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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混沌。

一切都沉浸在死寂之中……

筆直的墓道, 好像一則永遠也逃不掉的人生。

無論經歷高峰,還是成功, 終將跌入無盡的低谷, 直至地底,蔓延向人終點的墓葬……

呼——

呼——

呼呼呼……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瞬間打破了這份沉靜。

一個人影快速的奔跑著。

一邊跑, 一邊向後回頭, 睜大了眼楮,眼眸卻因為恐懼而緊緊收縮,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他。

「呼呼呼——」那黑影急速喘著氣,仿佛隨時會因為缺氧而暈倒。

不停的奔跑,不停的跑。

絕對不能停下來……

是江月白!

就他一個人。

嘶啦嘶啦——

嘶啦——

嘶——啦——

手中的對講機讓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按下對講機大喊著︰「你們都在哪里?!」

「有人沒有?」

「你們在哪里?!」

江月白的聲音非常急促,撕裂黑暗, 對著對講機急迫的大吼。

「銷離麓瘋了!」

「他把蘇莫遮打傷了, 銷離麓瘋了!」

「正在追我!」

「銷離麓……銷離麓他搶走了鏡棺碎片!!」

嘶啦——

嘶啦……嘶啦……

嘶啦——

「江先生!」

伴隨著「嘶啦嘶啦」的聲音, 對講機里竟然發出了聲音,一個低沉沙啞的男人聲音。

「江先生, 我是大金。」那個聲音說。

「大金?!」江月白大喊著︰「大金!太好了,你沒事太好了!我們被沖散了, 銷離麓突然瘋了!」

大金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出來, 帶著一股不真實的電流音︰「江先生,別緊張,我去救你, 你在哪里?」

「我……」

「我……」江月白「我」了好幾聲,仍舊「呼呼」的奔跑著,根本無法停下來,也無法仔細去查看四周。

「啊!」突然高呼了一聲,緊跟著是跌在地上的聲音。

隨即江月白爬起來又繼續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在哪里,銷離麓瘋了,一直在追我!嘶……」

大金的聲音說︰「江先生,你不要緊張,這種時候最忌諱緊張,快看看四周,告訴我你在哪里,我好去找你。」

江月白沉默了一陣,應該是去看四周了,「呼呼」的聲音再次從對講機里響起。

「對……對了!岔路口!」

江月白喘著氣,大喊著︰「岔路口,我們看到了一個有標記的岔路口,但是當時銷離麓瘋了,實在太突然,我們被迫散開……銷離麓追著我,我走進了左邊的岔路口!」

沒有大金標記的岔路口……

「不用擔心,我去救你。」大金的聲音信誓旦旦,渾厚低沉,充滿了安全感。

呼——

呼呼呼——

呼……

「大金,你要小心,銷離麓下手太狠了!」

「啊……」

吧嗒!

隨著江月白的一聲大喊,對講機里的聲音突然中斷。

黑暗的墓道中。

標有標記的墓道之中。

一個黑色的人影慢慢轉了出來。

他站在標記之下。

——是大金!

大金面色冷酷,與平日里的憨厚完全不一樣,眯著眼楮。

高大的身材,糾結的肌肉,同樣古銅色的皮膚,卻沒有御邪的野性,反而充斥著一股狠戾。

大金握著對講機,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左邊的墓道。

終于抬起腳步。

踏踏踏——

慢慢的,不急不緩的走了進去。

左邊的墓道黑暗又冗長,竟然充斥著一股平和的安靜,一切沉浸在無聲之中。

再加上黑暗的墓道,就好像一個老舊的黑白電影……

大金是唯一行走在黑白電影之中的色彩。

卻無法給這份黑白增加一點點的溫暖,反而更顯冷酷。

墓道冗長,前方出現了一點點光亮。

光亮很渺小,也很溫柔,一閃、一閃、一閃……

忽明。

忽暗。

在這冗長的墓道中,仿佛是鬼怪在眨眼。

大金戒備起來,手中握著一把鉤子,慢慢的靠近光源。

一個狹窄的墓室中,光源更加明亮了。

一閃。

一閃。

一閃……

大金繼續慢慢靠攏,背靠著墓室的墓門,一點點往里試探。

終于看清楚了光源。

是手電。

 嚓!

 嚓!

 嚓——

隨著「 嚓」的聲音,有人在按手電,一下兩下三下,將手電打開關上,關上打開,周而復始。

卻不是求救的信號,更像是在「玩耍」。

昏暗的墓室里,隨著手電亮起,能看到玩耍手電的人,是一個白頭的年輕人。

他背對著大金,蹲在地上,抱著手電「 嚓 嚓」的玩耍,「童心未泯」。

銷離麓……

白頭發,在他們的隊伍里,只有銷離麓一個人。

——你要小心,銷離麓瘋了!

——我們都走散了,銷離麓打傷了蘇莫遮!

——銷離麓搶走了鏡子!

大金想起了江月白的話,銷離麓搶走了鏡子,那麼……

現在鏡棺碎片應該在童心未泯的銷離麓身上。

大金眯著眼楮,臉上狠戾的神色蔓延出一股殺意,出手如電,快速伸向銷離麓,想要偷襲他的後心。

啪!

大金的手還沒有伸過去,卻有一只手,先一步搭住了大金的肩膀。

大金一驚,就听到一個溫柔且帶著笑意的聲音說︰「大金,好久不見了。」

大金更是吃驚不已,驀然睜大了眼楮。

——羅參!

搭著大金肩膀的人,竟然是無啟族的族長,羅參!

隨即那白頭發的年輕人慢慢轉過頭來,竟然不是銷離麓。

剛才蹲在地上玩耍手電筒的人,是萬俟林木!

萬俟林木把頭上的白毛拽下來,揚起一個挑釁般的笑容︰「羅參的魚線,還挺有意思。」

那些白毛並不是真的頭發,而是白色的魚線!

羅參隨身攜帶了很多魚線,整整一個箱子,除了常用的黑色魚線之外,其他顏色的魚線也有。

銷離麓中了海蟲,自然不會老老實實的蹲在地上配合他們,所以萬俟林木勉為其難的上陣。

萬俟林木笑著說︰「大金,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上鉤了?」

他這句話說完,就听到「踏踏踏」的腳步聲。

原來狹窄的墓室里竟然藏了這麼多人,所有人都走了出來。

包括一臉戒備的御邪,小女圭女圭站在御邪的肩膀上。

還有江月白和秦葬,和之前發瘋的蘇莫遮,蘇莫遮背上背著還在昏迷的銷離麓。

眾人將大金圍攏在一起。

大金眼楮一眯,猛地沉肩提肘,想要突破人群。

羅參的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

嗖——

黑色的魚線與黑夜融合在一起,快速一轉。

「 !」大金一聲悶哼,手腕被魚線死死綁住,緊跟著雙腿也不能動了,瞬間被魚線扼制。

大金已經逃無可逃,臉上立刻換上憨厚的表情︰「你們……你們是怎麼了?我是來救你們的,為什麼要攻擊我?」

「羅三爺,是我啊,大金!」

「莫哥,他們都怎麼了?他們不認識我,你認識我吧,我是大金啊!」

蘇莫遮盯著大金,眼神很古怪,似乎充斥著不信任,還有一種濃濃的失望。

萬俟林木沒什麼誠意的笑了笑︰「對啊,我們要抓的就是大金。」

大金愣了一下,傻笑說︰「萬俟先生,您一定在跟我開玩笑吧,咱們還在墓葬里,就不要開玩笑了。」

萬俟林木的眼楮,還保持著血紅色,淡淡的說︰「你一定要裝傻充愣麼?」

大金︰「……」

大金沉默了一下,又傻笑起來︰「萬俟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萬俟林木說︰「你真的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大金點頭,誠懇的說︰「真的,我是听到了江先生的呼救,所以才跑過來救江先生的。」

「我……」

他說著,看向地上的白色魚線︰「江先生說銷離麓瘋了,沒錯吧?我……我擔心江先生的安危,所以看到銷離麓,才會……才會想要制服他,沒有別的意思啊!」

萬俟林木挑了挑眉,還是不信任的模樣。

大金笑著說︰「你們……你們大家都是怎麼了?不會也像銷離麓一樣,也中了海蟲,所以……」

「海蟲?」萬俟林木哈哈一笑,似乎大金說了什麼冷笑話,把萬俟林木給逗笑了︰「我們可沒提過海蟲。」

大金的憨笑瞬間凝固在臉上,一點點的皸裂。

萬俟林木說︰「你怎麼知道海蟲。」

大金眼神閃爍︰「江……江先生說的,他剛才說的。」

江月白冷聲否定︰「我沒說過,我只是說銷離麓瘋了,他打傷了蘇莫遮,搶走了鏡棺碎片,從頭到尾,都只是說他瘋了。」

大金的臉色又凝固了。

萬俟林木說︰「你怎麼知道銷離麓中了海蟲?哦——我知道了。」

他故意拉長聲音,顯得有些浮夸︰「因為你听說銷離麓打傷了蘇莫遮,所以覺得蘇莫遮身上的海蟲肯定過繼給了銷離麓,而蘇莫遮為什麼會中海蟲,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因為海蟲就是你種在蘇莫遮身上的,對麼?」

「你也算是……不打自招了。」萬俟林木微笑。

大金的臉色越來越冷淡,越來越陰霾,越來越狠戾。

卸去了傻笑的偽裝,同樣的臉,同樣的五官,卻露出不一樣的狠戾眼神。

羅參掛著溫柔的微笑,總結說︰「說白了,這就是一個陷阱。」

萬俟林木說︰「謝謝大金先生的鼎力配合,演出圓滿結束。」

大金的眼神更加狠戾,冷笑一聲,終于放棄了裝傻︰「好,都是我做的,是我給蘇莫遮和御邪下的海蟲,那又怎麼樣?」

蘇莫遮盯著大金,眼神充斥著憤恨和失望,干脆沒有搭理他,到角落照顧昏迷的銷離麓。

萬俟林木說︰「不怎麼樣,你也看到了,御邪是讙獸,天生可以驅邪,海蟲已經被御邪抑制住,但是銷離麓還被海蟲支配著,我們需要……你交出解藥。」

海蟲的馴養之術,已經被無啟族改良了,按理來說,羅參是無啟族的族長,所以也會海蟲的馴養之術,那麼祛除海蟲應該很簡單。

但是問題並不是想象中這麼簡單的。

大家在計劃活捉大金的時候,羅參已經科普過海蟲。

海蟲這東西,在無啟族內,就是「寵物」。

沒錯,寵物。

無啟族人喜歡養各種各樣的「寵物」,包括蛇、蠍子、蜈蚣、海蟲等等。

萬俟林木問羅參,那他的寵物是什麼?

羅參笑著說,自己沒有寵物,只有一個無啟之木雕刻而成的傀儡女圭女圭,因為小兒子「吃醋」,不讓羅參養其他寵物。

無啟之木可是很高貴的,才不想和其他寵物爭寵。

說到這里,小女圭女圭莫名露出了很自豪的笑容,還昂了昂小胸脯,萬俟林木也不知道他的自豪感從哪里來的……

既然是寵物,個人就有個人的馴養方法,平日里馴養海蟲的「飼料」不一樣,取出海蟲的方式也不一樣。

如果強行取出海蟲,很可能「一尸兩命」,宿主和海蟲共同死亡。

因此羅參雖然貴為族長,但是並不知道大金到底用什麼飼料「飼養」海蟲。

大金冷冷的掃視了他們一眼,似乎想要消極抵抗,一句話也不說。

萬俟林木說︰「你配合我們一下,也免得受皮肉之苦,你如果再不配合,我們就讓羅參給你也種下海蟲,讓你把取出海蟲的方式乖乖交出來。」

大金冷笑了一聲︰「萬俟先生,你不必嚇唬我,羅三爺沒有海蟲,這是族內之人人盡人皆知的事情。」

萬俟林木︰「……」大金比想象中聰明很多啊!

萬俟林木看向角落蹲著的蘇莫遮︰「大金都知道,你怎麼不知道?」

蘇莫遮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嘿嘿」傻笑一聲。

大金此時主動說話了,充滿了譏諷和不屑︰「他知道什麼?一個公子罷了,只是仗著自己資歷高,也配成為無啟人?!」

萬俟林木听到這句話,模著下巴,眯了眯眼楮,似乎在思考什麼。

羅參輕笑一聲,表情照樣很溫柔︰「無啟族,並不只有馴養海蟲的方法,不是麼?如果想要讓你開口,我有千萬種辦法。」

大金的表情照樣很冷淡,看起來像是要消極抵抗,冷冷的說︰「當然,無啟族的禁術成千上萬,想要折磨一個人,還不容易麼?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死都不怕,還怕這些麼?在下這個井口之前,我已經想好了,沒有什麼能讓我動搖。」

蘇莫遮憤怒的大吼︰「你就這麼甘心為周長老賣命?!當他的一條走狗!」

大金十足冷靜,根本不回應蘇莫遮的吼聲。

無論蘇莫遮吼得多大聲,大金像是入定了一樣。

在這之後,大金一直消極抵抗,不再說一句話,甚至閉上眼楮。

眾人審問的都累了,也沒有個所以然。

江月白低聲說︰「大金怎麼是這樣的人,我一直以為他很憨厚的。」

秦葬嗤之以鼻,說︰「哼,憨厚?就你這雙眼楮,到底是怎麼在商圈看合同的,怕是沒有江家的老底兒,都要給砸進去了吧。」

江月白瞪了他一眼︰「管你什麼事?」

秦葬︰「……」

秦葬一個沒留神,又懟了江月白,懟過之後有些後悔,大金突然變成了反派,這樣一來,自己明明有勝算贏過大金,對江月白表白,順利晉升為江月白的男朋友。

可是現在……

都是這張臭嘴,又給搞砸了。

萬俟林木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除了墓葬中的陰霾,還有一股情緒的味道,是從大金身上流露出來的。

是心如死灰和委屈的味道。

心如死灰的話,萬俟林木可以明白,大金已經被他們抓住,有羅參鎮場,他肯定跑不了,的確應該心如死灰。

但是……

委屈。

萬俟林木眼楮一亮,走上前去,故意很「做作」的說︰「大金啊,你知不知道,你是周長老的眼線這件事情,對蘇莫遮的打擊有多大?」

大金的眼眸微微一動,終于「施舍」給萬俟林木一個正眼。

但是眼神里充斥著暴怒。

對,又是那股委屈的味道,又苦又澀,彌漫了起來。

夾雜在暴怒的辛辣之中,這種味道足以讓萬俟林木絕食三天,太傷味覺了!

萬俟林木忍著苦澀,再接再厲︰「大金,蘇莫遮把你當成最好的兄弟,你怎麼能這樣辜負他呢?他一直以來,待你不薄吧……」

「不薄?!」

大金突然爆發了。

沉默了良久之後,突然爆發。

好像一口火山,熔漿爆裂!

「不薄?!他們蘇家待我不薄?!兄弟!?你見過有當下人的兄弟嗎!?」

「我生下來就因為資歷,低人一等,處處低人一等!天生就該當下人,被踩在別人腳下!蘇家是怎麼對我的?!蘇莫遮他爹,讓我當個低聲下氣的下人,天天跟著這個公子,給他擦**!!!」

「蘇莫遮呢!?仗著這麼好的天分,他都干了什麼?!天天吃喝玩樂,擁有別人夢寐以求的天分,他卻如此糟蹋作踐!?憑什麼他高人一等,我就要低聲下氣!?」

「為什麼這麼不公平,你們知道我用多少努力,才能學會一個無啟之術麼?!就因為我資質下等,我要付出比別人多千倍百倍的努力,卻沒有回報,還要被這些公子哥兒們,嘲諷,踐踏!!」

「沒錯,沒錯,我就是周長老派來的眼線,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全都報告給了周長老。」

大金突然失控,被萬俟林木兩句「婊氣十足」的話,成功激怒了,幾乎喪失理智,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蘇莫遮震驚的看著大金,隨即反而平和下來,沙啞的說︰「不管你怎麼想,我一直把你當兄弟,從沒把你看成過下人,的確,我也有錯……」

蘇莫遮一直以來不學無術,感覺大金是個可靠的人,就把什麼都甩手交給大金來處理,但是這並不是因為他把大金看成下人,反而是信任大金。

蘇莫遮的出生太優越了,的確天生高人一等,他是小輩無啟族中,最優秀的資質,沒人能超過他。

甚至有些人說,只要假以時日,他就是第二個羅參……

但是蘇莫遮志不在此,他不喜歡那些無啟之術,不喜歡那些爾虞我詐,早就在他成為周長老的血罐子之時,他就已經心灰意冷。

蘇莫遮說︰「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也要向你道歉,對不起。」

大金冷冷的一笑︰「都這個時候了,惺惺作態有什麼用?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想要我交出解藥,救你的小情人吧?你放心,我不會的。」

羅參十分鎮定︰「周長老不過是利用你。」

「對,利用。」大金淡淡的說。

「我知道他是利用我。」

「我根本不在乎,而且我也不是為了他賣命……」

江月白奇怪的說︰「那你是為了什麼?」

將周長老的魚線放在蘇莫遮的身上,然後又給蘇莫遮和御邪中下海蟲,分散他們的隊伍實力,難道這些不是為了給周長老拿到鏡棺碎片麼?

大金已經恢復了鎮定,似乎覺得痛快了一些,把自己多年的積怨,全都喊了出來,這讓他痛快了不少。

但大金身上那股苦澀的味道,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少,反而更加濃郁了。

有些痛苦,不是喊出來,就能煙消雲散……

大金沒有說話,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時間,一秒、一分、一時的經過。

萬俟林木觀察著大金,突然篤定的說︰「你是為了證明自己,對麼?」

大金還是沒有說話。

但是大金的氣息已經證明了萬俟林木的話,回答是肯定的。

萬俟林木又說︰「你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才會為周長老賣命,搶奪鏡棺碎片的,對麼?」

蘇莫遮震驚︰「用這種方式證明?」

大金冷冷一笑︰「你們這些資歷高的人,怎麼能明白我想要什麼?在你們眼里,我不過是一只螻蟻,一只浮游,我做什麼,都是荒唐的!」

萬俟林木定定的看著大金,突然從背包里掏出牛皮紙袋。

萬俟林木將牛皮紙袋倒過來,嘩啦——

有東西從里面落了出來,是鏡棺碎片,一共兩枚。

萬俟林木又把鏡棺碎片放回了牛皮紙袋里,他的動作好像示威一樣。

萬俟林木冷淡的說︰「普通人不能用手模鏡棺碎片,時間長了可能會發瘋。」

就像鵲橋鎮的老店主。

萬俟林木說著,在大金不屑的目光下,「嘩啦!」一聲,將鏡棺碎片給扔了大金。

大金被綁住,鏡棺碎片掉在他的腳前。

大金那冷漠的面容終于保持不住了,開始皸裂。

一塊塊的坍塌,露出震驚且不解的神情,死死盯著萬俟林木,似乎想看他在搗什麼鬼。

唰——

與此同時,羅參配合著萬俟林木,松開了捆綁著大金的魚線。

大金的手腳瞬間自由,不可置信的盯著他們,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低頭看著地上的牛皮紙袋。

萬俟林木微微抬了抬下巴,仿佛牛皮紙袋里裝的就是普通的玻璃碎片,並不是道上之人夢寐以求的珍寶。

萬俟林木說︰「鏡棺碎片,你拿到了,都是你的了。」

大金奇怪的看著萬俟林木,試探性的微微彎腰,將地上的牛皮紙袋撿起來。

沒人阻止他。

並不是陷阱。

大金捏著牛皮紙袋,打開往里看了一眼,真的。

是真的。

鏡棺碎片!

大金還是一臉不可置信,自己搶奪了這麼久,萬俟林木卻直接扔給他。

羅參淡淡的說︰「很多人都傳說,無啟族的族長,是歷代無啟族中,資質最優秀的人。」

羅參突然沒頭沒尾的開口,這讓大金有些奇怪,眯著眼楮注視著他們,牢牢握住牛皮紙袋,生怕他們反悔,再把鏡棺碎片搶走。

「但是很多人都想錯了,歷代的無啟族族長,並不是歷代之中,資歷最高的人。」

「因為我們的記性不好……」無啟族的記憶力一向不好,羅參說︰「所以歷代族長,都會把最重要的事情記錄下來,只有族長們才可以翻閱。」

這中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破永生的詛咒。

這不只是羅參一個人的夙願,是所有族長的夙願,大家都想要打破這份詛咒。

永生難道不好麼?為什麼非要將這種恩賜,視為詛咒?

羅參淡淡一笑,有些苦澀︰「因為你們可能想象不到,歷代的無啟族族長,都是資質蠢笨的傻小子。」

大金自然不相信,冷笑了一聲。

羅參繼續說︰「每一個無啟族的族長,都不會是歷屆資質最高的人,而是通過屢次的失敗,成就了族長的地位,而成為族長之後,我們才發現,每沉睡120年之後,我們忘記的,不只是自己最愛的,最恨的,最難以割舍的,還有……我們曾經的努力。」

說一句大白話,無啟族的人,在土中沉睡之後,在土中復蘇得到永生,然而這就像是砍號重練,明明是個滿級大號,無所不能,但是一旦重生,什麼也都沒了,一切隨之消失。

萬人敬仰的無啟族族長,又會變成什麼也不懂,且資質平庸的傻小子。

羅參笑著說︰「無啟族的人,都听說過吧,所有族長在120年重生之後,會閉關50年……」

大金一臉震驚︰「難道……」

羅參點點頭︰「為什麼要閉關50年?我們不是在尋找什麼突破,而是在尋找自己的過往,愛的恨的我們都記不起來,但唯獨無啟之術需要一一背熟,重新修煉,日以繼夜的修煉……為什麼?因為我們承擔著整個族人的希望,所有人總以為,我們是最優秀的。」

羅參看向蘇莫遮︰「說實話,我的資質,還不如蘇莫遮的一半。」

蘇莫遮也是一臉不可置信,他一直以為自己崇拜的無啟族族長,是個天神一樣的存在,血統驚人,資質驚人,生而為神!

羅參看向大金︰「我和你的區別,就在于你努力的方向,和我不一樣。」

大金怔愣在原地,握著牛皮紙袋的手,有些放松。

喃喃的說︰「我真的……真的……」錯了麼?

為了證明自己,不惜一切代價……

我真的,錯了麼?

萬俟林木冷淡的說︰「我們所有的鏡棺碎片都在你的手上,要走要留,不會有人阻攔你。」

大金站在原地,那苦澀的味道,突然變了滋味兒,開始變得迷茫,仿佛蒙著一層霧氣,找不到任何方向。

萬俟林木與羅參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萬俟林木又說︰「當然,如果你願意交出解藥,那是最好的。」

羅參說︰「如果你願意交出解藥,我可以收你為徒,作為我第一個關門弟子。」

大金震驚的抬起頭來︰「可是我……我要搶鏡棺碎片,我還是……是周長老的眼線。」

大金又看向蘇莫遮︰「而且他的資質那麼好,羅三爺你都沒有收他為徒,我……只是一塊頑石。」

羅參笑了笑︰「小莫的資質的確很好,但是人各有命,他不想學無啟之術,我也不會強求,你雖然做過錯事,但所有人都有回頭的機會,而且相對于強買強賣,我更喜歡自願做我徒弟的人,不是麼?」

大金喃喃的說︰「你們真的沒有騙我……不是為了我的解藥?」

萬俟林木抬了抬下巴︰「銷離麓只是一個外人,白先生派來的細作,拿到鏡棺碎片之後,他還會和咱們各憑本事搶奪鏡棺碎片,為了他讓羅三爺收你為徒,劃算嗎?」

大金一時間腦子都轉不過來了,有一種意料之外的感覺。

這一切,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羅參淡淡的說︰「我在你身上,看到過以前的自己。」

為了自己的資質,自怨自艾。

無盡的抱怨,無盡的彎路,無盡的嘲諷。

無盡的……

墮落。

然而總是要爬起來的,自己爬起來太痛苦了,如果有人願意拽你一把,那該多好。

羅參臉上盡是溫柔的微笑︰「我當時就在想,有誰可以拽我一把,但是……沒有人。如今輪到我可以拽你一把……」

他說著,向著大金伸出手來,露出自己寬大的手掌……

大金的目光,閃爍不定的盯著羅參的手掌。

慢慢的伸過去,有些不確定,握住了羅參的手掌,隨即又把牛皮紙袋交給了羅參。

羅參把鏡棺碎片還給萬俟林木,說︰「好了,現在可以給銷離麓解毒了。」

眾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氣,尤其是蘇莫遮。

蘇莫遮真的不想和大金為敵,他們一起長大,不管父親怎麼想,但是在蘇莫遮心里,大金就是自己兄弟,雖然自己以前「混蛋」了一些,但他不想失去這個兄弟。

大金點點頭︰「我需要一只鐵碗,還有火源,可以加熱鐵碗。」

江月白趕緊從背包里掏出一只小碗來,他們這里還留著兩個背包,沒多少食物了,但是「廚具」還有。

萬俟林木挑了挑眉,看著大金配置「解藥」,他有些好奇,大金的海蟲到底用什麼養出來的?

萬俟林木趴在羅參耳邊低聲說︰「恭喜你啊,收獲了一只忠犬徒弟。」

大金的性格略微偏激,之前「誤入歧途」,屬于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性子,如果拜了羅參為師,日後肯定是出生入死的忠犬一枚。

羅參笑著說︰「還是木木有辦法。」

如果不是萬俟林木突然把鏡棺碎片扔給大金,估計誰也無法打動大金。

他們說話的工夫,大金已經把小碗和便攜式的小灶爐都準備好,儼然是一副要做飯的模樣。

萬俟林木︰「……」做飯?

大金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橘色小波點的透明包裝,竟然是一塊水果糖。

看起來……

是橘子口味的。

別問萬俟林木怎麼知道的,因為羅參喜歡吃這種糖,草莓口味,之前萬俟林木去逛超市的時候,看到過橘子口味和草莓口味兩種,羅參強烈要求買草莓味的。

原因很簡單,橘子口味是酸甜的,而羅參喜歡齁死人不償命的……

萬俟林木有些驚訝,他早就發現了大金喜歡吃甜食,大金人高馬大的,看起來憨厚老實,隨身攜帶著幾塊糖,挺有反差萌感。

但是他想錯了……

這些糖,不是給大金吃的。

而是……

大金見他們盯著自己剝水果糖,就說︰「哦,金縷喜歡甜食,很喜歡水果糖。」

大金養的海蟲叫做金縷,而且喜歡吃甜食……

大金把糖放在小碗中,然後又丟了一塊巧克力進去。

黑巧克力,百分之七十五濃度。

將巧克力和橘子糖在小碗中一起加熱。

眾人︰「……」

萬俟林木淡淡的說︰「你的海蟲……口味還挺獨特的?」

羅參之前說過了,海蟲對于無啟族人來說,就是一種寵物,但是萬俟林木從沒想過,大金養海蟲這麼「肆意」?

這真的是養寵物吧?

小碗加熱,巧克力濃漿混合著橘子水果糖,完全融化。

萬俟林木說︰「就這麼簡單?這樣就能把海蟲引出來?」

大金搖頭說︰「當然不是。」

大金卸除了偽裝之後,是個不苟言笑,沒什麼表情的人,狠戾掛相,和之前的任勞任怨傻大個兒完全不一樣。

「如果只是巧克力和水果糖,海蟲太容易被引出來了。」

雖然這兩種東西融合在一起,的確也有些奇葩,但是也難保沒有喜歡這種吃法的奇葩。

所以引出海蟲,還與一環最重要的工序。

「嗤——」

大金突然用鉤子刮破了自己的手掌,將血液滴入小碗之中。

濃稠的,冒著泡兒的黑色液體,咕嘟咕嘟的開著鍋,大金的血液「滴答——滴答……」融入「老巫婆的高湯」中。

呲——

冒出一股濃煙。

「 ……」

銷離麓突然睜開了眼楮,但是眼眸無神,亂晃著,身體微微抽搐起來。

「小鹿鹿!」蘇莫遮趕緊穩住銷離麓︰「你怎麼了?」

銷離麓渾身顫抖著,嗓子滾動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往外爬……

一點點爬。

爬出來……

 ——

 ……

銷離麓下意識的張開嘴,睜大了眼楮,微微揚起脖頸,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喉嚨,爬出來……

隨著銷離麓無意識的痛呼聲,滑溜溜的東西,從嗓子里鑽了出來。

萬俟林木趕緊用手電去打光,眾人的目光「唰!」一下聚集在銷離麓張開的口中。

一個金色的……

金色的肉蟲子!

成年人食指粗細,一點點扭動著身軀,不停的往外鑽。

先是看到了肉蟲子的頭,然後是肉蟲子的軀干,足足有一根手指長,一點點爬出來。

吧嗒!

從銷離麓的口中一躍,跳在地上。

與此同時,就听到御邪「呸!」了一聲,也吐出了什麼東西,吐在地上。

「喵喵喵!!!」

御邪慘叫出聲,低沉沙啞的嗓音喵喵,緊緊抱著小女圭女圭,一臉的嫌棄。

同款金色肉蟲子!

海蟲!

銷離麓和御邪吐出了海蟲,解藥果然非常管用,兩只海蟲都被那奇葩的味道吸引了出來。

扭動著胖墩墩的身體。

蠕動……

蠕動……

蠕動——

爬進了小碗中。

開始「吱吱吱」的吃起巧克力橘子糖和血液的混合物,吃的津津有味。

江月白渾身毛骨悚然︰「這……它們都是金縷?!」

金縷听起來,應該很縴細才對,怎麼……

怎麼長得這麼胖!?

羅參似乎看穿了眾人的疑惑,十分體貼的解釋說︰「海蟲在不吃東西的時候,比頭發絲還要細小,可以通過銀針,扎入宿主體內,進入體內開始進食,就會變大。」

東海的酷刑海蟲,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膨脹,最後月兌出宿主,而這個名叫金縷的海蟲,在宿主身體里寄居這麼長時間,已經不算大了。

大金說︰「不是它們,是它。」

眾人沒明白大金什麼意思。

就見那兩只海蟲,吃完了小碗里的黑暗料理,就爬到了一起,頭頂著頭,還一直爬一直爬。

最後竟然融合成為一體,變成了一條大金縷!

如果剛才只有食指那麼粗細,那麼現在大金縷就有大拇指一般粗細,而且還能看到海蟲的小綠豆眼了,眼楮小小的,不停的眨啊眨。

大金縷扭動著自己胖墩墩的軀體,從小碗中爬出來。

因為它太胖了,「咕咚!」還把小碗壓翻了。

大金縷從里面摔出來,大金伸手將金縷托在掌心,托起來,用食指輕輕的順了順金縷。

皺眉說︰「你吃的太多了,這幾天該減肥了。」

金縷扭動扭動,搖頭擺尾,似乎在抗議大金的話。

「嘔——」

江月白實在沒有忍住,捂著嘴,別過身去蹲下來干嘔,實在……

實在太惡心,一條金色的肉蟲子在撒嬌!

這條肉蟲子還是從別人嘴里爬出來,控制神志的海蟲。

眾人都有一股毛骨悚然,後背發麻的感覺。

羅參見多識廣,因此比較鎮定,面上掛著一族之長的穩重和招牌溫柔。

哪知道萬俟林木更鎮定,大家差點忘了他天生沒有恐懼感。

萬俟林木兩眼放光,盯著大金手中的金縷︰「海蟲好可愛,我也想養一條!」

羅參︰「……」

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我們都以為,自己才是地獄的中心。

老天爺,總是這麼不公平……

然而當我們抬頭去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個井底之蛙。不公像是海水,我們腳下的,不過是井中的一片淤泥。

有人,在汪洋大海中,觸礁沉沒。

有人,卻永不認輸的,征服滄海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金小縷︰大家好,窩是今天正式登場的金小縷(打招呼)。別看窩是個綠豆眼,而且胖墩墩,還會精分,但其實我是個面癱(嚴肅)。

萬俟•無恐懼感•林木︰金縷好可愛。▼_▼

羅小三︰木木好像之前也說過我可愛,我開始懷疑木木的審美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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