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條？
楚天風接過那竹簡。
一指長的竹簡溫潤如玉，握在手中十分舒服。
一晃眼，竹簡上書寫的內容盡收眼底︰
「今焚天宮楚天風欠孟柒六品靈石五顆，一品靈石九百顆。限期一月歸還，超期每月還息千五十。」
焚天宮少宮主這輩子第一次見到欠條。
他剛才燃起的一絲興奮和欣賞小火苗，「嗤」的一聲被完全澆滅。
咬著牙將個人的神識印記留在竹簡上。
楚天風將竹簡還給孟柒。
然後轉身，昂然朝清風谷門派居住地走去。
孟柒將竹簡收回儲物手鐲中。
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含了一粒春暖，盤膝在寒潭邊坐下。
這一天一夜耗費她太多精力，但也收獲不少。
這世道從來都不如表面平和，能變強一分就是一分。
月移星斜，朝陽初升。
陽光灑落在她瑩白的臉頰上。
孟柒長長睫毛輕顫兩下，緩緩睜開眼楮。
昨天反復用空靈氣，然後補滿，再用空。
而且面對的，是五品魔物的毒藥。
一日一夜下來，她本來練氣八境就快圓滿，現在直接勘破八境，順利進入九境。
孟柒滿意地點點頭，站起身來。
楚天風的毒還有一半沒有解掉。
她需要幾種藥草，清風谷旁邊，和妖界交界的山脈中可以找到。
那里現在還是安全的。
孟柒上輩子也做過類似的事，只是當時她沒有經驗。
而且清風訣要比這一世低一個境界，所以花了十天十夜才為楚天風解毒。
按照現在的進度，應該五天左右就行。
孟柒先回了門派一趟。
清風谷里安安靜靜的。
上午是早課時間，清風谷弟子們都在各自修行。
孟柒有一間獨立的小竹屋，位于半山。
她收拾好簡單的行囊，準備去采藥。
剛一出門，師姐藍竹萱就攔住了她。
「孟師妹。」藍竹萱雙手環抱胸前，上下打量著她，「你一夜未歸？」
她目光落在孟柒身上的青袍上。
藍竹萱唇角揚起，笑得有些幸災樂禍︰「我听說昨晚上，焚天宮少宮主就先回來了呢。」
「是嗎？」孟柒淡淡應了聲。
「是。」藍竹萱眼珠骨碌碌一轉，「他一回來，就去探望陸清然師妹了。」
「你知道的，陸師妹至今昏迷未醒，楚少宮主就在床邊收了一夜。」她微笑著繼續說道︰「大家都說，楚少宮主真的很喜歡陸師妹呢。」
「嗯。」孟柒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不然也不會直接十倍收楚天風的錢。
「孟師妹是要去哪里啊？」藍竹萱看著孟柒臉上平靜的神色，不太甘心，「別說師姐沒提醒你哦，現在楚少宮主仍然在陸清然師妹房中，你去找他的話，恐怕會自討沒趣呢。」
藍竹萱揚起下頜︰「看起來孟師妹也沒有治好楚少宮主嘛，我听掌門和嚴長老講，說少宮主身上的毒還在。」
「孟師妹還真是聰明，當時挺身而出，不管能不能為楚少宮主解毒，一定都讓他印象深刻。就是不知道……」
藍竹萱笑得玩味︰「是好印象還是壞印象呢。」
「藍師姐。」孟柒徹底明白了，「三千世界危機遍地，師姐有時間的話，還是抓緊修行，讓自己變強。」
她語氣誠懇︰「否則將來遇到變故，很難活下去。」
孟柒說完朝藍竹萱點點頭︰「我有事要離開門派一天，先走了。」
「哼！」藍竹萱看著孟柒漸行漸遠的身形，「拽什麼拽？！」
她抿抿嘴，撥弄著自己的頭發。
心中篤定這個孟師妹是完全沒辦法為焚天宮少宮主解毒。
在他面前出了丑，說不定還被對方呵斥責怪過。
所以對方還在門中的時候，她沒臉繼續待下去。
這是出去躲避去了。
她才不會讓她如意。
藍竹萱撇撇嘴。
她轉身，還沒走出幾步，就踫到門中一名認識的男弟子。
對方和她還算熟悉。
打過招呼後，藍竹萱立刻說道︰「我剛才看到孟柒師妹急匆匆離開門派，你知道她這是去哪里了嗎？」
她無辜地說︰「我本來找師妹有事呢，叫她好幾聲都叫不住她。」
「不知道啊。」那弟子搖搖頭。
「該不會是……」藍竹萱眨眨眼，「因為撒謊欺騙了掌門和焚天宮少宮主，惹惱了他們，所以嚇得跑出去避風頭吧？」
「呵呵。」那弟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還真有可能。前天看孟柒師妹那麼胸有成竹站出來，還說要收錢什麼的，我還以為她多有把握呢。」
「害！也不能這麼說。嚴長老不是夸過孟師妹有天賦嗎？說不定她真的以為練氣期小修，就是能治好掌門都束手無策的毒呢。」
「呵呵，我看她是看那少宮主長相俊美，又是焚天宮的人，所以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吧。」
「我覺得孟師妹不是這樣的人呢……」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遠。
孟柒並不知道，就在她離開的這一日之間。
自己恬不知恥倒貼焚天宮少宮主，欺騙對方和掌門，撒謊成性的謠言已經傳遍清風谷。
孟柒記性很好。
上輩子去采藥，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但大概的位置她還是記得。
有了從前的記憶，路上耽誤的時間就少了很多。
第二天中午，她就回到了清風谷。
那幾種藥算不上名貴。
品階也只是一品或是二品。
就和清風訣一樣，孟柒前世在醫術上造詣越高，就越發覺得。
其實不論是醫術法訣或是藥物，都不該有太多品階高下之分。
她能用四境清風訣，一點點化解楚天風所中五品魔物之毒。
也能用二品的藥物，拔除對方身上余毒。
世人分品階的想法太過，其實有時候反而舍近求遠了。
她揣著一大包藥草回到清風谷中，正好是離開的第二天中午。
清風谷門人結束了當日的早課，正三三兩兩交流著修行的心得。
孟柒還是先回了趟自己的竹屋。
楚天風這時候應該還在陸清然那里。
按照她上輩子的記憶，這個陸師姐要一直等到自己解了楚天風的毒才會醒過來。
那可不行。
因為解毒越是到後面，就越是困難。
孟柒很擔心自己到時候又累得月兌力暈倒。
到時候如果陸清然師姐醒過來，自己暈倒了沒辦法為自己辯解，又被冤枉就麻煩了。
雖然這次她收了楚天風的靈石，但是能不能真正徹底斬斷因果。
孟柒沒有十足把握。
所以她索性順手多摘了幾株清心草回來。
乘著紙鶴回來的路上，還煉制了幾粒清心丸。
這清心丸其實清風谷也有，掌門也第一時間給陸清然服下。
不過她雖然只是嚇暈，到底還是吸入了五品魔物的魔氣。
魔氣侵體，陸清然只是築基期修者，才會昏迷那麼久。
孟柒一邊朝陸清然房間方向走去，一邊朝路上遇到的清風谷弟子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她很快就發現，路過的師兄師姐們，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有點不對勁。
好幾個人看著她，臉上分明是戲謔嘲諷的笑容。
孟柒還听到有人在自己身後說︰「她竟然還有臉回來！」
「不會以為楚少宮主已經離開了，這件事就算結束了吧？」
「臉皮有點厚呢。」
「那天敢當眾做這樣的事，本來也是你我做不出來的啊。」
「不知道她看到楚少宮主還是那樣纏綿地痴痴守著陸師妹，會是什麼心情？」
孟柒眨眨眼。
她霍然轉身，看向離自己不遠處，正興高采烈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師兄師姐。
那幾個人一看到她轉身，馬上快步離開。
但是那番話，顯然是故意說給她听的。
孟柒皺了皺眉。
雖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但她還是快步先朝陸清然的房間走去。
作為最受掌門器重的親傳弟子。
陸清然的房間在清風谷門中靈氣最濃郁的一處。
雖然比不上寒潭，但是獨立小院，院中還種著一些靈花靈草。
孟柒一推門進入，就覺得渾身舒暢。
她推開院門的動作驚動了房中的人。
清風谷掌門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她目光落在孟柒的臉上。
這兩天門中流言她也听到一些。
掌門到不相信孟柒是這樣的人。
但是這幾天陸清然昏迷不醒。
楚天風身上的毒也還在，每個時辰仍然會定時發作。
毒發時候的痛苦，他不說，旁人根本分不出輕重。
而且他壓根不願提起，那日在寒潭究竟發生了什麼。
再加上孟柒一回來就直接下山。
清風谷掌門擔心自己的親傳弟子，也就無心去約束門人弟子間的流言蜚語。
這時候她看到一臉冷靜的孟柒，對上對方那雙坦蕩蕩的清澈眼眸。
掌門心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有些內疚。
「掌門。」孟柒朝她稽首行禮。
她聲音剛落，听到孟柒聲音的楚天風也從房中走出。
他仍然穿著那身玄色長袍。
少年眼眸漆黑如墨，烏鴉鴉的長發束起，被一頂黑檀小冠收束。
臉色雖然還是慘白，但是比起抱著陸清然回到清風谷那天，氣色還是好了些的。
孟柒略微打量他兩眼，就收回目光。
她邁步朝房中走去︰「陸師姐還沒醒嗎？」
「你想做什麼？！」楚天風想都沒想，閃身擋在孟柒面前，堵住了房門。
孟柒︰「……」
她看著眼前眼楮明亮，對自己充滿戒備的少年。
「我帶回了幾粒清心丸。」她解釋道︰「師姐昏迷多日，應該是被那魔物氣息影響。」
「清心丸？」楚天風愣了下，「清風谷也有。」
「嗯。」孟柒點點頭，「煉制清心丸的時候，我加了兩味藥，讓藥效提高了八成。」
這是她後來從恩師那里學到的方法。
三千世界修者流派大致分法修，劍修。
另外還有醫修，煉器兩門，在大多數修者眼中只能算是偏門的修行方法。
修者大道三千，絕大多數還是法修和劍修為主。
孟柒上世曾遇到一名高人，煉器之術非常厲害。
兩人都是頗有鑽研精神的人，一拍即合。
最後竟然將煉器的方法用在煉藥上。
就像煉制法寶時，可以將法訣封在法寶武器之上一樣。
他們想出了辦法，將法訣封印在藥丸上面。
只是孟柒死得太早，也太突然。
這方法她是會了，還只能用在低階的一品丹藥上面。
想起來，這大概是她上輩子最遺憾的事情了。
當然，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和楚天風說的。
孟柒自己是醫修，再清楚不過，這樣的方法，足以引起整個醫修界的震蕩。
「我看看。」清風谷掌門快步過去，接過孟柒手中的藥丸。
她低頭聞了聞，藥丸是沒有問題的。
至于藥效。
「那便試試吧。」掌門輕嘆口氣。
她只是一個小門派的掌門，能力也有限，在這三千世界，說得不好听些，就如螻蟻一般。
很多時候其實也有不少無奈。
比如現在，親傳弟子昏迷不醒，她始終無可奈何。
藥丸很快送到陸清然那里，讓她服下。
孟柒轉頭看向楚天風︰「等師姐醒了，我們就繼續。」
「你們……」掌門總算能問了，「孟柒，楚道友身上的毒？」
「還沒解。」孟柒坦然說道。
楚天風眉頭微皺。
他看不起孟柒愛錢如命的做派，但是對方確實讓他痛苦都化解了不少。
「解了一半。」楚天風冷冷說道。
「真的？」掌門驚訝極了。
她同意孟柒嘗試，其實只是死馬當活馬醫。
畢竟當時整個清風谷束手無策，只有孟柒敢挺身而出。
楚天風扔下這句話，就沉默坐到一旁。
孟柒也沒解釋。
接下來才是最凶險的，她也找了張椅子坐下，開始閉目養神。
房間一下變得安靜下來。
好一會兒，終于听到「嚶嚀」一聲輕響。
躺在床上昏迷多日的陸清然緩緩睜開了眼楮。
坐得最遠的楚天風動作卻是最快的。
他猛然跳了起來，急步走到床邊。
「清然！」楚天風俯身看向陸清然。
少女目光本來還有些懵，看到他那雙杏眼一下睜得大大的︰「天風？」
陸清然一下坐了起來︰「你沒事！」
她猛然撲進楚天風懷中，緊緊抱住了他的腰︰「我還以為……還以為我們都會死……」
「沒事了。」楚天風低頭，輕輕拍拍陸清然的肩膀。
他剛想再安慰安慰懷中佳人，腦袋突然一陣劇痛。
「呃……」楚天風伸手按住自己的額角，踉蹌著朝後退去。
「天風？！」陸清然也顧不得自己才醒，連忙伸手扶住他，「你怎麼了？」
孟柒也上前一步︰「他毒發了！快！讓他坐下。」
她一邊說著，右手迅速捏了個法訣，放在楚天風的頭上。
陸清然驚訝地瞪大眼楮，看著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師妹。
看著對方熟稔的動作，還有冷靜的臉。
「清然……」直到掌門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
「師傅。」陸清然轉頭看向掌門，眼圈先紅了。
她撲進掌門懷中，泫然欲泣︰「弟子……弟子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沒事了。」掌門松了口氣，拍拍陸清然的肩膀。
「這位……孟柒師妹……」陸清然抱著掌門撒了會兒嬌，轉頭看向孟柒，「她這是……」
「在為楚道友解毒。」掌門柔聲安撫她，「你沒事就好。」
「可是孟師妹不是才練氣期？」
陸清然更驚訝了。
她猛然睜大眼楮︰「師傅，我想起來，在我們遇到那魔物的時候，弟子似乎看到有穿著清風谷弟子衣裳的女孩子，和那魔物在一起。弟子不是說是孟柒師妹，可是孟師妹她……她……」
陸清然也是茫然︰「那魔物是五品的，孟師妹才練氣。她怎麼能解毒……弟子不是懷疑她，但是連天風都……她會不會就是……」
她就知道！
孟柒雖然在為楚天風祛毒，但是听得很清楚。
幸好她早算到了，先把陸清然就醒。
不然的話，估計又會無辜地被關上三個月。
孟柒呼出口氣，收回放在楚天風肩上的手。
她正想開口，一個聲音卻比她更快。
「不是她！」
誒？
孟柒愣了下。
她下意識低頭看向楚天風。
楚天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楮。
他神色比剛才平靜，只是目光卻變得有些復雜。
尤其是在看向自己時。
對上孟柒的目光，楚天風飛快轉頭。
他深吸了口氣，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孟……孟柒絕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