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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七回 都好

等季善去廚房安排好晚宴的菜品,又打發人往裴家、趙家並孟家送了信兒,告訴他們沈九林與路氏已經平安抵達,好讓大家安心後,沈恆興沖沖的回來了。

季善立時吩咐楊柳打熱水來,沈恆好梳洗更衣,「爹娘應當已經收拾好了,你梳洗了,就過去給他們磕頭問安吧。」

這麼多年不見,沈恆肯定要給沈九林和路氏行大禮的,這既是禮儀,也是沈恆表達自己激動與歡喜最直接的方式。

沈恆忙點頭應了,「好,讓楊柳動作快一點兒,我真是等不及要見爹娘了。」

卻是楊柳剛打了熱水來,沈恆連臉都還來不及洗,就听得路氏的聲音自屋外傳來︰「恆兒,听說你回來了,你在屋里嗎?我和你爹等不及要見你了,索性直接過來了。」

這下沈恆哪里還顧得上洗臉更衣,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便忙迎了出去︰「爹、娘——」

季善不由失笑,忙道︰「洗把臉能用多少時間,你至于這麼著急嗎?」,卻是哪里叫得住沈恆,只得吩咐楊柳,「既大爺這會子顧不上梳洗,就等會兒再說吧,你去沏熱茶送到廳堂里,我先過去了。」

楊柳忙笑著應了「是」,本來還覺得路氏便罷了,沈九林卻是當公公的,就這樣直接進兒媳婦的院子,實在有些不妥,想與季善說一說的。

但想到沈家也不過剛開始發家,這些規矩禮儀上不周全也是理所應當;且當年她隨大女乃女乃一起回清溪時,老太爺這個公公其實也是極威嚴明理的,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長輩,今兒之所以這般急切,只怕也是太久沒見大爺了,實在顧不得旁的了吧?

也就把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去,跟著季善出了房門,沏茶去了。

季善自不知道楊柳方才想了什麼,縱知道了也不會在意,在自己家里還要講究那些繁文縟節,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只到了外面、當著人前,大體不錯也就是了。

她很快也進了他們院子的小花廳,就見沈恆已跪在沈九林和路氏面前,滿臉激動的在磕頭了︰「爹、娘,兒子不孝,這麼多年都不曾盡孝于爹娘膝下,今日總算又見到爹娘了,兒子真是太高興了,爹娘這幾年可都還好?」

季善想到她之前見到沈九林與路氏時並未行大禮,如今沈恆既跪下了,少不得也上前跟著跪下了,「方才只顧著高興,竟沒顧得上與爹娘行大禮,這會兒正好補上。」

沈九林與路氏也早是滿臉的激動。

別說路氏了,連沈九林都眼泛淚光,一把攙了沈恆起來︰「老四你快起來,自家父子母子,就別這麼客氣了。快讓爹好生瞧瞧你,這一晃我都五六年沒見你了,這時間過得可真是快,不過也不快,我都不知這五六年到底是怎麼過來了的?……嗯,你瞧著可真是越來越沉穩了,也有官老爺的架勢了……你這衣裳,便是你的官服了吧?快讓我好生瞧瞧,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穿官服……後面也瞧瞧,嗨呀,這也太體面太威風了,比我們天泉如今的李縣尊還要威風呢!」

路氏則攙了季善起來,也跟著含淚笑道︰「恆兒你這官服又跟當年在翰林院的不一樣了,不過不管官服什麼樣,我兒子穿著都好看,都威風……你爹說得對,你真是越來越沉穩了,要是在路上忽然遇見,我只怕都要不敢認了。善善,恆兒一看就被你照顧得很好,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看見你們都好,我這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能放下了……」

季善忙拿了帕子給她擦淚,「娘快別哭了,這麼高興的日子,您該笑才是,還哭什麼哭,再哭我和相公也要哭了……我們還是坐下慢慢兒說話吧?」

正好楊柳端了茶進來,季善便忙招呼沈九林與路氏都坐了,隨即自己與沈恆方也坐了,又招呼大家喝茶。

沈恆喝了兩口茶,便迫不及待問起沈九林家里其他人可好來,「大哥二哥三哥和嫂子佷兒佷女們都還好吧?大伯三叔他們呢,也都好吧?之前听善善大概說過家里的房子如今蓋成了什麼樣兒,我真是做夢都想回去一趟,跟親人們好生吃頓團圓飯,把娘親手做的蒸肉啊餈粑啊捆心圓子啊……統統吃個夠,可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了?幸得爹娘如今來了,好歹也能稍解我的思念之苦了。」

沈九林已經親眼見到了兒子,又喝了熱茶,心情平靜了不少,聞言呵呵笑道︰「家里都好,如今日子好過了,家里也雇了好幾個人,不但你哥哥們都不用下田不用做工了,連你嫂子們也清閑多了,成日里吃好睡好耍好的,怎麼可能不好?你大伯三叔兩家沾你的光,日子也好過多了,就我和你娘出發前,還在計劃要麼就再買點兒地,要麼就去鎮上買個小鋪子,往後好收租呢。」

沈恆听得直點頭,「大家的日子都越過越好就好啊,我和善善在外面辛辛苦苦的打拼,為的不就是讓親人們日子都能更好過麼?那大姐二姐都還好吧,平日里通信不便,寫信也寫不到那麼周全,總有一時想不到的地方,二姐夫如今還在府學念書嗎?他學問我覺著應該是沒問題的,如今就盼考運能好些,下科能中吧。」

路氏嘆道︰「你大姐二姐旁的倒是都好,就是你二姐夫大概像你說的,真差點兒考運吧?當初童生明明比你還先考過,結果愣是考了三次,才終于中了秀才,還當中了秀才,去了府學念書,舉人肯定就在眼前了,誰知道還是考不中。章家也不是什麼多富的人家,哪里經得起這樣拋費?我之前還听你二姐說,你二姐夫打算下科再考不中,就要在縣里開個書館,一邊教學,一邊備考了,說他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一直靠著家里供養,卻不能回報家里,實在覺得沒臉。」

季善忙道︰「娘,之前我和相公不是與二姐二姐夫說過,二姐夫念書的一應花費,由我們來承擔嗎?將來若二姐夫能高中,與相公也能互相幫襯,這事兒不能只看眼前,得往長遠了看啊。」

就譬如孟競,如今與沈恆不就能互相幫襯了嗎,到底他們的出身都太低,根基都太淺了,只能一點一點慢慢的經營。

路氏道︰「我也是這麼與你們二姐說的,家里如今日子好過了,便不用你們承擔二姑爺念書的花費,我一年私下補貼他們個二三十兩的,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況二姑爺自己也有稟米稟銀的,多少也是個補貼。可二姑爺卻堅持不要我的銀子,說他總不能靠著長輩一輩子,一邊教學也影響不了他念書做文章,正好還可以帶一帶攸哥兒兄弟兩個,那我還能說什麼?好在這事兒也不是立馬就要辦,只盼明年他能中吧!」

沈恆卻是道︰「二姐夫能這樣想也是好事,他這輩子又不是只有考科舉一件正事了,孝順父母、養家糊口也是他一輩子的正事,爹娘和二姐該高興,也該支持他才是。不過二姐夫把書館開去縣里,攸哥兒兄弟兩個也要跟在他身邊,二姐又怎麼辦,總不能留二姐一個人在家吧?可這服侍公婆又的確是二姐應當的……」

沈九林道︰「不開去縣里,難不成開在鎮上?如今咱們清溪鎮出名得很,倒是不擔心招不到學生,孟夫子雖有孟二少爺這麼出息的兒子,二姑爺卻也是老四你的親姐夫,又是正經秀才,多的不說,一開始招個二三十個學生,一年賺個二十來兩的束脩,應該還是不難的。可孟夫子到底也教了他一場,他怎麼好挖孟夫子的牆角?」

季善插言道︰「我之前還听楊嫂子說,孟夫子上了年紀,身體也不如從前了,很是羨慕咱們家的大房子,說過好幾次要去鄉下也買塊地,修一座跟咱們家一樣的房子住呢。那他怎麼還招那麼多學生呢,孟家大爺好像只是個童生,還是連童生都不是呢?那也沒辦法子承父業啊!」

沈九林笑道︰「天泉那麼大一個縣,這麼些年下來,秀才童生也不少,可哪能個個兒都有老四這麼好的福氣,有老四媳婦你這般能干旺家的媳婦兒呢?便不可能個個兒都開館教書,可就算是秀才老爺,一家人也得吃穿用度不是,就有好些去別人家的書館,幫著坐館的,孟夫子的學堂里如今就有兩位秀才老爺呢,再加上孟大少爺,也算忙得過來。」

「原來是這樣。」季善點頭表示明白了,「看來孟家的書館是要一直開下去的了。」

沈恆也道︰「二姐夫的確于情于理都不好挖夫子的牆角,果真要開書館,那就開去縣里吧。縣學里听說也有幾位淵博的老夫子,屆時二姐夫還能去討教一二,當然若二姐夫能把書館開在會寧就更好了,可會寧多的是已經揚名的書館,二姐夫想立足只怕也不容易……如今也只能盼他下科能中了,那便不用操心這些事了!」

路氏嘆道︰「是啊,都盼著他能中呢,不然過不了幾年,他豈不是要跟小松一起去趕考了,讓他當姑父的臉往哪里擱?」

沈恆驚訝道︰「小松竟也要下場了?他才多大呢?」

季善失笑,「我之前听得娘說這話兒時,也是跟相公你一樣的反應。我記憶里小松才只這麼高,還是個孩子呢,結果娘說他都快有爹高了,後年也整整十五歲了,我這才反應過來,我當初剛到沈家時,他六七歲,如今已是七年過去,他可不已經十幾歲了?我還跟娘感嘆了一回時間過得真快呢!」

沈恆也笑起來,「是哈,我都五年多沒回去,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我們在變老,孩子們自然也在長大。那豈不是再過幾年,我們終于能回去時,指不定都要有一群小蘿卜頭趕著我們叫爺爺女乃女乃、姥姥姥爺了?」

後面的話,卻是對季善說的,說得季善也笑起來,不敢想象到時候真有一群小蘿卜頭叫明明還正是一枝花的自己女乃女乃婆婆時,那滋味兒會是怎樣的酸爽。

路氏已笑嗔道︰「我和你們爹都還沒說老呢,你們就老了,不知道當著自己爹娘的面,不能說這話兒呢?不過時間過得快也是真的,你二哥二嫂都已在給大丫相看人家了,小松等到下場後,若能考中當然就最好,若不能,也要相看媳婦兒了。」

沈恆道︰「一次就考中的能有幾個?小松第一次就當是去見識的,平常心即可,橫豎年紀還小,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爹娘回去後記得告訴大哥大嫂,別給他太大壓力了,不然弄得跟當初我一樣,可就要多走不知道多少彎路了。」

沈九林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與恆兒你大哥和小松說的,家里如今日子比你當年時,已經好過了不知多少倍,有你這個四叔在,小松的路也怎麼著都比當年你好走多了,所以有什麼可緊張壓力的?不過當年老四媳婦你弄的那個模擬考,你大哥的意思,打算開了年也給小松弄一個,再托你們二姐夫與他先弄些題目來,好讓他真上了場,好歹不怯場。」

沈恆聞言,就想到了當年季善都是如何激勵他照顧他,如何對他寬柔並濟、勞逸結合的,如今想來,那段時光仍是他生命里最甜蜜、最值得懷念的一段時光,不由看向了季善。

就見季善也正看他,顯然也是想到了當年的事,夫妻兩個對視片刻,不由都會心的笑了起來。

片刻,沈恆才笑著與沈九林道︰「模擬考盡可找二姐夫幫忙,他是考過的,考場的設置和一應注意事項都再清楚不過了,連小松考完的試卷,他都可以一並給批閱了。要不都盼著家里人丁興旺呢,這人一多,辦什麼事都容易多了,再等十來年,指不定咱們家又已出了好幾位秀才舉人,就真稱得上一句‘耕讀之家’了!」

一旁路氏听得這話,立時就要說話。

旁邊沈九林卻是忽然咳嗽一聲,先笑道︰「咱們家如今托恆兒你的福,在天泉都算排得上號的人家了,都說咱們家是書香門第呢,縣里如今的陳縣尊對我們也很照顧,縣里有什麼事,一般都會請了我和孟夫子去。不過你們都知道我是個粗人,到底狗肉上不了正席,所以五次里一般我就去個兩三次的,也省得萬一哪里做得不好,丟了恆兒你的臉。」

沈恆忙道︰「彭縣令當初任滿離開了天泉我是知道的,這位陳縣令又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卻是實在不了解,爹做得對,縣里的應酬盡量還是少去,只安心在清溪過咱們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頓了頓,「那當初我貶官外放去博羅的消息傳回天泉時,家里日子沒受太大的影響吧?」

沈九林道︰「一開始我們有些慌,那些眼紅咱們家的,也有背後說淡話的。後來知道你是去當縣太爺的,哪怕我們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那也是縣太爺,就跟我們天泉的縣尊大人一樣,是全縣最大的人物,我們就不慌張了。我兒子再是貶了官,那也是縣太爺啊,我有什麼好慌的?不過也虧得那時候彭縣尊對我們家還是一樣的照顧,我們的日子便又恢復到了之前一樣,所以彭縣尊離開天泉時,我還特意給他備了一份禮的。」

沈恆听得連連點頭,「爹做得很好,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過主要還是恩師的余蔭在庇護著咱們家,等開了年,天氣暖和了,我看要不要讓善善帶了爹娘去一趟大同,拜見一下恩師吧,橫豎來回也就半個月的時間,應當還是不難的。」

沈九林和路氏听得這話,都忙點頭道︰「那是應該的,應該的,到時候我們一定去。」

沈九林道︰「一開始我們有些慌,那些眼紅咱們家的,也有背後說淡話的。後來知道你是去當縣太爺的,哪怕我們根本不知道地方在哪里,那也是縣太爺,就跟我們天泉的縣尊大人一樣,是全縣最大的人物,我們就不慌張了。我兒子再是貶了官,那也是縣太爺啊,我有什麼好慌的?不過也虧得那時候彭縣尊對我們家還是一樣的照顧,我們的日子便又恢復到了之前一樣,所以彭縣尊離開天泉時,我還特意給他備了一份禮的。」

沈恆听得連連點頭,「爹做得很好,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不過主要還是恩師的余蔭在庇護著咱們家,等開了年,天氣暖和了,我看要不要讓善善帶了爹娘去一趟大同,拜見一下恩師吧,橫豎來回也就半個月的時間,應當還是不難的。」

沈九林和路氏听得這話,都忙點頭道︰「那是應該的,應該的,到時候我們一定去。」

沈恆便又問起路舅舅路舅母一家來,「舅舅舅母他們都還好吧?浚生這次回去得實在太急了,我和善善也怕回程遇上雨雪天氣,便沒顧得上給大家都帶點兒禮物什麼的,也只能等將來爹娘回去時,再給大家帶了。」

路氏笑道︰「他們一家都好呢,你舅舅那個人你是知道的,從來都大方得很,寧願花銀子,也不願意讓家里人受累,如今家里也雇著幾個人呢;他又有本事,家里每年進賬很是不少,如今日子在滿清溪,也算是數得著的,恆兒你和善善就放心吧。」

季善笑著點頭,「那就好,舅舅舅母一家都是再好不過的人,好人就該過好日子的。」

適逢楊柳笑著來回︰「大女乃女乃,席面已備得差不多了,您看是現在擺,還是再等會兒?」

季善便在征求過沈九林和路氏的意見後,帶著楊柳等人,把席面擺到大廳堂里,請了沈九林路氏和沈恆落座。

沈九林顯然興致極高,楊柳剛給大家把酒斟上,他已舉了酒杯,「來來來,我們都先喝一杯,為慶祝我們一家四口隔了這麼多年,終于又團聚了,他娘、老四媳婦,你們也喝,喝醉了睡就是,難得今兒高興!」

沈恆與季善自然都要配合湊趣,「好啊,我們今兒就陪爹不醉不歸。」

路氏卻是笑嗔道︰「還是把話說在前頭,都少喝點兒,喝高興就好,可別真醉了,明兒恆兒還要去衙門呢……是吧?善善也還有一堆的事兒要忙呢,當都跟老頭子你一樣閑,來了兒子這里便抄著手當老太爺,什麼都不用管了呢?」

話雖如此,還是跟大家一起舉了酒杯。

一杯酒下肚,桌上的氣氛更熱鬧了,沈恆讓楊柳退下,自己給沈九林和路氏斟起酒來。

季善則給老兩口兒布起菜來,「爹娘嘗嘗這個魚,跟我們會寧的做法完全不一樣……這個手把羊肉是大同的,特別的香特別的女敕,蘸點辣椒面兒更好吃……明兒我再讓人去買東來順的烤鴨和春熙樓的水晶肘子回來爹娘吃啊,今兒不知道二老能不能到,也不敢先買下……我們店里的羊肉湯如今也算是京城一絕,過幾日我帶爹娘去嘗嘗,正好見見葉老,他也一直很惦記爹娘呢……」

「善善你也吃,別只管給我們夾菜了,我們自己來,又不是外人。」

「是啊老四媳婦,你也快吃,我看你只顧著照顧我們了,自己就沒怎麼動筷子……」

沈恆倒是沒說什麼,只以實際行動——不停的給季善夾菜,來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一面還應答著沈九林路氏的問題︰「如今是比當初在翰林院忙多了,好在我還應付得過來……上峰同僚們也都很和善,爹娘只管安心吧……可惜快年底了,公務實在繁忙,明兒不能告假在家,只能等過幾日休沐時,再好生陪伴爹娘了……」

一家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直到二更才散了席,卻並沒回房去歇著,而是又說了半晌的話兒,都困得撐不住了,方意猶未盡的散了,各自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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