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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冷, 說變就變, 前幾日穿著單衣尚可, 現在說句話都能哈口寒氣出來,沈妙平裹著錦被窩在床上, 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心想等過幾天下雪了再出去巡街, 簡直就是人間悲劇。

屋里燃著暖爐,燻得人昏昏欲睡, 茯苓打起簾子將熬好的藥送了進來,一股寒氣跟著竄入,謝玉之原本正坐在書桌後看布防圖, 見狀抬起了頭道︰「大夫怎麼說?」

茯苓將盛了滾燙藥汁的青瓷碗擺上桌道︰「大夫說許是姑爺前幾日衣衫單薄了些,風邪入體遭了病, 好在不嚴重, 倒不至于下猛藥, 這藥方子平和,慢慢溫養著,過段時間就好了。」

古代醫術不發達,小小一場風寒說不定都會要了性命,是以沈妙平對喝藥這種事比誰都積極,他見謝玉之端著碗過來, 正欲伸手去接,豈料卻被對方抬手躲過了。

沈妙平︰「???」

謝玉之掀起衣袍下擺坐至床邊,解釋道︰「碗太燙, 我喂你。」

沈妙平不信,滿臉狐疑︰「昨天的碗也燙,你怎麼沒喂我。」

謝玉之不語,用湯匙攪了攪碗中褐色的藥汁,瓷碗踫撞間隱有裊裊熱汽升騰,等手中藥碗的溫度緩緩降下來了,他才笑道︰「你替我敷藥敷了那麼多次,就當我難得良心發現,照顧你一回不行麼。」

沈妙平聞言輕笑出聲,修長的指尖模了模下巴︰「二爺倒是第一個說要照顧我的人,可惜這藥太苦,一勺一勺喂受不起,我還是自己喝吧。」

語罷接過了藥碗,一飲而盡。

謝玉之見狀也不在意,把空碗接過放在一旁,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不相關的事︰「大遼使者今晚便會離京,還有撫遠將軍孫桐,他手中的兵馬也很快就會交由父親接管。」

沈妙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起這個,想了想道︰「前幾日陛下讓他交虎符,他磨磨蹭蹭的不願給,數萬兵馬就這麼交出,他只怕不會甘心。」

「……他確是不甘心的。」

謝玉之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原是想看看院中栽著的那棵梧桐樹,可惜天太冷了,花窗緊閉,什麼也瞧不見,只得作罷。

沒過多久,房門忽然被人扣響,忍冬在外頭柔聲道︰「二爺,公爺那邊傳話來,說是請您用過午膳後前去點雲閣議事,萬不可忘了。」

謝玉之聞言一頓,淡淡道︰「我知道了。」

沈妙平敏銳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想起這幾日昌國公一直頻繁的叫他去點雲閣,微微皺了眉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整日巡街串巷,小道消息也听了不少,略一思索就想通了關竅,瞳孔一縮,追問道︰「是不是禮親王……」

「噓——」

謝玉之立刻壓住了他的唇,直視著他的眼楮︰「有些事心里知曉就可,不必說出來。」

禮親王若真想謀反,就一定會借助耶律俊齊和孫桐的力量,而今天無疑是他最後的動手機會,武將之中以謝家為首,且有一女入宮為妃,論親戚關系也比旁人更近一層,真出了事,謝家只怕要第一個沖在前頭。

沈妙平握住謝玉之有些冰涼的手,臉上罕見的沒有什麼笑意︰「你有腿疾,可別去湊熱鬧,幫也幫不上什麼忙。」

話雖如此,統率三軍一半靠兵符,另一半靠的卻是威望,昌國公府子嗣單薄,統共就謝玉之一個能扛事的,換了旁人調不動兵馬,皇帝也信不過,再說謝延平年事已高,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謝玉之道︰「我當初遠征東夏,右腿中箭,傷勢比現在還重,不也帶著軍士殺出了一條生路麼,再者說,我腿雖然瘸了,弓還是能挽動的。」

沈妙平不知道該怎麼說,抿唇不語,莫名有些心煩意亂,謝玉之見狀一笑,拉了拉他的手︰「來,穿上衣服,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沈妙平用被子蒙著頭,背過身去躺尸︰「懶得動。」

「必須動。」

謝玉之把他強行拽了起來,又給他套上一件衣裳,攥著沈妙平的手走到了隔間的書房︰「今夜我和父親不在府中,外頭雖留了人手保護你,可到底也不穩妥,你自己要當心。」

他說著將多寶架上的一個古董花瓶移開,露出了里面小半個巴掌大的暗格,沈妙平見狀一怔,謝玉之卻並不解釋,將里面的機關用力按進去,只听嘩啦一聲響,書桌後方的整面書架竟自動往旁邊移動了些許距離,露出了一個只能容納一人通行的暗道出來。

謝玉之點了根蠟燭,神色在燭火的照耀下並未柔和半分,他罕見的強硬,拉著沈妙平走了進去,待他們身影消失後,書架又緩緩移動了回去,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入目是一片漆黑,燭火亮起,顯露出腳下的一條階梯暗道,這里空曠,連輕微的聲響都能引起回音,沈妙平下意識扶住了謝玉之,接過他手中的蠟燭,同他一起走下石階。

謝玉之道︰「父親性子太過耿直,已經做好了身死報國的準備,自然不會留什麼後路,現在城外全是遼兵,這個暗室除了我誰也不知道,等我走了你就待在這里,干糧和水都已備好,出了什麼動靜都別管。」

他轉身看向沈妙平,卻因著四周黑暗,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聲音平靜,一如往昔︰「此戰不會太久,翌日一早,我若得勝,自會打開暗道來找你……」

暗室中除了干糧和水,另有一張睡榻,謝玉之說著傾身,並壓下沈妙平的肩膀,迫使他低頭看向床底,這才繼續後面未盡的話︰「我若沒來,你等干糧吃完就立刻逃出去,床下的地磚掀開,有一條暗道,很長,也很黑,會很難喘氣,但你不要怕,順著一直出去就是城郊……」

沈妙平從頭到尾一言不發,聞言不知為何,忽然一下子猛的站起了身,對上謝玉之沉靜的目光,他後退幾步,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些過激,半晌,又掀起衣袍下擺,重新蹲了下來。

「你繼續。」

沈妙平道︰「你繼續說吧,我听著……」

謝玉之有條不紊,繼續道︰「倘若禮親王事成,謝家必受牽連,你逃了出去就隱姓埋名,再不要回來。」

受牽連是什麼意思,兩個人心里都明白,要麼滿門抄斬,要麼挫骨揚灰。

謝玉之又站起身,從床頭拿出一個大的紫檀木匣子,打開一看,最面上放著一封信,沈妙平眼尖,發現底下還有一沓厚厚的銀票。

「禮親王想必不會和小魚小蝦計較,你並非謝家直系,如果真那麼不走運被抓到了,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

那信封上寫著和離書三字,沈妙平正欲伸手去拿,卻又被謝玉之避了過去,他抬眼注視著沈妙平,一字一句道︰「你記著,這和離書是為了保你的命,卻並不代表,你從此以後就和我沒關系了。」

「生是我謝玉之的人,死是我謝玉之的鬼,一紙契書改不了,生死也改不了。」

聲音在地室回響,尤為清晰,沈妙平聞言忽然又不動了,往日機靈的一個人,今日木訥寡言的不行。

那封和離書最後是被謝玉之強行塞到他手中的。

「你素來機敏,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我原有許多話想叮囑你,但又覺得沒必要,我能做的都做了,但你若還是因此受了我的牽連,那也是命中注定,就當我欠你的,且記著,下輩子再還。」

恍惚間謝玉之說了很多,有些沈妙平听進去了,有些沈妙平沒听進去,最後時間不早,謝玉之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沈妙平忽然一把拉住了他。

「為何如此?」

二人是一個擦肩而過的姿勢,謝玉之看不見他的臉,便只得看向遠處的一塊地磚︰「你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你好。」

沈妙平竟然笑出了聲,反問道︰「如果這些好都是假的,都是騙你的呢?」

地室一時寂靜無聲,不知過了多久,謝玉之才道︰「……騙一輩子便無礙。」

「我今日若身死,也算你騙得我一生,若不死,再來與你算後賬。」

他語罷再不看沈妙平一眼,徑直往出口走去,沈妙平轉身回頭,卻只能看見他一瘸一拐的背影,驀的出聲道︰「二爺不介意我另娶妻生子吧。」

謝玉之聞言倏的頓住了腳步,卻沒回頭。

沈妙平又道︰「二爺如果死了,我帶著這些銀票逃出城去,置辦些地契鋪子,再找個人過完後半輩子便罷了,逢年過節會替你燒些紙錢的。」

謝玉之再不理他,打開機關出去了,隨著一聲沉悶的輕響,書架緩緩合上,周遭便陡然寂靜了下來。

沈妙平維持著那個姿勢,盯著出口很久很久,久到脖子都僵了,才像忽然反應過來似的,開始仔細打量著四周。

床尾放著幾套干淨整潔的平民衣裳,旁邊還有一把防身用的短匕首,紫檀木匣子很深,裝的全是銀票,沈妙平正欲看看,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道久違的聲音。

【叮!】

【親,接受非自身勞動所得財物屬違反規定行為,會給予輕微電流警告,請宿主慎重喲∼】

四周漆黑寂靜,只有蠟燭明滅不定的光亮,系統冷不丁一出聲還有些怪嚇人的,沈妙平聞言一怔,竟也沒說什麼,默默收回手,背靠著床邊席地而坐,一個人想事情去了。

沈妙平有時候會想,他的無良媽當初謊稱出差,把他自己一個人扔到鄰居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的後路。

如果鄰居不管了,或者那個男人沒有良心,並不打算把自己接回沈家去,那麼沈妙平,當時一個才六歲的孩子,該怎麼活下去。

誰的心腸也不是天生就硬的,都有過胡思亂想的年紀,沈妙平十歲之前還記掛著那個女人,有時候經常會想媽媽是不是跑了,不要自己了,又或者嫁了另一個更好的男人,生了另一個孩子,林林總總,很多種結果。

不過後來他才明白,凡事要多往好處想。

于是沈妙平猜她可能是出差的時候死路上了。

只有這個結果才能稍稍緩解他心中的怨恨,才能讓他心里舒服一些。

沈妙平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謝玉之替自己把所有後路都留好了,錢財,出路,性命,能做的都做了,能想的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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