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耋一愣,收回了手︰「另一條路?將軍指什麼?」
李伯辰在心中笑了笑,道方耋如今這模樣,該是仍對自己這個徹北公的親信抱有些希望的希望能從自己身上再得到點兒什麼。不過此人可以冒死來報信,他如今便覺得方耋的這種心思也屬人之常情。
于是沉聲道︰「方兄可以將眼界再放寬些。魔軍已經奪取了萬有、無量兩城,想來隋國很快就會變成戰場。到那時天下大亂,想要得到富貴可比現下容易。方兄就沒想過,在這亂世中建功立業的麼?」
方耋苦笑一聲︰「你說的是這個?我真沒想過。但即便想了也沒什麼用,那種世道是你這種人的天下,我一個無名小卒,能有什麼機會。」
李伯辰道︰「我之所以能被徹北公看中,是因為我的武力。如果你想要,也可以有。方兄,想過做一個修行人麼?」
方耋愣了愣︰「修行人?」
又道︰「曾經想過。但看了隋子昂修行時的那些事,就斷了這心思。」
李伯辰便道︰「顧慮是什麼?錢財麼?我給了你五萬錢,那枚玉佩也值五十萬。如果你急于月兌手,大概十萬錢也是有的。有了這些,你修至養氣境該不成問題。」
「至于功法你眼下供奉的是六瀆帝君,但既然沒有修行,改信北辰也來得及。我這里有北辰心決,還有破軍、天誅兩種術法。如果你想走這條路,我都傳你。」
方耋吃了一驚︰「北辰心決?你是指……」
「對。北辰一脈的廟堂修法。」李伯辰道,「除非你相信你自己真是那種資質奇差無比的人,否則總能入門。北辰心決如果你修不了,想要的人多的是,又是一筆橫財。」
方耋的眼楮亮了亮,沉默良久,才道︰「將軍是又想叫我做什麼事麼?」
「明日我隨葉成疇上山。你今夜將你母親送去城外安頓好,明日去璋山附近,一見山上起風,立即將外圍設下的那些陣破掉一兩個。」李伯辰沉聲道,「此事並不難,只需要決心和勇氣罷了。方兄,我知道你不甘屈居人下,如今遇到我,就是機緣,只看你能不能把握。」
方耋臉上露出驚疑之色,沉吟許久才道︰「李將軍……怕不全是為徹北公做事的吧?」
此人的確聰明。李伯辰心道這也是好事。聰明人都不願一生默默無聞,方耋的心事該是被自己料中了。
他便也不說別的,直接開口,低誦北辰心決靈悟境的咒文。方耋忙豎起耳朵,仔細靜听。李伯辰只誦念一半,便道︰「這是一半,並不完整。方兄以為如何?」
方耋琢磨一會兒︰「我小時候試過府兵百將修的法門。依我看,將軍這修法更加精妙,似乎的確是真的。」
李伯辰笑了笑︰「明日將事情辦成,我把養氣境的心決一起告訴你。」
方耋深吸一口氣,抬眼看李伯辰︰「將軍,無論你明日要做什麼,我都實在沒什麼信心。但你有一句話說到我心里去我不甘屈居人下。好,明天我上山,如果你真成功了,希望可以信守諾言。我方耋一生從未信過什麼人,如今,只信了你這機緣。」
李伯辰正要開口,卻听得門外傳來腳步聲,便只道︰「富貴有命,成事在人。方兄,共勉吧。」
方耋臉色凝重地向他拱手一禮,翻窗跳了出去。
李伯辰便立即閃身門旁,將耳朵貼在門上去听那腳步聲。听了一陣在心中嘆道︰今天晚上還真是多事之秋。
便將門打開了。
門外的人穿了一身黑絨斗篷,抬起手正要敲門。見門開了一愣,又看到李伯辰,忍不住道︰「你……」
李伯辰輕嘆口氣,道︰「陶小姐,這麼晚,你不該出來。」
陶純熙褪下兜帽,直勾勾地盯著他︰「李伯辰,這些天你還好嗎?」
她說話聲音很輕,嗓子略有些啞。站在廊中燈光昏暗、又裹在黑斗篷里,整個人更顯得柔弱憔悴。李伯辰听她問了這一句,心中陡然泛起一陣酸楚,喉頭哽了哽。
但他輕出一口氣,道︰「我還好。」
陶純熙眼圈一紅,可李伯辰也不知該說什麼,甚至不知該不該請她進屋。兩人便在門前沉默一陣子,陶純熙忽然掉下兩滴淚,道︰「李伯辰,你帶我走吧。」
他都不記得自己經歷了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凶險,但無論到了何時,心中總有一絲清明。然而听了這幾個字,卻覺得頭腦嗡的一聲響,眼中只剩下她那兩滴淚。
過了兩息的功夫,他才心道,這是什麼意思?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麼?不……是陶文保叫她來做什麼的麼?可她現在的模樣……
他還沒想好該說什麼、要不要說,卻見陶純熙抬手擦了擦眼,低聲道︰「對不起,李將軍,我信口胡說的。」
李伯辰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更覺得心中成了一團亂麻。她剛才那句話是當真的麼?要是自己答應了,她真會跟自己走麼?
是不是我的反應太慢了……她以為我不願的麼?他張了張嘴,只道︰「陶小姐……」
「阿爹叫我來告訴你,他得了隋公子的傳訊。」陶純熙微微側過臉,輕聲說,「大王派遣了使者賜徹北公毒酒,徹北公打算轉而北上,退回到四橫山去。隋公子說,過些日子此事傳開,凡與徹北公有關系的,都要被牽連。阿爹叫你盡快離開璋城……就去李國吧。」
李伯辰心中一沉,但並不覺得十分意外。只是,隋不休難道真是為了自己著想麼?自己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值得這位公子在如此情勢下,還要冒險提醒?
他想了想︰「陶小姐,那你們……」
「我和阿爹也要走了。」陶純熙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轉過身,「李將軍,後會無期。」
她說了這話,便慢慢走開,十幾步之後走到轉角,下了樓梯。
李伯辰能听到她輕微的腳步聲,卻覺得這聲音是敲在自己心頭的。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追過去問,陶小姐,你剛才那話是當真的麼?
可到底長出口氣,倚在門框上。
當真又如何呢?他心道,我難道真能帶她走麼?又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