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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那道身影就要消失在那一片灰白之中,許昀急得冒了眼淚︰「父親!」

他猛然伸手去抓,手中抓到一物,頓時張開眼楮。

「父親……」

許昀坐起身,眼前一片昏暗,窗外則透著灰藍,那是天色將亮未亮前獨有的靜謐之色。

許昀眼中皆是淚光,怔怔地看向手中抓著的東西。

是一角床帳……

原來竟是在做夢嗎?

可那感覺如此清晰強烈……父親的臉,他看得那樣分明!

難道是父親……當真‘來’過嗎?

想到一種可能,許昀心中仿佛頃刻間被人剜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他猛地掀去身上的薄被,下了床去。

「二老爺……」

守在外間的僕人端著燈走了進來,見許昀正穿衣,不由困惑——方才听二老爺似在夢語,此時該不是在夢游吧?

「備馬!我要立即趕路!」許昀匆匆結好衣帶,邊往外走邊吩咐道︰「快!」

這個夢或有不好的寓意與兆頭,父親恐正盼著等著他過去……他不能再有片刻耽擱了!

「二老爺要此時趕路?」

僕人邊小跑著跟上,邊勸道︰「好些人還沒起身,二老爺不妨先用早食,待小人們立即準備一番。」

這可什麼都沒準備收拾呢。

「不必,我帶數人先行,你們晚些也無妨。讓人去告知周侍郎一聲,我心中焦急于父親的病情,坐臥難安,唯有先行一步了。」許昀說話間,已大步走出了院子。

此處是一行人歇腳的驛館。

僕人見勸不動,唯有照辦,先匆匆點了十余名身手極好的近隨跟著許昀上路——出門前姑娘另也安排了人手暗中跟隨,因此倒也不必太過擔心其它。

他就是有些放心不下……二老爺真的會騎馬嗎?

畢竟二老爺騎馬……這畫面還挺難想象的。

許昀接過韁繩,踩上馬鐙,跨上了馬背。

「駕——」

起初驅馬的動作尚有些生疏謹慎,但馬兒跑了一段路,便也逐漸找回了感覺般得心應手起來。

僕從看得驚詫之余,更覺心中莫名振奮。

連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二老爺都騎上馬了,這等奇跡當前,試問還有什麼事情是辦不成的嗎!

「二叔走了?!」

許明時匆匆跑著追到驛館外,只隱隱瞧見跟隨在後的近隨騎馬消失的身影。

僕從點頭︰「二老爺應是做夢夢到了老太爺,急得不行,多一刻都不願等,特讓小的留下照料跟隨公子。」

二叔夢到了祖父?

許明時心口一陣亂跳。

他也夢到了……

「不可讓二叔單獨上路。」許明時當即交待道︰「快些叫人收拾行李,隨我盡快追上二叔。」

僕從應聲「是」,立即去了。

許昀離開驛館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周侍郎處。

「許先生憂心鎮國公,趕路心切,亦可理解……」周侍郎斟酌了片刻後,道︰「還請越千總傳令下去,提早動身。」

「是。」一旁年輕的武官抬手應下,轉身走了出去。

許家人著急趕路,不算是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

無論再怎麼馬不停蹄,鎮國公也注定等不到見兒孫最後一面了。

而于他而言,此番真正緊要的差事,是到了東元城之後的事情。

到那時,許家軍無主,這許家二老爺同小世孫若膽敢有任何不識趣之舉——

那他,便也只能依照吩咐辦事,及時清掃麻煩了。

越培跨出堂門,抬頭去看,只見東邊朝陽初顯,縷縷金光刺破雲層而出,將世間諸物自沉睡中喚醒。

與此同時,東元城中,議事樓館內一角,氣氛緊繃而凝重。

秦五在房外輾轉來回不停走動,兩只手時而攥成拳垂在身側,時而于身前緊緊交握,又重重甩下。

今日夜中,將軍突然吐血不止,現下情形極度危急!

裘神醫此時正在房中設法施救,他自知情緒不穩不敢進去打攪,恐分散神醫的專注,便只能如這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等在外頭。

但自裘神醫進去到現下,已近要一個半時辰了……

秦五顧不得許多,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內是濃重的藥味與血腥氣,纏在鼻間便叫人心中一沉,仿佛足以將那從窗欞縫隙鑽進來的晨光都牢牢捆縛包裹住,從而只剩下滿目沉重。

見裘神醫自床榻邊直起身,秦五忙上前問道︰「敢問神醫我家將軍如何了?」

說話間,視線落在床上,老人僅著中衣,然褲管被挽起,衣襟也大敞著,露出近來急速消瘦且布滿大小舊傷痕的胸骨,目之所及處,密密麻麻刺著一根根晃眼的銀針。

見此一幕,秦五眼眶內登時有淚滾下。

「……」裘神醫一時沒說話,只站在床邊沉默著。

阿葵跪在床下,拿棉帕一點點替老人擦拭著蒼白嘴角不斷溢出的烏血。

隨著手上擦拭的動作,小丫頭的眼淚成串地往下砸著。

這十余日來,她一直守在老太爺左右伺候著,在裘神醫的設法壓制之下,老太爺的情形一直還算勉強叫人放心,本以為撐上半個多月不成問題,可誰知今夜情形突然急轉惡化,竟毫無預兆地吐了血……

其間意識模糊時,她還听到老太爺口中似乎在念叨著什麼,像是在跟什麼人說話一般,其余的她未曾听清,唯獨听清了老太爺反反復復在喚著姑娘的乳名。

再然後,便再不曾听到老太爺發出任何聲音了……

「昨日神醫不是還說將軍至少還能撐上五六日……!」一片沉重的死寂中,秦五緊攥著拳,眼楮通紅地向裘神醫問道︰「怎麼會突然如此?!」

裘神醫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啞聲道︰「這種事情誰也說不好,情形陡然轉壞也是會有的……」

身為醫者,亦只能盡力而為。

余下的,便只能交給運氣了。

而運氣二字,歷來是最不講道理的,就如同虛無縹緲的所謂天意一般,向來不會顧及任何人的感受,也無任何可以拿來衡量公平與否的標準。

「當真……再沒有其它辦法可想了嗎?」這十余日里一直呆在東元城內,于秦五背後出策穩定諸事的燕王,此時看著床上的老人,眼楮亦是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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