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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心里那叫一個舒坦

故宮,閉館日。

這樣的日子最適合業內人士去做學術研究和探討。

《韓熙載夜宴圖》還未對外展出,所以江執他們幾個抵達故宮後,小悠安排好的老師已經到了,帶著幾人一路的長廊曲徑,終于讓幾位一睹真容。

即使是在琉璃廠見過復制品,即使復制品做得近乎跟真品一模一樣,但親眼目睹真品的瞬間,盛棠就覺得像是有一股激流從頭灌到尾的,頭發絲在瞬間都能戰栗的那種。

是震撼。

肖也跟盛棠說,像是做文物修復的人對真品都十分敏感,復制品做得再像都不會有感覺,可真品不同,你能從中清楚感受到歲月的沉澱和時光的游走,這是復制品取代不了的。

盛棠理解這種感覺,就好比她進敦煌石窟的瞬間,那種恢弘的、壯觀的、沉澱的林林種種的情感一股腦襲來,是信仰的力量,也是心悅誠服的崇拜。

眼前的畫卷,上頭的每一個印章都代表著它的時空流轉,其中乾隆的印章最多,肖也嘖嘖說,這老人家可真愛打卡啊。

果真如琉璃廠的王老板所說,他的復制品最接近真品。

盛棠看見了畫卷上的那條線,踫了踫肖也,肖也看後也稱奇。兩人站在老師的左手側,江執、沈瑤和小悠站在老師的右手側,江執看了一眼盛棠和肖也,嘴微微一抿。

肖也不知道在跟盛棠講說什麼,听得盛棠一臉的求知欲,連連點頭。

「小七,你過來。」江執淡淡喚她。

盛棠湊到江執身邊。

「你重點看一下王屋山的舞,真品里可能看著還會不一樣。」江執輕聲跟她說。

盛棠連連點頭,「一直看著呢,放心,我記得特別牢實。」

不過,她剛才站的那個位置看得更清楚啊……

江執側目看著她一臉認真狀,笑了。

現場老師姓劉,他對夜宴圖進行了一次深度講解,包括了當時的畫法、紙張的考究甚至還有畫墨的運用,十分專業,而對于夜宴圖背後的故事,除了眾所周知的,也提到了畫幅缺失的問題,最有可能成為證據的就是畫幅與畫幅之間的拼接線。

沈瑤重點問了六ど舞的事,現場老師很熱情,說可以給她提供更多有關六ど舞的資料,沈瑤連連感謝。

劉老師笑呵呵的,擺手說,「不用謝不用謝,要說感謝啊,我們得感謝江教授。」

盛棠和沈瑤听著不解,肖也在旁抿唇偷笑。

江執始終抱著膀站在那,聞言後不咸不淡地說,「相互幫忙。」心想著,笑得和善,一肚子雞賊,紫禁城里的這些老頭兒一個個都是成精的。

盛棠完全就是好學型的。

這兩年她在敦煌一直做邊緣工作,雖說臨摹是修復工作中不可缺少的環節,但研究所里比她有經驗的臨摹師不少,而且人家個頂個的專業,她始終抱著的都是學習的態度。

敦煌修復師,那都是修復技能拔尖的,像是肖也、祁余他們經常會被邀請到外地做各類壁畫修復支援,不管是地上地下,跟故宮那也是常年的合作關系。

盛棠特別羨慕肖也他們,所以為了工作出差這種事是她夢寐以求,像是故宮她以前也倒是沒少來,但從沒這個榮幸選在閉館日來,而且還能近距離接觸真品。

她覺得自己這陣子做夢都能笑醒。

沈瑤提到了和尚為什麼只出現一次的問題,詢問劉老師有關六ど舞有可能變換舞種的傳說。

劉老師問她在哪听到的這個說法。

沈瑤遲疑了片刻,告知就是道听途說。

劉老師笑了,「如果沒猜錯的話,你們在來之前是先去了趟琉璃廠吧。」

沈瑤微怔。

江執對沈瑤說,「這沒什麼可忌諱的。」

沈瑤這才點點頭。

「別看我們是在故宮,但我們沒你們想得那麼老八板,我們不排斥任何一種對文物的猜測和推斷,更何況,老王那個人的確是有些旁人沒有的本事,畢竟家里幾代都是做這個的。」

盛棠機靈,「老師老師,那王老板跟我們提到的故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劉老師對盛棠的印象很好,從進來到現在,听得比誰都認真,記得比誰都詳細,說話又是脆生生的好听。

「其實真相已經無從考究,我們現在做的都是從畫中分析。你們也知道現在保存的夜宴圖是顧閎中的畫作,最初周文矩的初版夜宴圖早就不知所蹤,真品到底是多少幅畫面,和尚和王屋山到底何去何從,在目前這幅畫里我們是找不到真相了。」

著實惋惜。

但一幅摹品能流傳至今,光是這時間的流轉厚重便彌足珍貴了。

能看夜宴圖,自然就得去瞧瞧《骷髏幻戲圖》。

館與館的轉換,哪怕是再近的距離也要穿過重重宮牆和彎彎繞繞的長廊,幾人興致都很高,尤其是少了游客的日子,走在這偌大的紫禁城里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幾人沒騎腳踏車,就沿著宮牆緩步走。

四十度的高溫,擱在平常會熱得昏頭漲腦,但宮牆內外安靜,鳥鳴聲聲,偶爾還能听見蟬聲陣陣,風過時是清香,似蔥蔥青草,又似淡淡荷香,裹著、並著的竄蕩在空氣里,呼吸入肺,就是一番自清涼無汗了。

劉老師一直在跟江執交談,兩人剛開始是走在前面,盛棠他們幾個跟在後面,但女孩子湊在一起就容易嗨,尤其是像盛棠年紀輕的,雖說不至于打打鬧鬧,但還是抱著興奮勁一路向前,步子就越走越快,後來干脆就把江執和老師甩出好遠來。

肖也喜歡往姑娘堆里扎,姑娘們自然也喜歡拉著他,人長得帥性格還好,本身就受歡迎。

可好景不長,肖也還沒充足享受眾星捧月的得意,就被江執一嗓子給叫回來了。不情不願地跟在江執身邊,心里還納著悶兒呢,這宮道本來就不寬,三個人並排走不奇怪嗎?侍衛巡邏啊。

但江執還真沒讓他白折回來,跟帶路老師說,「肖也是胡教授的關門弟子,敦煌壁畫這幾年的修復情況他也是最了解的。」

然後跟肖也說,你給劉老師詳細介紹一下。

連帶的把肖也拽到了中間。

劉老師挺熱情的,跟肖也嘆息,「我跟你師父也是好多年沒見了,上次見面還是在國外開會的時候,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時光流逝如白駒過隙啊。你師父為人我十分欣賞,真是老匠人。」

肖也禮節回復。

月復誹著身邊人︰好你個江執,自己月兌身不開拉我做陪聊,自己落個輕閑,你損不損啊。

盛棠她們三個還撒歡在前面走,沈瑤雖說也是經常來故宮,但每次都是步履匆匆,今天倒是有大把時間細細研究,有時候對著個地磚都能說出不少門道。

盛棠看著腳下的地轉想的卻是,腳下的路之前被多少宮女貴人走過啊……

小悠拉了一下盛棠,小聲跟她說,「江老師和肖老師還真是形影不離啊。」

盛棠回頭瞅了一眼。

可這一眼瞅過去,心里就騰起莫名的感覺。

長長的紅色宮牆,磨了數百年的宮道,肖也和江執兩人身在其中意外地跟這氣氛搭配,肖也在跟劉老師攀談,姿態瀟瀟灑灑,一身俊氣。江執更甚,盛棠覺得他格外惹眼,他今天穿得簡單,白T恤直筒牛仔褲,清爽干淨,于這周遭的琉璃瓦紅牆之中更顯風輕雲淡,他的步子不緊不慢,像是置身千百年時間游走之中,又像是遠離世間萬丈紅塵之外。

她撞到了他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眼里似藏了一帶銀河的光。

盛棠趕緊轉回頭,覺得呼吸有點急。

小悠不明就里,問她,「你是不是挺熱的啊,臉都曬紅了。」

有嗎?

正想著,听見江執叫她,「小七。」

盛棠心口微微一縮,轉頭,見他朝她一招手,她便折了回去。

「別走那麼快。」江執說著,擰開一直拿在手里還沒開封的礦泉水瓶蓋,遞給她,「消消暑,臉都紅了。」

盛棠不知怎的就覺得氣息矮了一截,小聲道了謝,接過礦泉水瓶,就跟被狗攆似的撒腿就跑,邊跑還邊想,臉紅嗎,她沒覺出來啊。

「你慢點。」江執低喝了一嗓子。

也不知道盛棠听沒听見,反正沒搭理他。

劉老師笑呵呵的,「這小姑娘挺機靈,江教授,听你剛才叫她小七?這也不像女孩兒的名。」

江執沒等回答,肖也就及時插話,「那是我小師妹,叫盛棠,我師父很看重她,這不,今年就跟著我們走壁畫了。」

「怪不得我瞧著這姑娘有點眼熟,盛棠啊,我知道她,畫畫不錯,她父親去年還跟我們有過合作呢。」

肖也挺得意,「我小師妹是鬼才,是我師父眾多學生里最有靈性的一個。」

「盛家也是忍心,就這麼一個閨女還扔進石窟里。」

肖也笑說,「棠棠自己做的決定,可能也沒人能說得動她。」

「有前途。」

江執干脆插不上嘴。

重點的是壓根沒想到肖也這麼能接話,這廝是不是故意的?

肖也用余光掃了身邊人一眼,心里那叫一個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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