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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征

入夜,顧錦璃與溫涼已要熄燈睡下,門外傳來如意急匆匆的拍門聲,「王爺,王妃!」

兩人相視一眼,心中泛起不好的預感。

听著如意帶來的消息,溫涼那始終淡漠的神色漸漸出現了裂痕,顧錦璃也連忙握著溫涼的手道︰「阿涼,你先別急,我們這就過去看看,外祖父不會有事的。」

可顧錦璃心中也慌,夜色已沉,若非情況緊急,宋府絕不會來打擾他們。

可她現在除了祈禱,便只能輕輕安慰溫涼。

宋達駕車前來,候在良王府大門前,看著溫涼投來的詢問目光,宋達輕輕搖了搖頭,重重的嘆了口氣。

兩人的心驀地一沉,無聲踏上馬車。

溫涼的面容上依舊清冷,沒有擔憂也沒有驚慌。

正因為他表現出的這種冷清,所以很多人都以為溫涼是個冷漠薄情的人,可事實恰恰相反。

他十分重視自己的親友好友,只是不願表達,更多的是默默守護,所以顧錦璃能想象到他此時的痛苦。

她輕輕握住溫涼微冷的手,只願用自己的溫暖讓他好受一些。

「表哥表嫂,快一點,祖父很難受……」目光掃到顧錦璃隆起的小月復,宋達又忙道︰「還是慢一點吧,表嫂身子重要。」

「我沒事。」顧錦璃每日都有加強鍛煉,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了解。

「祖母,表哥表嫂來了!」

兩人邁進屋內,顧錦璃忙道︰「外祖父怎麼樣,我來看……」

屋內眾人聞聲望來,看著他們的表情十分怪異。

目光觸及半倚著床榻而坐的宋老尚書,顧錦璃的聲音戛然而止。

情況看起來好像沒她想象中的那麼緊張啊……

「阿涼,錦兒,你們怎麼來了?」宋老夫人一臉驚訝。

「外祖父不是生病了嗎?」顧錦璃有些不敢確定。

宋老尚書的表情看著的確有些難受,但以她的經驗來看,似乎並不嚴重。

宋老夫人狠狠瞪向了宋達,宋達被瞪的一哆嗦,委屈無辜的道︰「祖父吃撐了,胃脹的不舒服,折騰了半天都沒好。

你們讓我去找個醫術好的大夫,祖父又交代我找個信得著的,免得把他的丟人事說出去,那我思來想去就只有表嫂一個人了啊!」

宋達委屈極了,每次都讓他跑腿,折騰他一趟後又對他各種不滿,真是太不公平了!

溫涼眉頭微動,聲音冰冷,「那你剛才為何搖頭嘆氣?」

宋達無奈極了,「我搖頭代表祖父沒有大事啊,嘆氣是因為我覺得祖父一把年紀了,還能吃的積食,也是夠讓人頭痛的。」

眾人︰「……」

宋大夫人簡直要便被這蠢兒子活活氣死了,上去便是一個暴栗,「你做事就不能動動腦子嗎?大晚上的去折騰錦兒,你表嫂還懷著身子呢!」

「那我該找誰啊?又要醫術好,嘴巴還要緊,那不就表嫂了嗎!」宋達的頭現在是真疼了,心里委屈的都要哭出來了。

看著這相似的一幕,宋碧涵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拉著顧錦璃道︰「錦兒,你還不記得你第一次給祖父看診,三哥他傻乎乎的害得我們都以為祖父不行了。」

當時宋府鬧得人仰馬翻,門口的燈籠由紅變便又由白變紅,看得整個京都百姓都懵了。

她這三哥才讓人頭疼呢!

宋大夫人一听宋碧涵說這話,又記起了當時的事來,一時間更是怒從心情,從桌上抽了根雞毛撢子便是一頓打。

宋達被抽的嗷嗷直叫,指著宋碧涵怒聲道︰「你個死丫頭,你給我等著,我手里可還掐著你的把柄呢!」

一時間屋內亂糟糟的一團,但顧錦璃和溫涼卻皆松了口氣。

沒事就好……

宋老尚書覺得怪不好意思的,羞得老臉通紅,讓外孫媳婦來治自己積食的毛病,可真是太丟臉了,還不如被別人知道呢。

宋達這小子簡直蠢死了,也不知道隨了誰。

宋老夫人也是一臉無奈,今日幾個孩子回來將她心頭那根插了幾十年的刺拔了出來。

雖說她已經到了這把年紀,但听到自己的丈夫堅守了曾經的諾言,未曾背叛過她,她是真的歡喜。

她心情甚好,便對這老頭子也放寬了一些。

誰知道他竟趁機吃了一個肘子兩個豬蹄,至于米飯饅頭便暫且不議了。

他們這把年紀的腸胃哪里經得起這般折騰,當下胃便脹的痛了起來,吃了藥也不見好,這才讓宋達趕緊去請大夫。

顧錦璃听了雖說也覺得無奈,但一想這是宋老尚書做出來的事情,就也不覺得奇怪了。

她給宋老尚書診了脈,扎了幾針,宋老尚書頓時覺得舒服多了。

宋達咂咂嘴,祖父這是什麼癖好。

表嫂那針就跟淬了毒似的,扎人一下,麻上半天,祖父可真是個怪人、

顧錦璃又開了藥方,宋老夫人忙命人去煎,折騰一番宋老尚書才終是舒服了。

顧錦璃掃了人群一眼,趁著溫涼陪宋老夫人說話,偷偷拉著宋碧涵問道︰「怎麼不見宋二公子?」

得知宋運算是她的老鄉,顧錦璃心中驚奇的同時,難免會多些關注。

宋碧涵輕嘆一聲,「二哥是個敏感的人,此番他將真實身份告知我們,就算我們再怎麼寬慰,想必他也要再適應些時間吧。」

顧錦璃點點頭,此事換作是誰都難以承受,更何況宋運又不是開朗的性子。

知曉宋運的身世後,他眼中的那種憂郁與哀傷便不難解釋了,想必傅決也正是以此來脅迫他做事。

一邊是他在這個世界的血脈親人,一邊是與他完全違背的理念,夾雜在兩者中央,宋運卻還能保持著心中那名為正義的天平,已經很是難得。

「涵兒,你幫我轉告給宋二公子,人這一生都會犯錯。

人會愧疚正是因為心懷善念,可若始終被愧疚所擾,不僅傷己,更會傷害身邊的人,那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錯誤。

重來的機會並非人人都有,告訴他切要珍惜。」

宋碧涵似懂非懂,顧錦璃卻笑著道︰「你便這般與二公子說吧,他一定懂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重生一次的機會,上天讓他們重生是為了他們去愛去享受美好,而非沉淪哀痛。

宋運是個聰明人,會懂得的。

而且……

顧錦璃微微眯起眸子,遮擋了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

而且真正該愧疚,該為此付出代價是那些將人視若棋子,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

該由他們來結束這一切了!

謝昆並不意外的死在了牢中,與蔣平的死法一般無二。

南疆蠱蟲果然了得,殺人于無形,真正做到了決斷他人生死于千里之外。

經歷蔣平身死一事,鐘樹雖不甘心,但也只得接受。

謝昆的死給謝斌留下了心里陰影,他不再嘴硬,將知道的事如實招了。

他供出了英國公、五皇子,可他什麼證據都拿不出來,鐘樹只能如實上奏,當在早朝上議論此事時,傅決一派的大臣一口咬定謝斌是在胡亂攀咬。

英國公掌權多年,手下門生同黨不計其數,若僅以此定罪,眾臣勢必不會信服。

建明帝只好暫壓此事,但通過謝謝昆中的賬冊,建明帝追回了不少庫銀,也算有所慰藉。

戶部不可無主,戶部侍郎顧明哲眾望所歸的成為了新一任的戶部尚書。

望著被同僚擁簇的顧二老爺,裴逸明站在暗處冷冷觀望,不知在想些什麼。

「裴郎中,可要一起去喝點小酒?」裴逸明如今已任戶部郎中,遠遠甩下同齡大部分的進士。

裴逸明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他輕輕頷首,正要與眾人離開,忽然被內侍喚住了腳步。

「裴大人,八殿下正等著您去講學呢,您現在可還方便?」

雖是詢問,但裴逸明並無拒絕的權力。

他點了點頭,在同僚艷羨的目光中跟著內侍步入後宮。

「裴郎中可真是好命,竟被八殿下看重,還特意指他來做講師,一下子越至戶部郎中,不像咱們還得苦苦熬著資歷。」

裴逸明已走遠,這些人便也不再掩飾對他的酸意,一人壓低了聲音,冷笑道︰「誰知道看上他的是八殿下還是柔嬪娘娘?

畢竟咱們探花郎除了學問外,最好的還是那張臉皮兒啊!」

幾人哈哈笑起,不過也有人為裴逸明說了句公道話,「我雖然也覺得裴逸明升的這般快定在背後玩弄了手段,可這件事與柔嬪娘娘真沒關系。

裴逸明每次去宮中講學都是在慈寧宮,後宮宮規森嚴,您們當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是好糊弄的?」

那幾人笑起,「瞅瞅你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咱們不就開個玩笑嗎?

行了,行了,別提他了,咱們吃酒去!」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他們這一番竊竊私語全然落進了溫涼耳中。

溫涼回府時,正撞見顧承暄急匆匆的往府外跑,見到他也不停下來,只揮手喊了一聲「姐夫」便鑽進了馬車。

溫涼與顧錦璃提及此事,顧錦璃無奈笑道︰「承暄這孩子真是藏不住事。」

自那日宮宴之後,顧錦璃一直在琢磨著清霜這個人,她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樣的怨恨能讓清霜下定決心行刺太後。

冥冥中有種預感,她總覺此事或許會成為扳倒蔣太後的一個契機。

可她總不能特意跑到慈寧宮去見清霜,便想讓顧承暄進宮陪九皇子讀書時暗中打听。

顧承暄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拼命想要證明自己的時候,听聞她有任務交給他,當即拍著胸脯便跑了出去。

溫涼想了想,將在宮中听到的幾句閑話講給了顧錦璃听。

顧錦璃听得很認真,問出了自己的心中的疑惑,「蔣太後是個心中只有自己的人,八皇子與她沒有任何血脈關聯,她會如此為八皇子設想嗎?」

溫涼與她想法一致,並說出了一個關鍵的線索,「裴家二房是江南首富。」

傅決要成事自然離不開銀錢,如今謝昆已死,裴逸明這個時候被安排進戶部做了郎中,可見裴家已經歸于傅決。

顧錦璃蹙眉想了想,忽然牽唇一笑,「阿涼,許久未回平陽王府了,我們是不是該去探望一下蔣老王妃了?」

溫涼挑唇,語氣幽幽,「正合我意。」

蔣氏死守平陽王府,以為這樣就能守住她的尊華和富貴。

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想錯了,她唯一的兒子死了,她沒有了仰仗,永遠也不可能成為這座王府的主人。

溫陽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良王府,就算偶爾回來也全然當做沒有蔣氏這個人。

溫陽未曾苛待她,可饒是如此府中的下人對她的態度卻日益冷淡。

在他們看來,二房為求榮華,謀害兄長,蔣氏死纏爛打的留在王府,簡直就是不要臉面。

溫陽已經被冊封為平陽王世子,世子又與良王兄弟情深,平陽王府的地位只會越加穩固。

但凡有些眼力的都知道絕對要與蔣氏劃清界限,免得惹了王府真正的主子生氣。

蔣氏起先還抱有幻想,他雖然沒了兒子,但還有孫子,英國公他們想要成事,一定需要平陽王府的力量。

若他們能推溫旭上位,她身為王爺的祖母,一樣榮華加身。

可她的等待始終沒有回音,在溫陽無聲的冷落,下人暗戳戳的踩踏中,她變得越來越驚恐。

而掩飾恐懼最好的方法便是憤怒,她的脾氣越來越大,開始動輒叱罵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

可她早已不再是當年的老王妃,下人們雖不敢動她,便有一百個方法可以折磨她。

于是蔣氏便發現她每日的飯菜雖然沒有變化,但每每端上來飯菜是都涼。

她若讓她們拿回去重熱,那麼飯菜再端上來一定會變得黑乎乎的。

她們不敢克扣蔣氏的口糧,但飯菜的味道就很好控制了,要麼咸的宛若醬菜,要麼淡的沒有一絲味道。

在這種身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下,蔣氏病倒了。

顧錦璃和溫涼並沒有忘記這麼一號人物,他們之所以一直放任她不管,就是為了一點點消耗她的耐力與心志。

看著躺在榻上雙眼空洞的老婦人,顧錦璃知道,時機到了。

看到溫涼與顧錦璃,蔣氏冷冷收回視線,「不管你們有什麼意圖,都收起來吧,我是不會听從你們擺布的。」

顧錦璃笑笑,「老王妃誤會了,我們來不是當說客的,而是有一件事要讓你知道。」

蔣氏眼皮顫了顫,悶聲不語。

顧錦璃也不等她恢復,徑自道︰「不知老王妃可听說刑部尚書獲罪入獄一事?」

蔣氏身邊如今只有一個可信的婆子,她沒有能指使的人,對外面的事情並不知情。

她清楚謝昆是傅決的人,听聞傅決又一次落在下風,她除了覺得有些遺憾,更多的便也沒有了。

可顧錦璃接下的話卻讓她如遭雷擊,將她從麻木中一巴掌拍醒。

「謝尚書死在了大理寺,只他並非死在審訊的過程中,也不是自殺身亡,而是突然身體痙攣扭曲,口吐鮮血,痛苦而死。」

蔣氏的目光偏轉過來,直勾勾的盯著顧錦璃。

她看過溫平的遺體,也听大理寺官差說過溫平的死因,這讓她心里有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平陽王府世代鎮守南境,相信老王妃對南境的蠱蟲應有些了解吧?」

蔣氏已經坐起了身子,顧錦璃略一彎唇,繼續道︰「有一種子母蠱,將蠱蟲分別種在兩人身上,母蠱若死,子蠱必亡,遠在千里之外便可掌控他人生死。」

顧錦璃掃視了一眼蔣氏冷清的屋子,語氣中帶著點點憐憫,「若溫二老爺還活著,縱使得不到潑天富貴,也有子孫繞膝,怎會晚年如此孤寂。

太後娘娘雖無親子,但有佷女陪伴在旁,又有五殿下承歡膝下,老王妃與太後娘娘雖為姐妹,只這差距真是讓人唏噓啊……」

離開蔣氏的壽瑞堂後,身後屋內還能傳來蔣氏發狂的叫罵聲。

顧錦璃仰頭望向天際,幽幽嘆息,「阿涼,你有沒有覺得,被高門深院圈禁的天空都沒有外面的天空蔚藍?」

晃眼的日高高的掛在空中,世人只知它明亮耀眼,是天底下最為光明奪目的存在,可又有誰知道那灼目的光芒下藏著怎樣的黑暗。

她今日本就是來打探敵情的,可得知的真相卻遠遠超乎她的想象,更讓她心中滋生了恐懼。

溫涼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將她輕輕環住,輕柔而鄭重的道︰「放心,我不會讓你面臨同樣的黑暗。」

世人都听說過高處不勝寒,可只有真正站在高處的人,才能知道那種冷寒有多麼刺骨。

「咳咳。」

溫陽听說他們來了壽瑞堂,立即趕了過來,沒想到卻正撞見兩人纏綿恩愛的模樣。

溫陽忙背過身,輕咳兩聲以此提醒。

在良王府秀恩愛不算,現在還跑到平陽王府秀,這兩人能不能善良一點點,關心一下他們這些人的感受。

溫涼只掃了他一眼,淡淡道︰「看好蔣氏,確保她活著便可。」

論心計智謀蔣太後比不上老奸巨猾的英國公,可太後的身份是她最好的保命符。

即便傅決造反,她一日為太後,建明帝也不能公然動她。

若想除掉她,便要將她身上的光環摘下,將她打落塵埃。

顧錦璃仰頭輕輕望著溫涼,眼中噙滿了溫柔和憐惜。

蔣太後是殺害阿涼母妃的真凶,是她害的溫涼自小與父母離散,殺了她太過便宜她,總要從她身上將阿涼這些年的痛苦討回來!

而就在他們商議如何在小本本上將蔣太後的名字劃掉時,北境卻出事了。

北燕王被簫奪余孽重傷,簫奪一黨趁機逼宮,意欲奪回大權。

北燕王被打得措手不及,情急之下向駐守北境的薛家軍求援。

兩國貿易互通,又結秦晉之好,宋大老爺也擔心簫奪一黨死灰復燃,與手下將領討論過後,親自帶著一支軍隊赴燕救援。

可這一去,宋大老爺與這支軍隊便全然沒有了蹤影,仿若徹底消失了一般。

主帥失蹤,北境軍立刻急報告知京中。

朝堂上頓時亂做一團,眾人皆認為這一切定是簫奪的陰謀,務必要守好北燕,不能讓他們得逞。

他們商議許久,提出了很多意見,但鮮有人思考該如何救出宋大老爺。

歸根究底他們在乎的只是北燕這道關卡,宋大老爺的生死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

可對宋達來說,失蹤的是他的父親,他顧不上其他,只一心想將父親救回來。

宋達想要請命出征,未等建明帝否決,溫涼便開口駁回了他的提議。

「表哥,你別攔著我,我一定要去救父親!」

「如何救?」溫涼冷冰冰的三個字讓宋達暫時沒了聲音,他收回視線,抬眸望著建明帝,鄭重道︰「兒臣請命出征北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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