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一道聖旨,天下驚。
太子易九兮被廢黜太子之位,收了職權,貶為閑王,無有賜珠。(大夏皇子封王,以腰帶瓖嵌皇賜東珠為等級劃分,最低,一珠王,最高,八珠親王,基本上,皇子都到不了八珠親王,那等于與太子品階相近了,大夏王朝唯一的八珠親王,便是端親王。)無賜珠,便無封地,留居京都,一座有名無實的王爺府,一落千丈。
也成了大夏開國以來第一個無珠王。
罪名是失察。
有人說,失察之罪,何至于此,的確,古往今來,還真沒有哪位太子爺是因為失察之罪丟了太子之位的,這一罰,不可謂不重。
也有人說,這麼大一樁案子,太子最後還能保全性命,已是萬幸了。
眾說紛紜。
因為連同太子被廢一並下了數道聖旨,幾位牽涉其中的王爺皇子,多多少少都沒跑月兌,競王,被撤了主理戶部之職,顯王,被收了城防兵馬督軍之職,建王,無可剝之權,罰了封地三年收入,從六珠王降為四珠王,成王到是沒有降珠,還是五珠王,可他最為依仗的外家高家卻是連累其中,損失頗重。
各打一巴掌,開國以來,皇權從未如此集中過。
一時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太子丟了儲位,可幾位封王的皇子,現在看來,誰也沒能靠近一步,相反,都被逼退了一步。
這下,大夏儲位空懸。朝中官員也是從上到下,從京都到地方,大大小小的因案子牽涉進來的,近兩百多人。
西北蝗災貪墨案,可入史冊了。
告示貼滿各地榜欄,百姓大呼痛快,皇上威望到達空前高度。
所有人好似恍然大悟,卻是誰也不敢瞎說一句。
誰也無法想象,這三天京都究竟發生了什麼,三天之內,這麼大一個案子,被查了個底朝天,都到這份上了,當初那宋暉貪墨是否真的與太子有關了,也就沒人去關心,太子現在處境,已是不能再差了。
一個廢太子,想要再登高,等同于登天了。
傳聞,太子被廢之後,一蹶不振,不對,現在要稱閑王,大夏已沒有太子了。
閑王雖還有上朝听政之權,可一個一珠都不是的閑王,連大殿之上品階最低的從五品官員都抵不上。
從五品的京官,職權也不小,閑王沒有任何職權在手。
故此,閑王上朝與不上朝沒有區別,據說,整日在王府飲酒度日,皇上也不聞不問,閑王為太子時,本是正在議太子妃人選的,這下,都是避而不及。
這會,除非是皇上賜婚,怕是沒人願意與閑王扯上關系。
「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哈哈哈,所有人,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
閑王府,酒香四溢。
從三司出來之後,便直接入住閑王府,對一個閑散王爺來說,這座王府算是夠大了。
易九兮端著酒,一派悠閑的品著酒,腳上一雙軟底棉襪,長長的袍子拖曳在地上,沒有相比從前太子府的暖閣,這的確是顯得冷了許多,盡管炭盆燒的很旺。
童老看了四周一眼,嘆了口氣,這王府是皇上賜下的,還沒有仔細規整,還是小心為妙。
「銀星在,放心吧。」搖了搖頭,易九兮一副隨意之態,握著酒壺,往火盆邊靠了靠。
也是,這府上下人,與太子府比,少了大半,銀星在,若是有人靠近,隔著數丈便能知曉,「皇上這一招釜底抽薪,的確是將所有人都盤算在內了。」
「皇上這是從何時開始布局的?」這一點,他實在想不太通。
「從西北蝗災抵報送來之時。」十分肯定,原來,幕後這支手,竟是父皇嗎?如此想來,到也不冤。
也唯有父皇,能有這般大的能耐,布下這麼一個大局了,不過,結果,到也不壞,若是自己這次沒有走這一步,不入這個局,可能,今日就沒有他這閑王了。
自己,算是僥幸入局,讓父王最終還是將他留在了京都。
老驚詫看向易九兮,從北西蝗災時?端著酒的手抖了抖,濺了幾滴在地上,「那貪墨之事還有宋暉?」似是不太敢相信。
點頭,「沒錯,貪墨一事,父皇早就了然于胸,或許也正是發現了才開始布局,至于宋暉,現在看來,他十有八九,是父皇的人。」
也是,如果宋暉能被競王收買,直到東窗事發他才知曉,若有這本事,競王恐怕不會隱忍至今是今日。
童老听的一陣恍惚,若真是如此,那皇上,可真是下的好大一盤棋,幸虧,幸虧主子當時選擇了退,否則不敢想象。
「這便是君王之道吧」明知西北賑災被貪墨,卻能隱忍不發,再利用災情一觸即發,最終,人心所向
更重要的是,讓皇權進一步集中到了皇上的手里,也就是說,皇上,早就對主子忌憚三分,雖說,皇家無骨肉,可當真的鮮血淋灕剝開在面前,還是有些發怵啊。
「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父皇並沒有做錯,這一次貪墨案,將朝堂上下,該換的都換了,對社稷而已,卻是利大于弊。」
還有一句話,沒必要說了,父皇正值壯年,不想見他這個太子羽翼豐滿,自古君王,就是一條孤道,無可厚非,父皇,比他想象的,更像一個帝王。
盡管,這份認知里,充滿了冷血與無情。
「主子,那接下來?」
「打馬看花,坐看雲卷雲舒,父王想要一個太平盛世,身為皇子,身為臣子,萬死不辭。」他所求,不也是如此嗎?
既是同一條道,又何必你死我活,父皇要他做個閑王,他便閑下去就好,除非有一天
「主子」一腔抱負,滿心社稷,心懷天下,難道就一個閑字統統擱置了嗎?
「喝酒,對了,你猜猜,父皇下這麼大盤起,誰在幫他周旋演戲?」這一點,他也挺好奇的,索性現在沒事,就當閑聊。
「演戲?」童老一時沒反應過來。
「之前,本王說的那個人,那個游走在各方勢力之間,行聯眾之策的高人。」現在知道,那高人的背後是誰一手推動,但是他還是對這個人頗為好奇。
究竟是什麼人,能讓父皇選中他來做這件事這人,必定是有其獨道之處,至少,明面上,不屬于任何一方,又能將這件事辦成的,這京都有幾個?
此時,主子還有心事想這個,不管這人是誰,只要知道是皇上的人便是了,「主子若是想知道,讓銀星花點功夫去查,總會查不出來。」
「不必查,不妨我們來猜猜,索性,時間多得是,總要有點事打發打發。」
「主子以為,皇上封一個閑王,他們就會真的放下戒備嗎?」童老略有幾分情緒,一個無珠王爺,他們就真的放心了?
沒錯,這次幾位王爺都挨了板子,都折了羽翼,可能與主子比嗎?
「放心,他們不至于蠢到這地步,到現在都看不出誰在下棋,本王已淪落至此,他們再來踩上一腳,只會髒了鞋底,至少,這段時間,咱們會很清靜。」
門庭冷清啊
「那其他」總不能都停了,各路消息網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旦停了,再啟用可就要費一番周折了。
「照舊吧。」他總的留點保命的東西,出身由不得人選,就如童老所說,有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
若真有人丟過來一把刀,他總不能直挺挺的挨一下吧。
還好,主子還算幾分清醒,童老也不知該說什麼,怕是真的,只有江山社稷才能讓主子有所動容吧。
酒壺高舉,傾瀉而下,酒入喉,淡了幾分清醒,模糊了視線,有時候,糊涂些才好,易九兮笑著昂頭,又是一口。
若是那日清晨在三司,沒有那個小竹卷的靈光一閃,是否,他已命喪黃泉?
現在想想,三司是什麼地方,他們幾個能有本事安排人在三司動手,恐怕他早就死了不下萬回,是自己高估了他們,也是自己低估了所謂皇權
其實,那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若有機會,他還是想問問父皇,如果那日,他沒有發現,現在,究竟是死是活,說到底,他還是看不開不是嗎?
父皇,究竟對他,是否動過殺心!
若只為太子之位,父皇給的,他還了便是,何止于此
童老以前總說,君王之道,為君之道,他有些地方確實不如父皇,他認,可他還是堅持,君王之道,仍是君輕民重,父皇借西北蝗災一案清肅朝堂,可以!
只是,用數以萬計百姓的生死來賭,代價太大,如果他所料不錯,他這次沒有捅開西北蝗災案,父皇還會等,等到西北災民爆發,等到那時,他再發難,結果還是一樣,只是,會無辜枉死多少百姓?
當時的情形,已經是迫在眉睫了,父皇明知,卻還能沉住氣
如果,這就是所謂君王之道,帝王之道,那他確實不適合這條道。
「主子,林家這枚棋,還有必要嗎?」主子如今這狀況,要一個林家,能有何用?
樹倒猢猻散,這次,童老也是有些備受打擊的,雖然眼下的情況心里早有準備,可事到臨頭又是一番感受了。
「林家」易九兮模了模下巴上的酒漬,腦海里浮現了一雙眼楮,忍不住有些迷惑,這是怎麼了?
笑著搖了搖頭,「既是個交易,總還是要履行完的,等林家入京之後再說吧。」此時的林家,對彼此而言,都沒有任何影響。
當日,她說,要林家半年後入京,入京後,她想做什麼?若是她能做到半年內掌控林家,不管屆時,他還用不用林家,當初的承諾,總還是要兌現的,能幫則幫。
白眉挑了挑,眉心皺了皺,怎麼,主子這意思,林家對主子而言,現在的意義,就是因為與林霜語的一個交易?
「主子,當初,林大小姐讓帶來的竹卷」好吧,他承認,他的確好奇。
若是主子真中意這林霜語,到也沒什麼不可以,再說,如今主子身邊,也沒個咳女人這般年紀,的確是不太合適。
「竹卷麼救命符。」確實如此。
什麼救命符?童老臉上,滿是不信,這時候了,還打什麼啞謎,不過,觀主子這面色,好像對那林霜語,當真是有些不一樣的。
「主子,林府二房現在京都,還與墨家有些攀扯。」既是閑聊,索性就閑聊吧。
哦?
見易久兮有興趣听,童老便將事情經過大概說了說,這林家二房,與主子也沒干系,不過是因為牽扯上墨家,覺得有些蹊蹺,拿來閑說罷了。
墨家?左相易九兮手搭在膝蓋上,晃動酒壺,有些意外,的確是有些蹊蹺,墨亦宏這個人,身為國丈,一朝右相,為人卻是極其低調,從不張揚。
不光是他,墨氏一門皆是如此,如此高門大戶,即便是張揚些,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可墨家卻是門風嚴禁,沒有一句閑話的。
墨亦宏墨
「童老,你說,父皇所用之人,會不會是墨亦宏?」就因為平時為人低調,所以,讓人一下,很難想到他身上。
可現在仔細這麼一琢磨,此人,到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他已貴為一國左相,又是國丈,皇親國戚,不用依附哪位皇子,只要忠君,便可保的平安富貴。
這個身份,加上墨家家世,他也有這個資格游走在諸皇子之中行事,畢竟,這樣一個人,誰不想拉攏?
他之所以一直與墨家保持距離,就是因為,這樣的大家氏族,絕不是能輕易歸附的,尤其,墨家還有個中宮之主。
「不會吧,競王可是記在皇後名下,九皇子尚且年幼,這樣一來,根本沒有任何好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再說,墨家可是前朝遺臣,皇上能如此信任?墨家已然勢力夠大了,以皇上處事之態,行權衡之策,也不會用墨亦宏吧。
這也是易九兮之前沒有想到他身上的原因,只是,剛才,他就突然閃過這麼個想法。
「本王也只是猜測,罷了,喝酒,這個嚴冬總算要過去了,等到春暖花開,可以‘尋花問柳’,賞人間春色,童老,這般醉生夢死的日子,以前可是想都不曾想過啊。」
一口酒噎在喉間上下不是,嗆的老淚縱橫。
主子這是放任自我了嗎尋花問柳這等話,張口就來也不考慮一下他老人家的感受。
哎!恐怕,世人都想不到,以為主子此刻,躲身買醉呢,誰能想,主子還有心情想著人間春色。
的確,京都消息傳來,膽小些的,嚇的幾天不敢出戶。
對局外人來說,這就是天底下頂天的大事了,那是啥,那是太子啊,被貶的連一顆珠子都沒了,說的好听點,還是個王爺。
若非他生在皇家
閑王閑王,听听,這不明擺著,就是傻子也听的出,皇上是讓他此後余生,當個閑散王爺,不要想著不該想的。
哎!這潑天的富貴,也不好受啊。
「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局面,太子可惜了。」消息到淮安,老太爺听完,長久終一嘆。
他雖不在京都,可這案子的始末,卻是一清二楚,陳昌都說的仔細。
再加上,平日對這位太子的一些事跡也有所耳聞,對其影響,比其他幾位王爺,印象深刻一些。
起碼,身在儲君之位,並無錯處,要知道,站在那個位置,要做到這一點,本身就很難。
「如今,朝中儲位空懸,各部特別是西北一代的地方官換了很多,升的升,降的降,現在京都局面,就如一池渾水,根本看不出深淺。」
陳昌也是感慨的搖頭。
「既如此,你暫時不必去京都了,等開春再說,開春就要春闈了!」
「是啊,春來萬象更新,春闈之際,總會有些變化,對了,老太爺,剛才好像聶老太太親自登門了,莫不是為了婚事?這次在京都回來的路上,正好踫到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