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美這睡衣都是老太太前幾天給買的，買了好些呢。
為的就是孫女回家了，能有衣服可穿。
這些年都沒給買過什麼，一買就停不住手了，恨不得什麼都送到孩子的眼前。
老頭兒身體不好，下午已經是強忍著陪著孩子聊天，吃過飯就睡了一下下，周母悄聲帶上門。
「看什麼電視劇嗎？女乃女乃給你調……」
她幾乎是不怎麼看電視劇，因為要照顧病人，就得全心全意圍著病人轉。
「您別忙了，我不看的。」
老太太偷偷轉過身，用手擦眼淚。
您？
孩子，我是你女乃女乃呀！
親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你別哭了。」二美想了想，還是喊了。
周母的眼淚流的更多了，「你看看我，我這是高興的。」
老頭兒在睡覺，她怕吵到老伴，帶著二美下樓去轉轉，遇上鄰居了就介紹，說自己的孫女找回來了。
走了一路高興了一路。
「咱們去超市逛一圈吧。」
二美沒什麼意見。
她不是在慶州長大的，所以對這個城市還挺好奇的，周母領著二美去了附近的沃爾瑪。
老太太還是要買水果，走到零食區也是恨不得把架子上的都買了。
「我看這個挺好的，你看看樣子挺好看的……」
二美推著車跟在後面。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在這里住上一年呢，東西買的太多，她說不要可老太太不听。
什麼牙刷牙膏，明明都已經買過了卻還要重新買，怕二美不喜歡她給買的。
「女乃女乃，我家里就是賣水果的，真的別買了。」
老太太一愣。
原來譚家是賣水果的啊？
「那不影響，女乃女乃給你買的你就心安理得吃，想要什麼就告訴我，我都給你買。」
走了一圈，二美幫著提袋子，老太太拎著兩個碩大的袋子卻一點不累。
往常走上幾千米可能就不太行了，她這血壓的毛病腳總是浮腫，什麼鞋穿到腳上都覺得不太舒服，可今天拎著挺重的東西卻沒感覺到一點累。
「你在農大讀書，農大好嗎？」
二美笑︰「好呀，學校可好了。」
一提她學校，她就找到話題聊了，可說著說著臉上的笑容又沒了。
她笑了，她媽會不會哭啊？
做女乃女乃的哪里能不曉得孫女的心思，「你別看我好像挺厲害，女乃女乃不厲害的，女乃女乃什麼話都能听進去，你爺說啊你都這麼大了，我們強搶回來也沒用，那咱們就先當成親戚走動走動，我們不要求你住在我們身邊，可經常來看看我們行不行？讓我們瞧瞧你，一個月一次……不，兩個月一次也行。」
老太太是恨不得天天見，可這種事情急不得。
感情是需要培養的，培養就得見面。
其他的都好說，必須得見面。
二美不說話了。
「孩子啊，你是個什麼想法你也和女乃女乃說說，你不說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怎麼想的，你說出來咱們研究商量。」
二美垂下眼，唇角勉強扯了扯，「我在那個家你可能都听說了，我爸媽對我特別好。」
周母听這話又掉眼淚。
明明不是親生。
「我爸我媽總吵架，也動過手，但我說什麼他們都听，他們不願意我上農大，怕將來畢業找不到好工作，家里哥哥姐姐都對我好，哥哥和爸爸媽媽鬧翻了但還是很關心我，背著給我零花錢，我上大學衣服化妝品都是姐姐給買的，我姐也總給我錢，害怕我受委屈，家里做生意是我先干的，我媽一開始不願意，後頭還是幫我了，她自己以前干瓖瓷磚的活兒，就男人干的那種，她為了讓我過好日子什麼苦都吃了，我不能扔下他們。」
真的選，二美還是會選擇顧長鳳和譚宗慶。
人的心是肉長的，她和爸爸媽媽一起很多年了，她和姓周的人都很陌生。
從超市回來，老頭兒也睡醒了，要準備吃藥了，二美幫著給拿藥喂的，老頭兒看起來很高興。
老太太拉著二美看了看過去的一些老照片，都是她的照片。
老太太保留了很多，這些年就是看這些照片過來的。
「你看你小時候，長得可好看了……」
和現在的模樣不太像。
二美出生的時候雙眼暴皮兒的，長得可好看了，出生的時候像爸爸，後頭長長吧就稍稍變了點模樣，跟她媽以後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孩子的雙眼皮兒越來越小。
二美看那照片，覺得那孩子不像她。
小孩兒臉圓圓的，眼楮大大的，瞧著就是個美女，可她現在不是美女啊。
「嗯，看照片看不出來是我。」
老太太點頭︰「女大十八變，不然怎麼敢認啊。」
路上遇上了也不知道這就是孫女啊，變模樣了。
你說是老譚家的孩子，那就像，你說是老周家的孩子，一點都不像。
這一晚上大家都沒睡好，二美是有點不習慣。
按照約定，第二天得讓二美回去，老太太和老爺子的意思是送回去，可二美非要自己走。
送上車，老太太一直叮囑，到家一定得來電話。
「回到家就給女乃女乃來電話啊。」
二美︰「知道了，您回吧。」
老太太回了家，老爺子就交代妻子，這家里的錢得守好了。
「改天我們得去做個公證。」
老太太︰「公證？」
老頭兒說︰「你看看他，孩子找到了他接了嗎？要見面了嗎？他不為孩子考慮我得為孩子想以後，我名下的房子錢將來都是她的。」
老太太點頭︰「那現在就給唄。」
老頭兒搖頭︰「現在不能都給，我們才認她，也不知道孩子是個什麼脾氣秉性，好的話多少都是她的，不好的話，也得給她留條後路。」
錢是好東西，可你也得會花，都敗家了，還有誰會不停的給你錢呢，得給孩子留一條長路，真的以後遇上什麼事兒了，能救命的路。
兩個人商量好，然後給周楚成打電話。
周楚成並沒有同意父母提出來的做公證，一旦做了這個公證，他死了以後那媛媛就什麼都得不到了。
秦舟這話講的也不是不在理，過半輩子了，最後什麼都不給她們娘倆留？
電話里講不清，只能回慶州。
周楚成也是講自己的難處，大部分想都留給二美，但孩子現在具體是個什麼樣的還沒模清，也得彼此先熟悉一下。
是這塊料，那就留給她，不是這塊料，周楚成想那就最後姐倆平分吧。
可這話不敢這樣說，因為這樣說會直接氣死老頭兒的。
迂回的講。
老頭兒老太太听的心寒。
親生的不如親養的，還真的有這回事兒。
「這房子肯定給她。」
老太太想發火，老頭兒拉了拉老伴的手︰「我們知道了，你回去吧。」
周楚成︰「爸，秦舟也嫁我這些年了……」
「嫁就有功勞了，不是因為她你也不至于家破人亡的，鬧成這樣我還得給她頒個獎？你自己的錢想怎麼分就怎麼分吧。」
「老周……」老太太不干了。
老頭兒拍拍妻子的手︰「不是孩子的搶也搶不來，你硬搶除了叫孩子難堪也不剩什麼了，我們有什麼就給什麼，他做親生父親的願意多給就多給點，不願意給旁人又能如何呢。」
周楚成︰「我想先把孩子接回來。」
老太太冷笑︰「接回來？你想的挺好，她跟你走嗎？她那麼大了有手有腳的，你知道孩子和我說什麼？說她不會離開那個家的，不會離開養她的爸爸媽媽，因為那家人都對她好……」
周楚成皺眉︰「對著好那是因為黎莉的器官捐贈給了那家的兒子……」
周母擺手︰「換做是你這種人，可能心肝肺都給你，最後你也不會感動的。」
出了正月周楚成去了農大。
打听一圈才找到二美的同學，蘇璇看著眼前的人一臉莫名其妙。
「找二美？」
周楚成點頭︰「她在嗎？」
「沒在，你找她有事兒嗎？」
為什麼不打電話呢？
周楚成︰「我是她父親。」
蘇璇沒見過譚宗慶，她只是听說二美她爸挺時髦的，今天一見還真的是挺時髦。
「叔叔你等下啊，我給她去電話。」
蘇璇等電話通了就喊︰「你爸在我們寢室樓下呢。」
老譚？
二美納悶，老譚來學校干嘛不打電話？
一路趕回來，結果這爸爸……
二美見過周楚成一面，對這個人更沒感覺了。
父女倆對望著，誰都找不到話講。
倒是周楚成先打破沉默︰「我能請你吃個飯嗎？在學校吃也行。」
二美領著周楚成去了學校的食堂。
周楚成接過筷子，說了聲謝謝。
「听說你過年的時候回爺爺女乃女乃家了。」
二美點點頭，「我媽讓我去的。」
周楚成嘆口氣。
「我想問問你，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嗎？我又再婚了但是我妻子人很好的，她會對你像對待親生女兒一樣。」
二美搖頭︰「不了，我有家。」
周楚成沖口而出︰「爸爸想補償你。」
補償嗎？
二美不太想要補償。
雖說這個親爹肯定比老譚條件好，但她沒缺過錢，沒受過憋。
現在也過的很好，補償不補償的，二美真的不缺這些。
「我過的很好。」
「你爺爺女乃女乃年紀都大了……」
二美看周楚成，她看這個人她的心一點波動都沒有。
事實上證明，所謂的血濃于水不過就是書上講的而已。
「我會去看他們。」
周楚成︰「媛媛……」
這是他的女兒周媛媛。
二美翹翹唇︰「我是叫元元，我叫譚元元。」
周楚成不知道這話該怎麼繼續談下去，似乎怎麼談都是談不通。
說你是我的女兒，應該姓回周姓？
貌似這樣的話現階段也沒辦法講出口。
「你多吃點。」周楚成瞧著二美還挺瘦的。
「謝謝。」
二美和周楚成的這種隔閡更加的深，沒來由的深。
彼此談話不太走心，多數都是周楚成發問。
周楚成呢，也是想要做個好父親，想要掏點錢，但給零花錢孩子不要。
「你畢業想要找個什麼樣的工作？」
二美道︰「我要自己做農場。」
周楚成嘆口氣。
不是不好，但其實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其實我這邊也能托托關系，你要是有什麼想法你也可以和我說，不願意和我講你就和你女乃女乃講……」
女孩子一輩子最重要的除了嫁人就是工作了。
自己的工作好過的就能順心點，周楚成想先從這個工作上下手。
二美搖頭。
「其實你們都不用為我操心的，我家挺關心我的，我就是喜歡干這樣的工作，有這個意願。」
周楚成吃過飯出去一趟，然後拎著大包小包的回來，給二美買了些吃的還有衣服。
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所謂的對著好，能想到的就是花錢，花多多的錢，電腦手機通通買了新的。
二美拒絕接受這些禮物。
對她而言，這個父親就是個陌生人，就算不是陌生人，她什麼都不缺的。
「我都有的，我這些年過的很好，他們很疼愛我……」
她沒辦法形容那種疼愛。
即便不是親生的，勝似親生的。
家里難的時候也沒缺過她一口米，也沒缺過她任何吃喝穿的。
她是真的快樂，不是裝出來的快樂。
周楚成︰「爸爸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我現在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你都收著吧，真的不太喜歡就送回去換，所有的發票我都放到里面了，改名字的事情我還是希望你認真考慮考慮，你到底是我們家的孩子。」
怕二美再說不要的話，周楚成就連忙離開了。
回到車上，自己也是愣了好半天。
不知道該怎麼討好。
很是小心翼翼。
手機響，接了以後才開車離開。
譚元元的找回讓周楚成很煩惱。
高興過後隨之煩惱都出現了，驗過以後確定就是自己的孩子，煩惱就更甚了。
他和秦舟的關系一直都挺不錯，但現在錢分配不合理，勢必會引起秦舟的不滿意，夫妻過半輩子，講實話周楚成也不是狠心的人，真的說一毛錢不留給秦舟娘倆他心里也過意不去，可留？
留多少？
留多了父母不願意，留少了傷妻子的心。
別人家是死了以後才爭遺產，他現在就面臨這種問題了，加上公司這兩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他比較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