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番外•喬溫的神社日常（二）
這麼說的話, 那這人還的確挺重要的, 畢竟都能算是那位天照大御神的小半個救命恩人了嘛。
喬溫理解地點了點頭。
不過他也還有其他疑問。
比如——
「高天原對他就沒有安排麼？」
按理說要回報這位恩人, 高天原，或者大國主那邊出面才最恰當吧？
怎麼就將這差事丟給御影了？
「原本是有的。」御影的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 「但他拒絕了。」
……這麼有個性？
喬溫才剛挑起眉毛，就听巴衛在旁邊惡狠狠「哼」了一聲︰
「還不是因為他早就打算好了要賴上你？說什麼這些年給人家添盡了麻煩, 對方卻直到最後都沒主動張口討要過報酬，還是在你們‘幾次三番’主動詢問之下, 才‘勉為其難’給出了現在這個答案……騙誰啊！這種話你也信？」
妖狐說到最後，簡直暴跳如雷。
喬溫還是第一次見到巴衛這麼活潑（？）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心里覺得……還怪可愛的。
好吧，他承認, 自己這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濾鏡的確是有點厚……
御影面對完全炸毛的自家神使, 笑容依舊溫柔。
「不要再鬧別扭啦, 巴衛。」
他對妖狐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
巴衛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臭著臉坐到了御影旁邊，任由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瑞希這二十年來，每逢滿月之日便會化身白蛇，來為你送上他親手釀制的神酒, 這你總沒有忘記吧？」
「那是因為……」
「你想說是因為我的緣故？」御影笑了笑，「或許後面的十幾年的確有這層原因在里面，但最初的幾年里, 我們可沒有藏身在他所侍奉的那位水神的神社里。」
巴衛不說話了。
御影拍拍他的發頂。
「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他一直在為你送神酒的事情——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發現你被人誘入黃泉，還趕在你之前去拜訪了一次伊邪那美命，拜托她將你留在那里的？」
御影不說這件事還好，一提起這事，態度剛剛緩和了一點的巴衛禁不住又炸毛了！
「原來如此……我就說你是怎麼提前察覺到了我的行動的，總不可能一直暗中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吧，原來是那個混蛋告的密……」
「虧我還將它當成是個能說話的對象……」
那是一條在御影離開神社將近兩年的時候，在某個滿月的夜晚，突然出現在神社庭院里的白蛇。
傳說中，像這樣渾身雪白、毫無雜色的白蛇，是代表祥瑞的「聖獸」，若它在某戶人家停留，將為對方帶來財富。
——是與巴衛這樣的野狐完全不同，無論在神明還是人類之中，都十分受歡迎的存在。
白蛇每次到來都躲在遠處的樹影中，遙遙望著坐在神社緣側無言仰望滿月的巴衛。
有時他很快就會離開，有時則會在院中停留一會兒。
不變的是，從第一次出現在神社院中開始，每次離開以後，那條白蛇都會在原地留下一壇神酒。
與神社後山的小妖們經過數百年的不斷改良，也只能釀出的在感觀上無限趨近于神酒的冷泉釀不同，白蛇留下的，是色清而味醇，飲之則能潔淨身心、使自己更加接近神明的，真正意義上的神酒。
巴衛從來沒問過白蛇的身份，也沒有阻止過他進入神社。
在白蛇第一次出現、鬼切虎徹吵吵鬧鬧說著要將這只傳說中能給人帶來財富的聖獸留在神社里，並且差點真的動手抓蛇的時候，也是巴衛阻止了這兩個小家伙。
他喝了白蛇帶來的神酒，每個滿月的夜晚，雖然沒有做過什麼像樣的約定，但也總是如期坐在神社院中，和白蛇遠遠對個眼神，一起安靜地欣賞片刻的滿月。
白蛇從來沒有主動與巴衛交談。
巴衛也是如此。
這樣的默契即便是喬溫的到來，也沒有將之打破。
直到巴衛下定決心前往黃泉。
在那之前的最後一個滿月的夜晚，他看著打算轉身離開的白蛇，將近二十年來，第一次出聲叫住對方︰
「下個滿月之日，你就不要來了。」
白蛇的背影僵了僵，不知怎麼的，巴衛從對方的反應中，竟讀出了一絲難過和委屈……
他揉了揉眉心，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義務解釋什麼，但或許是對方這些年來始終如一，在每個滿月的夜晚送來的神酒，和無言的某種陪伴軟化了他的防備，也或許是喬溫的出現的的確確改變了他的一些想法，總之，原本沒打算多說什麼的巴衛，那個晚上，破天荒地邊喝著酒，邊對白蛇嘮嘮叨叨說了很多。
就連他的目的地是黃泉這種事，也在幾杯神酒下肚後，借著酒勁說給了對方。
「等我回來，就請你一起喝酒吧。」
在最後的最後，巴衛難得主動對白蛇提出了邀請。
「再叫上喬溫那家伙……雖然他不愛喝酒，但湊熱鬧的話，他可是十分在行呢。」
妖狐柔和著眉眼，低笑著這麼說。
「到時候請你喝冷泉釀。」
「盡管比不上神酒的功效，不過作為美酒而言，至少味道上無可指摘。」
白蛇眨巴眨巴翡翠一樣碧綠清澈的眼楮，晃晃細細的尾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將那一段白玉似的的尾尖搭在了妖狐手臂上。
——就好像下定決心，完成了某種約定一般。
巴衛當時還有些感嘆，覺得這條蠢蛇也實在太容易相信人了一點。
現在看來……
「恐怕當時，他也在心里嘲笑著我的愚蠢吧……」
妖狐露出相當嘲諷的神情。
御影聞言，不禁嘆了口氣。
「沒有那回事。」
他溫和地說。
「什麼在心里嘲笑著你的愚蠢……瑞希怎麼會那麼想呢？」
「事實上，他曾經對我坦言，他是直到那個時候，才下定決心，做出今天這個決定的。」
「你什麼意思……」巴衛突然有了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御影嘆息一聲，再次抬手，模了模巴衛的腦袋。
「意思是，是因為巴衛你的存在，瑞希才願意離開自己守護了多年的前任主人的神社，來到我們這里，成為我的神使、成為你的同伴……」
…………啥？！
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當听眾的喬溫，這個時候也不由驚呆了。
從御影說出「瑞希」這個名字開始，他就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奇妙，聯想到御影之前說，是多虧了這個人，天照在被大國主救出的這二十年間，才能擁有一個安全且隱蔽的藏身之所，喬溫幾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們這些年來一直躲藏在哪里——瑞希的前主人，已故水神夜之森水波因主祭神逝去而已然廢棄的神社！
不像許多因主祭神消逝而隨之荒廢的神社，夜之森水波的神社雖然也廢棄了，但因為有瑞希這個前神使一直在默默守護著神社，因不願接受主人已經故去的事實，而維持著主人尚在的虛假幻象，將神社一直維護得宛若主人仍在，不僅其中的建築、景物依舊完好，恐怕就連神社的結界，在瑞希的努力下也仍然運轉如初。
但這又的的確確是一座在高天原的記錄之中，已經徹底廢棄的神社。
就算「天」和天守集團懷疑以大國主為首的一眾神明，重點排查各大神社，也不會想到，大國主他們竟然會將天照大御神藏在這樣一處所在……
大國主和御影他們的這步棋，走得實在是妙啊！
只不過，一想到原本瑞希每次滿月時分來送神酒給巴衛，是因為偶然間听說，御影神社的主人無故離家出走，他那位野狐出身的神使竟然未曾如許多人所料想的那樣，拋開神社跑去游戲人間，而是老老實實守著神社，等待著主人歸來，這讓同樣也在等待著明知不會歸來的主人，同樣也在思念著主人的瑞希，一下有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所以才會主動釋放善意。
可現在，瑞希估計是從御影那里听說了巴衛的事情，原本的同病相憐，恐怕到了後來，已經轉成了其他的什麼情緒，其中或許還有一點點的憐惜和羨慕——憐惜巴衛注定在天照大御神的麻煩得到解決之前，再怎麼耐心等待，都等不到主人的歸來，同時卻也羨慕，羨慕巴衛終究能等回御影，而御影也始終牽掛著巴衛……
這中間的復雜心緒其實也不難理解，真正震驚到喬溫的，是瑞希竟然主動提出要成為御影的神使，來當作他將前主人的神社借給大國主和御影做天照這些年來的藏身之所的報酬。
「不愧是萬人迷御影。」喬溫小聲吐槽，「誰再說我搶了女主劇本我可不答應……」
——真正搶了女主劇本的那個人根本就是御影才對！
「嗯？」御影低頭，溫柔地捏了捏喬溫臉頰，「又在說我什麼？」
喬溫才不怕他。
因為御影捏得根本就一點都不痛！
他枕在御影膝上哼哼唧唧︰
「我總算知道巴衛為什麼那麼不高興啦！御影你都要被別人搶走了，這讓他怎麼高興得起來嘛！」
御影哭笑不得。
他揪了揪喬溫的臉——當然還是沒下什麼力氣，一點都不會讓人感覺到疼的那種。
「胡說什麼……」
他無奈又寵愛地說。
「我就在這里，怎麼會被人搶走呢？」
說著，他抬眼看向坐在一旁，依然黑著一張臉，氣咻咻不出聲的巴衛。
「而且就像我剛剛說的，瑞希決定成為我的神使，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而是因為巴衛的關系哦？」
金發神明笑容溫和，目光明亮而柔軟。
「因為巴衛的存在，才讓瑞希感受到了勇氣，也是因為巴衛，他才願意主動踏出這一步，希望成為巴衛的同伴，希望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所以，真要說的話……
「促成了這一切的，難道不正是巴衛你自己麼？」
御影笑盈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