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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

——三

「四……?」

為什麼我要閉眼?

萬俟林木覺得, 這是世界未解之謎。

為了緩解剛才閉眼的尷尬,萬俟林木依次清點四張椅子, 眨了眨眼楮, 一瞬間有種迷糊小貓的錯覺。

「嗯?」分明是五以內的加減法,萬俟林木又點了一遍︰「多了一把椅子。」

剛剛進門的時候,絕對是三把椅子。

因為桌子一面是靠牆的, 所以另外三面環擺了三把椅子。

現在多出了一把椅子, 靠著牆,孤零零的單出來。

羅參雖然是個盲人,但是他的听覺極為敏銳,就連萬俟林木睜開眼楮的動作,都能被他「一覽無余」。

進門的時候,羅參已經听過了,萬俟林木的同學去關窗子, 明顯繞開了桌子和椅子, 還不小心撞到了一把椅子。

羅參听得清清楚楚, 根據曹文的身高步幅等等,已經把這個房間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中。

桌邊悄無聲息的多出了一把椅子, 羅參看不見,自然被絆了一下, 險些發生什麼親密的意外……

萬俟林木模了模下巴︰「會不會是那個鬼的惡作劇?」

剛才房間里有一只鬼, 張牙舞爪的嚇唬萬俟林木,不過已經跑出去了。

出去的時候還神神叨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游蕩人間太久, 所以變得痴痴傻傻。

萬俟林木搖搖頭,拒人千里的環胸抱臂︰「不管,和我無關,明天一早借了車,咱們就離開這里,去挖大黃魚。」

管他家產怎麼分?

管他椅子幾把?

管他同學喜歡誰?

都與我無關……

樓下分家產的吵鬧聲喋喋不休,好像童話故事中老巫婆的詛咒,縈繞在房梁上,久久不能消散。

一直到深夜,親戚們吵鬧得精疲力盡,這才暫時避戰,各自「回營」,準備明日的火力。

夜色。

蒼白無力。

大雪悄無聲息的鋪滿大地。

雪花翩然起舞。

將一切,人間污穢……

掩埋在聖潔與無知當中……

叩叩!

時間指向早七點半點,有人敲響了客房門。

「林木,你醒了麼?」

「是我啊,曹文。」

「睡得怎麼樣?」

萬俟林木的同學。

暗戀萬俟林木的同學。

曹文來了。

萬俟林木還在休息,時間太早了,對于萬俟林木來說,最早的起床時間是八點。

萬俟林木皺了皺眉,「嘩啦!」將被子拉起來,蒙住自己的腦袋,左右晃了晃,把自己包成一個蠶寶寶。

「唔……」

無意義的嘟囔了一聲,又繼續沉入自己的夢鄉。

「林木……」

曹文還在外面,孜孜不倦,嗓音帶著無盡的溫柔和渴求。

羅參已經醒了,只有一張床,所以兩個人就像在開心墓場一樣,睡在一起。

挑了挑眉,羅參低聲說︰「老板,要不要我幫幫你?」

淺色的眼眸瞥了一眼被敲響的門,似乎在暗示萬俟林木什麼。

萬俟林木窩在被子里,根本看不見,因此毫不知情。

羅參自說自話,笑容在唇邊慢慢舒展︰「老板不回答,就當是默認了。」

掀開萬俟林木的被子,把人從里面挖出來。

萬俟林木緊緊閉著眼楮,誓死也不睜眼,羅參沒有強迫他睜眼,只是把他從被子里「挖」出來,摟著默契林木,靠在自己胸口。

然後……

「請進。」羅參說。

 嚓——

客房門被推開,曹文一臉小心翼翼的欣喜,走進來。

「林木,外面下雪了,我帶你去看看雪……」雪景。

曹文的話戛然而止,眼神慌張波動的注視著萬俟林木。

確切的說,是依偎在羅參懷中,還在熟睡的萬俟林木……

羅參的笑容依舊溫柔,但滿含濃濃的挑釁意味。

「不好意思,木木還沒有睡醒。」

「小懶貓。」

羅參還伸手刮了一下萬俟林木的鼻梁,嗓音寵溺的好像情人間的低語。

林木。

木木。

誰更親切,簡直一目了然。

曹文總是親切的叫萬俟林木為「林木」,昨天羅參就注意到了,不過顯然萬俟林木對曹文沒有意思。

羅參打算幫一幫萬俟林木,而且是免費的。

曹文慌了,神色失落、慌張,而且略微有些憎恨。

但他是個唯唯諾諾的人,都不敢抬頭,因此也不敢憎恨的看著羅參。

只是憎恨的低頭盯著地板。

「請問有什麼事麼?」羅參進一步挑釁︰「木木還在睡,我一會兒幫你轉達。」

「哦哦……」曹文不甘,但不敢多說一個字︰「外、外面下雪了……昨天下了一晚上,大雪封路,你們今天可能去不了,這周圍都無法行車,要等雪、雪停,鏟了雪……」

8:10

萬俟林木伸了一個懶腰,親昵的蹭了蹭枕頭,慢慢醒了過來。

「嘶……好冷。」

「枕頭……好像還有點硬。」

萬俟林木拍了拍「枕頭」,不太對勁兒……

徹底醒了過來,瞪著眼楮看著自己的枕頭。

什麼枕頭,根本不是枕頭!

萬俟林木沒有枕在枕頭上,而是枕在羅參的懷里。

羅參早就醒了,微笑寵溺的低頭看著萬俟林木。

四目相對。

就算萬俟林木知道羅參看不見,但還是……

耳根稍稍爬起一種熱絲絲的溫度。

羅參惡人先告狀,笑起來︰「老板,你的睡相一直這麼不好麼?」

萬俟林木︰「……」奇怪,自己的睡相明明很好,怎麼突然……

羅參起來換衣服︰「大雪封路了,今天可能無法去挖大黃魚。」

「什麼,封路?」

萬俟林木大跨步沖到窗邊,往外一看……

白皚皚的一片,漫山遍野。

別墅已經在郊區,四周十分荒涼,別墅後面有一片湖水,湖水臨著小山丘,連綿起伏,映照在白雪之下。

雪花還在飄,源源不斷的從高空落下。

不要錢一樣!

公路全部被席卷,沒有一輛車,這樣的降雪量,根本無法行車。

因為雪大,也無法鏟雪除雪,只能等雪停再走。

「嘖!」萬俟林木望著窗外美不勝收的聖潔雪景,叨念︰「晦氣,我的大黃魚……」

「啊,林木你醒了?早飯還有一會兒才能好。」

曹文不知道第多少遍路過客房,客房的門終于打開了。

羅參在洗手間洗漱,客房里只有萬俟林木一個。

曹文扒著門框,小心翼翼的探頭︰「外面下雪了,雪景很漂亮,我……我帶你去後面湖邊走走吧。」

「還記得麼……我……我上高中的時候給你講過的,我家後面的湖水,冬天下雪很、很漂亮,去看看吧。」

不記得了。

萬俟林木什麼也不記得,什麼也記不清。

他本就有逆行性遺忘癥,十八歲之前的記憶模模糊糊,更何況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是眼下沒事可做,大雪封路也無法去挖大黃魚,樓下分家產的親戚吵個不停,不出去避避風頭,萬俟林木的耳朵可能會被他們喊聾。

萬俟林木妥協了,點點頭,抓起外套胡亂一穿,跟著曹文下樓。

曹文很急切,因為羅參不在,如果晚一些,羅參肯定就會回來,那麼他就不能再與萬俟林木獨處。

「我們……我們快走吧。」

曹文說著,鼓起這輩子最大的勇氣,伸出手去,握向萬俟林木的手。

啪!

兩個人的指尖都沒有踫到,一個黑影突然竄了過來,直接擠在萬俟林木與曹文中間。

「老板,去哪里?」

羅參!

羅參回來了,換了一身黑色的風衣,戴上墨鏡,腕間的手表也換了,仍舊是他鐘愛的百達翡麗品牌,星空的樣式,不知道換成了什麼限量款,總之依舊很有錢。

萬俟林木無所謂的聳聳肩︰「去後面湖邊走走,一會兒才能吃早飯。」

羅參點點頭,滿臉微笑︰「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介意!

曹文介意!

但曹文不敢說出口,唯唯諾諾的縮著脖子,含胸駝背,咧著最慘烈的笑容,使勁搖頭︰「怎麼……怎麼會呢,一起去吧。」

羅參「看」向曹文︰「曹先生不用處理父親的後事麼?」

他說到這里,萬俟林木才想起來,的確如此,曹文的父親昨天剛剛過世,曹文難道不用處理喪事麼?

曹文看起來很「清閑」,清閑的情緒太理所應當了,萬俟林木都沒有多加注意。

曹文面容有些尷尬,苦笑了一聲,從二樓低頭看向一樓客廳︰「親戚們都幫忙了,沒我什麼事……」

樓下的親戚們,忙碌而熱心。

——哎呦,大姑,地庫里有一些名酒,咱們也分一分吧?

——你們快看,這邊有個保險箱!

——天吶呦!曹元正做了那麼多壞事,得屯了多少寶貝?密碼是什麼?

強盜。

一群強盜。

而曹文卻不捍衛自己的主權,也沒有一絲半點的憤怒,像是局外人一樣,旁觀著這些強盜,搶走他父親的遺產和遺物。

曹文。

好像一個看熱鬧的旁觀著。

羅參掛著溫柔的笑意,語氣卻一點兒也不溫柔︰「看來曹先生和父親不親近呢。」

曹文被點破,尷尬的杵在原地,好像斷腿的木樁,尷尬的臉皮生疼,「我……其實……我父親一直奔波工作上的事情,不怎麼管我,我也很少回家,所以……」

的確不親。

如果父子關系真的親近,會容忍這些強盜麼?

會在乎自己的父親是個人渣麼?

不管他是人渣也好,是英雄也罷,無關乎這些,他就是父親。

就好似老劉對于小麗的親情一樣,不管于小麗做了什麼,老劉依然那麼盲目。

顯然,在曹文的心里,他的父親更趨近與人渣,而不是親人。

萬俟林木冷漠的看向曹文︰「走吧。」

萬俟林木首先下樓,一樓一片狼藉,客廳里堆滿了東西,應該都是曹元正的遺物,還沒有瓜分完畢。

一張老照片歪歪斜斜的靠在桌角,萬俟林木只是瞥了一眼,皺了皺眉,指著照片其中的一個人說︰「這是誰?」

「哦,」曹文說︰「是我叔叔。」

叔叔?

就是據說被曹元正害死的那個弟弟?

曹元斫。

听說曹元斫比哥哥爭氣,有自己的公司,生活太好,曹元正嫉妒弟弟,搶了弟弟的公司,活活氣死弟弟,還想強/暴懷孕的弟妹,事後假惺惺的哭訴,想要撫養一出世就沒了爸爸的小佷兒。

原來這就是弟弟。

萬俟林木多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比曹元正年輕很多的樣子,年齡差很大,兩個人站在一起,親密的合影。拍照片的時候,兄弟倆感情應該還不錯。

萬俟林木這個冷漠無情的人,突然對陌生人感興趣,羅參轉過頭來,手指輕踫了一下他的手背。

萬俟林木側過頭去,湊在羅參的耳邊,低聲說︰「昨天那個鬼。」

昨天從客房竄出去的那個鬼,原來是曹文已經死掉的叔叔。

死掉好幾年了,依舊徘徊在曹元正家里,看來的確死得冤枉,執念未了。

羅參沒說話,抬手向上指了指。

萬俟林木抬頭去看,他們已經站在一樓客廳,仰望二樓,只能看到二樓的樓梯。

樓梯口,一個黑影蹲在上面,緊緊抱著樓梯扶手,面額蒼白,神神叨叨。

曹元斫!

曹元斫目光陰森,像兩條毒蛇,俯視而下,直勾勾的盯著曹文的背影。

念咒一樣叨念︰「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曹文也抬起頭來,根本什麼都看不見,二樓的樓梯口空蕩蕩的,只是今天別墅里的穿堂風有點大,可能是外面很冷的緣故。

曹文默默地注視著萬俟林木與羅參的小動作,只覺得這是他們之間的「情趣」。

低下頭來,怨毒的盯著地板。

只敢盯著地板……

別墅後面真的有一片湖水。

湖水不是很大,湖面前是一片草地,春天適合野炊,整片草地上鋪滿了白雪的地毯,孤獨的樹立著一棵參天槐樹。

三個人漫步而來,沒想到已經有人在欣賞雪景。

是曹文的舅舅、舅媽,還有一群叫不上名字的親戚。

萬俟林木昨天見過曹文的舅舅和舅媽,就是來搭訕,誤認為羅參是律師的那兩個人,還假惺惺的給了曹文一部舊手機,讓他留個念想。

五六個人簇擁在一起,面對著湖水,低聲說著悄悄話,並沒有看到走過來的曹文。

「曹元正的遺體,是怎麼發現的?」

「在洗手間里,說是心髒性猝死,誰也不知道。」

「醫院說早死了,早就沒得救,送到醫院都死了幾百回了。」

「他那個唯唯諾諾的兒子都沒發現?」

「沒發現,曹文麼?能發現什麼?」

「指不定他也盼著他爹早點死呢。」

其實曹元正並非昨天早上猝死,而是昨天早上被人發現猝死在家中。

曹元正平時身體很健康,忙于工作,十足的工作狂。

妻子早早去世,兒子和曹元正不親,家里親戚也不來往,因為曹元正十足是個人渣敗類。

沒人知道,曹元正患有心髒病。

曹元正心髒病突發,跌倒在洗手間里,藥瓶就在曹元正的身上,一起跌了出去。

不幸的是,卡在了洗手間的水池管道後面。

顯然那時候,曹元正因為心髒病,無法將藥瓶從管道後面取出來……

「曹元正最後兩通電話,是撥給他兒子的。」

「我看了他的手機,第一通響鈴八聲,沒有接……」

「但是第二通接了,通話時長10秒。」

「他兒子都沒回來,你們說,是不是曹元正人渣到,他兒子都不想救他。」

「可能就在想,唉死了算了!」

曹文愣愣的站在原地,又變成了斷了腿的木樁,歪歪斜斜的站著,死死握拳,怨恨的盯著地面。

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

響鈴八聲。

曹文一直都不喜歡接他父親的電話,那天也是。

父親的來電顯示,好像眾人指點的咒語。

——人渣的兒子。

——哎呦,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別看他不說話,其實是蔫兒壞。

那天曹文也沒有接電話,任由電話嘶啞的響起,又停歇。

可來電孜孜不倦,第一次響完,第二次又催命一樣打來。

曹文暴躁極了,氣急敗壞的接起電話。

——喂!

——什麼事!

——喂!說話啊?

——沒事掛了!

 噠。

通話結束——

呼入時間︰10秒

曹文掛斷了電話。

掛斷了曹元正最後搶救的機會。

掛斷了人渣父親的一生……

三天後,曹文因為萬俟林木借宿的事情,一早回到家來,推開洗手間的門,看到死在地上,已經僵硬的曹元正。

父親的手緊緊握著手機,另一手向前,緊緊握著卡在管道之後的藥瓶。

藥瓶卡的是那麼松。

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摳出來。

但對于當時突發性髒病的曹元正來說,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那麼的……

絕望。

曹文站在洗手間里。

老舊的水龍頭,滴答滴答——

漏著水。

曹文居高臨下,盯著父親已經僵硬的遺體,心想……

——啊,父親已經這麼有錢了,為什麼就這麼摳門,不肯換新的水龍頭。

——漏水,煩死了。

對于別人來說,曹文死了父親。

對于曹文來說,曹文死了一個陌生人……

「啊!」

舅媽尖叫一聲,發現了站在他們背後的曹文。

「你什麼時候來的?」

「偷听我們說話!?」

「什麼德行啊?你爸就是這麼教你的?!」

舅媽尖叫著,刻薄的指尖恨不能直接戳到曹文的鼻子。

萬俟林木默默翻了一個白眼,他來河邊,就是為了不看到爭家產的狗血大戲,哪知道湖邊也在所難免。

「我……我……」

曹文斷斷續續,使勁擺手,不敢抬頭︰「我……我沒有偷听,我、我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算了算了老婆,咱們走吧。」

「早飯也該好了。」

「咱們去吃早餐,別置氣了。」

舅舅老好人一樣,打圓場,哄著舅媽往回去。

「呀——」

舅媽再次尖叫一聲︰「老公!我的手表不見了!」

「卡西歐的!」

「兩千塊買的那只!」

「怎麼辦,老公!」

一個親戚指著曹文,「肯定是他偷的!」

「沒錯,我也覺得是曹文。」

「剛才他就站在你身後,一直鬼鬼祟祟的不說話。」

「曹文他們家早些年窮慣了,狗改不了吃屎!」

「是啊,這幾年曹元正雖然賺了錢,但還是摳摳縮縮的,不給他兒子買這個,不給他兒子買那個,肯定是曹文看你的手表好,偷了!」

曹文慌張的擺手,說話磕磕巴巴斷斷續續。

「我……」

「我沒有啊……」

「我沒偷手表啊,真的。」

「我……我真的沒有……」

啊——

我這暴脾氣!

萬俟林木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平靜冷淡的性子,都能給曹文氣上天。

一句完整話也是說不出口,好像化身了古早味小言劇里的女主角,只會可憐兮兮的說︰我不是,我沒有,我……我……我……

「喂!」

萬俟林木冷笑一聲,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干什麼!?」舅媽相當不客氣︰「這是我們的家事!你一個借宿的外人,管什麼閑事!?我可告訴你,我……」

不給舅媽說完的機會,萬俟林木抬了抬下巴。

他長得本就清秀,平日里少言寡語,有一種刻薄掛相的感覺,尤其是抬起下巴的時候,給人一種傲慢的錯覺。

眾人順著萬俟林木的指向看過去。

舅媽腳邊,有個「雪窟窿」,一樣東西掉在厚厚的雪地里。

——卡西歐腕表。

「啊!在這里……」

原來是誤會。

舅媽臉上顯然掛不住,吭吭唧唧的撿起腕表,愛惜的拍了拍,重新佩戴回自己腕間。

又吭吭唧唧的說︰「肯定是他偷的。」

「是他,沒錯。」

「怕我們抓到他,所以扔在地上了。」

舅媽雖然這麼說,還是急匆匆離開,一群人好像鬧場的丑角。

「林木……」曹文揪著自己衣角︰「你……你別在意。」

萬俟林木冷得縮了縮脖子,無所謂的說︰「你都不在意,我在意什麼?」

曹文一瞬被噎住了。

時間尷尬的凝固,曹文又說︰「真是……真是對不起,剛剛多謝你了,又幫我……又幫我解圍了。」

酸甜的味道。

是戀愛的氣息,撲面而來。

刺激的萬俟林木想要捂鼻子。

曹文和羅參,同樣都會散發酸甜的味道。

但羅參的戀愛味道,好像草莓。

紅潤、飽滿,望而生津。

曹文的戀愛味道,好像劣質女乃油。

刺激、粘膩,濃烈的調和香料感……

萬俟林木轉過身去,走到湖邊,縮著肩膀,冷得直跺腳。

果然,便宜沒好貨啊,更別說是免費。

本想撿個便宜。

結果大黃魚不能挖,還被大雪封路,困在了爭家產的狗血倫理大戲中。

曹文站在大雪地里,雪依舊下著。

他望著萬俟林木的背影……

想要上前搭訕,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爭取,但是又不敢。

想要上前表白,但是又不敢。

曹文的手張開,握拳,張開,握拳,來回反復,最後插進口袋里,模出了自己的手機。

打開相機,對準萬俟林木的背影。

對焦——

打算偷偷的按下快門。

嘀嘀——

那麼巧,偷拍的動作被手機沒電的提示音打斷。

電池閃紅,屏幕一眨眼。

關機了……

曹文看著不爭氣的手機,又氣又急,狠狠把手機塞進口袋里。

踫到了一個涼冰冰的東西。

順手掏出來,原來是父親的遺物。

——破舊的老式手機。

昨天舅舅拿給曹文的,說是他父親一直保留著這部舊手機,一定很珍貴,所以給曹文留個念想。

曹文諷刺的一笑,這「珍貴」的遺物,現在竟然能派上用場。

曹文昨天給舊手機充了電,還能用,像素雖然不高,但是能拍照。

慢慢舉起破舊的手機。

殼子磨花了,屏幕碎了一個角,翻蓋忽悠忽悠的合不上,電路也接觸不良。

對焦很慢。

隨著曹文的對焦,屏幕里出現了萬俟林木的背影。

 嚓!

曹文按下快門。

一剎那,一只大手突然握住萬俟林木的手臂,將人一帶。

 !

萬俟林木一頭栽進羅參的懷中,鼻子撞在羅參堅硬的胸肌上。

「干什麼?」

羅參笑了笑,語氣溫柔而真摯︰「老板,天氣這麼冷,湖邊更冷,靠近一點暖和。」

萬俟林木︰「……」突然發什麼神經?

嫌棄挑剔的打量了羅參兩眼,但萬俟林木沒有挪開,就靠著羅參肩膀,真別說,稍微暖和一點。

羅參肩膀寬,能擋風。

羅參讓萬俟林木依靠著,慢慢回過頭去,對身後偷拍者,展露出一個……

沒什麼溫度的,笑容。

現場抓包!

曹文緊張得手直抖,無法對羅參自然的笑回去。

手機的鏡頭里,根本沒有拍到萬俟林木。

——白皚皚的大雪,湖邊豎立著孤零零的一棵參天槐樹。

一張人物照,硬生生變成了風景照。

——可以吃早飯了!

——來吃早飯吧!

別墅里傳來大喊聲,有人朝湖邊大喊。

「終于可以吃飯了,」萬俟林木早就餓了,「走吧。」

羅參溫柔的應聲︰「好。」

兩個人肩並肩往回走,曹文默默的跟在後面。

好像喪家之犬。

手里握著老舊的破手機。

掉了漆,磨了殼,碎了屏。

身後……

白皚皚的大雪,依舊向人間揮灑著聖潔與無知。

結冰的湖面,湖邊豎立著……

——兩顆對稱的參天槐樹。

一模一樣。

一抹黑影,曹元斫蹲在其中一棵槐樹下,環抱著樹根,探著頭,眼神陰測測的盯著眾人的背影。

口中叨念著︰「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奪回來……奪回來……我的我的……」

「還給我……還給我……」

別墅里暖洋洋的,暖風開得十足。

零零星星幾個人坐在餐桌邊,邊吃邊聊。

看到曹文走進餐廳,不約而同的住了嘴,用異樣、嘲諷的眼神盯著他看。

轉而笑嘻嘻的離開餐桌。

——吃好了。

——我們走吧,別吃了。

——我們去樓上繼續聊,我還有更多八卦……

——你不知道,曹文他啊……

好像是同/性戀……

餐桌變得空蕩蕩,曹文尷尬僵硬的走過去︰「我來盛粥,你們坐……坐吧,隨便坐。」

兩籠包子。

一疊餅干。

三碗粥。

親戚已經席卷了大部分早餐,只剩下這些。

曹文把早餐端上桌子,殷勤的推向萬俟林木,讓他先選。

萬俟林木挑了餅干放在自己的盤子里,用勺子攪拌著熱氣騰騰的粥。

白滑滑的粥水,米粒熬得爆漿稀爛。

肉絲與皮蛋沉沉浮浮,散發出噴香的氣息,挑/逗著萬俟林木的味蕾。

萬俟林木的眼神卻毫無征兆的變得挑剔,無情。

盯著粥里的一條小黃絲。

——姜絲。

萬俟林木遺憾的放下勺子,推開粥碗,捏起餅干咬了一口。

 ——

「嘶……」

「怎麼了?」曹文听到萬俟林木的抽氣聲,以為萬俟林木咬到了嘴。

羅參笑笑,他雖然看不見,但好像一切了然于胸。

「這是姜餅吧?我們老板不吃姜。」

沒錯,萬俟林木挑食。

不吃姜,一點兒也不吃。

曹文有些驚訝︰「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吃姜……」

「我……我們那麼多年同學……我都沒听你說過……」

「原來……你不吃姜啊。」

曹文與萬俟林木認識七年,同寢不到三年,分別四年多,竟然壓根不知道萬俟林木不吃姜。

羅參卻清清楚楚。

曹文用嫉妒的眼神,看向羅參,也不敢多看。

萬俟林木沒有注意曹文的眼神,也是他壓根不想注意。

瞥了一眼羅參盤子里的小籠包。

羅參低聲說︰「不用看了,小籠包里也有姜絲。」

萬俟林木的眼神更加挑剔了,咬了咬下唇,一瞬間表情有些鬧別扭似的,決絕的抱臂向後靠,似乎下定決心「絕食」。

絕不向姜絲妥協!

「呵——」羅參輕笑,敏銳的听到了萬俟林木抱臂的聲音。

這是萬俟林木通常拒絕的動作。

羅參對曹文說︰「曹先生,能不能把廚房借用用?我家老板很挑食,我又怕他餓壞肚子。」

曹文︰「……」嫉妒,嫉妒!

只能干笑著點頭,大度的說︰「可、可以啊!」

「請便吧,就在後面。」

「隨便用!」

羅參站起來,月兌下黑色的風衣,露出里面冬日保暖用的黑色馬甲。

雖然是保暖之用,但更像為了襯托羅參性感身材的加分道具。

標準的倒三角,肩膀寬到流/氓的地步。

並不干瘦,頸部能明顯看到流暢的斜方肌,挽起的袖口下,露出起伏的手臂肌肉線條。

還有腕間,別人一輩子也買不起的百達翡麗限量款腕表……

有錢。

有顏。

還是個暖男婊。

對了,這個暖男婊還會做飯!

有什麼是他不會的?

萬俟林木斜著眼楮打量羅參︰「你還會做飯?」

盲人也能做飯?

羅參笑笑︰「只是我的個人愛好。」

又開玩笑的說︰「如果怕我投/毒的話,老板可以旁觀我做飯。」

萬俟林木真的站起來,一改平日里無所謂的態度,饒有興趣的跟著羅參往廚房去。

——對,我怕你窺伺我的墓場。

——畢竟你這個人特別喜歡買墓地。

——你真的會做飯?

——我要吃蛋包飯,爆漿的那種……

曹文︰「……」

曹文木呆呆的坐在餐桌邊,沒有起身。

眼睜睜看著萬俟林木跟著羅參進了廚房。

廚房是半開放的,萬俟林木與羅參的互動,清晰的映在曹文的眼楮里。

「哈哈……」一聲苦笑。

羅先生長得帥,而自己普普通通。

羅先生會做飯,而自己什麼都不會。

羅先生很有錢,而自己一輩子也買不起那塊手表。

曹文喃喃的自言自語︰「老天爺怎麼這麼不公平……」

自怨自艾的低下頭來,余光正巧瞥到隔壁盤子里的小甜餅。

——萬俟林木咬了一口的姜餅。

姜餅歪歪斜斜的放在盤子里,孤零零,帶著萬俟林木吃過的齒痕。

齒痕……

曹文一瞬間心中有些激動、緊張,手抖的將自己的手機拿出來。

險些忘了,手機掉電了。

又把那部老舊的破手機拿出來,做賊一樣將盤子拽過來。

噌——

對焦帶著齒痕的餅干。

 嚓——

照片里,餅干的特寫清清楚楚。

呼——

曹文松了一口氣,這回拍到了,太好了。

慢慢放下老舊的破手機,曹文低頭看向盤子。

「 ——!!」

兩塊對稱的餅干,不再孤零零。

對稱的齒痕,對稱的靜靜躺在盤子里。

曹文驚得一頭冷汗,拿起破手機來看,相片里果然只有一塊餅干,盤子里卻有兩塊。

 嚓——

再按下快門。

三塊餅干,都帶著齒痕。

 嚓——

四塊!

曹文越來越吃驚,瞪大了眼楮,瞳孔緊縮,眼白睜大,整顆眼珠子恨不能直接噴出眼眶!

破手機……

照相……

餅干……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還給我啊!」

「啊啊啊啊——」

曹文第四次按下快門鍵。

一個黑影卻沖向曹文的鏡頭。

曹元斫!

但曹文根本看不見曹元斫。

曹元斫大吼著,嘶聲力竭撲過去。

「嘶……好冷。」曹文只是感覺到一股冷風,緊了緊衣服。

 嚓——

五塊餅干。

兩個曹元斫!

廚房里開著抽煙機,萬俟林木听到嘶吼聲,轉頭去看。

瘋瘋癲癲的曹元斫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毫不知情的曹文坐在餐桌邊,盤子里一堆的小餅干。

每個咬一口,摞成了小山。

萬俟林木︰「……」全都咬一口,這麼浪費?

曹文的手在打顫。

這一次不是唯唯諾諾,不是軟弱,也不是害怕。

而是興奮。

沸騰的血液,第一次燃燒在曹文的胸腔中。

拽過扔在餐桌上的時尚雜志。

嘩啦——

曹文隨便一翻,是百達翡麗的腕表。

他之前看舅媽翻雜志,注意過這塊腕表。

限量款,和羅參現在手腕上戴的一模一樣。

是曹文一輩子也買不起的奢侈品……

對焦……

曹文慢慢舉起破手機,對準雜志上的腕表。

 嚓——

雜志里,全彩頁銅版紙,百達翡麗腕表高貴奢華,又低調優雅。

掉了漆的餐桌上,一塊限量版星輝百達翡麗腕表,憑空出現!

「真的……是真的……」

曹文迫不及待的抓起腕表,使勁揉搓,反復摔打,是真的。

實實在在!

無論是小甜餅,還是腕表。

呼——呼——呼——

曹文的呼吸有些急促、缺氧,甚至頭暈目眩。

——你爸爸珍藏的手機。

——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特意收起來的,你拿著吧,做個念想。

曹文突然想起了舅舅虛偽的話。

珍藏!

一部過時的破手機,父親為什麼珍藏起來?

因為這才是最大的財富!

噠噠噠噠噠——

曹文的腿快速的抖動著,月兌鞋不停的撞擊著地板,一聲比一聲急促。

抬起眼皮,偷窺的目光順著上眼皮,斜斜的撩過去,看向廚房中,萬俟林木的背影,若有所思……

曹文抖著手,從口袋中模出自己的錢夾。

打開——

一張學生時期的照片。

應該是合照,不過照片被裁減了,成為了一張獨照,夾在曹文的錢夾中。

萬俟林木的獨照。

十七八歲的年齡,穿著高中校服,白色的運動鞋,抱著一只籃球,頭發微微有些凌亂,慵懶的靠著籃球場的球桿。

「你真的會做飯?」

廚房里,萬俟林木的表情變化巨大,震驚的盯著羅參。

羅參動作熟練,做飯的動作不止溫柔,而且莫名性感,荷爾蒙的氣息,和戀愛的酸甜混雜在一起。

好像最高級的香水。

羅參打著雞蛋︰「為什麼這麼驚訝?」

萬俟林木模著下巴︰「我以為這年頭,會做飯的人已經絕種了。」

例如保安大哥。

雙十一方便面滿二百減二十,他屯了六箱。

雙十二方便面又要特價,他預計再屯五箱……

在保安大哥真誠的安利下,萬俟林木也下單買了一箱。

羅參體貼的拉著萬俟林木退後幾步,以免被油濺到。

——老板每天早上吃的,都是我做的早餐。

——你做的?我以為是外面買的。

——原來是你做的?

——你有沒有想過在咱們的墓場里,開一家餐廳?

——來鬼屋的游客那麼多,完全可以開一家餐廳,穩賺不賠!

——都听老板的。

听著廚房里傳來的談笑聲,曹文舉起老舊的破手機。

掉了漆,花了殼,碎了屏。

對準萬俟林木的照片,聚焦……

 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萬俟•莫得感情•獨愛大黃魚•林木︰下注下注,羅小三到底是不是渣男。是請扣1,不是請扣2,買定離手!▼_▼

羅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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