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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一對雙胞胎。

姐姐可愛活潑。

妹妹體弱多病。

姐姐長得好像是降落人間的小天使,圓敦敦的隻果臉,白雪公主的瑩白膚色,烏木窗框一般漆黑的頭發,柔順又有光澤。

而妹妹呢?

干癟豆芽一樣的臉龐,營養不良的皮膚,蠟黃色的頭發,雜草一般狂野生長。

因為是雙胞胎,姐妹總是在旁人口中被比較。

——你看,姐姐長得多漂亮啊。

——明明是雙胞胎,妹妹怎麼長相這麼苦?

——哎呦,姐姐多可愛啊。

——姐姐一看就聰明!

慢慢的,慢慢的,雙胞胎都在長大,分明是一樣的臉,卻結成了不一樣的果實。

姐姐是活潑大方的向陽花,妹妹則變成了……

一株長滿倒刺,野地叢林中的荊棘。

「掐死你——」

「掐死你!你死了,就沒有人比較我了——」

「你為什麼不去死!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妹妹掐著姐姐的咽喉,將姐姐打得遍體鱗傷,甚至掐到喉軟骨骨折,這都是家常便飯。

這天放學,妹妹又拉著姐姐進了學校背後的小巷子,遠遠的有哭叫的聲音從巷子傳出來,小朋友們也不敢過去一探究竟。

「你怎麼不去死!!」

「求求你,快點死吧!!」

又是日常般的無理取鬧,妹妹大哭大叫,嘶聲力竭的大吼。

姐姐手足無措的安撫,換來妹妹的大吼︰「假惺惺的做什麼!?你也覺得是因為我吧!是因為我吧!?」

——因為我,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爸爸埋怨媽媽總是發火!

——媽媽埋怨爸爸一事無成!

——因為我的醫藥費,因為輪到誰帶我去醫院,因為誰也不想管我……

那天放學之後,姐姐和妹妹都沒有回去。

後來父母發現了受傷的姐姐,奄奄一息,送到醫院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期,變成了一個植物人。

有傳言說,是妹妹發病,殺人未遂之後,逃之夭夭了……

昔日里可愛漂亮的姐姐,變成了不動不笑不說不鬧的植物人,高額的治療費,讓支離破碎的家庭不堪重負。

再加上傳言的重傷,父母根本無法抬起頭來做人,最後選擇離婚,各自組建家庭……

但是「傳言們」都不知道,雙胞胎之所以沒有回家,並非是妹妹殺了姐姐……

而是遇到了拐子。

妹妹本就有抑郁癥,被拐子拐走之後,情況急轉直下,姐姐趁著拐子不注意,冒死把妹妹放了出來。

「快走!」

「以後你就一個人了,你的願望要實現了……」

「好好照顧自己,以後姐姐照顧不了你了,走啊!」

遍體鱗傷的妹妹從拐子窩點逃出,拐子剛巧回來。

妹妹害怕極了,才八九歲大,害怕的抽噎哭泣,蹲在骯髒的草叢里。

隱約听到……

——人呢?!怎麼少了一個!

——說!另外一個小鬼去哪里了!?

——嘴硬?我看你嘴硬!

——嗚嗚嗚……

地獄的牢籠中,傳出拐子的大吼聲,伴隨著鐵棍敲擊在什麼之上,悶響的「乓乓」聲。

還有。

還有隱忍的嗚咽聲。

只是嗚咽,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我會回來,」妹妹捂著自己的嘴哭,眼淚模糊,嗚咽聲同樣隱忍,「我一定會回來救你,會回來!等等我,再等一等……」

好心的路人發現了遍體鱗傷的妹妹,許曦彤。

雙胞胎長相很像,就連父母偶爾也會混淆,分辨她們的辦法,就是看神色。活潑可愛的是姐姐,神經兮兮的是妹妹;看發色,黑亮柔順的是姐姐,雜草叢生的是妹妹;看膚色,營養白皙的是姐姐,蠟黃干瘦的是妹妹。

但當時被救回的小女孩遍體鱗傷,無論是神色、膚色,還是發色,全都無從辨別。

醫生檢查的時候,發現了病患的喉軟骨,也就是甲狀軟骨,有曾經骨折過的現象。

父母沒有檢測指紋,立刻錯認了病患是姐姐,許晨彤。

因為妹妹多次發狂,絞壓姐姐的脖頸,導致姐姐因為甲狀軟骨骨折,送進過醫院搶救。

但是他們不知道。

其實妹妹因為抑郁,多次有自殺傾向,狠狠掐住自己的脖頸,也導致了甲狀軟骨骨折。

只是誰也不知道。

輕微的甲狀軟骨骨折,是可以自行治愈的……

就這樣,妹妹躺在病床上,頂替姐姐的名字,一躺十年,從未蘇醒。

而姐姐早已變成了真正的「小鬼」。

彤彤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無啟之木上,她並沒有說謊,也沒有利用萬俟林木。

彤彤早就死了,而妹妹還活著,躺在醫院里,整整十年。

這十年間,妹妹的魂魄月兌離了軀殼,為了遵守當時的承諾,支離破碎的游蕩著,一直在尋找姐姐。

魂魄月兌離軀殼之後,意識慢慢的消磨殆盡,妹妹已經忘記自己在尋找什麼,為什麼尋找,甚至忘記了姐姐是誰,長成什麼樣子,只是執著的。

執著的尋找著……

——等等我,再等一等。

——我會回去救你。

——一定會……

「嗚嗚嗚嗚……」

月色昏沉。

月光淚眼朦朧,悲傷的眼淚凝結到了冰點,撲簌簌從天而降,化為一場鋪天蓋地的鵝毛冬雪。

雪花一片片,降落在開心墓場的空地上……

萬俟林木拿著手機,反復端詳著銀行的匯款短信。

背後響起嗚咽的哭聲,伴隨著凌冽的冬風。

萬俟林木慢慢轉過頭,「想好了?」

一個紅衣小女孩,臉上掛著滿滿的淚痕,手里抱著一只女圭女圭,卻不是她那斷手的洋女圭女圭,而是無啟之木雕刻而成的古裝女圭女圭。

彤彤「嗚嗚」的大哭著,緊緊抱著無啟之木,嘶聲力竭的大吼︰「她一直在找我……她一直在找我!」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醫院已經說,她支撐不了多久了!

十年了,十年了……

已經……足夠了。

彤彤的周身彌漫著辛辣銳利的氣息,那是。

萬俟林木感受的很清晰,絕不可能出錯。

卻不是苟且偷生、奪舍還陽的。

而是……

尋死的。

彤彤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無啟之木上,羅參說過,刻上名字的人,都已經死了,甚至魂飛魄散。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彤彤才會徹底消失,妹妹尋找不到姐姐,感受不到那股執念與最後的希冀,才會回到自己的軀殼中。

重獲新生。

萬俟林木轉頭看著痛哭流涕的彤彤,嗓音淡漠,眼神冷漠,沒頭沒尾的說︰「從第一眼,我就看出你們是兩個人。」

萬俟林木早就知道,小鬼是真正的許晨彤,躺在病房里的人,才是妹妹許曦彤,是不明情況的人,一廂情願的混淆了這對雙胞胎。

別人是通過外貌分辨,而萬俟林木,是通過氣息分辨。

白日里的彤彤,像一包跳跳糖,熱情,可愛。

夜晚的彤彤,像一條發霉的魷魚干,陰沉,漫無目的。

並非是彤彤的偽裝,其實……

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人。

咕咚!

彤彤死死抱住無啟之木,猛地癱倒在地,倒在漫無邊際的大雪之中。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救救她!」

「救救我的妹妹,她沒做錯什麼……」

萬俟林木微微垂下眼楮,順著鵝毛大雪的縫隙,冷漠的掃視著彤彤。

嗓音猶如這場冷漠的大雪,淡淡重復︰「想好了?」

彤彤保持著癱倒的動作,不知哪里來了力氣,抬起眼皮。

婆娑朦朧的月光,傾灑在她烏木窗框一般漆黑順亮的頭發上,灑在她瑩白似雪的皮膚上,灑在她堅定絕然的目光上……

彤彤攥緊雙手,音量很低,卻具有穿透性︰「想好了,幫我!」

「幫我把名字,刻在無啟之木上!」

「幫我把妹妹……找回來!」

萬俟林木輕笑一聲,不知是什麼情緒。

笑得很無所謂。

「我可以幫你,畢竟收了你的錢。」

萬俟林木晃了晃手機,手機點亮,在漆黑的夜幕中分外扎眼,屏幕上顯示著八十二萬五千元入賬。

「但是我有個疑問,」萬俟林木說︰「為什麼找我幫忙?」

彤彤︰「有人告訴我,只有你可以做到。」

只有活著的人,才可以在無啟之木上刻字。

只有眼楮特殊的人,才可以看到彤彤。

只有無心之人,才會為了錢讓彤彤灰飛煙滅。

也只有……

善良之人,才會給她的妹妹,帶去一線生機。

萬俟林木,剛好結合了這所有的特點。

他是活人;眼楮特殊;冷漠無情;愛財勝過一切。

卻比口頭上標榜自己的人,都心地善良。

就好像444路公交車上,萬俟林木沒有素質的撿錢,其實救了那女孩,女孩卻始終不知情,一心一意的認為萬俟林木就是個徹頭徹尾,沒有素質的年輕人而已。

萬俟林木眯了眯眼楮,說︰「有人?是誰告訴你的?」

雲開。

雪霽。

一絲明亮的月光,透過層層的烏雲,投射下皎潔的光芒,如此聖潔。

彤彤嗓子滾動,喃喃的說︰「無啟族,族長……羅參。」

醫院。

「醫生!!醫生!」

「護士!護士!醫生!!」

「a192的病人醒了!!」

「a192的小姑娘醒了,她醒了!醒了!」

a192號病床的護工大叫著,「 」的撞開病房門,沖進護士站。

「躺了十年的小姑娘醒了?」

「是個植物人來著。」

「不是沒救了麼?听說要不行了,各項機能都在衰竭,竟然醒過來了!」

「奇跡啊!」

雪後的朝陽,灑下金黃色的光輝,溫柔的撫模著女孩蒼白的面頰。

眼睫輕微顫抖了兩下,躺在a192號病床上的女孩,終于慢慢睜開了眼楮。

隨著灰黑色的睫毛張開,一串串淚珠順著眼眶的縫隙,滾落下來。

起初斷斷續續,慢慢的,決堤一般傾瀉而下。

「病人?病人你還好嗎?」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疼?」

女孩的嗓音沙啞,沉睡了十年,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答非所問︰「我夢到……夢到姐姐死了……好好兒的,她讓我……」

「好好的活下去。」

——彤彤啊,你知道姐姐有多想你嗎?卻不想讓你,跟我一樣,活在縹緲之中。

——從今以後,你就沒有姐姐了,再不用被人拿來比較。

——彤彤,連帶姐姐那份,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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