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這十幾年來,玄奘只覺當初的自己是多麼單純,才被頻頻打臉。
先是覺得這只是歷史上的唐朝,誰知道突然冒出來的妖怪讓他發現這世界不太對。
再因著自己的身世,還有那些仙人不靠譜的行事,玄奘又以為自己絕不可能是那西游里的唐三藏,然而……
唉,說多了都是淚。
玄奘……如今的唐三藏被唐皇帶著百官送至長安關外後,只來得及再回趟洪福寺待了一晚修整,第二天他一大早起來,先是在廚房搗鼓了陣,出來時,手上捧著熱乎乎的豆腐花,放到了一直站在門口看著的法明師父手上。
他面上帶著輕笑,好似即將西行,踏上那幾萬余里的取經事並未讓他放在心上。
「師父,你瞧瞧這味道可跟以往一樣?」
法明師父捧著碗的手一顫,他抿緊唇,用調羹挖起一勺放進口中,那味道帶著醇厚的豆腐味,口感滑女敕,還帶著淡淡的甜味,然而法明師父卻只覺得嘗出滿嘴苦澀。
不管他的徒兒如今本事有多高,他作為師父,又從小將唐三藏養大,怎可能不擔憂呢,只是……
法明師父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笑來,「不錯,和你以往手藝一般無二。」
唐三藏彎了彎眸。
等太陽漸漸爬高,天徹底亮了時,那被唐皇派來的兩個從者已等候在了寺內,唐三藏站在寺內大門外,轉身看著洪福寺內聚集起來欲送他的僧人們,雙掌合十,微微躬身。
「無需多送,就在此離別吧。」
他直起身時,目光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法明師父身上,勾唇一笑,便轉身拉著馬兒韁繩走了。
一步,又一步,直至背影消失在洪福寺眾人視線中,也未曾回頭,瀟灑坦然。
連原本滿心愁緒,覺得唐三藏歸來機會渺茫的僧人們都被影響,只覺得這取經之事,對于唐三藏或許真的算不得什麼。
方丈輕嘆,「吾等境界皆不如他。」
一路西行,只要能夠趕得上住宿的地方,尤其是能夠進城的話,有著唐皇御賜文牒的玄奘自然是不用發愁住宿的問題,那些官吏自會給他準備妥當。偶爾就算露宿荒郊野外,也不用擔心吃食之類的。
跟著一個廚師有可能挨餓嗎?
自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那兩位從者很是大開了眼界,沒想到這位高僧竟還有如此手藝。
等到他們來到大唐邊界時,那兩個從者除了因長途跋涉狼狽了些外,面色倒是沒怎麼發黃,甚至身材還比之前的更健碩了些,畢竟有美食品嘗,還因著走路鍛煉,那些營養都化作了身上的肌肉。
兩個從者一邊牽著馬,一邊看著走在前面的唐三藏,眼中滿是欽佩。
這位高僧不僅廚藝好,還有得一身好本事,更是能夠差遣那有法力的妖怪,而且走了這麼遠的路,衣角布鞋雖有些髒亂,卻也比他們要整潔得多,甚至面不紅氣不喘。
不愧是聖人所指派的聖僧!
唐三藏並不知道背後那兩個從者已經變成了他的迷弟,他正看著前面崎嶇難走的路微微蹙眉,思考幾秒,還是決定繼續走這條路。
「走吧。」
「好的,聖僧大人。」兩個從者連忙答應,牽著白馬就跟了上來。
只是他們不是什麼受過訓練的士兵,比起前方好似如履平地的唐三藏,他們走得跌跌撞撞,唐三藏不得不時不時停下來等他們。等到他第四次停下來時,他側身看著那兩個從者,開口道,「你們把馬兒給我牽著吧,或許你們能更方便些。」
從者連忙搖頭,「不不不,我們本就是聖人指派的侍者,怎能讓聖僧你做這等雜事?」
一邊說著,大概是因為太過急切,兩個從者節奏直接變亂了,再又跨出一步時,竟打了個滑,直接帶著馬兒跌落在了坑坎之中。
唐三藏︰「……」
嘆了口氣,唐三藏撩起袍角,走到坑邊,朝他們伸出手,「抓住我。」
摔倒在地上的從者抬頭,看著唐三藏露在袖袍外的白皙手臂,反而遲疑了,「聖僧……聖僧大人,您能拉得起我們嗎?」
玄奘挑眉,「就算是把那馬兒搬上來,對我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兩個從者嘴巴張得老大,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其中一個從者抓住了唐三藏的手,唐三藏正要使力,卻突然頓住,眉頭挑高,側頭看向了身後。
下一瞬,便听得一聲咆哮,狂風滾滾,冒出了五六十個妖邪,唐三藏還沒說什麼,那原本抓住了他手的從者一個驚呼,嚇得松開了手,又跌落回了坑中,同另一個從者抱在了一起,瑟瑟發抖。
「妖、妖怪啊!!」
唐三藏眯眼看向那幾十個妖怪,握著禪杖的手動了瞬,卻又停了下來,改了主意,毫無反抗地看著那些妖怪喜笑顏開上來,將他們三人帶馬卷入黑風中,帶進了妖洞里。
等到黑風散去,唐三藏便看到了坐在眾妖中間的虎妖後,原本還帶著點期待的眼神立刻變作了失望。
雖然說的確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這群妖怪有個老大,但是……
原來是虎妖啊。
那虎妖面目猙獰,看著被綁的唐三藏他們哈哈大笑,正要說什麼,卻突然發現那光頭和尚臉上並沒有驚恐之色,反而十分淡定地看著自己,甚至開口說話了。
「施主,你這洞中有冤魂哭泣,怨氣纏繞,想必曾有那無辜性命命喪于此,貧道只問你,可願回頭是岸,受佛超度?」
虎妖︰「……」
他掏了掏耳朵,看向手下們,嗤笑道,「你們說,那光頭和尚是不是被嚇傻了?」
眾妖面面相覷,下一秒,洞內猛地爆發出震耳笑聲,用嘲諷的目光看著唐三藏。
唐三藏嘆了口氣,唉,實在不是他心狠,而是這妖吧,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正當唐三藏準備給這群妖怪來個物理超度時,卻又有一妖跑了進來,通報著道︰「大王,熊山君與特處士來了!」
唐三藏轉著佛珠的動作一頓,眼神再次亮了起來。
噢?還有兩個妖怪?
他滿懷期待地看向了洞口,就看到兩個同樣身材高大,面容嚇人的妖怪走了進來,等看清它們跟腳後,失望再次涌上唐三藏心中。
啊……
白開心了。
原來這兩個妖怪,一個是熊精,一個則是野牛精,只見它們同那被稱作寅將軍的虎妖寒暄了兩句,眼珠一轉,便落在了唐三藏他們身上,「這是?」
「哈哈,這是我那手下們今日抓住的三個好食材,」寅將軍視線也跟著過來,它看著唐三藏,想著他剛剛那不識好歹的一番話,立刻爽朗地招呼著另外兩個妖怪,「正好,今日我們三兄弟相聚,那和尚看著皮白肉女敕,正是適合用作招待的好食材。兩位兄弟不如等候片刻,讓我那手下將這和尚切開慢炖,如何?」
「極好極好!」兩個妖怪立刻應了下來。
「聖、聖僧……」
早已腿軟地倒在了地上的兩個從者涕泗橫流,絕望地道,「我等、我等便要命喪于此了嗎……」
唐三藏看著磨刀霍霍朝他走來的小妖怪們,淡淡道︰
「放心,有我在。」
「嗤,有你?」小妖怪听到唐三藏的話,面露嘲笑,舉起手中的刀,「你如今也只能乖乖被我們食用罷了!」
「食用?」
唐三藏挑眉,他慢慢卷起手中袖子,露出白皙光潔的臂膀,再看著圍上來的妖怪們,輕笑一聲︰
「阿彌陀佛,從來只有我唐三藏食妖。」
媽、媽耶……
抱在一起的從者們哭得更慘了,只覺原本還有的一點兒希望都沒了。聖僧啊,現在根本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啊!
等到半個時辰後,抱在一起的從者們木呆呆地看著眼前一切,下巴幾乎都要掉在地上。
在他們的視線中,躺了一地的妖怪,有些還勉強能發出呻|吟,有些已經沒了氣息。而就在不遠處,一面容俊秀,身體修長的僧人正站在疊做一起的三個妖怪旁,手握禪杖,臉上笑容稱得上和藹可親。
「貧道有些問題,不知三位施主可願回答?」
被壓在最底下的虎妖因著重傷,又被這重量弄得氣息奄奄,根本沒法開口回答,而中間的野牛精也昏迷了過去,所以只剩最頂上的熊妖能回話。
「若、若回答了……你能放我們走?」
玄奘面露驚訝,「施主還在夢中?」
熊妖︰「……」
噗——!
它差點沒被這句話哽得吐出口血!
「你、你想問些什麼?」
唐三藏模了模下巴,看了圈洞內,「你們殺害了那些無辜百姓後,他們身上的物品,都是怎麼處理的?」
熊妖︰「……一般都扔掉了,好似是扔在了離著洞府不遠處的坑洞里。」
唐三藏點了點頭,看著這熊妖,若有所思。
熊妖被看得皮毛炸起。
「你喜食蜜?」唐三藏突然問。
熊妖一愣,茫然道︰「當、當然。」哪個熊不喜歡吃蜜呢,這種愛好就算它已成了妖,也沒法放棄,不如說是更加痴迷了,連人肉都要後退一步。
唐三藏面上終于露出一笑。
「很好,把你收集到的蜜都交出來。還有,帶著你剩下的還能動的手下,把那些人類物品都收集到我面前。」
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