餓,饑腸轆轆,連話也不想說了。
「娘親,為什麼沒有燒賣?」他根本就沒有想起來燒賣是什麼樣的食物,可阿吹說了以後,他便總想嘗一嘗。
他賴在唐寧懷里,抓著她的袖子,喃喃道︰「娘親,我要餓死了。」
一個神明,鬧著要吃燒賣,真是不對勁。
唐寧坐在椅子上,輕輕環著他。
這張紫檀木的椅子,倒是和謝玄常坐的那把一個模樣。
她手下的白衣,柔軟到難以置信的地步。
小小的神明,身上穿的仿佛不是衣裳,而是白雲。
唐寧問了句︰「你真想吃燒賣嗎?」
謝小白帶著點鼻音,悶悶地道︰「真的呀。」
唐寧搖了搖頭,眼楮看向前方。迦嵐不知何時到的,已在門邊站定了。
他看著唐寧,沒有繼續往里走。
唐寧也沒有出聲,只模了模謝小白的背道︰「可燒賣一點也不好吃呢。」
謝小白靠在她身上,聞言微微抬起頭︰「嗯?」
唐寧道︰「真的,我就不喜歡燒賣。」
謝小白又將頭低了下去︰「這樣……那我也不吃了……」
「可是娘親,我還是好餓啊……」他撒著嬌,像個真正的小孩子一樣。
唐寧便也一句句安撫著他,像個真正的母親。
這樣詭異的畫面,讓門邊的迦嵐若有所思,退到了門外。謝玄千算萬算,卻一定沒有算到這樣一幕。
也許接下來的事,會比想象中的要容易。
迦嵐背靠著牆壁,望向檐外的天空,沉沉的顏色,像浪一樣蓋過了陽光。
屋子里,謝小白終于不喊餓了。
他睜著眼楮,看唐寧的下巴。
眼前的人,以俗世年紀看,只是個十分年輕的少女。
照理,他沒有見過她,也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孩子,為什麼會想叫她娘親呢?
謝小白思忖著,漸漸糊涂起來。
他不明白,也懶得去明白了。
叫了聲「娘親」,他滑下去,赤腳站到了地上。
唐寧微笑著︰「你想說真話了?」
謝小白愣了下︰「娘親你早就知道我有事沒說?」
唐寧道︰「也不算早就,只是看你的樣子,似乎一直心事重重的。你方才嚷著要吃燒賣,也只是想要同我說話吧?」
謝小白點了點頭。
唐寧輕輕牽起他的手︰「你不想待在這里?」
「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的。」
「猜得這般準,娘親你真是厲害。」謝小白低頭去看她的手,少女淡粉色的掌心,讓他想起了樹上最新鮮的桃子。
他又看見自己的手。
小而柔軟,不帶一絲威脅,只有食指指月復上的那點殷紅,如針扎後沁出的血珠,透著兩分血腥氣。
他猛地將手縮了回來。
唐寧臉上的神情很平靜︰「謝玄的離朱痣在右手,你的在左手,你們倆果然不是一個無常。」
謝小白把手背在身後,聞言道︰「我和他當然不一樣!」
唐寧笑起來,身體微微前傾,放低了視線平視他道︰「是不是的,總要驗證一番才能肯定。」
謝小白看著她的眼楮,忽然鼻子一皺,輕聲問︰「不過娘親,你為什麼會認識離朱?」
唐寧直起身,聳聳肩,笑著道︰「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謝小白放下手,仍然盯著她。
唐寧還是笑,用輕松地口氣道︰「我身上也有。」
謝小白一下瞪大了眼楮︰「不可能!」
門外的迦嵐,听了半天,听到「不可能」三個字,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個時候,謝玄說的,也是這樣三個字。
這兩個家伙,從某種方面看,還是很像的嘛。
他看見謝小白抬起手,塞給唐寧看,一邊道︰「娘親你好好看一看,你身上長著的,真是這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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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低著頭,將他指尖的離朱痣看了又看,頷首道︰「多半是一樣的。」
謝小白用力搖頭,大聲道︰「多半可不行!一樣便是一樣,不一樣便是不一樣,怎麼能是多半一樣?」
他上下打量唐寧,語速飛快道︰「在哪里?」
唐寧道︰「等一等,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想待在這里。」
謝小白光著腳,噠噠噠的,轉到了椅子背後,踮著腳看她的脖子。
光潔白皙,並沒有什麼紅色的印記。
他皺皺臉,含糊地道︰「我不喜歡當無常,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爬上椅子,他把下巴抵在唐寧肩膀上,忽然道︰「狐狸,你偷听半天,還不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