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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朱大利肉鋪8

丁驚香的師父?

那豈不就是子棄和何了然的師父, 傳說中香人族中最了不起的長老——丁冥!

朱大利一直都是大胡子的形象,眾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 連眼楮都被大胡子遮擋住, 更別說是臉了。

此時此刻,他半邊臉上的大胡子掉了,俊美的容顏暴露出來, 臉頰走線流暢, 充斥著剛毅與俊美的結合,下巴微微有些方,唇角邊的美人痣又讓他顯露出一絲絲的溫柔。

滴答——

一滴血水從他的面頰上慢慢滴落下來,劃過流暢的下頜,順著脖頸慢慢下滑,一直隱沒在被血水沾染的衣領里。

丁冥「呼呼」的喘著粗氣,他應該比大家早一些進入這片地下森林, 身上盤踞著一些傷痕, 整個人充斥著暴怒的氣場。

隨著那些腐尸的腦袋「咕咚!」掉在地上, 丁冥快速向前沖去,就好像一頭獵豹, 沖向被腐蝕拖拽的雪先生。

萬俟林木說︰「他就是丁冥?你的師父?」

丁驚香還沒有從震驚中緩解出來,吶吶的說︰「沒、沒錯, 不會認錯的, 就是師父!」

丁冥沖向腐尸,一把將那些腐蝕甩開,搶下雪先生。

眾人也快速沖過來, 何酴趕緊檢查了一下雪先生的情況,狠狠松了一口氣,說︰「還好,沒有致命傷。」

他的話音一落,雪先生的嗓子卻發出「 …… ……」的聲音,好像喘不過氣一樣。

萬俟林木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何酴也有些慌了,再次檢查了一遍,說︰「真的沒有致命傷啊,怎麼……怎麼會這樣?」

雪先生看起來非常不舒服,整個人臉色慘白,比他原本白皙的膚色還要白上很多,有一種奄奄一息的錯覺,仿佛只要踫他一下,雪先生就會碎成粉末,不,煙消雲散!

眾人顧不得朱大利就是丁冥這種勁爆的消息,說︰「那些腐蝕有毒麼?雪先生是不是感染了尸毒?」

羅參快速打開背包,說︰「藥品都還齊全。」

臉色蒼白的雪先生似乎听到了他們的「吵鬧聲」,慢慢睜開眼楮,他的眼楮無神,聲音很輕,非常沙啞的說︰「不……不用了……」

他說著,頓了頓,斷斷續續的說︰「我……沒有中毒,也沒有……受傷……就是、就是因為沒有受傷啊……」

他的話讓眾人陷入了混沌之中,就是因為沒有受傷,是什麼意思?

羅參眯了眯眼楮,突然說︰「原來如此。」

萬俟林木說︰「怎麼回事?你們打什麼啞謎?先救人再說。」

雪先生卻搖了搖頭,嘴唇張合了好幾下,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似乎非常疲憊。

羅參說︰「剛才那麼多腐蝕將雪先生拖走,但是他身上去沒有任傷痕……」

的確如此,剛才那場面,幾乎就是一頭小綿羊掉進了狼群,幾瞬間要被分尸,但是他們趕過去的時候發現,雪先生身上卻沒有受傷。

奇怪的是,沒有受傷,雪先生卻奄奄一息……

羅參說︰「你果然是魄。」

雪先生點點頭,說︰「我沒有軀殼……」

怪不得雪先生說,就是因為沒有受傷,因為雪先生本身是魄,根本沒有本體,所以並沒有受傷,但此時此刻他已經奄奄一息,是因為魄的陰氣消散的太嚴重,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

萬俟林木喃喃的說︰「怎麼會這樣……」

他們在遇到雪先生的時候,雪先生除了身體虛弱一點,其他都很正常,誰也沒看出他是個魄。

雪先生聲音沙啞的說︰「瓣片……我僅剩下兩張瓣片,都用過了。」

萬俟林木被他這麼一說,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說︰「你是……王銀耳?!」

雪先生身上藏了兩個王銀耳的瓣片,在地縫下面,為了救萬俟林木,雪先生將其中之一的瓣片喂給了萬俟林木,萬俟林木傷的那麼嚴重,立刻奇跡般的痊愈了。

第二張半片,也就是在不久前,雪先生喂給了何酴,當時何酴發瘋很嚴重,失去了理智,沒人能控制得住他。

兩次使用王銀耳的瓣片之後,雪先生的身體都忽然透明了一瞬間,其實並非偶然,因為雪先生就是他們要找的王銀耳,瓣片是雪先生的「血肉」,使用了瓣片之後,雪先生自然會呈現虛弱的狀態。

雪先生虛弱的看向眾人,說︰「我說謊了……我知道王銀耳的下落,因為我本身……就是王銀耳。」

拿著王銀耳瓣片的雪先生,其實並非是想要尋求王銀耳的有錢人,他自己本身就是王銀耳。

雪先生想要找到的,是他的本體而已。

雪先生沙啞的說︰「我……我的本體被關在這個墓葬里,很多……很多年,不見天日……我只知道,這里的墓主叫做……羅參。」

他把目光定在羅參身上,說︰「他栽培了很多很多的銀耳……銀耳就是……就是他們的養料,等到尸體從墓葬中爬出來……他們需要重生的養料,就會……會吃掉我們……」

雪先生和其他銀耳沒什麼區別,如果硬說有區別,雪先生是一株王銀耳,而其他的銀耳,就是普通的野生銀耳罷了。

雪先生就這樣靜靜的等待著死亡,一天比一天期待著死亡,起碼死了,被吃掉了,就不用天天生活在這地獄一樣的土地之下。

然而有一天,約莫一個月前,突降大雨,誰也沒想到,洪水爆發,山林被淹沒,墓葬竟然被河水給倒灌了。

因為墓葬漏水,改變了風水,雖然王銀耳的本體被禁錮在墓主的棺材上,但是他的魄終于逃離了這個墓葬。

也就是雪先生……

雪先生的聲音越來越吃力,說︰「我雖然逃出來,但身上只有兩張瓣片……知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奢望過,去找自己的本體,把真身……挖出來,那樣……那樣我就可以得到解月兌……」

雪先生在道上找到了一些打手,準備去挖「羅參」的墓葬,這個時候,丁茵犀找到了雪先生,說起搭伙的事情,雪先生之所以一口同意下來,其實不為別的,因為當時丁茵犀是以「羅三爺」的名字,找到他搭伙的。

雪先生吃力的說︰「我想……我想試探你們。」

畢竟這里是羅參的墓葬,而羅參又主動找上了雪先生,雪先生為了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想要試探羅參,故意答應了搭伙的事情。

「我……我本以為可以逃出去的……」雪先生虛弱的笑了一聲,說︰「但是我……我真笨。」

「別說話,別說話……」丁冥摟住雪先生,低聲說︰「噓……安靜一些,休養元神,你不會有事的。」

雪先生扯出一個笑容,他的眼神有些渙散,找了好半天,這才找到了丁冥,慢慢抬起手來,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但是太疲憊了,手瞬間又落了下來。

丁冥一把握住雪先生落下來的手,緊緊握在掌中。

雪先生輕聲說︰「是你麼?」

「是我。」丁冥只說了兩個字。

雪先生有些感嘆的說︰「讓我……讓我好好看看你。」

丁冥沒有說話,他突然抬起手來,「嘶——」一聲,扯下了臉上的大胡子。

原來那些胡子根本就是假的,瞬間被扯了下來,「吧嗒」扔在地上,丁冥原本的容貌,終于全部暴露了出來。

不知道香人是不是天生有種族優勢,原本眾人以為朱大利只是一個開肉鋪的普通屠戶,但是沒成想,這個屠戶的長相,有些與眾不同。

他之前已經露出了半面容貌,看到半面容貌的時候,眾人只覺得這個人的容貌十分端正俊美,然而當整張容貌全都暴露在眾人面前的時候,大家也不知道怎麼感嘆了。

只能說一句,果然是香人……

丁冥的五官端正,下巴微微有些方,整張臉剛毅無比,充斥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但唇角旁邊的美人痣,又讓丁冥平添一絲絲溫柔,看起來就是一個儒雅,又端正的人。

看到這張容貌,很難想象他是一個屠戶……

雪先生喃喃的說︰「真的是你麼……我以前沒有眼楮,看不見你的容貌,我以前也沒有嘴巴,吃不了你做的飯……但是我記得,我記得你喜歡做飯……你總會偷偷一個人躲起來做飯。」

丁冥緊緊握著他的手,說︰「是我,真的是我……」

他說著,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似乎非常焦躁,說︰「我不是讓你走了嗎!為什麼……為什麼還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到底多不讓人省心!?」

雪先生的眼眶里瞬間溢滿了淚水,沙啞的說︰「我以為……以為你討厭我,才讓我走……別討厭我……」

「怎麼可能……」丁冥嘲諷的一笑,眼神復雜,充滿了後悔,說︰「我怎麼可能討厭你……討厭你我,我會一直養著你麼?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真的?」雪先生朦朧的眼楮有些熠熠生輝,他的表情仿佛是一個受到表揚的小孩子,即使虛弱,卻無與倫比的高興,喃喃的說︰「太好了……太好了……」

朱大利有一個名字,在很久很久。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過他。

他叫……

——丁冥。

丁冥是香族之中,令人最為尊重的長老,沒有之一。

因為丁冥天縱奇才,開創了很多香人的先河,現在流傳下來的,或者已經失傳的許多香術,都是丁冥首創的,可以說沒有丁冥,就沒有整個香族。

當然,如果沒有丁冥,也不會有現在的子棄、何了然和丁驚香……

丁冥是個奇才,年輕的時候非常狂妄,受到族中每一個人的追捧,他們幾乎將丁冥奉為神明,每天三次祭拜。

丁冥就在這樣的「吹捧」聲中,慢慢成長,不可一世。

後來丁冥收了很多徒弟,桃李遍天下,整個香族,沒有一個人不想拜他為師,丁冥在這些人中千挑萬選,選中了三個人作為自己的入室弟子。

其中有兩個人是雙胞胎,那就是子棄和御邪,另外一個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叫做何了然。

子棄拜入了丁冥門下,成為了大師兄,但是他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自己的弟弟御邪,一輩子也不會拜他為師。

當時丁冥很不解,問子棄為什麼,難道自己沒有資格做他弟弟的師父?

子棄當時是這樣回答他的,說︰我弟弟並不喜歡香術,我不想逼他做他任何不想做的事情。

丁冥听到這個答案,突然若有所思,他答應了,不收御邪為徒,入室弟子只有子棄和何了然兩個人。

在整個香族里,還有人不喜歡香術麼?不想學香術麼?香術是他們的榮耀,是他們的門楣,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是他們的命!

然而,子棄的話,卻喚醒了丁冥內心深處的渴望……

丁冥根本不喜歡香術,有天分是一方面,但是他根本不喜歡,每天都活在眾人的夸贊和膜拜之中,漸漸讓他迷失了自己,很多個江郎才盡的夜晚,丁冥都在問自己,自己真的喜歡香術麼?

不,他根本不喜歡。

丁冥從小就喜歡做菜,他的確喜歡研究香料,但不是高雅的香料,而是做菜的調味香料,他的父母總是教導他,這些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之事,不讓丁冥去觸踫,他還有更偉大的事情要做。

在听過子棄的話之後,丁冥漸漸的,有些蘇醒了……

那天他去懸崖,並不是為了采香,名義上是去采香,其實那里有一個丁冥的「秘密基地」,丁冥經常會去那里生起火來,自己炒兩個菜,研究一些調味的香料。

就是那天,他看到了懸崖上,生長在腐木之上的王銀耳……

丁冥將王銀耳采下來,當時天氣很熱,丁冥本想做一道冰鎮銀耳羹,但沒成想小銀耳說話了,他能說會道,還會唱歌,就是沒有一個音能唱在點子上。

小雪耳怯生生的說︰別,別吃我……我可以給你生孢子……

丁冥將雪耳帶回了族中,想要將雪耳養大,沒準真的可以生下一堆的小王銀耳。

但是,丁冥將雪耳帶回族中之後,噩夢就開始了……

族中的人都知道王銀耳是最好的香料,所有的人都想要將王銀耳入香,丁冥一次兩次三次的拒絕。

每一次他都感覺非常疲憊,後來族中聯合彈劾了丁冥,讓他在祠堂禁足,丁冥當時沒有當一回事,反正只是禁足。自己在族中的地位有目共睹,族中少了自己,就好像大樹沒有了根,誰也不敢動他。

然而讓丁冥沒想到的是……

禁足提前解除了,不過並不是因為大家害怕了丁冥的威嚴和根基,丁冥高興的回到家里,想听听小雪耳走調的歌聲,給他澆點水,讓他快快成長。

當他踏入家門一剎那,卻愣住了……

生機勃勃的小雪耳變得奄奄一息,他身上的的瓣片七零八落,被割的亂七八糟,虛弱的幾乎沒辦法唱歌。

雪耳告訴丁冥,族中的人不會再為難丁冥了,因為雪耳答應他們,過一段時間就會給他們一些瓣片,可以讓他們研究。

那時候丁冥突然明白了,他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喜歡香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象,只是為了那些可有可無的稱贊,他迷失了自己,也連累了小雪耳。

丁冥知道,族人都是貪婪的,如果雪耳繼續留在自己身邊,肯定會被分尸,于是干脆下狠心,罵走了雪耳,讓他離開,讓他滾出自己的視線。

小雪耳太單純了,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惹了丁冥不高興,他哭著說,是不是自己給的瓣片太少了,可是自己很痛,所以……所以才只給了那麼一點。

丁冥听著小雪耳的哭訴,更是下定決心趕走雪耳,讓他遠離這片香人的土地。

小雪耳還有幾天才能修煉出眼楮,他甚至沒有見過丁冥的模樣,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親眼看看丁冥長成什麼模樣。

雪先生笑著說︰「我以為……以為一輩子都看不到你了,沒想到真的還能再看到你……太好了,都值了……」

丁冥死死抱著雪先生,說︰「都讓你走了,為什麼還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

雪先生離開丁冥之後,並沒有結束他悲慘的命運,或許身為王銀耳,這就是他的命運。

雪先生流落在各個地方,被各種人搶來搶去,人情世故對他來說,實在太難太難了,雪先生被抓到了墓葬里陪葬,這一來就很久很久。

雪先生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起來,丁冥能感覺的到,他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幾乎要抱不住。

雪先生凝望著丁冥,笑著說︰「太好了……太好了……我看到了你,沒什麼奢望了……」

丁冥感覺眼眶有些發酸,雪先生的唇角卻凝結著笑容,那笑容充滿了幸福和滿足,虛弱的說︰「快去……去找我的軀殼,在墓主的棺材上……我馬上……馬上要消散了,身體……身體也會枯萎……晚了就來不及了……」

雪先生似乎用盡了最後的力量,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先是手,消失在丁冥的手掌之中,仿佛一縷青煙,不停的消散著。

雪先生一邊笑,一邊流眼淚,說︰「世界上只有我一朵王銀耳,一定要在枯萎……枯萎之前拿到我的真身……我太笨了,最後也沒能生孢子……也、也不明白你的苦心,還……還痛恨你罵我……也沒能認出你……對不起……」

雪先生說到這里,只听到「滴答——」一聲,一滴眼淚滴落在丁冥的掌心之中,而雪先生隨著最後一句道歉,化成了一縷青煙,瞬間消弭在昏暗的地下森林之中。

「小雪!」丁冥死死握著自己的掌心,那是雪先生最後的一眼淚,嗓音沙啞,幾乎是咆哮的大吼了一聲。

丁冥的嗓音沙啞到了極限,喃喃的自言自語說︰「我只是想保護你……但我什麼也沒有做到。」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雪先生一點點的消弭在大家的視線之中,變得虛無,變得縹緲……

萬俟林木感覺心口像是被堵住了,雪先生一早就知道,用掉了他身上的兩張瓣片之後,自己就會消亡,但是他根本沒有在意,不知道是傻,還是太呆了。

萬俟林木突然站起來,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雪先生的真身,只要真身還沒有枯萎,就有最後一線希望。」

他的話音一落,丁冥也站了起來,他的眼珠子通紅充血,氣息平靜,只不過嗓音還充斥著沙啞,說︰「我可以解開你們身上抑制靈力的香毒,把香粉給我。」

他後半句是對丁驚香說的。

丁驚香是香人,身上隨身攜帶著香粉,稍微有些遲疑,還是將香粉的盒子遞給丁冥。

丁冥動作流暢,非常迅速,打開香粉的盒子,從里面拿出小勺,每個盒子快速的的挑了一點香粉,混合在一起,說︰「何了然也是我的徒弟,她的本事全都是從我身上學去的。」

丁冥中了香粉之後,並沒有聲張,自己實驗了幾次,就調配出了香粉的解藥,不得不說丁冥果然是香族之中,最有才華的人。

丁冥快速的調配解藥,萬俟林木說︰「為什麼要藏起來?」

丁冥沒有抬頭看他,手底下的動作不停,說︰「因為……我以為藏起來,就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丁冥在趕走雪耳之後,就真正的江郎才盡了,他研究不出來新的香料,族中的人卻依舊吹捧他,信奉他,崇拜他。

丁冥一日比一日感覺疲憊,最終選擇了假死,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假死之後,丁冥改頭換面,甚至換了名字,叫做朱大利,開了一個肉鋪,天天研制自己喜歡的菜色。

因為是假死,其實他早就從墓葬中爬出來了,丁冥說︰「陪葬的香譜,就在我的手里。」

萬俟林木說︰「你怎麼一開始不說?」

何了然根本沒有挖到香譜,因為整個棺材都是空的,丁冥早就跑出去開始自己新的生活了。

丁冥淡淡的說︰「因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哪一撥的。」

何了然來挖丁冥的棺材,想要的是香譜,萬俟林木他們也來挖棺材,同樣想要香譜。

丁冥說︰「那份香譜我早就看過了,如果流傳到世上,絕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我私自收下了。」

為了保險起見,丁冥沒有對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至于雪先生……

丁冥和雪先生也算是陰差陽錯了。

當年丁冥和雪先生相處的時候,雪先生還只是一株小銀耳,根本沒有化形,所以遇到雪先生的時候,丁冥根本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小銀耳,只能一直在暗中觀察,等真正確定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對于雪先生來說,當年他沒有修煉出眼楮,從沒見過丁冥的真容,而聲音……過了這麼久,幾乎已經要遺忘了,唯獨那個名字,他記得清清楚楚——丁冥。

丁冥快速將香粉配好,分給每一個人,說︰「事不宜遲,出發。」

眾人快速的往地下森林的深處走去,地上好多曾經起尸的死尸,不過都被丁冥處理掉了。

羅參看著四周的尸體,皺眉說︰「這絕對不是無啟族的墓葬。」

任生魂也點點頭,說︰「沒錯,無啟族的確是從土中重生的,但這些人,根本不是無啟人,他們只是一些死尸,想要用養尸的手段,重新復活罷了。」

羅參說︰「這些銀耳應該就是他們飼養的養料,等尸體起尸之後,吞噬這些養料,其實和詐尸沒有任何區別。」

萬俟林木說︰「這個墓主,簡直就是個大忽悠,而且還冒用你的名字。」

何酴焦躁的說︰「墓主的棺材到底在哪里,要來不及了!」

雪先生的魄已經飄散,如果不立刻找到王銀耳的本體,本體萎靡之後,誰也沒有回天之力。

眾人快速的往前跑去,簡直就是爭分奪秒。

「你們看!」

眾人並沒有走出地下森林,但是前面零零星星漂著幾張棺材板子。

雪先生說過,一個月前墓葬遭了水,河水倒灌進來,沖破了墓葬,墓中的風水改變了,因此雪先生的魄才得以逃月兌出去。

森林的前面出現了一跳「河流」,嚴格意義上應該不是河流,是倒灌進來的水,水流積攢在低窪的地上,變成了河流,幾張棺材板子都泡爛了,漂在水面上。

越往前走越是潮濕,地上積攢著大量的水跡,除了棺材板子,還看到了棺材,全都是木頭棺材,有的被水沖倒了,有的被水泡爛了,露出里面的尸體,那些棺材上,無一例外,全都養著銀耳。

密密麻麻的棺材,好像一個巨大的墳場,而這些棺材里的尸體,都等待著他們的「重生」。

就在這一片墳場之中,有一個凸起的石頭祭壇,祭壇上放著一只巨大的木頭棺材。

棺材上雪白的花瓣招展著,似乎正在迎風對他們招手。

「王銀耳……」萬俟林木低聲說。

絕對是王銀耳!

瑩潤如雪的花瓣,帶著一絲絲半透明的感覺,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一朵銀耳都要好看,生長在木頭棺材上。然而就是這樣一朵王銀耳,正在慢慢地,慢慢的枯萎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地枯萎。

「小雪……」丁冥眼楮眯,立刻就要沖上去。

王銀耳還沒有枯萎,雪先生還留下了最後一口氣息,丁冥快速的沖向祭壇。

踏踏踏——

「當心!」萬俟林木大喊一聲。

就在丁冥沖向祭壇的一剎那,「 ——!!」一聲,竟然是槍響,有人在後背放了冷槍,直擊丁冥的後腦。

羅參突然抬手,「啪!」一聲打出一枚銀針,銀針飛旋而去,瞬間擊打在子彈上,子彈被打的偏斜了一點,順著丁冥的臉側快速劃過去。

「又見面了!」一個聲音從黑暗中逼近,伴隨著「哈哈」的笑聲,還有「踏踏踏」大量的腳步聲,一瞬間,數十個打手從後方包抄上來,將他們包圍在中間。

尤水眾星捧月一樣,被打手簇擁著走出來,一邊走一邊拍手,笑著說︰「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找到了王銀耳,哦還有……丁冥師祖,听說香譜也在師祖手中。」

丁冥側頭看了一眼正在枯萎的王銀耳,聲音低沉沙啞的說︰「滾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尤水一點兒也不害怕,「啪啪!」拍了拍手,說︰「我想知道,師祖到底怎麼樣不客氣?帶上來!」

「是!」

前排包圍他們的打手讓開一些,後面的打手推搡著兩個人走了過來。

 !

那兩個人看起來有些羸弱,被打手推搡著,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子棄!」

「哥!」

「主上!」

那兩個人正是與他們走散的子棄和丁茵犀。

子棄和丁茵犀身上都有血痕,子棄跌在地上,不停的顫抖著,似乎非常痛苦,蜷縮著起來,揪住自己的心口。

「師父!師父!」丁茵犀就在他旁邊,不顧自己臉上的鮮血,扶住痛苦蜷縮的子棄,說︰「師父,您怎麼樣……」

「無……無礙……」子棄艱難的擠出兩個字,已經氣喘吁吁,像是月兌力了一樣。

尤水哈哈笑起來,說︰「哎呦,原來是無情花蠱的蠱母發作了,正在啃食他的內髒,吸食他的血液呢,嘖嘖嘖……真是苦不堪言。」

「子棄!」任生魂恨不能直接沖上去。

尤水一把扯住子棄的頭發,迫使他抬起頭來,用槍抵著他的太陽穴,惡狠狠地說︰「敢動一下,我現在就一槍崩了他!」

任生魂瞬間僵在原地,雙手攥拳,全都發出「 吧 吧」的聲音。

萬俟林木眯著眼楮說︰「尤水,何了然受了重傷,他也需要王銀耳吧?你看到了,王銀耳的魄已經消散了,如果你再不摘下王銀耳,他很快就會枯萎,到時候別說我們得不到王銀耳,何了然也得不到!」

尤水被他一說,眼神晃動著,看了一眼棺材上的王銀耳,王銀耳正快速的枯萎著,已經枯萎了將近一半。

尤水抬了抬下巴,說︰「去,摘下王銀耳。」

丁驚香說︰「我來。」

「等等!」尤水冷笑一聲,說︰「你站在這里就好了,老二你去!」

尤水顯然並不完全信任丁驚香,讓他的小弟去把王銀耳拽下來,小頭目立刻說︰「是,大哥!」

他說著,快速跑到棺材旁邊,拿出一把匕首,準備將王銀耳從棺材蓋子上剔下來。

尤水笑著說︰「師祖,大人听說了,香譜在你手里,怎麼樣,師祖難道不想把香譜交出來了麼?」

丁冥听到尤水說話,但他始終都沒有看尤水一眼,目光注視著棺材上的王銀耳,生怕那打手不小心將王銀耳弄壞。

丁冥冷淡的說︰「何了然想要拿到香譜,為了什麼?是為了研制無情花蠱的解藥,還是為了繼續研究無情花蠱。」

尤水笑著說︰「當然是為了造福天下,繼續研究無情花蠱!」

丁冥淡淡的說︰「這就是我討厭香術的原因……」

尤水說︰「師祖,你也變了,大人讓我代替她問你一句,難道你忘了師祖當年讓每一個徒弟立下的誓言了麼?發揚光大,將香族發揚光大啊!」

丁冥沒有忘,他當年狂妄一時,收了很多徒弟,曾經讓每個拜入自己師門的徒弟全都立下重誓,要將香族發揚光大,否則天打雷劈。

尤水說︰「連師祖都變了,變成了一個懦夫!就和子棄一樣,你們都是懦夫,無顏面對香族的列祖列宗!」

子棄被尤水抵著額頭,哈哈笑起來,不知道尤水哪句話戳中了他的笑點,笑得渾身打顫,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卻笑的如此歡心高興。

「死到臨頭,你笑什麼?!」

子棄還是在笑,他的容貌不俗,一笑起來幾乎是花枝亂顫,說︰「我笑你蠢,你的大人覺得每一個人都變了,難道變得人,不是她麼?」

「胡說!」尤水惡狠狠地說︰「不要再給你們的懦弱找借口了!」

他說著,轉頭對老二怒吼,說︰「快點!還沒把王銀耳摘下來!?」

老二小心翼翼的,一頭都是冷汗,說︰「大哥,我正在……正在努力,這王銀耳不好摘啊!」

「廢物!」尤水怒喝說︰「快點!」

他一面催促著老二摘下王銀耳,一面又挾持著子棄和丁茵犀,說︰「好了,別說那麼多廢話了,把香譜交出來,否則我就在你的寶貝徒弟和徒孫臉上,劃上十刀八刀,再挖掉他們的眼楮,你說……他們的眼楮可不可以入香?」

任生魂怒喝說︰「你敢?!」

尤水笑著說︰「我有什麼不敢?說起敢不敢這件事情,對了,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無啟族的人不是和我們香人勢不兩立麼?那很好啊。現在,無啟族的兩位族長,給我下跪吧!」

羅參冷笑一聲,說︰「你也配?」

尤水被他輕飄飄的兩個字激怒了,說︰「我憑什麼不配?!除非你們不想要子棄和丁茵犀的命了!下跪!立刻給我下跪!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他們!」

子棄笑著說︰「尤水,你腦袋是不是好使?你也說過了,香人和無啟族勢不兩立,他為什麼會給你下跪?為了我麼,我可是香人啊。」

尤水說︰「那可不一定!」

他說著,使勁掐住子棄的脖頸,子棄的臉色瞬間漲紅,發出「 ……」的聲音。

「住手!」任生魂氣的渾身發抖,額頭上青筋崩裂,一雙眼楮充血,死死盯著尤水。

「夠了……」丁驚香突然開口。

尤水說︰「怎麼,事到如今,你還想反水不成,也要看看他們接納不接納你這個騙子。」

丁驚香的表情很平靜,說到騙子兩個字,一點兒多余的表情也沒有,只是淡淡的說︰「誰死誰活我都不想管,什麼時候給我解藥。」

解藥?

眾人奇怪的看向丁驚香。

尤水笑著說︰「別著急啊。」

他說到這里,萬俟林木突然感覺身體發軟,「 !」一聲倒在了地上,羅參伸手去接他,整個人也是一晃,湛盧「嗤!!」一聲插在土地中,這才勉強站穩。

「怎麼回事兒……」其他人也猛地倒在地上,全都身體發軟,根本動彈不得。

東涸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咳嗽了起來,直接吐出一大口血跡,全都灑在濕潤的土地上。

尤水愉悅的笑了起來,說︰「告訴你們吧,師祖的確給你們配置了解藥,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你們不該用丁驚香的香粉啊,你難道忘了,他是大人這一頭的人麼?」

「丁驚香?」萬俟林木看向丁驚香。

丁驚香目光平靜,看著尤水,重復說︰「什麼時候給我解藥?」

「哦對了,」尤水似乎像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的說︰「差點忘了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其實……」

尤水神秘的說︰「丁驚香效勞我們大人,並不是因為痴情師姐,而是因為他中了我們大人的香毒,而這種香毒的解藥,整個世上,只有一顆,所以他才乖乖的,出賣了你們。」

丁驚香還是沒有任何面目表情,他的目光看向東涸,淡淡的說︰「想活下去,有什麼不對的麼?」

「沒錯,你就是這麼一個貪生怕死的小人!為了解藥,連自己的愛人,自己的徒弟,自己的師父都可以出賣!你們都看清楚了,他就是這樣一個小人!」尤水興奮的嘲笑著丁驚香。

丁驚香重復說︰「王銀耳,你得到了,這些人已經變成了砧板上的肉,給我解藥。」

尤水想了想,似乎覺得丁驚香說的對,沒道理這個時候把丁驚香逼急了,就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啪!」扔給丁驚香。

丁驚香劈手接住盒子,「 嚓」掰開盒子,里面果然躺著一枚黑溜溜的小藥丸。

尤水說︰「不用擔心,是真的,這世上,只有這麼一顆解藥。」

「那我就……」丁驚香突然笑起來,說︰「放心了。」

他說著,揚起手來,迫不及待的把解藥吞進口中,在尤水嘲諷的笑容下,丁驚香突然走向東涸,一把鉗住東涸的下巴,強硬的吻上了東涸的嘴唇,他的舌尖一頂。

咕嚕……

東涸只覺得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嗓子滑了下去,是剛才的解藥,丁驚香竟然沒有吞下去。

「咳!」東涸嗆得咳嗽起來。

尤水嘲諷的笑容瞬間凝固,驚叫著大喊︰「丁驚香,你瘋了嗎?!你沒听到我剛才說的話麼,這世上只有這麼一顆解藥!」

東涸一臉震驚的看向丁驚香,丁驚香的唇角卻化開一絲得逞的笑意,說︰「傻子,自己中毒了都不知道?」

東涸剛才嘔出一口血來,那藥丸吞下去之後,登時感覺胸月復之中舒服了很多,牽扯著內髒的劇痛慢慢消失,平息下來。

東涸震驚的說︰「你怎麼……」

東涸中毒了,這要從很久之前說起,他被囚禁在顛倒墓中,為了控制住東涸,何了然給東涸下了毒,東涸自己都不知情。

當時在顛倒墓中,東涸和丁驚香發生了親密的關系,毒素因此也過繼到了丁驚香的身上,丁驚香起初並沒有發覺,但後來漸漸發覺了一些端倪。

再加上何了然沒有死,暗中找到了丁驚香,讓丁驚香配合自己,以中毒的事情要挾丁驚香。

何了然告訴丁驚香,這種解藥,世上只有一顆,想要鍛造出第二顆解藥,至少需要一百年。需要一百個年頭小雪當日的雪花作為藥引,如果小雪那日沒有下雪,就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制造出這麼一顆解藥,非常珍貴。

只要丁驚香替她賣命,就把解藥交給他。

丁驚香笑著看著震驚無比的東涸,唇間洋溢著一抹狡黠的笑容,說︰「又被我騙了吧,傻子。」

「不可能!!」尤水尖叫起來︰「解藥只有一顆,你怎麼可能讓給別人!你也中毒了!」

「叫夠了沒有?」軟倒在地上的萬俟林木突然站起來,輕松的撢了撢自己染上土的衣服,很頭疼的說︰「我已經受夠你這個高分貝的小娘炮了,真的不能陪你再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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