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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還來得及

沈九林話是對眾人說的,看的卻是姚氏和宋氏,姚氏還罷了,雖也會偷偷貼補娘家,卻只是偶爾,且從來不會過分,不會為了貼補自己的娘家人,就白白委屈自己的丈夫和兒女。

自然也不會覺得心虛理虧什麼的,大大方方便應了沈九林的話︰「爹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了四弟和四弟妹這番心意的。」

宋氏卻是紅了臉。

知道公爹這話分明就是說給自己听的,可見她素日只當做得隱秘的樁樁件件事,公婆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沒說出口而已。

可她能怎麼著,她娘家本來光景就差夫家差得遠,當年為了她能嫁進沈家,爹娘兄嫂可都是出了大力的,她總不能只管自己過好日子,就不管爹媽兄弟佷兒們的死活了吧,那可都是她的至親!

不過公爹都明白發了話,大嫂也已應了,她總不能不應,遂忙穩住心神,也笑道︰「是啊爹,我們一定不會辜負了四弟四弟妹這番心意的,您老只管放心便是。」

反正這麼多東西,進了她家的門,怎麼吃用都是她說了算了,多一點兒少一點兒,旁人又怎麼能知道?至多她這次大半都花用到丈夫和兒女身上也就是了……

不想沈河隨即也道︰「爹盡管放心吧,這可是四弟四弟妹對我們做哥哥嫂子和佷兒佷女們的一片心意,我們便是自己不用,也定會都用到孩子們身上,叫他們知道四叔四嬸對他們有多好的。咱們自家人的心意,也斷不會白白便宜了外人的。」

一面說,一面還警告的看了宋氏一眼。

宋氏本來正在暗暗計算要把哪些東西省下來,又要怎麼偷偷送回娘家去,不意丈夫竟也跟公爹一個鼻孔出氣,只差當眾警告她了,雖又羞又氣,卻也不敢真惹毛了丈夫,只得暫時打消了貼補娘家的念頭。

轉而在心里罵起季善和沈恆來,沒見過這樣送人東西的,連人家怎麼用都要干預,還每送一樣就得說一回,給送了人金山銀山一樣,到底安的什麼心。

那還不如不送呢,不知道東西既送了出去,就是別人的了,別人想怎麼用都是別人的自由麼?

沈九林這才面色稍緩,點頭道︰「有你們這話,我就放心了,也不用擔心今年幾時會下雪,會不會比往年更冷,家里會不會有人凍病了。」

正說著,沈樹自柳家回來了,見擺了一地的東西,笑著「哎喲」一聲,「怎麼買這麼多東西,這離過年還早著呢。」

溫氏忙扶著腰起身,笑著把季善沈恆的一番心意說了一遍,末了笑道︰「我才已謝過四弟四弟妹了,如今相公回來了,也得好生謝一回四弟四弟妹才是。」

沈樹這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經常在外面跑的人眼利,只消大概掃一眼,已能大概估算出今日季善花了多少銀子,不喜反急,「四弟四弟妹何至于這般破費,都是一家人,是骨肉至親,也太生分了。且你們後邊兒花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就該把銀子留著,後邊兒應急才是……這樣,我和你們三嫂那一份兒,我們就不要了,你們還是留著自個兒用吧,我們如今花錢的地方少,手里還算寬裕。」

沈樹的這番推辭與著急比之方才沈石沈河的,就要真心誠意得多了,比之姚氏宋氏的更是不用說。

季善與沈恆都是心思細膩之人,自然瞬間就感知到了,心里不免都添了幾分安慰與熨帖。

季善因先笑道︰「三嫂才與我們客氣了一回,我們好容易才說服了三嫂,結果三哥又來了。三哥就安心收下吧,這些年你們為相公付出了那麼多,我們若仍無力回報便罷了,既如今稍有余力了,就該回報一二才是,不然只知道受用,不知道付出,毫無感恩之心,我們成什麼人了?」

沈恆也道︰「是啊三哥,我和娘子是真心想稍稍回報大家一二的,娘子也已把東西都買了回來,分好了,實在細致周到,三哥就別與我們客氣了。」

好說歹說,才總算說得沈樹沒有再推辭,只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以後不管四弟四弟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他都一定要更加的盡心盡力,一定要等到四弟高中那一日!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雖過程中有過小小的不愉快,也不可能做到人人都滿心滿意的歡喜,總體來說,大家卻都是高興的。

便都各自搬著東西回了各房去,很快更是傳來了孩子們的歡呼聲。

畢竟哪個孩子不喜歡吃好東西,不喜歡穿新衣裳呢?還當要等到過年去了,沒想到還沒過年,就能有這樣的好事兒,孩子們的歡樂又最是簡單直接,不加遮掩的,歡呼聲自然是一陣接一陣。

連帶沈家上空無形中已低沉了好一段時間的空氣,都變得輕松了許多似的。

沈樹這才與沈九林和路氏說起他今日去柳家的情形來,「……大姐昨兒回去後,路上可能是走得太急,一時上不來氣,剛到家就暈倒了。可把親家伯母唬了一跳,掐了鼻下和虎口也沒醒過來,只得忙忙讓人去請吳大夫,沒想到卻是大姐有喜了,連她自己都不曾發覺。我今兒到時,大姐還躺在床上歇著呢,大姐夫一早就出門上差去了,中午便是親家伯父和二叔陪的我吃飯。」

本來沈樹是去再次警告敲打沈桂玉,也是想看看沈桂玉接連兩次生事,是不是婆家的人在挑唆,若真是,少不得要連柳家的人一並警告敲打一番的。

沈桂玉既有喜了,瞧著柳家二老也都高興,柳母待沈桂玉也不錯,警告敲打的話沈樹自然也說不出口了,便說自己是去看姐姐的,不想剛好遇上了喜事。

但等背了人,只姐弟兩個人時,沈樹還是再次警告了沈桂玉一番。

好在沈桂玉今日瞧著倒不似昨日那般尖酸刻薄,牛心左性了,听了沈樹的話,雖仍沒什麼好臉色,到底沒再說什麼過分的話,只沒好氣道︰「吳大夫說我如今年紀大了,這胎懷相又不好,最好能安心靜養,家門兒都少出,我才沒那個閑心再回去,反正如今也沒人歡迎我回去!」

算是變相答應了至少短時間內,再不回娘家生事挑事,惹沈九林和路氏生氣。

沈樹這才暗自松了一口氣,到底是自己的親姐姐,肚子里如今又有個小的,這會兒在沈九林和路氏面前,還是免不得為沈桂玉說起好話來,「我瞧大姐那樣子,也不是就一點不後悔的,可能當時的確是腦子一熱,考慮得少了一點吧?爹娘也是知道她自來腦子就不大聰明的,就別生她的氣,別與她一般見識了吧?」

沈九林如今對沈桂玉唯一的要求,就是至少在沈恆下場前,她再別回來生事兒,听得她應了,也就別無他求了,哼聲道︰「她哪里腦子不大聰明了,我瞧她聰明得很,可惜就是聰明過了頭!」

倒是路氏笑道︰「聰明還不好麼,至少不怕她吃虧不是?倒是桂玉這麼幾年才又有喜了,雖早不是頭胎了,到底年紀不小了,還是該注意一些才是,老三,要麼你明後日的再跑一趟,給你大姐送些雞蛋尺頭什麼的去,也好讓她安心養胎。」

看向季善,「正好善善也給她準備了一份兒東西的,再添上一百個雞蛋,就很能送出手了。」

路氏的想法與沈九林差不多,只要在沈恆下場前,沈桂玉不再回來生事挑事,自家花點銀子就花點吧,就當是破財免災了!

季善聞言,算著自己還剩了不少的布料點心什麼的,那隨便理點兒給沈桂玉也不是不可以,遂笑著點了頭︰「可不是,正好我也為大姐準備了一份兒的。」

卻是話音未落,沈九林已粗聲道︰「給她準備什麼準備,沒的白白浪費了!老三也忙得很,哪來的時間天天往他們柳家跑,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說完便站起身,吧嗒著自己的旱煙,大步出了堂屋去,顯然還生著沈桂玉的氣。

看得路氏心里頗有幾分解氣與痛快,面上卻是直搖頭,「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個暴脾氣!老三,你別听你爹的,回頭還是跑一趟吧,不然柳家還以為我們不看重你大姐,不看重她肚里這一胎呢。」

季善笑道︰「是啊三哥,你還是再跑一趟吧,我給大姐留了一匹布一盒點心,再加一百個雞蛋,也很能看了,就是要辛苦三哥了。」

沈樹見路氏與季善都這般的大度,雖生事的不是他,還是免不得羞愧與感激,忙道︰「我不辛苦,辛苦破費的是娘和四弟妹才是,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再勸大姐,讓她以後都不許回來生事的!」

不然大姐也太對不起娘這麼多年的養育,太對不起娘如今的寬容大度了,都想著欺負善人,從來都是人善被人欺,那以後還有誰敢做善人?

路氏與季善都只是笑,沒有說話。

讓沈桂玉以後都不許回來生事她們可不敢奢望,只要她能收到好處後,在老四/沈恆下場前安安分分的,她們已經滿足了,就怕沈桂玉連這點願望都不肯滿足她們。

不過她如今懷孕了,懷相據說還不好,應當也沒有那個精力再生事……吧?

感謝老天爺,讓沈桂玉恰好在這個時候懷上了身孕,這一胎可真是來得太及時了!

路氏與季善不知道的是,沈桂玉也滿心都是對老天爺和送子娘娘的感激,感激他們讓她正好在這個當口診出了身孕,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柳志了。

昨兒沈桂玉負氣離了娘家後,回去的路上是越想便越氣,也越想便越急,她可是答應了相公,一定會弄了銀子回去,給他打點調去縣里的,結果卻一文錢沒弄到,還越發不敢回娘家了,相公回頭問起來,她可要怎麼跟他交代?

萬一丈夫因此起了疑,打听到了如今她爹和兄弟們對她的厭煩,連娘家都不許她回了,又該如何是好?

再想到沈九林沈樹的心狠絕情,想到路氏和沈恆季善的可惡,就更加的委屈氣憤交加了。

以致剛到家,便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醒來時,沈桂玉才知道自己是有喜了,她雖已生了兩個兒子,可誰會嫌棄兒子多呢,高興自己終于又能添一個兒子了之余,更多還是慶幸,她都有孕了,總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幾個月都不回娘家去,丈夫也總不好再催她了吧?

所以今兒見到沈樹,才會明明昨兒才放了狠話,今兒還是沒真不認這個弟弟了,也才會明白答應沈樹‘沒那個閑心再回去’,都兩次沒討著好了,爹和親兄弟們都不待見她,後娘難纏便罷了,竟連季氏一個相當于買來的小媳婦兒,也那般的硬氣不好惹,她又不是傻子,還要上趕著回去討第三次沒趣去!

是夜,沈家各房的灶房都是香味四溢,大人孩子們也個個兒吃得滿嘴都是油,雖離過年還早,卻儼然已經有過年的氣氛了。

這氣氛一直好到了第二日,到了晚上,一家人上下老小仍都是歡歡喜喜的。

第三日一早,章炎帶著沈青回來了,因天兒已經冷了,便沒帶攸哥兒回來,怕把小家伙兒凍壞了。

章炎一回來,還在院子里就高聲叫起沈恆來︰「四弟,四弟——,我回來了,方便去你屋里嗎?」

沈恆彼時正坐著由季善量他腳的尺碼,好給他做棉拖鞋,以免日日枯坐著學習考試腳太冷,整個人都得跟著更冷。

听得章炎回來了,季善比沈恆還緊張,趕在沈恆開口之前先就高聲應道︰「二姐夫,方便,你快來吧。」

沈恆本來面上雖正襟危坐,實則心里多少有幾分旖念的,畢竟季姑娘要給他做鞋了,哪個女子輕易會給男子做鞋的?反正不管季姑娘心里怎麼想,他都決定把這事兒當成是一顆甜甜的麥芽糖,自己給自己發糖吃了。

不想章炎這麼早就回來了,沈恆心里這下哪里還旖旎得起來,也跟著緊張起來。

不過好歹比季善好些,還能勉強笑出來︰「季姑娘別急,結果早在我考完交卷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如今就算咱們再著急,其實也改變不了什麼了,還不如坦然面對呢。」

季善呼了一口氣,「道理我都懂,這不是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嗎?我多深呼吸幾次就好了,呼——」

正說著,章炎已滿臉是笑的跑了進來,「四弟,夫子已經給你審批完考卷了,說你答得好,只要能一直保持這種狀態,這次肯定能如願以償了!」

一面說,一面已自袖里抽出沈恆的考卷,幾步走到書桌前,手腳麻溜的給展開,拿鎮紙給壓好了。

沈恆听罷章炎的話,面上倒還能勉強維持平靜,季善卻已是喜形于色,激動道︰「二姐夫,夫子真個說相公答得好嗎?那有具體說好在哪里了沒?我這心打前日起,就一直高高懸著,這會兒總算能落一半回去了。」

章炎忙笑道︰「夫子親口對我說的,難道這還能有假不成?至于好在哪里,四弟你自己過來看吧,夫子都給你詳細批注了的……你倒是快點兒啊,大男人家家的磨蹭什麼呢!」

沈恆見章炎催了,才幾步走到了自己的書桌前,季善見狀,忙也跟了上去。

果見沈恆的卷子上他答題的空白處,已多出好些與他的一眼看去就能看出不同來的字跡,好幾處都寫得密密麻麻的,顯然便是孟夫子的批注了,也顯見得孟夫子雖沒讓沈恆回去復課,對這個弟子還是如他之前所說,肯盡心盡力的。

季善至今仍不慣看豎排的字,還好些是繁體的,畢竟來了後看的機會少,沒條件熟能生巧。

再加上這個時代的科舉她當真是一竅不通,那些字單看倒還認得,合在一起,便止不住的眼花頭暈了,凝神看了一回,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只得問沈恆,「夫子都寫什麼了,我看不大懂,你快給我解釋解釋啊。」

沈恆卻看得專注,一時沒顧上回答她。

倒是章炎在一旁笑道︰「四弟妹別急,夫子就是指出了四弟哪些地方答得出彩,哪些地方猶有不足,該如何改進罷了,具體要解釋,一時三刻可說不清,且也枯燥,只怕你也不愛听,便不用解釋了吧?」

季善的確是個門外漢,想了想,點頭道︰「那好吧,我也不細問了,我就想知道,夫子到底說了相公有哪些不足,後邊兒我們才好慢慢的糾正改進。」

章炎道︰「夫子昨兒與我說,四弟的學問這些日子不退反進,可見底子打得好打得牢還是有好處的,只是考得少,好些地方答得還是不夠老道練達,還得多多磨煉才是。再就是,觀四弟前後筆跡,前面虛浮無力,可見心里仍存膽怯,後面雖好了許多,漸入佳境,卻也仍猶疑滯澀……」

余光見季善臉已快皺成苦瓜了,忙笑著又道︰「但夫子最後說,只要四弟敢下筆,敢答題了,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呢,一切都還來得及。便是上了考場,一開始的心態與後邊兒尚且不一樣,有越考越差的,卻也有越考越胸有成竹,越答越好的,所以四弟得償所願的希望還是極大的。四弟妹且不必憂心,只消照顧好四弟,讓他吃好睡好,心無旁騖,沒有任何的後顧之憂便足夠了。」

季善這才吐了一口長氣。

也就是說,沈恆底子學問是盡夠的,只是還需要再歷練,說穿了就是還需要再考考考,那本來就是她計劃以內的事,倒是與孟夫子的說話異曲同工了。

季善忙笑著向章炎道謝,「真是讓二姐夫受累費心了,相公和我都不知該怎麼感激你才好了。」

章炎忙擺手,「四弟妹又客氣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哈。對了,不知四弟下次模擬考是什麼時候,我打算屆時也向夫子告了假,來體驗一番呢,不知可方便?」

四弟妹弄的這模擬考委實精妙,效果堪稱立竿見影,難為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家家,竟能想出來,他小舅子委實好福氣!

季善連連點頭︰「自然方便,二姐夫屆時只管來便是了,不過如今相公考的還是縣試的考卷,二姐夫也早過了縣試,且等後邊兒相公考府試時的考卷了,二姐夫再來吧。只是那時候肯定更冷了,二姐夫可別喊冷才是。」

章炎笑道︰「我定然不會喊冷的,若屆時正好趕上下今年頭一場雪才更好呢,我和四弟正好就著雪考試,指不定都考得更好呢!」

「那敢情好,就這麼說定了。」季善又陪著章炎說了幾句話,估模著沈恆看完了夫子給自己的批注,就得與章炎討論學問了。

適逢沈青在外面叫她,「四弟妹,四弟妹——」

季善便趁機辭了章炎,出了房門。

就見沈青正站在堂屋外的階檐下叫她,因笑道︰「二姐叫我什麼事兒呢?就來。」

一面說,一面已走過去,待上了階檐後,與沈青攜手進了堂屋。

沈青等季善坐了,才笑道︰「四弟妹,我才看娘穿的那什麼拖鞋好生方便,又暖和,听娘說,是你做給她的,爹也有一雙?你這腦瓜子到底是什麼做的,一天天的怎麼什麼都能想出來?」

季善笑道︰「不過一點雕蟲小技罷了,且一開始也不是我想出來的,不過拾人牙慧罷了,可當不起二姐這麼夸。二姐想要嗎,想要我就告訴你怎麼做,主要我手藝實在不好,便是給爹娘的,都主要是靠三嫂幫忙做了大頭,不然光靠我自己,下個月只怕都還做不出來,不然我就直接給二姐做了。」

也不知道這清溪鎮到底地處哪里,明明才剛進冬月,已經冷得很了,風吹在人身上,連骨頭縫兒都冷得發痛,若是白日里不起炭盆,真的是取暖基本靠抖了。

偏各家又不盤炕燒炕,也分不清到底是南還是北。

季善打前日起,已經把炭盆燒起了,這兩日才覺著好受了不少,不然光停停的坐著給沈九林和路氏做棉拖鞋,她先要冷死了。

好在如今給二老的已經獻上了,她也已經熟能生巧,可以做她自己的和沈恆的了。

沈青忙道︰「你一天天照顧四弟已經夠忙了,我怎麼能再讓你給我做,你就告訴我怎麼做,我回去自己做也就是了,我瞧著倒也不難的樣子。」

季善笑道︰「是不難,二姐手巧,肯定一說就會。對了,我還給二姐留了面霜手霜和簪子呢,你等著啊,我回房給你取去,方才听見你叫我,我一著急就給忘了。」

說完就要起身出去。

讓沈青一把給拉住了,笑嗔道︰「我已經听娘說你給我留了東西了,那些東西我都有,你還給我留什麼,就自己用便是了……你坐下,我們慢慢兒說,好容易我才回來一次。」

壓低了聲音,「家里這幾日發生的事娘都告訴我了,委屈善善你了。不怪你二姐夫說前幾日恍惚听人說老四買了好幾大車的東西回家,肯定是發財了,還問我知不知道?敢情都是你憑自己本事掙來的,四弟能娶到你,娘能有你這麼好兒媳,我心里真是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可恨其他人都是恨人有笑人無的,見不得別人一點點好,但凡見了,立刻眼楮紅得恨不能滴出血來,也就是善善你厚道,還給他們買這買那,換了我,沒門兒!」

想到沈桂玉的所作所為,也就是這會兒沈桂玉不在她面前,否則她肯定要狠狠啐沈桂玉滿臉,這輩子都不再認這個大姐!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巴不得娘家不好,巴不得把娘家弄垮了,也不想想娘家垮了她能有什麼好處?

連傻子都知道,女人出嫁後日子想好過,丈夫都不是最主要的,兒子和娘家才是好嗎!

季善見沈青氣得柳眉倒豎,反倒笑著寬慰她,「二姐別氣,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也沒破費多少,只要能讓相公安心念書考試,能讓爹娘心里舒坦些,我覺得這銀子花得千值萬值。」

沈青卻仍氣呼呼的,哼哼道︰「差不多十兩銀子,都夠買兩畝好田,都夠一家人吃用一年了,還沒破費多少?本來你們分家就吃了虧,後邊兒用銀子的地方又多得很,他們也真是好意思!」

吐了一口氣,又道︰「三哥三嫂便罷了,倒是對娘自來孝順,你給他們我沒意見,大哥二哥也罷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們又能怎麼樣?何況不看他們,還得看孩子們。最可恨的便是二嫂,尤其是大姐!善善你還給她布,娘還給她一百顆雞蛋呢,還不如喂……」

到底是身上流著一樣血的姐姐,後面的話沈青就算再氣,還是忍住了沒有說出來。

季善忙笑道︰「二姐真的別氣了,我和娘又不是為的她或者其他人,我們為的是相公和爹,只要相公能安心備考,只要爹心里也能好過些,那點銀子真的算不了什麼,有所舍才能有所得不是?如今家里清清靜靜,爹娘身體康健,相公也已跨出了第一步,能答題,敢答題了,我們的好日子都在後頭,等我們都到了一個更高的地方,誰還有空去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呢!」

人類的劣根性之一便是只敢拉踩正在半山腰,正在艱難往山頂爬的人,一旦你成功登了頂,他們便不但不敢再拉踩你,自此還只會仰望敬畏你了。

區區一個秀才,放到外面去當然算不得什麼,但只放到清溪鎮,放到沈家,卻已然是山頂了。

屆時不管是沈石夫婦沈河夫婦,還是沈桂玉夫婦,都只能仰望沈恆了,所以如今的忍讓,不過只是一時的罷了,何況能用錢解決的事兒,本身在季善這里也從來都不算事兒。

沈青聞言,臉色這才緩和了些,「這倒也是,只要這幾個月家里能清清靜靜的,只要四弟年後能中,旁的都不重要。那我們不說這些了,沒的白影響心情,我們且說說你那個什麼皮蛋吧。我听娘說,那玩意兒臭得很,當日你做出來後,除了老四,家里就沒一個肯靠近,肯嘗一嘗的,都說被臭得想吐,怎麼還能賣那麼多銀子呢?那聚豐樓的大掌櫃和大廚口味還真是挺奇怪的哈。」

季善笑道︰「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嘛,當然有喜歡青菜的,也有喜歡蘿卜的,何況我那皮蛋只是剛聞著不習慣,聞慣了也就好了,且它們只是聞著沖鼻,其實味道真的很不錯。我這兩日正說要再做一批,過些日子好吃呢,昨兒還央了娘幫我在村兒里多買些鴨蛋,等回頭我做好了,二姐回來時,我告訴你怎麼吃啊,指不定你會自此愛上呢。」

沈青皺起鼻子道︰「大家都說臭,那我肯定也受不了,不過能賣這麼多銀子,肯定還是有過人之處的,回頭臭我也得嘗嘗,以後說起來,我也是嘗過聚豐樓四十兩銀子買來的皮蛋的人了。」

「二姐都沒見過嘗過,怎麼就知道受不了呢?我有預感,你到時候一定會‘真香’的。」季善說著,冷不防想到了以前的段子,忍不住吃吃笑起來。

一邊笑,一邊又禁不住有些傷感,她如今講這些段子也就只能自己笑一笑,再找不到能get到自己笑點,與自己相視一笑的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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